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很大方地说:“没有问题。”
    四个人走到将来的红尘客栈分店门口,门岗把他们拦下了,说:“找谁?”
    “是我们,昨天晚上刚来过的。”柳江元说。
    门岗哦了一声,却不放行,道:“让人出来接,不然不放行。”
    蒋森皱了皱眉,刚想说话,柳江元轻轻拍拍他的肩,把他拦住了,对保安说:“我们找郝乐山的爷爷郝纳明,能不能麻烦你跟里面打个电话?”
    门岗又看了他们几眼,才拿起电话,那边大概是应允了,叫放他们进去。
    郝纳明迎出来的时候跟昨天晚上留饭时一样热情,笑容温和可亲,请他们进到屋里,说:“几位一进来,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他说完又看一眼表,说:“刚过两点,不知道几位用午饭了没有?我叫佣人准备一些。”
    几个人都说不用已经吃过了。他又说:“那叫她准备一些水果和下午茶吧。”
    柳江元正在说不用,龙二直愣愣答道:“可以。”
    过了一会儿,女佣果然端了几个盘子过来,上面盛有洗切好的水果拼盘,还有各种中式西式的小点心。茶水也端了三壶上来,一壶黑咖啡,一壶红茶,一壶黑茶。“寒舍简陋,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蒋森和柳江元都是一脸卧|槽这个x装得很到位的表情,秦松宇倒是一副很大佬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面含微笑点了点头。只有龙二拈了一块山药糕,吃完了很认真地评价道:“味道还可以。”
    郝纳明听见他的评价也面不改色,笑着说:“还有很多,您再尝尝其他的。”
    龙二便一个一个挨个尝过去。
    这边柳江元可等不及龙二把点心尝完,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玩笑道:“郝家家大业大,第一次来的时候把我们都看呆了。”
    郝纳明谦逊道:“享一分福,便要出九分的力气,祖上庇荫吧,才能让下面的这些子孙过得松散些。”
    “老先生过于谦逊了。”柳江元笑完,说:“其实我们这次来,是带着任务的,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郝纳明便说:“哦对,我都忘了问了,昨天晚上乐山是不是在单位加班?我看他一夜没有回来。”
    “是,因为他之前旷了几次班,所以一回来,我们就玩笑着叫他补上了。”蒋森立刻接上他的话,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郝乐山真在外面活蹦乱跳着捉鬼。
    “哦,那我就放心了,这孩子打小老实,我还当他学坏了,没有工作也夜不归宿。”郝纳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黑茶,呡了一口,说:“老实说,我家虽然世代修仙,对于这些晚辈们的教导却并不苛刻,只求他们一辈子安乐知足就好了。”
    众人都笑,柳江元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想问一问,令孙郝乐水是否在家?办公室有一件小事牵扯到他,我们想叫他来问一问。”
    “哦?”郝纳明放下茶杯,一脸兴味道:“不知道是什么事?乐水倒是不在家,要是您不介意,问我也是一样,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态度明显是在耍赖,柳江元皱了皱眉头。旁边秦松宇已经开口,道:“那多谢郝先生配合工作了,咱们这就走吧。”
    郝纳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真敢拿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什么问题不能在这里说?”
    “公事还是到公家的地方说比较好。”蒋森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里的气氛一时僵持,郝纳明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说:“既然公事公办,那我也不好不遵循。”
    众人都松了口气,他忽然又道:“烦请几位出示一下地府的的批文。”
    柳江元还没来得及从兜里拿出那份特批的文件,正在吃糕的龙二忽然说:“你们干了什么事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吗?”
    “……”这货关键时刻二起来简直无所畏惧,众人都是一脸懵的表情,只有蒋森一个人低头咬着嘴皮憋着没笑出来。
    郝纳明强行镇定了一会儿,说:“不知此话怎讲?”
    龙二一脸凝重放下糕点,说:“那天我问小胖你家为什么供奉我大哥……”
    “原来囚牛大人是您的大哥!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大人行几?”郝纳明一脸惊喜的表情。
    龙二说:“别装了,从那天你第一次见我就认出我来了,你们家处处是机关阵法,照妖镜恨不得每个门上安一个。”他啧了啧嘴,说:“最叫我生气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郝纳明心想,这睚眦现在到底是精是傻?嘴上却附和他:“不知道,您说。”
    “最叫我生气的,就是你们家竟然比我大哥过得还好!”
    “……”郝纳明这么机灵的人,也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哪有人这么聊天儿的?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脑子,说:“当年多谢囚牛大人相助,郝家上下谨记囚牛大人的恩德,自祖辈以来,莫不敢忘。只要大人开口,便是赴汤蹈火,我等也没有一句怨言。这些身外之物,更是大人一句话的事。”
    “那你先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龙二又拿起山药糕吃了一口,说:“这点心不错。”
    “……”郝纳明大话已经说出去,此时也不好自己打脸,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蒋森低着头已经快笑抽过去了,旁边柳江元看着龙二,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秦松宇道:“郝先生,咱们现在就走吧。”
    几个人出了门,路上没有遇见其他的郝姓同胞,也不知道郝纳明被捕的消息会不会传出去。
    郝纳明看着面前的五菱之光,表情十分复杂,他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车。“柳主任,如果各位朋友不嫌弃,我车库里还有几辆闲置的商务车……”
    蒋森道:“郝先生,就这辆吧,我们福薄,坐豪车容易晕。”
    蒋森上车之前给冉冬冬发了个短信,叫她把郝乐山关到里屋的另一间羁押室去,免得这爷儿俩一见面又叫他思想动摇。
    “不知道乐水是牵涉到什么事了?”郝纳明到底是坐不住了,离开银湖天城那个避风港,他还是有点慌了。
    蒋森笑笑,说:“到办公室再说吧,这事有点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那能不能让我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刚刚出来急,也没来得及叮嘱他们。”
    “不用,我们会帮您通知他们的,再说咱们刚刚出大门的时候保安也看到您了,他会告诉您的家人的。”蒋森抽了他的手机,态度还是很友好地说。
    蒋森跟秦松宇两个一人一边夹着郝纳明坐在第二排,龙二坐在第三排,一会儿问前面的郝纳明:“你们家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世代积累,勤俭持家……”
    “我看你们不像是会勤俭持家的人啊。”龙二直言道:“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佣人。我下次见到囚牛,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
    第49章
    车子行到南山区办事处是下午四点钟。冉冬冬已经把郝乐山移到了里间的羁押室。
    郝纳明一进去, 便问:“乐山没在办公室吗?”
    蒋森估计他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了,怕是猜出郝乐山卖了他们了。蒋森不愿意郝乐山回家难做,便说:“没有,他出任务去了,我们不太想他见到家人被同事审问的场景,就把他支开了。”
    郝纳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也不知信了没有, 说:“这样啊……那谢谢你们了。”
    冉冬冬从里面的羁押室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看了周围的同事们一眼, 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郝纳明在这屋里瞅了一圈,秦松宇将他领进羁押室里关上,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说:“这就是所谓的……谈话?”
    “特殊情况不得不特殊对待。”蒋森笑着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一杯茶, 说:“郝家家大业大,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也实在是得罪不起, 万一弄不好,整个办公室一起折在你们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是几百年的修仙世家了。”
    郝纳明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没有接, 没什么褶子的脸上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笑容,有些轻蔑,也有些可怜,还有些作为阶下囚的不甘。“小蒋, 这样的办公室,连一间像样的审讯室都没有,连一只像样的水杯都欠奉……几位这样的人才,地府竟然只给到这样的待遇?”
    蒋森愣了一下,笑道:“其实我们也不算什么人才,毕竟乐山也跟我们一起嘛,连郝家的长子嫡孙都不得不来这样简陋的地方讨生活,我们几个怎么好有怨言?”
    他这样一说,郝纳明也无话可反驳,坐在羁押室里一抄手,闭上嘴不说话了。
    柳江元引着他开口:“郝先生,您不要有抵触情绪,说实话,当时我们怀疑到郝家头上的时候,是不敢相信而且也不愿意相信的。乐山跟我们情同手足,这样的情形我们谁也不想看到,我们几个也希望能为你们洗脱冤屈……”
    郝纳明果然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乐水、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想叫我说什么?”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对这老狐狸撒谎不眨眼的敬佩。
    柳江元嘴角挽起一个非常和气的笑容,对蒋森说:“小蒋,你跟郝先生说一下情况。”
    “好。”蒋森答应了一声,便和颜悦色对郝乐山解惑道:“这三个月来,我们办公室因为各种原因,在执行任务时先后丢失了三条亡灵,其中有两条还是令孙郝乐山的工作失误,不知道您知道这事儿吗?”
    “这件事……”他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中间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好像听乐山在家抱怨过,说是他的工作失误,带累你们要一起跟着被扣奖金,他心里过意不去。当时我还说,既然过意不去,以后工作的时候就好好努力,年关时对各位照顾自己的同僚们多送些真心实意的礼物聊表歉意……”
    “其实奖金倒是不要紧。”蒋森笑道:“我们这些人,干这样一份工作,谁也没打算发大财。但这活儿往深了说,其实也算是为人民服务的事,我们都是人民公仆,总要为人民着想……”他绕了半天,说:“您说亡灵要是自个儿不想轮回非要在街上游荡也就算了,人家热爱自由,我们也可以理解,关键是……他们要是不但不自由,还得受着魂飞魄散的苦,您说,这是不是就得算我们的失职了?”
    郝纳明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还是挂着慈祥地笑容,说:“你们有责任心,这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福气。”
    “唉……您快别这么说了,我们都快羞愧死了。”蒋森道:“我们办公室的秦老师,就是这位……”他掌心一翻,指了指坐在远处的秦松宇,继续说:“我们秦老师看着岁数跟您差不多,其实已经三百多岁了,估计跟郝乐山的祖爷爷差不多年纪吧?”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们秦老师是个有本事的,估计将来就算我没了他也且得活呢……诶,对了,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郝纳明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了一些,看着他没说话。旁边的龙二一直目不转睛关注着蒋森,此时见没人应声,便非常自觉地给他递话头,道:“你说秦老师非常有本事。”
    “对。”蒋森笑着轻轻捏了他的肩膀一下,转过头对着郝纳明道:“我们秦老师用自己的鲜血共感了三位失散亡灵中一位的魂魄,结果……您知道结果怎么样么?”
    “……”郝纳明的身形仍然笔直,两手十指交叉,看着他不说话。
    “结果啊,他就共感到其中一位魂魄正在银湖天城附近那片区域,经受抽魂之痛……”蒋森脸上的笑意已经没有了,他抿着嘴巴,停了一会儿才继续看着羁押室里的人说:“老先生,您知道抽魂之痛痛到什么境地吗?共感的痛楚不过真实痛楚的千分之一,秦老师当时仍然疼了一头冷汗。您是见过大世面的,您说,这要是真搁在自己身上,得有多疼?”
    郝纳明笑笑,慢悠悠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又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龙二就站起来猛地拍了一下羁押室的金属栏杆,疾言厉色道:“你好好说!”
    郝纳明被他震了一下,反而不敢说话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蒋森拉住龙二的衣袖,叫他坐下来,小声说:“别生气。”
    龙二也小声答他:“抽魂真的很疼。”
    “……”蒋森听到这话,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柳江元看到这情形,招手叫蒋森带龙二到里屋去,换他跟秦松宇坐镇。
    郝纳明刚刚被神兽大人恫吓了一下,整个人确实有点背吓住的意思,虽然还是撑着一股修仙世家的傲气,但语气是变|软和了不少,而且底气也没有刚刚那样足了。
    柳江元跟秦松宇都坐近了一点,秦松宇并不拐弯,平铺直叙道:“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不多,首先,有三个失踪亡灵之一——焦河在银湖天城停留过的证据,还有令孙郝乐水截胡引魂使的证据,以及被我们成功救援出的张启明的证词。就目前的证据来看……”
    “张启明已经被抽了……”郝纳明激动中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张启明已经被抽了两条魂了,怎么可能还有证据?”秦松宇看向他:“你想说这个对不对?可能是苍天有眼,不忍他白白受这样的苦吧。”
    “……”郝纳明不再开口。
    秦松宇沉吟了一下,看向旁边的柳江元,问:“柳主任,我对地府的法律条文不太熟悉,记不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没有犯人的签字画押,应该也可以定罪了吧?”
    “对,轻则入畜生道十次轮回,重则三魂七魄一条条抽干,最终灰飞烟灭。”柳江元与他配合默契,道:“地府刑罚与人界有别,我们还是残留一些封建想法,这种为富不仁的情况是可以家族连坐的,不过范围不大,所有涉案人员的直系亲属,起码都要入畜生道十次轮回。”
    郝纳明不与他们搭话,柳江元便说:“这样,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地府一趟,一则是把郝先生送过去,二则是向上级申请全国通缉郝乐水的通缉令,还有郝家直系亲属的惩罚细则。”
    秦松宇轻轻往后靠住椅背,笑道:“可郝家这次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他们的老祖宗郝峰,这直系亲属该怎么算?这不是把他们一家都断了香火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看在跟乐山同事一场面子上求求情了,就是可怜这孩子,年纪轻轻大好的年华……”柳江元作了一会儿态,问一直闭着嘴没开腔的冉冬冬:“冬冬,我知道你跟乐山好了不短时间了,但是这是工作,不要掺杂儿女私情,你到时候别忍不住告诉乐山。”
    “……”冉冬冬心说我什么时候跟郝乐山好了不短时间了?一边咬着牙没说话。
    柳江元又道:“我前两天听乐山说想带你回家见人,这下你可都能见着了。”
    “……”冉冬冬因为平白被安了个郝乐山女朋友的身份非常不开心,低着头装死。
    郝纳明忍不住问:“姑娘,你跟乐山……”
    “……”冉冬冬抑制住内心想要撞墙的冲动,轻轻点了点头,配合着说:“之前他一直说想带我回去见人,我们俩从调到这边来才好上,时间不算长,而且你们家又高门大户,我怕配不上……”她装得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叹了口气,仿佛是不忍,站起来到院子里去了,一出去就跑到胡同口去踹墙发泄。
    屋里三个人看着姑娘的背影,柳江元叹了口气,说:“老先生,你们家做下这种事,可真是坑惨了乐山了。”
    郝纳明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这事……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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