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 作者:作者:流鸢长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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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红蕊点点头。
    婉儿再叮嘱道:可要小心些,宫中人杂,莫要让旁人瞧见了。
    红蕊笑道:奴婢懂的,会拿旧衣裳藏好。
    嗯。
    对了,陛下说,今日就不陪昭仪用午膳了,她要去太上皇那边。
    知道了。
    那奴婢去拿喜扇了。
    嗯。
    婉儿让红蕊离开后,回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地抚过眉心处的划痕。她一定要画一朵别致的红梅,将这道划痕掩盖干净。
    一念及此,婉儿便提起妆笔,沾了红脂,一瓣一瓣地绘起梅花来。
    这是上官婉儿缺席朝堂的第一日,朝堂上只有一个女皇,对于朝臣们而言,这样的局面也算是他们赢了三分。
    待太子继承大统,女子便能真正退出朝堂,那才是有些人心心念念的朝堂。
    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太平一清二楚。
    让婉儿退回后宫,只是权宜之计,否则那些朝臣动不了太平,便会将矛头指向婉儿,将许多事都放在婉儿身上清算。
    如今婉儿化明为暗,避其锋芒,反倒是好事。至少,太平可以少分心一些,可以集中精力,潜移默化地将女子私塾变成官办学校。
    男子有国子监,女子也当有国子监。
    正如昨日武曌说的一样,一个国家若是女子也站起来,那便是两倍的国力与战力。到时候,边关若再敢来犯,大唐男儿倒了,还有大唐女儿顶上,女子的战力一样不容小觑,只要她们走对她们的道。
    阿娘受寿数所限,没办法走出的道,便由她来帮阿娘往前再走几步。
    正如,阿娘有她,她有长安,长安之后定然还有千千万万个不输男儿的女子,一旦形成燎原之火,便是真正的红妆盛世。
    她要的,不是女子把男儿踩在脚下,而是女子可以跟男儿一样俯仰无愧,为国尽力,一展抱负。
    世上再无男女之别,只有才能高下之别。
    哪怕她只能往前走一步,她也会让天下女子瞧见这样一个时代的雏形。
    朝臣们以为退了一个上官婉儿便没有其他女子在朝了,太平暗笑这些人的心胸,视线落在了礼部侍郎裴怀清身上。
    裴怀清知道太平对她的期许,这些年跟随太平谋事,她万分向往那样的盛世,她愿意为了太平的宏愿当这个开路人。
    她磊落地迎上太平的目光,不必言语,她便许了太平一个君臣之诺。
    终她一世,定肝脑涂地为君分忧。
    今日的早朝并没有什么大事,所以很快太平便下了朝,摆驾去了上阳宫。
    武曌对于太平到来有几分惊讶,可很快便洞悉了一切。所谓知女莫若母,太平无事献殷勤,武曌自然乐得享受。
    一个没有说明,一个没有戳破,高高兴兴地带着长安与崇茂一起用了午膳。
    太平本想多陪陪武曌,武曌却撵她快些回去处理政务。无奈,太平只能起身拜别阿娘。没想到这个时候,长安一手牵住太平,一手牵住武曌,将两人的手叠在了一起,极是认真地道:阿娘以后不许再惹祖母生气!
    太平不禁笑出声来,是阿娘不对,阿娘认错。说着,太平看向了武曌,真挚地歉声道,阿娘,儿知道错了。
    武曌绷着笑意,却将太平的手牵得紧紧的,哀家大人有大量,不怪你。说着,她又加了一句,下回把昭仪也喊来一起用膳,哀家这里来了几幅好画,等着她来赏析。
    太平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听错了。
    武曌白了一眼太平,她不该被宫苑囿困一世,她的才华应该施展在何处,想必你比哀家清楚。
    太平双手握住母亲的手,哑声道:嗯。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太平此时的激动,她垂下眼眸,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武曌见不得她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也不怕长安笑话。
    太平吸了吸鼻子,哑笑道:在阿娘面前,儿永远是孩子,长安笑话便笑话。说着,她抬起脸来,松了双手,张臂将武曌拥入怀中,哽咽道,阿娘的道儿一定会走下去
    武曌心中温暖,轻抚太平的后背,哀家拭目以待。
    忽然,长安的小手搭了上来,小小的手臂只能圈住她们半个身子,奶声奶气地道:我也会快快长大的!
    太平不得不承认,长安虽不是她所出,可她的性子确实不负武氏。
    赤诚又倔强,那是年少的阿娘,也是年少的太平。
    那是武氏女人的一脉相承。
    太平破涕为笑,武曌却悄悄地湿了眼眶,真是年岁越大,越受不得这些温情脉脉。她生怕被这两人逗哭,连忙挥袖打发两人,皇帝快回去处理政务,长安快去读书习字。
    太平与长安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地站直了身子,不约而同地对着武曌一拜,诺。
    太平自上阳宫回到寝殿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婉儿命人传了晚膳,与太平一起用了晚膳后,便一边处理手头的宫务,一边陪着太平批阅奏章。
    春夏与红蕊候在殿门外,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几眼。
    明明一个准备了合卺酒,一个准备了喜扇,可两人怎的跟没事人一样的,还在处理正事。眼看着夜色渐浓,也不知这些正事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婉儿在宫中多年,处理后宫之事十分娴熟,她其实早就处理完了,只是瞧见太平还有许多奏章未阅,她不能用私事打扰国事,便起身来到龙案边上,给太平整理案上凌乱的奏章。
    好了。太平放下朱笔,对着婉儿一笑,重要的昭仪都帮朕理好了,明早命人送去各部便好,其他的明日朕再处置。
    婉儿微愕,明日还有明日的政务。
    良辰美景难得,只此一夜,朕不想虚度。太平覆上婉儿的手,眼底漾满了深情,我保证,就懈怠这一夜,明日我一定好好处理政务。
    婉儿蹙眉,可是
    此事也是大事。太平说得郑重,起身顺势扣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婉儿今日画的这朵梅花极是特别,难道为的不是这件事?
    婉儿原以为太平一直没有发现,却不想她已经尽收心头,对于太平给她的宠爱,她无疑已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第209章 合卺
    春夏素来是可靠之人, 她早已布置好了寝宫,该贴喜字的地方贴了喜字,红烛燃了大半,不少融汁已经沿着烛台流淌下来。
    太平牵着婉儿踏入寝宫后, 婉儿忽然抽出了手, 对着太平低眉道:容妾打扮一二。说完,便招呼着红蕊入了内堂。
    春夏将喜葫芦捧了出来, 含笑道:陛下莫急, 奴婢已经把女儿红备好,都放在里面了。
    太平轻笑, 重重有赏!
    春夏垂首,谢陛下。
    随后,红蕊掀起一角垂幔,敬声道:恭请陛下入内却扇。
    太平急切地大步掀帘而入, 只见婉儿双手执扇, 娴静地坐在床边, 烛光在她素雅的宫袍上渲染上了一层烫金色,她今夜就是太平的新妻。
    退下。
    太平的心跳骤快,挥手示意红蕊跟春夏都退下。
    春夏将捧着的喜葫芦放在几案上, 便牵着红蕊退出了寝殿, 把殿门一并合上了。
    两人将候在殿门外的宫人们都屏退后, 坐在了檐下的台阶之上。今晚虽说不是满月, 却月色如水,洒在庭中,独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光泽。
    春夏与红蕊眼角上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两人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相互依偎, 抬眼望向天上明月。
    都说皇家无真情,偏生她们伺候的两位主子就是这座皇城中的痴情人。遇上她们,是春夏与红蕊的幸事,遇上彼此,更是春夏与红蕊的乐事。
    这次是红蕊主动握住了春夏的手,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春夏哑笑,你也想与我喝合卺酒么?
    可以么?红蕊侧脸看她。
    春夏点头,等你休沐,我来准备。说着,春夏声音低下,几乎是耳语,我也想却扇
    好。红蕊咬了咬下唇,含羞答话。
    与此同时,太平负手踱步到了床边,莞尔覆上婉儿的手背,轻轻握住。在她面前的婉儿,是她两世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只要想到这点,太平的心跳便难以自抑地狂跳起来。即便,她与她已经亲密无间,可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轻颤,郑重无比地将喜扇拨开。
    喜扇上绘了一支红梅,红梅花瓣猩红欲滴,分明只是图画,却似乎让人嗅到了梅香,仿佛红梅要从喜扇的绢纱上探出来似的。
    喜扇一寸一寸移开,最先映入太平眼底的是婉儿眉间的那朵鲜艳红梅花钿。再往下,婉儿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深情款款地对上了太平的目光。
    她抿唇轻笑,柔情万千地轻唤了一声,太平。
    心湖泛起千层涟漪,一瞬荡漾开去,酥透了太平的心房,也熨烫了太平的心房。
    太平怔愣哑笑,分明已经与婉儿耳鬓厮磨多年,可她还是像个新嫁的姑娘一样,面对心上人的轻唤总是手足无措。
    妾与郎君今夜结此良缘,还请郎君余生怜惜,白首不离。婉儿轻启朱唇,笑吟吟地把太平那年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太平一瞬红了眼眶,你竟还记得。
    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婉儿自床上站起,温柔地为太平擦了擦眼泪,我是你的妻了,太平。说完,她眼眶也润了起来。
    太平含泪一笑,摇头道:还不算。说着,她看向了几案上的喜葫芦,你我还要喝合卺酒。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与人合卺交杯,婉儿才是她心心念念想娶的妻。
    婉儿点头,放下了喜扇,跟着太平一起在几案边坐下。
    太平亲手往两半喜葫芦里倒了女儿红,酒香扑鼻而来,竟有几分熏意。
    一条红绳连着两半喜葫芦,一半在婉儿手中,一半在太平手中,两人仰头同饮佳酿,终是等到了最后礼成这一日。
    再饮一杯,好不好?太平放下了手中的喜葫芦,提着酒壶凑近婉儿。
    婉儿怎会反驳太平,今晚是她们的良夜,贪杯多喝几盏也是可以的。只见婉儿将喜葫芦递了过去,太平顺势倒了酒,气息却已近在咫尺之间。
    酒香味儿混着胭脂味是别样的撩人心魄,心跳早已狂乱得没有了章法。
    婉儿看出太平的意图,忍笑问道:陛下到底想喝哪里的酒?
    该罚,今早我怎么与你说的?太平将吻未吻,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手臂一勾,便将婉儿勾着坐在了几案之上。
    婉儿哪里拿得稳喜葫芦,酒已从喜葫芦里洒出大半。
    都洒了!
    是的已经洒了尤其是婉儿这一壶
    婉儿双颊通红,听见太平说了这样的一句荤话,她又羞又恼,你哪里学的这些胡言乱语!
    太平笑而不语,良辰难得,岂能辜负?
    好喝。
    你!
    太平在品尝了一口后,扬起头来,故意说给婉儿听。
    婉儿耳根烧得通红,你还说!
    太平大笑,牵起了婉儿,附耳笑道:今晚,我来伺候婉儿。
    婉儿根本来不及反驳,便被太平一口狠狠吻上,彻底封缄了口。她只微微挣扎了几下,便难以自抑地勾住了太平的脖子,双双沉醉在垂幔深处。
    下过几阵秋雨后,神都便入了冬。
    进了腊月,神都飘雪,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元月初一将至,太平将祭天大典的筹办都交给了裴怀清,甚至将来年的春闱也交给了裴怀清。只要裴怀清办好了这两件事,太平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裴怀清拔擢为礼部尚书,后续再让她办点实在的功绩,赐她同平章事也合情合理。
    裴怀清是个争气的臣子,不论是祭天大典,还是春闱科考,两件事都办得极是漂亮,于是,在清平元年三月,裴怀清成为了太平朝中最年轻的宰相。
    正因为年轻有为,身边一直没有妻妾,裴怀清便成了朝臣们眼中的佳婿人选。她是太平看中的臣子,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红人,生得又一表人才,哪家千金瞧见了都忍不住夸赞一句俊秀。
    各家派去说亲的媒人都快把裴府的门槛踏破了,裴怀清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搪塞处置,二十八岁的她现下最头疼的莫过于此事。
    朝臣们看媒人解决不了此事,便将矛头调转向了太平。天子一直避而不谈宰相婚事,难道是早有安排?
    长安公主如今才八岁,尚未到婚配的年龄。可英王膝下还有永泰与安乐两个尚未婚配的郡主,因为守孝的缘故,还要等上两年,方能安排大婚。
    朝臣都知道,安乐是暗许了武崇训的,看天子缄口不言,多半是想把永泰下嫁给裴怀清吧。
    为了得一句实话,朝臣们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给太平上了奏疏,请太平做主,允准裴怀清与自家千金的婚事。
    奏疏零零散散上了二十余本,全部被婉儿挑了出来,叠成了一摞放在龙案上。
    裴怀清可真是个香饽饽。太平忍不住揶揄。
    婉儿微笑,温声提醒:此事也该妥当处置了。裴怀清身份特殊,若是女子之身暴露人前,绝对逃不过一个欺君重罪。
    婉儿以为,当如何处置?太平含笑看她。
    婉儿认真答道:冬寻已经十七岁了,平日与裴尚书亲近,若是陛下亲自指婚,想来可以瞒天过海。
    太平想到了这种处置法子,可终归关系到冬寻的毕生幸福,她若想相夫教子一世,便不能如此误了她。
    冬寻愿意么?太平问道。
    容妾召她来问问,若是愿意,此事便算解决了。婉儿知道太平迟疑什么。虽说冬寻只是流民出身,可终归是太平从小教养大的孩子,这些年一直在琢玉书院当夫子教育小姑娘们,小姑娘们也很是喜欢这位女夫子。
    太平素知冬寻的性子,既然选择了她,她想冬寻定然不会中途坏事,把裴怀清的身份抖出来,裴怀清的出身,还请婉儿如实告之。她若不愿,也不必逼她,朕再想其他法子便是。
    婉儿点头,交给妾来。
    嗯。太平应声。
    陛下,大事不好了!骤然听见殿外响起内侍的声音,太平皱眉将内侍传召入内。
    内侍缓了一口气,跪拜之后,急声道:安乐郡主今日与梁王出游踏青,突然刺了梁王一刀!
    梁王伤势如何?太平问道。
    内侍摇头,太上皇听闻此事后,已经排了太医过去诊治。
    这个安乐!太平知道她骄纵,却不想竟是骄纵如斯。
    婉儿安慰太平,陛下稍安,郡主与梁王出游多次,先前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想来必定事出有因。
    太平沉下心来,昭仪所言极是。略微一顿,她肃声道,速将陪同郡主与梁王的仆从传来,朕要亲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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