边城食记 作者:作者:苗五
    苗五在线阅读(34)
    尤其是甄婆婆,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慢慢沁出了汗,仿佛是殿试对问后的举子,在等着一道无比重要的宣判。
    谢沣看看寻月棠,又看看甄婆婆,轻轻抿了抿嘴唇,接下了那片蜜渍鸭脯。
    婆婆,月棠会做一道胭脂鹅脯,与您这道鸭脯,各有所长。
    甄婆婆笑着的眼睛里闪着水花,那改日还请寻姑娘赐教。
    寻月棠点头,可以的婆婆,我明日就好了,明日就可以做给你吃。
    诶诶,甄婆婆应声,不着急的,先好好养身子,什么事都可以往后撂撂。姑娘慢慢用着,老身先行退下了。
    婆婆慢走。寻月棠见礼。
    寻姑娘,甄婆婆郑重行了个礼,多谢。
    见甄婆婆这样,谢沣上前扶起,婆婆起身罢,我送婆婆。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浅说一下我为什么每天都在生死时速: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三次元超级忙,每天洗完澡我几乎就可以直接表演昏迷了,所以我就想着,咱就九点睡,五点起来码字。
    理想是很饱满,事实上我每天都九点睡了,每天五点都起不来....
    然后就每天都啊啊啊啊啊我码不完了码不完了
    第49章 耳后
    送完甄婆婆出来, 寻月棠吃得正香,见谢沣进门,神色多少有点不对劲, 她才端着碗、直勾勾盯着谢沣道:三哥,你有点不对劲。
    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怎么了?谢沣道, 哪儿不对劲了?
    你刚刚跟甄婆婆在外头说话, 说了好久,肯定是有事,寻月棠索性将碗放下, 还有刚刚, 你在吃那片鸭脯之前,犹豫了很久, 看来看去的, 肯定是有事。
    谢沣倒不知道寻月棠还有这样的察言观色的本事, 苦笑了一声, 这道鸭脯确实是甄婆婆最拿手的菜, 我母亲生前, 也最爱这道。
    啊......这......
    这下寻月棠无话了, 脸色也苦兮兮, 深深懊悔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问出这么一句,她想了想, 起身伸出双臂,三郎, 抱抱。
    经了方才, 谢沣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看开:父母曾在情爱上栽过大跟头, 并不意味着他也会如此。
    更不意味着, 情之一字, 便是深山豺狼,洪水猛兽。
    其实反而相反,在他涉步这些日子里,觉其是世间最美好的物件了,他曾经的留下的疤,都在这遭里被治愈。
    谢沣伸手接住了寻月棠的拥抱,又臂上发力将其抱坐到腿上,问她:你适才唤我什么?
    三郎呀,你不是在家里行三?寻月棠抬头,拈着谢沣的一只耳垂玩,周婆和甄婆婆都这样唤你。
    长辈是可以叫三郎。
    寻月棠哼了一声,将谢沣的耳垂直接折了起来,怎样?我便不可以唤了吗?
    适龄女子唤男子三郎,那可是......谢沣欲言又止。
    经过这一提点,寻月棠便晓得他想说什么了,登即双手捂住谢沣的嘴,好了好了,你不许再说了。
    谢沣果真没再提这茬,翘起的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盘儿,你一会儿吃完药,便快些歇息,明日清早我不让人吵你,你便多睡一会子。
    我可以沐浴吗?
    今日蒙头睡了一天,身上发了些汗,再加上她一贯的毛病,若不洗个澡,今夜难过。
    谢沣皱眉,沐浴?
    热还没退下去,沐什么浴?
    对,就是沐浴,寻月棠抱着他的脖子晃,我要沐浴。
    可你如今病着,谢沣道。
    可是我就是想要沐浴......
    寻月棠将脸贴到谢沣颈间,猝不及防烫了他一下,三哥,我就是想要沐浴啊......
    对上她的撒娇后,谢沣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缴械投降,那先说好,你若乖乖将药吃了,我便着人去备热水。
    寻月棠高兴了,不住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林勰给开出的药方,是一如既往地又苦又猛,喝得寻月棠直掉泪,想想方才与三哥约定好的事情,还是强忍着咽下去了,一碗饮尽,苦得直打哆嗦。
    谢沣从旁守着,见她放下碗,抓紧捏了块八宝糖塞她口里,又接过药碗来闻了闻,也是皱眉,这子修......不过是风寒而已,怎么也开了这么苦的药?
    就是就是就是,寻月棠含着糖,说话都含糊,林大哥是不是伺机打击报复我?
    应该不是,谢沣点了点她含着糖、鼓起来的腮帮子,你若吃过他给我开的药,就不会觉得你这碗苦了。不过,苦是苦了些,但他开的药是真的管用。
    好吧,寻月棠扁扁嘴,又问:那我可以去沐浴了吗?
    她白日里睡足了,又被暖墙饱饭养着,此刻是精神抖擞。
    谢沣看着她,轻轻揉了揉眉心,连熬了几日的他实在觉得自己体力有些不济,面对小了自己近十岁的寻月棠,甚至生出了一种廉颇老矣的无力感。
    走,我带你去,谢沣牵着她从内间的侧门出去,就直接到了盥室门口,指着对她道:水已备好,明日你起身便可在此处洗漱。
    好。
    谢沣握拳清咳了几声,感觉二人经了前头一道在榻上密语后,再引去浴房倒比上次在凉州大营里更让人脸热。
    去吧,别洗太久,免得着风,谢沣说着,便转身往回走。
    盥室与卧房内间隔着一条不算宽敞的长廊,虽是室内,却只在墙上立了两支粗烛,此刻烛光被火气燎得颤颤巍巍,更显此地逼仄暧昧。一门之隔的盥室内,还能听得到有婢女整理物具的声音。
    寻月棠刚刚一瞥,瞧见谢沣已然变红的脸面,歪头一笑,她叫住谢沣,三哥。
    嗯,怎了?
    谢沣转身。
    寻月棠冲他笑,踮起脚,双手勾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发出气声:谢谢三哥。
    谢沣只觉耳后那点又薄又敏感的皮肤被她热热的吐息灼着,身上似是不太对劲,心里却又觉熨帖。
    他刚想说没关系,便听得一声啾......
    而后就是寻月棠推他往外走的声音:好了好了,你去房里等我。
    一直到坐到房内,谢沣仍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他如个提线木偶般,怔怔坐在椅上,手上不住地摩挲耳后那片
    方才,方才,方才......
    那是月棠在亲吻我吗?
    谢沣努力地回想着,又认真分辨当时的触感与轻轻的声音,突然笑了出来。
    而后又立刻刻意压住了笑:谢鸣苍!不可孟浪!
    可这样的笑,如何能忍得住?他才正色几息,便又痴痴傻傻地笑出了声。
    直到甄婆婆敲门入内,还是见到谢沣脸色通红、坐在一旁对答不能自如的样子,给她吓了一跳,三郎,脸面怎如此红?可是过到病气,也发了热?
    啊,啊没有,没有生病。谢沣回神。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嘴硬,甄婆婆心疼,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这也不热啊,可坏了,莫不是被脏东西夺了舍了?三郎,你等着......
    不多时,甄婆婆从谢沣惯住的房里拿了一双帛袜来,对着南墙就开始叩,嘴里念念有词:手摧南墙叫东海,王母娘娘送神来。沣儿啊,回来了......
    谢沣:?
    意识到甄婆婆在做什么后,他彻底回神,起身将人拦下,婆婆,不用收惊了,我当真没被夺舍。
    都快三十的人了,哪儿还能轻易被夺舍呢?谢沣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叫都不应,给我吓坏了,甄婆婆这才数谅他一句,卷好袜子坐下。
    谢沣笑笑,婆婆竟还没休息,来此可是有事?
    哦对对对,我来这里什么事来着?甄婆婆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听人说你给这屋里叫了热水,可是寻姑娘要沐浴?
    谢沣点头,是。
    她还是个小姑娘,不懂事也是正常,你白白年长人家许多,也不知道生着病沐浴会着风的道理?简直是胡闹。眼见着就要过年了,病情加重又待如何?大年初一可不兴吃药。
    谢沣一个劲点头,是是是,我明日一定不这么纵她,定不教她再去沐浴了。
    行了,就这个事儿,你们也早些歇息。我先回了。
    甄婆婆来这一趟,结结实实又给谢沣吓到了,他本来打算是如往常一样睡到自己房间去,想来想去不放心若是真的因为沐浴,吃了药也不退热该如何是好?
    索性就直接抱被子宿在了碧纱橱里。
    待寻月棠睡下后,他便隔那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起身去看看,或是给她掖掖被子,或是探探额头、或是换上块新的冷帕子。
    第三次去的时候,碰到寻月棠又梦魇,迷迷糊糊摸到他手,抱着小声啜泣了好久。
    因她如今病着,谢沣也不敢轻易给她点安神香,就坐一旁,任她拉着手,轻轻拍着。待梦境平复,天已要由黑转亮。
    借着熹微天光,谢沣能瞧见寻月棠泪痕遍布的一张面庞,拧帕子给她擦了,这一夜便就这样结束了。
    谢沣起身洗漱换衣准备再去营中忙碌,临走前又吩咐下面人:可纵着寻姑娘晚起一会儿,但若辰末都未醒,便前去叫叫,让她先起身用些饭食吃了药再睡;我晌午会回府用饭。
    一条一条,将底下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他们在院中伺候也有几年,还是头一次见王爷说这么多话。
    从府上出去,谢沣带了个小厮,拐道先去了撷芳楼,着人上楼去将林勰叫了下来。
    林勰想必是也已起身了,很快便收拾妥当下了楼,见谢沣门前立马,骚包地与他飞了个媚眼,早呀三哥。
    快些过来。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林勰也上马,寻家妹妹昨日里退了热么?
    今辰过了寅正才退热,谢沣本已策马,又猛地勒了把缰绳,转头看向林勰:子修,我求你件事。
    何事?
    你,你今年过年......最好就是这一二日里,能不能带妙言姑娘去府上?
    虽说已年二十九,但越这时候越不敢松懈,他肯定是要日日去营中的,月棠一人在府上许会觉得无趣,谢沣想着让妙言来陪陪她。
    林勰听了这话,心花怒放。
    他一直没购宅子的原因,一是确实手上无钱了,二也是不想与谢沣住太远;只是这样一来,他便不好随时将纳古丽接上门,如今谢沣这样说,岂不就是全全合了他的心意?
    他喜笑颜开,在马上对着谢沣遥遥拱手,自是可以。鸣苍,这遭算作我求的你。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卤鹅
    寻月棠起身时刚不到寅末。
    外头候着的丫鬟听见内间声响, 便赶着进来伺候,进门正碰见寻月棠坐在床上发愣。
    寻姑娘,王爷昨夜安排府上绣娘赶制了几套外衫, 您可要换上?
    啊?寻月棠回神。
    昨日里沐浴的时候她就换上了新的心衣与亵衣,听奉热水的姑娘说是三哥令府上的绣娘赶制的, 倒不知道原来竟还赶制了外衫出来。
    劳姑娘帮忙取一下吧, 多谢。
    她是一贯有个喜洁的毛病的,尤其是日日在厨房里头被油烟浸着,就更是很少有一套衣裳穿两日的习惯。
    昨日里来府上太过仓促, 什么体己物件都来不及带, 本打算是今日里灵台清明些就自个儿回去拿的,倒不想三哥都给安排好了。
    丫鬟很快从外间取了衣裳进来, 从木案上取了, 双手奉给寻月棠, 寻姑娘, 可要奴婢为您更衣?
    多谢姑娘, 不用了, 寻月棠摇头, 敢问姑娘芳名?
    回姑娘的话, 奴婢名叫杏儿。
    我这里不需要伺候的,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奴婢自称, 寻月棠道,三哥可是已出去了?
    是, 天将将要亮时王爷便出了府, 临走时嘱咐咱们照顾好姑娘。
    寻月棠点头, 知道了杏儿, 你先下去歇着吧。唔对了, 我叫月棠。
    待杏儿退下,寻月棠就去了盥室洗漱,等到再出来,桌上已摆好了早膳,式样不如昨夜的多,却是净捡了昨儿自己爱吃的那几样备的。
    昨夜用膳时,阖屋也就是三哥与自己,不用问,早膳定是三哥安排的,念及此,寻月棠还未开始用膳,便已然开始高兴。
    说起来自己都可能不会肯信,好歹也是城里小有名气的食店主人,活了千年怎样的金馔玉鲙不曾尝过,竟还能因着一桌子早膳心动成这个模样。
    她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在取笑自己一般。
    可早膳吃完她就笑不出来了。
    甄婆婆在她用完早膳后两刻,如同卡着点一般将远远闻着就苦的药给端了进来,笑眯眯对她说:姑娘可别嫌我老婆子烦,是三郎知你怕苦,担心那些小姑娘看不住你用药,才派我来当这个恶人。
    这话说的......
    寻月棠头先想的确实是,要不然就跟甄婆婆商量着便先不吃药了,总归她底子好,如今已退了热,过几日就可自愈风寒。可如今却是如何也不好说了。
    婆婆说笑了,寻月棠强行扯出一丝笑,我这就喝了。一碗药喝完,苦得她脸都皱了起来。
    这药可是顶顶的苦吧,甄婆婆忙塞给她一颗蜜饯。
    这点酸甜味也不能全然盖住苦味,可寻月棠还是笑笑,不苦。
    看着她强说不苦的样子,甄婆婆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姑娘,你这样子倒让我想到三郎。
    一听是谢沣,寻月棠就有了兴趣,三哥怎么了呀?
    三郎小时候身体也不好,时时要吃药。
    寻月棠不解,三哥可壮得很呢,三哥身体不是很好的吗?
    现在的身体好都是自幼习武、三九三伏天里练出来的,也受了好大罪,甄婆婆抬手,将寻月棠耳畔一丝碎发拢至耳后,他在娘胎里头就吃了苦,生下来小猫一样的,日日生病,七八岁前都是用药泡着的。
    这样呀......寻月棠扁扁嘴。
    甄婆婆无比迫切地,想要将谢沣小时候的事情告诉寻月棠,三郎小时候过得太苦,却总爱自己憋在心里,这样总是一个人扛着,哪儿成呢?
    如今这姑娘既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那她可否,能够疼惜三郎则个?可否能,让三郎叙叙那些不对人言的过往,让他轻快一些呢?
    是呀,三郎出生丧母,小时生病时,旁的小孩都会哭着喊阿娘,三郎就咬着牙喊不苦,问他多少次,药药苦吗?他都是说一句,不苦的,婆婆,一点都不苦。
    想到谢沣小时,甄婆婆眼眶都湿润。
    再抬头,惊讶地发现寻月棠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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