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英偎在赵和的怀里没过多时便也昏沉沉睡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光。
    赵和已经不在了,她直起身子左顾右盼也没有寻到他的身影。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才发现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昏黄的光线照进庭院,让庭中那颗根茎粗壮枝叶繁茂的合欢看起来像整个镀了一层金似的,从屋中望出去好似是哪一片仙山仙境。庭中有鸟儿间或的叫了一声,脆生生的显得整个庭院十分的静谧。
    她有些口渴,又摸了摸汗津津的额角,有些难受的下了床榻。本来想寻个丫头给她打些水来,却走到庭中的合欢树下挪不动腿脚了。
    她站在这颗四散着甜香气味的合欢树下,夕阳的余晖镀了一身金色给她,暖洋洋的让人四肢都自然地舒展开来。
    赵和刚刚从他姐赵晏平那回来,刚过了院门便看见这一幅不知道是临仙还是飞升的画面。她正扬着脸朝着合欢树的树顶上看去,阳光照在她的额角上亮晶晶的,好似她整个人都泛着光似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他此刻这样想到。他看着眼前的萧凌英心里痒痒的,很想上去抱她。
    她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至少他没有见过有哪个姑娘小姐是自己央求着结婚的。
    他面冷他自己知道,很少有姑娘面对他这幅冷面孔能保持热情超过一个月。以前赵父赵母也给说过亲事,只是他见了赵晏平那个样子,对婚姻情爱也没了多大的兴致。所以一一的也都给推了。
    以前他总是想,爱情这种东西,大概是只有书中的娇娘与书生之间才有吧。
    萧凌英眨了眨眼睛垂下头来,准备继续她找丫头打水这件事。然而刚迈开步子便顿住了,她看着面前隐在树荫之中的赵和,瞳孔晃动。
    赵和也看着她,眉目间甚是温柔。“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他指的是她在树下仰头站了那么久。
    “我在想关于合欢树的传说,”她抬头望了望,径自说道:“一个传说是舜帝死后,娥皇、女英二妃悲痛泣死,死后二妃与舜帝的灵魂“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另一个传说是说合欢原不叫合欢,叫苦情树,不开花。有个秀才寒窗十年,准备进京赴考。妻子粉扇在他临行前指着院中的苦情树对他说,说你此去必能高中,但只怕京中繁华,难念故人。秀才自然是许诺绝不会忘了她,然而这一去,至死都杳无音信。粉扇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终是没有等回秀才。临死前她对着院中的苦情树发誓说,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便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而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和,眼中似有悲切,她问:“你说这两个传说都是关于合欢树的,怎么一是一非相去这么远?”
    赵和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安,自然他离京前也风闻了那些关于她是为了避免自己去和亲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话。
    见她如此,赵和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他朝着她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并肩同她站在一起。仰头看向树上开着的粉色的绒花问道:“你知道当初为什么种这棵树吗?”
    “为什么?”萧凌英侧过头来看着他。
    “那时候陆墨刚刚离了容州,赴京来赶考,跟我姐也算是一刀两断了。她一开始准备在家等嫁来着,后来夜夜失眠,便又开始做生意赚钱。没两年便置下了这四进的宅子,刚搬进来的时候,我父亲教人种的这合欢,说是解郁安神。”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萧凌英,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看现在,那两个人相隔了十一年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如今称心美满,可否算是合欢的第三个传说呢?”
    萧凌英眼角有些晶莹,她自然知道赵晏平和陆墨有多么的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爱情这美好的样子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她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应该列为第三个传说的。”
    赵和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温柔的问道:“那你可还心中郁郁不安?”
    萧凌英摇了摇头,抬头看他,弯弯的眼睛里全是爱意。
    赵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右手不自觉的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低头接近,可以闻见她粉润的唇上胭脂的香气。她看着他的面上微红,然后缓缓的垂下了眼睫,一颤一颤的就像他现在的心跳。
    赵和抬起左手来拖住了她的后颈,然后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小手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衣襟,唇舌和他的搅在一起,牙齿相碰,吐息相缠,余晖金镀,旖旎万千。
    话说赵母自午膳时候得知了赵和与萧凌英之间的事便来回踱步,唉声叹气。搞得赵晏平本来因为陆墨回来挺高兴的心情被她弄得都有些烦躁了。
    “您能消停会儿吗?”赵晏平看着焦躁的来回踱步的赵母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谁知赵母一听这话反过来指责她道:“你说你!你作为长姐本该替弟弟操着这心,你不操心不说,这样大的事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呢?”
    “怎么啦?赵和这眼瞅着就尚驸马了,不挺好的事么!”赵晏平不以为然的回道。
    “你以为尚驸马是什么好事呐?免不得要听些‘靠女人吃软饭’的酸话。”赵母有些嘟囔道。
    赵晏平都被气笑了:“您也知道是酸话啊?他现在都是御史大夫了,三公之一,再吃软饭还能吃成什么样?”
    赵母被说的没话了,只赌气的一摆手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公主,我不同意!”
    赵晏平故意装成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鄙视道:“一看就是个恶婆婆!”
    “你怎么跟娘亲说话呢!”
    赵晏平语气不改:“从小时候你不给我钱花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肯定是个恶婆婆了!哼!”
    正当母女俩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陆墨从书房那回来了。
    陆墨看了看面目红润的赵晏平又看了看赵母,笑着问好道:“母亲也在。”
    赵母敛了情绪,点了点头。
    陆墨原本想打声招呼便离得远些,免得打扰她们谈话。谁知刚要转身就被赵晏平一把拽住衣襟,她动作十分的自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赵母面前这种拉拉扯扯是多么的亲昵。
    她问:“皇帝找你什么事?”
    陆墨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前襟上拉下来攥紧手心里,回道:“陛下明日便准备回銮了。”
    赵母看了看这二人,轻咳了一声:“那个,为娘先走了。你要是见到赵和叫他回家来见我一趟。”
    陆墨本欲亲送,赵母一口回绝。她闺女盼他盼的眼睛都绿了,这时候她怎么能没有这个眼力见呢。
    赵母走后没多久,赵和便过来了。赵晏平把赵母的意思传达了之后审视着他,问道:“娘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她还能怎么样?”赵和不太在意的回道。
    “你以为以这个说法就能搪塞的过去么?”赵晏平问道。
    赵和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初不就是这么跟爹说的吗。”
    赵晏平听了这话和旁边的陆墨对视了一眼,想起来那时候赵父不同意他们两人还真是来回来去拿圣旨说嘴。如今也是相安无事,赵父时不时还和陆墨有书信往来,爱重的不得了。
    赵晏平一听赵和提起这话,真是胆大包天,还敢拿她的事来说嘴。斜剜了他一眼,嫌弃道:“快走走走,我真是闲了才管你这事。”
    赵和也不恼,跟陆墨嘱咐了几句朝事便回去了。然后便有了合欢树下拥吻的一幕。
    晚间的时候纪宁过来请辞,陆墨和赵和都已经回到了容州,只有周奕还在北面上围敌打仗,多少让她心里更加的惦记。
    她想只身北上去寻他,却被赵晏平一口回绝。
    以纪宁的身手,赵晏平是不担心的。但那到底是战场,两军交战生灵涂炭。岂是凭借着一身好功夫便能全身而退的吗?再者都是男人打仗的地方,女子过去也不太合适。
    然而纪宁神色戚戚,多少让赵晏平不忍。
    那是纪宁啊,爽朗如她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模样?
    一旁的陆墨也帮着她说道:“北面的战事差不多已经成势,应该没有什么大危险。叫纪宁扮上男装,路途上多加小心应该是没事的。”
    纪宁听陆墨也帮她说话,又对着赵晏平求了又求。
    赵晏平狠了狠心,终于松口道:“我再派五个人跟着你,路上一定多加小心知不知道?”
    纪宁欢喜的点了点头。正欲走时赵晏平又嘱咐道:“虽然大家都知道你跟周奕的情谊,但世人尚不知……”
    纪宁以为她要嘱咐和周奕要注意些个男女之防,保持些个距离。谁知赵晏平话锋一转道:“去了之后选个日子就地成亲,不要嫌简陋,等他大胜回来我在上焱城风风光光的在给你们办一次!”
    纪宁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这副言论。
    赵晏平看了看陆墨,陆墨也十分的同意。于是接着说道:“周奕现在和原先身份不同了。他以前只是个离州太守,不起眼。现在他是三公之一,位列大将军。是新朝新贵知不知道?不说多少人眼睛盯着,就连皇上都恨不得塞给他一个公主郡主的。全等着他得胜回朝呢,到时候你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纪宁听了这话笑了笑:“要真是有那一天,我也不能挡人家的仕途不是?”
    赵晏平听了这话斥责道:“大方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就地成婚,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纪宁走了出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他们两个。她笑了笑,让赵晏平不知怎么,莫名的觉得有些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黑化明王,但总有一个要黑化。。。
    ☆、《晏晏余生》之卅四
    为了给纪宁送行,赵晏平喊上了赵和和萧凌英,准备在摘星阁给纪宁践行。
    一溜的宝马雕车停在摘星阁前,引得不少路人注目。
    陆墨先下了车挑开车帘接住了正下车的赵晏平,随后萧凌英,赵和,纪宁也都相继的下了车。摘星阁的大掌柜一直是纪宁担任着,但她事忙所以也不是天天过来。店里的小子们一见马车过来早就都等在了门口,见了陆墨牵着的许久未露面的赵晏平,齐声喊了一声东家。
    赵晏平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们各自忙去。然后便打头走在前面,径直上了摘星阁二楼,寻了一间临窗的雅间坐了下来。
    菜上齐后,众人饮过几杯,都同纪宁嘱咐了些保重的话。纪宁都豪爽的敬酒以承关怀,数杯下去,明显有些高兴。
    赵晏平却总是惦记着那个略带苍凉的笑,碟中的菜扒拉了几下,没什么胃口。
    陆墨在一旁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夹过一只虾来剥了,递到了她嘴边。
    赵晏平顺势张开了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嚼在嘴里。
    忽然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只听她谨慎的对着纪宁说道:“纪宁啊,咱们认个干亲怎么样?”
    纪宁正在跟萧凌英说笑着什么,听了赵晏平这话有那么一瞬的愣怔,随即笑了:“咱们俩还认什么干亲啊,全容州谁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赵晏平没接着纪宁的话往下说,而是径自说道:“你跟赵和一般大,长他几个月。就算做排行老二,以后赵和见了喊你二姐。”
    众人见赵晏平口气坚决,不像是说着玩的,故也都放下了筷子看向她们两人。
    纪宁心里清楚她是担心她和周奕的婚事,怕她出身太低,比不过那些侯门贵女。
    但她总觉得本就是逃荒时被赵晏平收留了的,吃住在赵家这么多年,再认下干亲总觉得脸皮有些太厚了。
    然而赵晏平似乎能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直指出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当年你若没有救下我,咱们也到不了今天这缘分。”
    一旁的陆墨跟萧凌英听了这话都一怔,素来只是知道纪宁一直跟在赵晏平身边,家里家外都帮着打理,深得赵晏平信任。却不知还有这层过命的交情。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菅州闹了蝗灾,大批的灾民流离失所。容州当时没有受到蝗灾侵袭,所以涌来了大部分的灾民。城门紧闭着不放行,这些灾民们便都在城墙根底下聚群,有些个暴民成群拉伙的袭扰过往车队,以求抢些粮食来吃。
    那年赵晏平十一岁,赵父带着她去了琼州。赵父在琼州有些金丝楠木生意,正好带着赵晏平也算是增长见闻。
    回城的时候便正好赶上这灾民围城的境况,赵家的车队上装的都是黄花梨的木材木料,金银也没有多少。只是车队有二十几辆,浩浩荡荡的让人一看便觉得是富商大贾。
    那几伙劫车的一下子便围了上来,赵晏平被推搡在地,乌泱泱的人群在她身边哄来抢去,有几个人更是将她踩踏在脚下也不顾。
    赵父被人摁在车上浑身上下都被扒搜了一遍,如何也顾不上她。而她被人踩到了腿,一时痛的也动弹不得。
    这时不知谁解开了车上绑着金丝楠木的绳索,那一根根圆木本是用绳索勒住才固定在车上的,这下绳索一送,作势便要朝下滚下来。
    那一人环抱粗的圆木从车上滚下来速度之快,令哄抢的人群一下子便躲闪开了。赵晏平看着那一根根圆木直朝着自己滚来,然而脚不能动,只急的哇的大哭了出来。
    赵父闻声看去,只见那金丝楠木离着她只剩了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奋力挣脱那些暴民的控制直扑着她而去。
    然而圆木速度之快已不是赵父所能阻挡的,就在赵晏平快被砸的那一瞬间,纪宁从几步远的地方奔来,两只手分别攥住她的两个肩头,小小身板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赵晏平拖拉出一丈多远,堪堪避过了那些圆木。
    那时候纪宁才六岁吧,因着从小随父亲练武的缘由所以身体强壮过同龄人许多。母亲早亡,父亲也在前一天饿死。赵晏平感其相救,怜其身世。于是带在身边,吃住同行,形如姐妹。
    一晃,这都十余年了。
    纪宁终是拗不过赵晏平,点头应允。赵晏平满意的笑笑,丞相的妻妹,御史大夫的二姐,当朝公主的二姑姐,就这身份,她就不信了嫁一个周奕还要多费劲?
    事情定了下来,赵晏平面上这才有了些欢愉,甜蜜的给陆墨也夹了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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