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喜欢 作者:作者:荣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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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的时候,偌大的长方餐桌上,他们四个人坐在桌子的一头,池商周不是外人,这样方便聊天。在老夏和唐女士面前,池商周也是小辈,所以他和她坐在一侧。
    他从不避讳她,因为她是个小孩儿。他一向是这么看她的,这一点似乎也是一点没变。
    唐女士非常开心,老夏简直幸福。池商周和他们家没有血缘上的亲情,但他从来不是外人,他还曾在她家生活过三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老夏准备了酒,劝池商周喝,池商周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从了。他们聊他的近况,聊池家的近况,聊他的工作进展,越聊越深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年幼的家庭成员就完全没了存在感。
    夏棠梨只是低头扒饭。
    棠梨,对顺江区那边熟吗?在唐女士和老夏的笑谈声里池商周突然侧脸来问她。
    总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么?
    顺江区,老实巴交吐出几个字,但嘴巴里还挤着半个丸子,她一动,它就一鼓。她只觉得说话不方便,但唐女士被惹笑,说她像只小仓鼠。这傻孩子,东西吃完再说话。
    有两道无情的笑声,不知道池商周有没有笑她。
    去北方念书以前她还是个高中生,到头也不过17岁,最熟悉的除了学校附近,就是步行街。顺江区,那是锦城的CBD,她一个傻孩子配吗。
    咽下丸子老实回答不熟,然后池商周就说明天早上过来接她。
    男人略侧着脸看她,轻勾着唇角,唇色嫣红,唇边是湿润的,不知道是沾了酒还是本身湿润。
    她没说话,一时还没想好拒绝的托词。池商周伸手就朝她脑袋上拍来,怎么,不想坐哥哥的车?
    一股温热,很轻巧的一个撩拨。她赶紧摇头,池商周满意的笑了,然而笑弧还没有完全在她眼前展开,他就已经转头跟老夏说起了别的。
    手腕收回,腕骨上顶着的表盘反出一道冷亮的光滑过她的视线。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恨池商周,非常恨,就像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忽视。
    她不止一次想到,如果她们差不多年纪呢,他也敢这么随便对待她,又随便无视她么。
    夜深人静,酒也喝了,棋也下了,唐女士和老夏开心又幸福,代驾还没到,他们硬要送池商周去停车场,几个人出了门,踏进院子里,夏棠梨跟在最后,风从身上穿过,有点凉。
    你们回去吧,外边冷,让棠梨送我。池商周对老夏和唐女士说。
    她就不冷?
    老夏喝了酒,脸红通通的,唐女士也小酌了一杯。反正她以后是要跟池商周混了,他们当然希望跟池商周脱节了几年的她多跟池商周热络热络。
    老夏和唐女士立刻就跟池商周say goodbye。
    花园里夜灯昏黄,大门外冷清清的。池商周在余光里披外套,浅色衬衫被罩住,余光里一下变暗。
    棠梨,
    嗯,
    他喊她,她就转过脸看他。
    真被吴文德吓到啦。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假意说一句听谁谁说的这种开场话。就像一直很热络,像她压根就没有几年不见他。他还在整理衣服,冷肃的手指拎了拎西装领边,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印着些光点。
    就,还好。她答。
    继续往前走,凉风幽幽。
    余光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底。
    刚出大门口,池商周站住了,有阵风不知道从哪里来,带了一股裹挟着一点酒气的香味。
    她停步,他将整理衣领的手落下,握了衣襟,掀开,另一边手伸进了西装内衬口袋。
    手伸过来。
    啊。
    池商周衣服里随即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应该是要给她什么。但他身上的黑色西装除了整洁就剩利落,连一条褶皱也找不出来,这阵琐碎的声音从他身上冒出来,有些违和。
    他探进衣服里的手已经出来,在她要伸不伸的当,他随手,全没有一丝犹豫,自己握了她踟蹰不前的手,圈着手腕拉到面前。极其迅速,极自然的塞了把东西给她。
    是一把水果糖。
    站的更近了,他太高,不得不仰着脸看他。
    池商周眉毛轻轻一挑,吴文德这种人没什么好害怕的,夜里做噩梦了就在嘴巴里塞颗糖。
    他松了手,隔着衣料,他掌心里的温度似乎已经留在了她的袖子上。他又回衣兜里继续掏,样子认真的像在百宝箱里找东西,期间还不忘垂下眼睛对她笑一下,像在叫她别着急啊,等着啊,还有好东西。
    嘴角荡着一条笑弧,他低一下头,干净的头发上滑过些光点,抬头,挺立的鼻尖上盛着浅浅的光线。
    大概是将兜里的内容都掏干净了,这次他错开她的手,毫不卡顿地直接牵开她身上针织衫的口袋,将糖全装了进去。
    藏好,别让你妈妈看到。蛀牙比做噩梦轻松,是吧。
    有一股清浅的香气和一点不明显的酒气氤氲在彼此之间的空气里。他手指装糖的动静就在她薄薄衣料下的皮肤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高兴点儿。一整晚了哥哥还没见你笑过,嗯?他唇角轻扬,一条明净的笑弧荡在嘴角尽头。冷沉的西装上染了一层路灯的暖光,清瘦的喉结上也有一点暖光。
    第3章
    她不需要糖。更不需要藏。她21了,好吗!
    有时候真是恨他。
    如果她和他差不多年纪呢?就算21岁,那要是她习惯穿高跟鞋,喜欢抹口红,打扮的妖一点呢,他还敢这么待她么。
    房间里到处都是明亮的颜色,雪色的窗帘,鹅黄的被子,粉蓝的沙发。窗下,白色书桌上,暖黄的台灯光圈里堆着一把水果糖。
    夏棠梨站在一个离书桌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抱着手臂咬指甲,最后极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朝那堆水果糖翻了个大白眼,一把抓起床尾的睡衣抱着进了浴室。
    白色磨砂玻璃门被拖鞋鞋底粗暴的关上,砰一声。但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她大步大步的走到书桌前,抓了一块糖,剥开糖纸,咬进嘴巴。
    糖纸习惯性的没扔,四根葱白的手指一扯,大概直了,拍在桌子上。
    这样的糖纸,来自同一个人的它们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很多。它们全被收藏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套箱子藏在衣柜顶上攒灰,平时谁都不会注意它。当然,谁都会尊重一个年幼的家庭成员的隐私,在这个文明.友□□。
    临睡前,夏棠梨像做法事,把乔汐那个香薰换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放在床头柜上,希望这东西真能安神。
    为什么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因为有多少人,上至圣人穷奇一生最大的修练也就是在自己本身。能管住身体行为,还能管住心、管住思维,那就成了。
    所以夏棠梨一个刚刚过完21岁生日的人生菜鸟,又做了噩梦。
    自那件事后,房间里整夜都会留一盏灯,但除了影响深入睡眠,没起多大安慰。半夜她又醒了,被噩梦惊醒。乔汐劝她别瞎想,忘掉,她当然想忘掉,谁还愿意自虐。
    夏棠梨脖子被冷汗浸湿,双眼紧闭,白细的十根手指握着柔软的薄被,握的指节泛白,像极愤怒,极害怕。时间一点点过去,冷汗被空气蒸发,魑魅魍魉因为睁开眼睛看到香薰而想起池商周的糖才消失。
    夜里静悄悄的,糖纸打开的声音是唯一的声音。糖滚进嘴巴,甜味在舌尖化开,是甜橙的味道。
    夏棠梨最后一次收到池商周的糖是四年多以前。
    为了见他,她勤奋开挂,一惯好死不如赖活的人,一年时间闯进怀德中学百名榜,最后一路高歌,挣了光明正大去海城第一中学五日游的机会。
    那年她还没满17岁,高中生涯的最后关头,谁也没有对她的目的起疑心,爸爸还主动送上机会,告诉池商周她去海城的事。
    在海城的最后一天学校安排自由活动,那天24岁的池商周披着全世界的阳光站在海城第一中学的大门口等她。
    都说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自小就认识他。
    糖在嘴巴里化尽,房间里传出一道细细的呼吸声。
    昏黄的灯光静谧无声。
    昼夜悄悄交替。
    那件事后,被子里的人这是第一次半夜惊醒还能好好睡着。
    实习也不是第一回,爸爸相信你能做好,别耍滑头就没问题。老夏嘱咐。
    下午,一般大概3点,这种时候最适合请同事喝东西。跟同事好好相处啊,别给你商周哥哥惹麻烦。唐女士命令。
    之前他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她人去了就行,轻轻松松的,高高兴兴的。连走形势的简历都是老夏带着眼镜,凭他的一阳指自己在电脑上做的。
    她就知道,一入社会深似海,就算走后门的工作,那也是一份工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轻松松。
    我知道。夏棠梨挂上包。
    下班到点,看别人走了你再走知道吗?别当领头的那个。
    行了,我以前实习过。
    夏棠梨转身出门,怎么听到背后一个松了一口粗气的声音?
    转头,老夏搭着唐女士的肩膀,站在门里一脸的笑,对她挥手。
    怎么有种被这俩人扫地出门的感觉。
    天阴沉沉的。
    呼
    怎么感觉像要大祸临头。
    夏棠梨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池商周坐在驾驶室,近的触手可及。
    为什么要说触手可及?
    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呸!
    摸什么摸。
    夏棠梨转了脸,转的连余光里都是空的才算完。
    车子启动,车窗外滑过一排排银杏。池商周真来接她了,还把车开进小区。这儿是只有几个车位的小停车区,车少,银杏树好看。
    家里老夏没车,唐女士有辆卡宴。虽然老夏因病退休前干到了怀德中学的校长位,但不用避嫌,谁都知道老夏穷的底掉,没往家拿多少钱就算了,还经常忽悠唐富婆接济他们学校的困难学生。
    唐女士的车里很香,随时都放着音乐,风格荤素不忌,零零后Super Idol的歌她也听,广场舞金曲她也喜欢。
    池商周的车上有股新鲜的香烟味,一定是刚刚等她的时候抽烟了。车上不放音乐,听新闻。米国扬言要与多方北约国家商议对某罗斯措施,某罗斯回应不惧北约。
    一大早的街上就开始车挤车了,池商周一直在认真开车,没多说什么话,她也自然就是他问了就答,他不问就一声不吭,直到一道红灯将他们拦在路口。
    池商周车开的很好,非常稳。不过也是,他的工具好,这车比唐女士小两百万的车还要高档许多。路上车多人多,但车里除了广播的声音,很静。
    小棠梨,
    嗯。
    这突然的老称呼,夏棠梨心上紧了一下。
    以前,是老这么叫她的。
    其实也有变化的,但这变化好像只是她自己。四年多时间过去,她已经不知道能跟这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说些什么好了。
    转脸正好撞上池商周的眼睛,他瞳色深黑,眼白干净,只是眼角有几根红血丝。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目光压人,像一块沉重的玄铁。
    他单臂搭在纯黑的方向盘上,哥哥对你不好吗?他个子高,就是坐着也高,有点压迫感,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啊?
    怎么感觉你害怕我?
    怎么会,没有。
    池商周立刻就笑了,还不经意似地轻挑了一下眉毛,是一副领导体恤百姓,大人体恤小孩的样子,摇了下头转过了脸去。他衬衫领口上,被车窗外白色天光勾勒的明亮的喉结动了动,清瘦的骨骼被一层冷白的皮肤包裹着。
    夏棠梨摁下心脏上的紧,转回脸来,手指捏着风衣粗粗的纹路。
    红灯已经变绿,车子毫无征兆的动起来。新闻热闹,街景换新,像是谈话也应该翻篇。
    池商周不说话,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西装深沉,眉眼稳重。夏棠梨就觉得尴尬在蔓延,然后实在坐不住了,不得不说点什么,商周哥哥我听说你住老房子去了,那儿有人给你做饭吃吗?
    没有。
    那你可以点外卖。夏棠梨还转走了脸,余光里看到池商周侧了下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怕哥哥去你家吃饭?
    怎么会,随时欢迎你啊。
    嗯,那还差不多。还以为小棠梨也翅膀硬了,学会转脸不认人了,
    微信是不是把哥哥删了,
    池商周的重磅问题一个个甩出来,夏棠梨被吓的一脑袋懵。
    车子转向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池商周打着方向盘,手腕上的表盘映着天光,冷亮的一团,一闪一晃。他淡淡地说话,声音沉沉的,干净平静,随意、恣意的样子,说说吧,怎么把哥哥删了,真是翅膀硬啦?亏我大老远惦记着给你发红包
    将池商周从好友列表删除的那天,是下定决心的那天。夏棠梨脑子开始极速运行,耳朵已经开始发红发胀,好在池商周没工夫看她。
    手机掉了?中病毒?微信被盗?眼瞎点错了?
    夏棠梨总算急吼吼打断,我手机掉了。刚去京城的时候和同学出去玩儿,挤地铁挤掉了,捡到手机的人肯定动我手机了,真的。
    车子一个大转弯,驶上了一条更宽阔的大道。
    真的?
    真的。
    怎么不重新加回来?
    经常听爸爸说你很忙,害怕打扰你话没说完,池商周一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就朝她一路过来了,上升,越过视线范围,到了她头上揉了下。回去加上。
    噢。
    骨骼压迫,皮肤温热,夏棠梨脸皮发紧。像过去了很久,其实很快,池商周的手就从她脑袋上收走了,鼻尖清楚的滑过一道早就若有似无地蹿进呼吸的香气。
    很干净,含着点苦涩的味道,有点干燥、暖和,还有一股清澈。
    池商周的手从她的世界撤走,牵着她的神思,直到一阵电话铃进来,打断这种连接。
    电话直接到了车上,屏幕上来电人显示杨元清。
    池商周冷素的手随意落下,泛着点血色的指尖一触屏幕,电话接通,那头的声音有些年纪,沙哑的从遍布整个车箱的音响里出来。
    池总不好了,出事了。
    视线离开铮亮如镜的控制台面移到池商周脸上,莫明的怎么觉得池商周眼角的红血丝好像深了几分。
    第4章
    第一天上班,夏棠梨就成功的没有去过公司。池商周将车停在了路边,接了好几通电话,又打出去好几通电话,夏棠梨不见同事其人,先闻其声。早上出门前,爸妈嘱咐的事当然也都办不成了,什么请同事喝下午茶之类的,这一路旁听电话下来,她觉得下午茶这种东西,大概是请不着了。
    这份工作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叫杨元清的人一共来了三通电话,一个叫蒋时的来了四通电话。所以池商周现在不去顺江区公司所在了,要先去一趟南华区项目部,总部远在海城的尚惠集团开发的大型休闲旅游主题乐园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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