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 作者:作者:亿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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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打算蜗居终生,而经过深思熟虑后,如果季长善愿意跟他一起住,搬进一所大房子好像也不寂寞。
    彭朗给季长善拨去电话,她接起来,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立马张口:你爸也跟你说了?
    他说让我们换个四室一厅。
    没必要吧。
    彭朗也觉得没必要,可以找个两居室。和你一起住,我是愿意的。
    37. 方块 你敢爱谁么,彭朗?
    和彭朗同居, 季长善唯二担心的是:远方有时开视频会议,如果房间的隔音效果欠佳,商业机密就会被竞品公司的老板窃取;再一个,同居难免吵架, 假如住他的房子, 她即便生气, 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让彭朗滚出去。
    要解决以上两个问题,第一需要精挑细选房子, 第二得共同承担住房费用,她六彭朗四, 大股东有权让小股东卷铺盖滚蛋两三天。
    季长善最近没时间看房子, 存款倒还算可观,和彭朗一起出首付买套两居室学区房是够用的。她不怎么喜欢共有,小算盘直打, 决定一攒够钱就把彭朗的四成首付和后期贷款退还, 如此一来,她想让彭朗滚出去多久都可以。
    涉及财产, 季长善向来实事求是。
    她跟名义丈夫开诚布公地说明问题,提出解决方案,他同意的话, 两个人就一起看房买房, 不同意就维持现状。
    亲夫妻明算账,彭朗笑一笑,不知道谁的太太比他的更可爱。
    他无所谓多一套房子少一套房子。像他太太这样精明的商人,通常不做赔本买卖,只要她一天不能赎回房屋的全部所有权,就一天不能跟他断了联系。短期内, 季长善并不具备独立买房的能力,彭朗愿意和她共有房子,单用物质就能套牢太太,不可谓不划算。
    彭朗接受季长善的所有条件,慢条斯理说:买什么房子都可以,我听你的。
    不行,你也得挑。既然共同买房,别她选完了,他又不满意,这样太浪费时间。只不过一切选择都需要在学区房的范围内,季长善早对这类房子有所研究,她划定几个区域,让名义丈夫从中挑选心仪的房子。
    季长善根本没提学区房三个字,怕彭朗听了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她不是想跟他过一辈子,所以才考虑长远,连小朋友在哪里上学都想好。在彭朗没说要跟她过一辈子之前,季长善还不能做出回答说:我也是。
    彭朗记下太太选定的几片区域。这些年,他一直开专车,对绛城的道路和路边建筑了如指掌,季长善划好的心仪范围,挨着各大知名幼儿园小学初高中,彭朗并非不知。
    他沉默片刻,宁愿相信太太是出于投资升值的战略眼光,才对学区房情有独钟。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两个人约好等彭朗回国,一起看房,一起商讨到底买哪所房子合适。
    挂断电话,彭朗回卧室看了会儿画册,一页一页纸张翻过,在莫里索的《摇篮》那一页多停顿了几秒钟。
    画面左侧坐着个年轻女人,她穿黑衣,垂眼望着右边的摇篮。摇篮挂白纱,小婴儿睡在里面,面庞白嫩,安静得像天使。
    奥赛博物馆做莫里索特展时,彭朗和石渐青一同到巴黎看过原画。
    展厅内有些晦暗,他母亲站在画前,几缕白光浮在脸上,她眼睛不太眨动,静静地看画,看了很久,没做什么评论,又去看下一幅。
    石渐青收藏几幅莫里索的画,内容多为母亲与孩子。她也钟意卡萨特的母婴系列,不过只看前期印象派画风的作品。这位女画家后来深受浮世绘影响,线条和色彩趋于版画,石渐青由此感慨这是天才的堕落。
    彭朗尊重母亲的取向,若是在拍卖行看见符合她心意的母婴油画,会先买下来,等逢年过节或者石渐青的生日,再当做礼物送给她。
    石渐青一幅一幅收下,标准化微笑刻在嘴角,每次都跟儿子客客气气道谢。彭朗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一遍一遍回复:您喜欢就好。
    这些记忆莫名在眼前回放,彭朗的眼睛盯着画册,纸上的《摇篮》和实物在质感和色彩上有一定差异,不细看也发现不了。
    他慢慢翻到下一页,阳台落地门逐渐斜入暮色。这地方的房子多为东西朝向,彭朗的房间向西开窗,落日郁郁然。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整个人陷入大床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醒来,睁了五六分钟眼睛,月影落在地板上,他身边缺少一缕清幽的香。
    八月二十号,老院长下葬。他老人家生前经常抑扬顿挫地宣布,自己要死在最浓烈的夏天,正如他的出生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很像朗读诗歌,这是大多数乐观主义者的通病。
    彭朗租了辆车,去十四区接上老院长夫人和苏涵水。他们抵达蒙帕纳斯公墓的时候,是九点半,距离开园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
    他请了两个工人来撬棺材板。
    法国人既认为九点半算早班,也如同深宫怨妇,热衷于抱怨度日。两个工人迟到十五分钟,一边打哈欠,一边嘀嘀咕咕说大清早埋什么人。这话自然不能当着雇主的面倾吐,而是在公墓宽敞的中路上相互倒了个干净。
    老院长的家族墓地修成石棺状,掀开沉重的石板,凹槽里整齐码着两排黑檀木骨灰盒。
    彭朗和苏涵水穿黑衣服,在一边站着,老院长的夫人拿随身手帕擦一擦装丈夫的小房子,其实也没什么灰尘。她送丈夫融入家族,棺材板重新盖上,彭朗望了一会儿石棺,谁都一言不发。
    他小时候去香港,坐车经过一幢楼,那楼的窗户打成了棺材的形状,听说是为了镇鬼神。后来彭郁死了,他随父母去墓地,彭郁的墓地小小一方,竖着一块石碑。彭朗的脑海中显出棺材窗,他很合时宜地想,神从上面俯瞰这地方,也一定如同他匆匆瞥过那棺材窗的楼房。
    人生就是这样,从一个方块到另一个方块,神像收纳小玩意儿似的,把所有人装进匣子。彭朗那时年纪小,很容易把神拟人化,他抹掉下巴颏上的眼泪,不由想,神也会哭么?
    彭朗不知道答案,平静注视着老院长的家族墓碑。
    老院长的夫人把装饰品摆到石棺上,自从丈夫走后,她没有掉一滴泪。
    她缓慢转身,膝盖隐隐作痛。苏涵水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问她要不要回家休息。老院长的夫人摆摆手,请彭朗和苏涵水先到别处待一待。
    两人对视一眼,背身走出七八步。
    树叶在头顶沙沙响,苏涵水回头望了一眼,矮石棺上面摆着一束花,色彩很鲜艳,风一过,花瓣接连颤抖,今天阳光很好,老院长夫人拿笤帚扫一扫墓边,银白短发上光泽浮动,侧身时,掉落一滴泪,被太阳映得晶莹剔透。
    苏涵水转回脑袋,跟着落了几滴泪。
    彭朗没有回头,慢慢往前走,他没有带纸巾的习惯,拿不出东西递给苏涵水抹眼泪。
    他们绕着墓园走,一路无言,走到了公墓最头上,转个弯向右,经过一座浅色的墓,苏涵水多看了一眼,那墓碑上落满口红印,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红色粉色紫色。
    这是萨特和波伏娃的合葬墓。
    苏涵水最开始接触话剧时,排过一场有关波伏娃的独角话剧。她和大多数观众一样,并不关心这位思想家提出了怎样唯心主义的观点,只希望从她的感情生活中获得某种启发。
    萨特和波伏娃是开放式关系的先驱,他们和彼此上床,睡共同的情人,也各自有别的情人。苏涵水阅读过一些波伏娃的作品,一目十行,几度从字里行间瞧出怨妇的影子。
    当男人鼓吹绝对自由的时候,女人唯恐失去爱情,于是被迫理智,接受这场哲学游戏苦中作乐。苏涵水无法得出自身经验以外的结论,从来只把萨特和波伏娃定义为渣男怨女。
    她反对开放式关系,和任何一个男人谈恋爱都追求独一无二。可彭朗不愿意做她的男朋友,苏涵水只能把这人当风筝,暂且放他在天上飞着,手里却要牢牢攥着风筝线。
    苏涵水一直都防备着风筝断线,防不胜防,彭朗终究还是瞒着她找了别的女人。她在夜里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过着季长善那双漆黑的眼。苏涵水猜测着季长善有什么好处,以至于彭朗竟愿意娶她。她琢磨不透,连续失眠三五个夜晚,越发咬牙切齿。
    他分明说过不会爱任何人。
    苏涵水直勾勾盯着墓碑上的口红印,不由思考季长善涂过哪种颜色口红,又在彭朗脸上盖过多少个唇印。
    她在墓前顿住脚步,彭朗向前走了三步才发现苏涵水落后于他。
    他回头,望向身后人,苏涵水刚才哭过,眼周微泛红。彭朗早对她的眼泪免疫,因此定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苏涵水没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流泪,只轻声问了句:你为什么跟她结婚?
    内陆风撩拨她额角的碎发,几根绒毛摇曳着,她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风也这样吻过她的发丝。苏涵水把碎发捋进鬓角,见彭朗一言不发,又重复一遍她的问题。
    彭朗原本不想和苏涵水谈论感情问题,不过既然她问出口了,遮遮掩掩才显得纠缠不清。
    他正考虑如何措辞才恰当,苏涵水近前来,两人相隔半米,她目不转睛地看住彭朗的双眼,你不能爱我,也不会爱别人。现在是不是食言了?
    他无法回答是或不是,静默须臾,开口道:我在亚眠看过一幅画儿,很小一幅,应该是瓜尔迪的。那上面画着乡村的航道入口,周围建筑很破败,堤上有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往水里丢石子,还是打算跳舞,姿势动态活跃,很积极。如果把我太太放到那里,她也是这类人。
    苏涵水眨了下眼睛,彭朗看进她眼底,直白道:我喜欢她这一点,很喜欢。而大多数人,比如我,看了满眼萧条会一蹶不振。
    大多数人当然也包括苏涵水,她听懂了彭朗的言外之意,但是不能当即释怀自己失去了一个特殊地位。她静止几秒钟,冲彭朗摇摇头,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你敢爱谁么,彭朗?你不敢的。
    38. 想念 你才不想我。
    八月的最后一天, 彭朗回国,这天是周六。
    打周四起,季长善就开始悄声忙活。
    她先从柜子里取出多余的枕头和空调被,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两整天, 周五下班回来, 抱起枕头被子, 嗅满腔太阳的味道。她胳膊勒着被子往卧房走,心跟内里的棉花没什么两样, 都是柔软而温暖。
    季长善撤下原本的床单被罩,换上刚晾干的另一套, 彭朗喜欢她家洗衣液的香味儿, 老说安神。她并没觉出安神,只是夜里躺在床的左边,满床香气扑鼻, 她想到明天晚上右手边就多一个人, 黑眼睛不由自主弯起来。
    她搂过彭朗盖过的空调被,闭上眼睛的时候, 一颗心飘然悬浮,仿佛一堆羽毛在底下托着。这些软毛尖时不时摇曳,拨得她心痒, 季长善越发睡不着觉, 她摸过手机看时间,算彭朗还要在机场待多久。
    连算六回,季长善爬起来咽了一粒褪黑素,要不然明天见他,黑眼圈掉到下巴颏,怪难看的。
    周六大清早, 季长善起床去了趟菜场,听说这地方的西红柿比超市卖的新鲜清甜。她没怎么买过菜,上网研究了一下西红柿的品种,实操起来一头雾水,最后还是请摊位的大姐帮忙挑了几只软西红柿。
    大姐说这是农家小园刚摘过来的,所以比一般西红柿贵几块。季长善以前不在吃喝上多花钱,吃饭吃饱了就成,多花一分钱都浪费。但难得给彭朗做一回接风面,季长善想还是要吃好一点儿。她多买了一小把香菜,回家顺道去超市买了瓶蚝油,打算等周天从彭家别墅回来,给他展示一下调味料的力量。
    彭朗的航班下午四点多落地,季长善处理好手头的工作,换上浅蓝色的衬衫,把头发披在肩上,梳顺了三两回,终于等到他的电话。
    他车停在公寓楼底下,季长善没出大门前脚步迅速,出了门倒刻意放慢速度。彭朗朝右侧窗边的后视镜一瞥,太太的蓝衬衫一点一点近前来,咔哒一声,副驾驶的门被她拉开,漏进一缕夏末风。
    季长善并没有特意转脸打量彭朗。
    他们快一个月没见,对彼此的脸庞却不生疏。
    过去的每个晚上,季长善都能收到彭朗的视频电话。他带季长善参观巴黎的公寓,细致到玄关只摆一双男士拖鞋,洗漱间里只有他自己的牙刷,冰箱里有两块三明治是因为他一顿要吃两块。
    即使他态度端正诚恳,可人不在身边,季长善总归要怀疑彭朗有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他刚去巴黎的第六天,季长善就假装漫不经心问:苏小姐什么时候回国?
    彭朗没和苏涵水谈过这个问题,如实说不知道。
    季长善停顿两秒,转而询问老院长的下葬时间。他们至少要在那地方待到二十号。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嘴巴一经张开,语气比往常还要寡淡:我困了,要睡觉了,明天再说吧。那时才晚上九点钟,况且她正坐在桌前,笔记本电脑亮着,无数网页文档叠加,她在摸索秋蕙卖场签单的规律。
    彭朗没让太太挂电话,把手机摄像头翻转过来,领她看自己书桌上摆着什么小玩意儿。
    巴黎也没什么特别的好东西,彭朗昨天在塞纳河边上走,梧桐树连绵高大,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掉落下来,几座报亭似的小房子排在岸边,都是卖书卖画的。
    摊位上用石头压着画纸,怕风吹跑了。彭朗随手翻开一沓素描画,见到一张小画像,画中人的眉眼和季长善有五分像。他抽出那张画像,花了八欧买下来,回到公寓用蓝色颜料涂涂抹抹,把素描画改成水粉画,深浅不一的蓝色在纸上晕染开来,画中人逐渐跟他太太一个模子刻下来。
    他小时候学过几天油画水粉画,跟彭郁一起。彭郁的色彩和构图充满活力创造力,像最天才的幻想家,而彭朗只会照葫芦画瓢,画山是山,画水是水。
    季长善是现实主义者,并不欣赏天马行空的作品,所以认为彭朗画什么像什么就很好。她以前不了解彭朗的绘画手艺,上次听石渐青提过白裙和玫瑰的故事,心底有几分好奇,想知道他给冯秋白改了一朵怎样的玫瑰。
    冯秋白的确好看,像花一样好看。
    他是不是见谁都夸人家好看?
    季长善刚跟彭朗结婚那会儿,他每隔两三天就要突然冒出一句:季小姐很好看。后来听多了,她一方面感到习惯,另一方面感知内心越发滚烫,就叫彭朗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很尊重太太的意见,不再单纯说她好看,而是夸得更为具体,连她睫毛颤两下,彭朗都会平静道:如果你离我再近点儿,你的睫毛就会挠我痒痒。能不能离我近点儿?
    这人的情话十分特别,有一种婉转的直白性,季长善一听就懂,但是不觉得腻歪。
    他把蓝调肖像画贴到镜头前,跟季长善说:你比画上要好看许多,摸起来也更有温度。
    季长善实在不清楚他这个摸字是摸哪里,因为彭朗又补充一句:你不穿内衣的时候,最有温度。他话里携笑意,季长善当即骂彭朗流氓,骂完了安静下去。
    其实他的手摸来摸去,嘴巴亲来亲去,并不让她讨厌。
    季长善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想他。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睫毛低垂下去,给窗户遮了一层帘子。彭朗望住季长善的黑眼睛,只能隐约窥见她万分之一的心绪,却也足够他发现什么了。
    彭朗帮太太把话说出口: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才不想我。季长善与他对视片刻,挪开视线。
    她点开电脑里的日历,粗略数了数距离二十号还有几天。时间相当漫长,季长善决定人为规定期限:你二十一号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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