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好了~”裴匀眉花眼笑道, 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杜言明提着食盒前往归荑园,暮霭渐浓, 沿路一片雾蒙蒙白茫茫,进了园子,雾瘴如织, 他心中一凛,院落里分明有外人的灵息!
    暗暗在手中蓄满灵力,杜言明不自觉敛了气息放轻脚步,穿过园子来到杜言疏所居住的正室门外,那股灵息越发浓重——
    他神经崩到极限,一颗心几乎蹦出胸腔,手心额角全是汗,从灵息就能感知到,此人灵力极强极存粹,即使是他全盛时期也未必是其对手,更何况现在自己灵脉千疮百孔灵力凝滞……
    可言疏正在屋中,即使明知九死一生,杜言明依旧会义无反顾去救他!
    正当他抬手欲推门而入时,咯吱一声,门扇自个儿敞开了——
    一室暖香扑面而来,清淡的安神香中混着一丝奇异的气息,缠绵旖旎,令人神思恍惚。
    杜言明怔了怔,缓步踏入门槛,屋中光线转暗看不分明,寂静沉入夜色,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他向前走了几步,愣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层层叠叠的帷帐中,影影绰绰是两个搂作一团的人影。
    杜言明的思绪瞬间一片混沌空白,连呼吸都随之急促起来,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榻上蜷起身子被人抱在怀里的,正是他那清冷疏淡不愿与人身体接触半分的弟弟,此刻面颊微红呼吸匀长,未掖严实的衾被下隐约可见瓷白的肩膀……
    而这背对着他的男子,正紧紧将杜言疏搂在怀中,微微低头,嘴唇正好贴在杜言疏双眉上,一副沉浸在甜美梦境中的形容。
    杜言明僵立了片刻,脸也莫名其妙跟着燥热发红,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不该看的东西……
    将掌中的灵力撤去,杜言明脑中一片混沌,踮着脚退出了屋子,恍恍惚惚间倒没忘了掩门。
    他一路上目中无光魂不守舍,方才榻上两人紧紧蜷抱鼻息相交的画面太过震撼离奇,直走到正厅仍没缓过劲儿来,裴匀看到师尊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苍白模样,吓坏了,迎上来急切地问七问八,杜言明只淡淡地敷衍了声无事,便不愿再作答。
    最后思及裴匀性格毛躁行事鲁莽,极郑重地叮嘱道:“无事别忘归荑园去,言疏歇下了,不要扰他。”
    裴匀愣了愣,面上虽有疑惑之色,嘴上却也乖乖应承,咧嘴笑道:“师尊放心,徒儿守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
    杜言明这才彻底安心,定了心神,再回头细细琢磨一遍,倒是通透了许多……
    言疏已经这般大了,他自己的……感情,作为兄长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带人回家……回家睡这种事,咳,就当不晓得罢。
    ……
    这边杜言明前脚刚离开归荑园,那厢杜引之便缓缓睁开了眼,是‘宋离’的样貌,青黑的眸子清明透彻,了无睡意。
    傍晚光线暗淡,微微低头,依稀可见小叔面色泛红,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眼尾的泪痣掩映其间,呼吸平稳湿润,暖融融地缠绕上他的脖子。
    空气里是情动后旖旎香甜的气息,怀中人被施了眠术,一时不会醒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他吻住小叔嫣红的唇,温柔长久,窗外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方才,让杜言明看到那一幕,分明是他故意的。
    最好所有人都晓得小叔是他的私有物,旁人多看小叔一眼,他都觉得自己亏了,包括二叔。
    只不过,若让众人晓得鬼族圣君便是当年坠落熔渊的杜小公子,又要牵连小叔名誉受损了,人前他暂时还只能做宋离。
    至于只有他和小叔两人的时候,衣服都可以不穿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他晓得小叔可爱,却没想到情动后那副清冷的容貌会如此勾魂摄魄,要不是他将自己舌尖咬破极力忍耐,定忍不住要将小叔吃干抹净了……
    以他现在这副身子,若是真睡了小叔的话……怕是又要连累小叔受苦……
    而且,最好的东西自然要留到最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可所有都悬而未决……
    不想了,慢慢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点时间么,他在对方身上落下无数细细密密的亲吻,将对方每一处都吻了个遍,虔诚又缠绵。
    只他的额头已挂满汗珠子,太阳穴处青紫的血管微微凸起,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形容。
    ……
    杜言疏睁开眼时,有月光浸透帐幔落在脸上,很久没睡得如此沉了,醒来竟有些恍惚,静躺了片刻,记忆才渐渐复苏,白日所行之事在脑海里一点点浮了出来,愣了愣,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颊红得更透了。
    混账——!
    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惊觉不对,床榻上空落落的,只得他一人,身侧的枕头已经冰冷。
    蹭的一下坐起身,也顾不上披衣穿鞋便撩开帷帐,屋内没有点灯,却被月光照得通透明白,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哪里还有引之的身影。
    杜言疏面上血色顿失,连嘴唇都变得煞白,这样算什么?被戏弄把玩一番后,对方不告而别?自己的丑态都被看尽了,引之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紧紧拽着帐幔的手微微颤抖,他气引之不留只字片语便玩消失,更气自己把持不住信了那条鱼的邪。
    禽兽——!!!
    重新躺回榻上,重重地呼了口气闭上眼睛,衾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稍稍平复了情绪,转念一想,莫不是昨日种种都是自己的梦境,津月河游船也好,两人共乘血明鸟也罢,甚至天光初明时那场情动,都是一场幻觉一场梦。
    或许引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捱到天彻底亮透,杜言疏才起身洗漱更衣,破天荒地亲自去饭厅用早饭。他到时,兄长与裴匀已经在席上坐定,两人看到杜言疏无不惊讶,尤其是杜言明,惊讶之中还有些一言难尽的情绪……
    “言疏,你来得正好,过来坐罢,我让下人再去添些小菜。”杜言明片刻便缓过劲儿来,朝弟弟温雅一笑。
    “三哥哥~来坐我旁边。”无知无觉的裴匀已经笑嘻嘻的招呼了。
    若放在往日,杜言疏定不理会裴匀嬉皮笑脸的调笑,可今天他心神恍惚未及细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依言落座。
    “……”他这番举动倒是让裴匀愣了愣,旋即笑得更欢喜了:“三哥哥今儿有些特别。”
    “择思,休得胡说。”杜言明低声斥责裴匀,暗暗瞧了瞧魂不守舍的弟弟,眼神有些复杂……
    “无妨” 杜言疏的声音都是飘的。
    裴匀望了眼一脸茫茫然的杜言疏,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师尊,空气中弥漫着局促诡异的氛围,他咂了咂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言明不再多言,淡然道:“吃饭罢。”
    下人闻言忙把白粥和七八样精巧的小菜端上桌,正巧杜言疏面前摆了一碟辣油竹笋,杜言明瞧了几眼,迟疑片刻,挽袖抬手将那碟竹笋移开。
    杜言疏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兄长。
    杜言明莞尔:“言疏,近来你还是忌忌口,别吃辣的好。”说着将一碗肉沫蒸水蛋摆到他面前。
    很不巧,杜言疏平日口淡,今儿却想吃点有味道的,正欲开口,一旁的裴匀抢先了一步——
    “咦,不能吃辣,三哥哥是生病了么?”语气是实实在在的关切。
    闻言,杜言明面上泛起红霞:“择思,别乱揣测。”说着敛了目光,垂下眼喝粥。
    “……?”杜言疏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于作罢,依言乖乖的吃那一碗清淡的蒸水蛋……
    怎么今天兄长也怪怪的……
    裴匀歪了歪脑袋,怎么今天三哥哥和师尊都怪怪的……
    还未等他缓过神儿来,就听得屋外一阵骚动——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言疏,这几天务必吃清淡些小叔:……?
    二叔:咳……膏药也尽量选温和些的……
    小叔:膏药?
    二叔:嗯……让罪魁祸首给你抹……
    小叔:???
    引之:咦,二叔好懂哦
    裴匀:但是,我和师尊并没有……
    引之:其实,我和小叔也没有……
    小叔:信息量好大……
    兄长内心是崩溃的,养大的弟弟带男人回家睡了( ̄^ ̄゜)
    引之:可二叔你都把你攻放在身边养好几年了,啧啧~二叔:白菜被猪拱的心情你不懂
    小叔:那是鱼
    ☆、第65章 隐瞒
    裴匀放下碗筷, 先两人一步站起身:“师尊, 我先去瞧瞧。”
    还未等杜言明应允, 裴匀便疾步走了出去, 不到片刻又折了回来,神色复杂:“师尊, 三哥哥, 院子里有一只鸟……”
    “鸟?”杜言明蹙眉, 一只鸟为何惹得众人一阵骚动?正欲起身去看个究竟,一旁的杜言疏似大梦初醒, 面上的空茫倏忽消散了——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坐骑。”眼神闪烁语气极不自在。
    “嗯……既然如此,我们要照料好才是。”杜言明脑中又闪过昨日弟弟与男子蜷抱一团活色生香的画面,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言疏口中这位朋友……怕正是那位男子罢……
    “寻常朋友而已,无妨。”这般说着,杜言疏已起身行至屋外,血明鸟呆呆地站着扇动翅膀, 掀起的风将新修剪齐整的花草弄得乱糟糟的,一片狼藉。
    血明鸟看到杜言疏,漆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 欢喜得咕咕直叫, 展开翅膀几乎将整个前院填满了……
    杜言疏扶额,那条死鱼, 嘴上说得好好的帮他养着,结果呢?大红鸟自个儿找上门来了?这算什么?
    言而无信的家伙……
    “……三哥哥朋友这鸟儿,还挺别致。”裴匀盯着血明鸟两眼放光, 他一向对神兽坐骑兴趣极浓厚。
    杜言明也跟了出来,面露诧异之色,片刻又敛了干净,微微笑道:“择思,此乃西域炎昆山血明鸟,十分珍贵,性情也暴躁,你可别胡来。”
    裴匀笑:“师尊放心,我还能将它吃了不成?”
    “……”
    “裴公子,血明鸟生性凶残,兄长是担心它把你吃了。”杜言疏云淡风轻道,缓步走到血明鸟身侧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血明鸟被摸得十分受用,半眯起眼咕咕低鸣。
    裴匀无语:“这确实……看起来很凶残……”
    杜言明莞尔:“择思,此乃言疏友人之物,莫要冲撞了。”心中却感慨,弟弟对那人是真好,连他的坐骑都这般温柔相待……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思及此,心中还有些小不愉快,自己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宠爱的弟弟,就这般送到别人怀里了,自是五味杂陈。
    “我不胡闹,我就摸摸~”说着裴匀也学着杜言疏的样子抬手去摸那鸟儿,谁知手还未抬利索,血明鸟便浑身一凛,全身血红的羽毛竖了起来,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裴匀顿觉背脊发凉,忙讪讪收回手,杜言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它认主的。”
    杜言疏晓得血明鸟是通人语的,压低声音在它身侧道:“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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