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递到宫中蒋锟钧的手里,引起她的勃然大怒。
    魏悯上朝那天,正是收到信件的第二日。
    蒋锟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信甩在脚下七级台阶之上,手指紧握掌心下的龙头把手,怒道:“不过区区小国,往日都不曾放在眼里,如今竟然也敢吞我大蒋城池!”
    “不收赵国,难以维持我大国之威严,会让附属小国滋生不臣之心,”蒋锟钧目光扫过朝中众臣,说道:“众卿谁愿出征,替朕拿下这弹丸之地?”
    朝中文官不懂武,武官懒散太久不愿出征,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言语。
    赵国虽说是个小国,但它地处南方,国人又多是苗族之人,以巫蛊之术被人所知。养蛊杀人的传说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在京中过惯了舒坦日子的武将们,没有愿意拿命去试的决心。
    蒋锟钧一瞧众臣这幅样子,又是一怒,将武臣从头到尾斥责了个遍,口中拿封家作为对比,又将封老夸了一通。
    退朝时连刚才没说话的太女都被她迁怒,“这就是你手下的兵部,养的都跟你一样懒散无用!”
    蒋梧雍劈头盖脸的挨了顿骂,脸色也是不悦,心里窝着火,回到东宫就拿下人撒气,“每次只要大金和大蒋开战,母皇眼里除了老八两口子别的人谁都看不见。
    但凡朝中出了点屁大的事情,她都能把封家那老不死的提出来说两句,这北疆又不是没了封家就会失守!”
    说完蒋梧雍胸中的怒气也没消,嘟囔着脸坐在椅子上,压低声音语气阴森的说道:“将来等孤……孤就收回封家的兵权,到时候封家,连同老八,还有那个处处跟我不对付的魏悯,一个都不放过!”
    蒋梧雍说话,她手下的人也不敢插嘴,听她提起最后一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殿下若是心中不痛快,不如找些痛快的事情做,好能高兴高兴。”
    “高兴?”蒋梧雍冷哼,“现在能让我觉得痛快的事情就是老八两口子不痛快,魏悯不痛快!只有她们倒霉,孤这心里才能顺畅通气,才能觉得高兴。”
    蒋梧雍手下之人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属下从碧云那里得知一事,殿下听了也许会觉得痛快。”
    “碧云?”蒋梧雍不耐烦的皱眉,“他不是在魏府里么,待了这么久都还是个灶房打杂的……他莫非探出了魏悯的什么秘密?”
    那手下干笑着低头,“这倒不是,他传消息过来,说魏悯主君有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蒋梧雍闻言火冒三丈,拿起茶盏往手下脚边就是一砸,“混账东西,你是存心说来让孤堵心的吗?是她夫郎有孕,又不是孤夫郎有孕,孤痛快个什么?”
    那手下靴子被茶水溅湿也不敢吭声挪脚,忙低头说道:“殿下莫气,您想那魏大人最宠这个夫郎,曾经甚至不惜为了他和您对上。现如今,若是这好不容易有的孩子突然没了……您说,您痛不痛快?”
    蒋梧雍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抬手鼓掌大笑,“痛快痛快。孤真是被气昏了头,竟然没想到这个上面。”
    蒋梧雍走近手下,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让她去办事情吧。
    ……
    阿阮这次回来了,肚子比走的时候多了块宝贵的肉,全府伺候起来顿时更是仔细。府里他用的东西本就不少,再加上认识不认识的人送的,更是用不完。
    魏悯是副相,朝中想巴结她的人数不胜数,平日里就想着法的找理由给她送礼,如今听闻魏主君有喜了,更是觉得来了机会,大盒小盒的补品安胎品让自家主君往魏府里送。
    午后,封禹来看望阿阮的时候,脚步停在魏府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十八指挥着下人从马车上搬礼品,从大小锦盒到各种药材都有。
    封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提着的两条乱甩尾巴的肥鲤鱼,顿时觉得有些送不出手。
    “我是不是该让十五备点像样的东西过来?”封禹犹豫着低头问蒋梧阙,“他刚有孕,鱼送过去别再吓着他。”
    蒋梧阙闻言笑弯了眼睛,说道:“鱼是你早上出去亲手钓的,若是不送给阿阮,不如就留给我吃吧。”
    封禹抿唇斜了蒋梧阙一眼,“前两天钓的都进了你的肚子。”你怎得还好意思再要吃鱼?
    蒋梧阙脸皮厚,笑意不减,带着封禹进了魏府。
    两家离得近,但碍于身份,很少相互走动,如今朝中百官来了一大半,她这个住对门的要是不来,倒要落人口实了。
    封禹怕鱼活蹦乱跳吓着阿阮,就在去见他前把鱼先递给了下人。
    魏悯也在家,见蒋梧阙过来,两人就坐在桌子旁喝茶说话,谈的正是谁出征赵国的事情。
    蒋梧阙端起面前茶盏,凑过去轻轻一闻,随后品了一小口,笑着放下,说道:“你府里的茶,是去年的吧?”
    魏悯倒是没觉得去年的茶如何影响口感,端起来抿了一口,说道:“这两日收到东西多,阿阮盘点库房发现陈茶没喝完,就拿了出来,说别浪费。”
    魏悯没说的是,这茶今天刚翻出来,阿阮本打算晚上用来煮茶蛋吃的,巧就巧在这两口子来的正是时候,就这么顺手给她泡上了。
    蒋梧阙就抿了那么一口,不愿意再喝了。她到底是皇女身份,从小嘴巴就叼,今年的新茶口味次些她都不愿意喝,更别说去年的陈茶。
    魏悯好奇的是,蒋梧阙活的这么精致挑剔的人,是怎么在物资稀少的北疆过下去的。
    想到这里,魏悯不由心底感叹一声,看来是封少将军驭妻有道。
    谈到早朝时的事,蒋梧阙不甚为意的挑眉笑道:“谁说没人去了?母皇得给我皇姐一个表现机会。赵国不成气候,她当太女多年又没多大功绩,不如让她去赚赚声誉。”
    魏悯一笑,“皇上舍得,后宫里的贵君可不一定舍得。”
    蒋梧阙手指摩挲桌面上的茶盏杯壁,垂眸说道:“他虽是母皇亲口封的贵君,可我父亲却是先皇指定的君后。他独宠后宫多年,如今也是该让让位子了。”
    魏悯若有所思,“听闻几个月前有人向皇上献了两个美人?”
    蒋梧阙笑的满脸无害,只是说道:“两人正是得宠之时,父后说,母皇已经很少去贵君那里了。”
    魏悯同蒋梧阙相视一笑,“那希望太女此行顺利,莫要被赵国的蛊虫给吓了回来。”
    两个女人在堂屋里说话,阿阮和封禹就坐在里屋软榻上聊天。
    封禹有些好奇的盯着阿阮的肚子,“怎么还是那么扁平?”
    阿阮笑着抬手跟他“说”道:
    ——要再等几个月才能显怀。
    阿阮见封禹眼睛一直黏在他小腹处,眼神有些跃跃欲试,就“道”:
    ——你可以摸摸。
    封禹有些羞涩的笑笑,倒是真抬手贴在了上面。他也没做过爹爹,在边疆极少能见到有孕的男子,心里委实好奇的很。
    封禹隔着阿阮肚子上几层冬装,实在没摸出来什么,眼神不由失望,他还以为里面的“肉”会动呢。
    封禹收回手,说道:“我听十五说怀孕的人吃鱼对身体好,就起早钓了两条肥鲤鱼给你带过来,晚上可以煮鱼汤喝。”
    阿阮最近胃口多变,如今一听有鱼,倒是莫名来了兴趣,忙“道”:
    ——你们正好留下来一起吃。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在,含蓄着说道:“我妻主,她也爱吃鱼。”
    若是送给阿阮的两条鱼,做出来却被蒋梧阙吃了一条半,那他下回的确是没脸再过来了。
    封禹和蒋梧阙下午在魏府待了几个时辰这才离开。
    两人走了之后,阿阮想起来封禹钓上来的那两条鱼,就唤来二九,让他去灶房看看还活着吗?
    先吃其中一条,另外一条再养两天下回吃。
    阿阮晚上想吃清蒸的,封禹说鱼又大又肥,正好他一半做清蒸鱼头,一半给妻主做红烧鱼。
    魏悯正好进来,见二九要去灶房,就顺便嘱咐道:“看看阿阮的药好了没有,饭前给他端上来。”
    阿阮怀孕身孕,又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路途颠簸,魏悯怕孩子有个万一,或者阿阮到时候难生产,就请来奉御让她给阿阮看看。
    奉御说无碍,开了几副药,让阿阮在饭前喝。
    二九清脆的哎了一声,提着衣裙就出了门,往灶房走去。
    鱼到底是八皇女府送来的礼物,又是由封禹亲手提过来的,在阿阮开口前,一灶房的几个厨子围着它也不敢动刀,就任由两尾肥鱼扭着肥硕的身子,在缸里自由自在的甩尾巴。
    二九看鱼还活着,就在两条只挑了条游的没那么欢的,晚上就吃它了。
    魏府灶房大,主要用来做饭,旁边还有个小耳房,用来煮药。药的味道太浓太冲,和煮菜的放在一起会相互影响,所以就设在了耳房里。
    二九边吩咐人处理鱼,边语气随意的问道:“今天的药是谁看着煮的?”
    厨房管事的跟在他身旁,有问必答,“是碧云。
    本来看着煮药的活儿是小圆子干的,但他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拉肚子到现在都没好,就临时让碧云顶了他的差。
    您不是吩咐过么,主君的药不能离了两个人的眼睛,我这也是听到您来了,才刚从里面出来。”
    二九闻到管事的身上的确有股药味,垂眸哦了一声,转身去了耳房。
    他没让管事的跟着,自己一个人脚步很轻,走到耳房门口往里看。
    碧云规规矩矩的坐在矮凳上烧火,但就在药快煎好的时候,却莫名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二九忙屏住呼吸躲在一旁,等碧云把身子转过去之后才探头再看,借着门缝,他正好看见碧云掀开了砂锅盖子,袖中有什么东西抖进煮药的罐子里,抖完立马又盖上了。
    二九看完这一幕后,什么都没做,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他直接回了正房,将这事告知魏悯,“大人,碧云动手了。”
    魏悯垂眸,浓密的长睫遮住眼底冰冷的杀意,“太女,怕是没把我上次的话放在心上。”
    魏悯捻了捻手指,耷拉着眼皮对一旁的十八说道:“等碧云把阿阮喝过药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让暗卫把他秘密处理掉,对外就说他家里有事,家人把他领走了。”
    十八拱手,道:“是。”
    夜半时分,魏府灯火通明,着人去宫中请奉御。
    东宫的蒋梧雍听闻消息的时候,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从殿内跑了出来,望着魏府的方向哈哈大笑,竟连魏府为什么请奉御的原因都忘了问。
    以至于第二天早朝前看见魏悯神色如常,脸上丝毫没有难过悲痛的神情时,这才有些纳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女:你怎么不哭?(纳闷)
    魏悯:你还没死,我怎么敢哭(微笑)
    太女:_(:3ゝ∠)_
    第68章 宫宴
    对于昨夜魏府请奉御的事情, 蒋梧雍哪怕心里再好奇, 也没蠢到亲自去问她。
    蒋梧雍朝身边的兵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竖起耳朵站在一旁不远处偷听。
    兵部尚书朝魏悯走过来,跟她寒暄两句,顺道着提起太女交代的事情, “听闻昨天半夜魏大人请了奉御,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魏悯一笑, 余光瞥了眼蒋梧雍,声音不大不小到刚好让她听见, 说道:“让尚书大人惦记了,昨夜不过是我闹肚子闹的凶,夫郎不放心, 硬是要请奉御来瞧瞧, 好在无碍。”
    问出了答案,兵部尚书干笑着关心叮嘱了魏悯几句, 这才离开。
    蒋梧雍在一旁纳闷皱眉,心里想怎么可能没事呢?昨个晚上碧云分明传来消息说魏主君已经喝了药。
    那药是堕胎的,魏主君不过才一个月的身孕, 一点剂量都能要他孩子的命, 何况碧云放了一整颗进去……
    早朝开始前蒋梧雍都没能将这件事情想通, 直到上朝后,听到朝中有人推荐她代替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蒋梧雍才猛然明白。
    这是魏悯的计谋,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魏主君喝药的事情上, 而忽略了她们背后的动作,以至于今天在殿上打她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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