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 作者:作者:LuluOne
    分卷阅读LuluOne(74)
    乌云在天空上厚厚积了一层,黑压压地大块大块地堆积在一起,形成连成片的一团又一团。
    雨水总是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中间短暂的间隙是地底下的虫豸从洞穴里探出头的间歇。
    刚刚经历了又是一场大雨,卫婵愁眉苦脸地望着窗子上未干的雨滴,头顶上是悬挂着洗了未干的衣衫,她抱怨着:看来衣服是不会干了,爸爸这几天回家,衣服总是被雨水打湿,再这样下去,可真不是个办法。
    我去干洗店烘干吧。说着,周舟已经走上前来,一件件地收起,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卫婵望着周舟的模样,心里的满意岂止是语言能够描绘的。
    自己从小到大,一手□□出来的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成绩有成绩,性格温顺乖巧,又这么懂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就算是再辛苦些,再累些,那也是值得的。
    只要周舟未来的人生过得漂亮,过得精彩。
    这满身的病痛,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着想着,卫婵忍不住多嘱咐周舟两句:周舟啊,周末的国学老师给你布置的任务你都做完了吗?就算你任性选了理科,你也不能把最重要的国文给丢下。
    背过了。
    写作练习呢?有没有坚持?
    一直在写。
    最后的反思呢?
    也一直在做。
    当卫婵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周舟急急忙忙披了件外套,又从门口的雨伞桶中提了把透明的伞,匆匆出了门。
    一出门,好像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空气里满是雨水的味道,混杂着土地和青草,又夹杂着淡淡的腥甜。
    叮咚。
    手机消息的提示声突然响起来。
    周舟好不容易将手中怀抱的衣服堆在一条胳膊上,腾出一只手来。
    那又是唐穆羊发来的消息。
    她轻轻点击着屏幕,短信的页面突然跳出在她的面前,就算是周舟心里已经做下了准备,她还是控制不住她那猛烈跳动着的心脏。
    就像是前几次一般,唐穆羊又发来一条长长的文章。
    将她和阿琳的一切,编织了再编织,修饰了再修饰,修整成一束细心挑选过的花束,明目张胆地摆放在周舟的面前。
    周舟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地踌躇,停在那个删除红色按键之上。
    最终她还是点了返回。
    明知道不应该看这些东西的,阿琳以前的所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因为阿琳有以前的曾经,才铸造成现在这个她喜欢的阿琳。
    可是周舟却忍不住一字字地细细品味着唐穆羊发来的讯息,忍不住想象阿琳同她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谢谢,谢谢,谢谢。街角处有人坐在花坛的边沿上,向来来往往的人弯腰致谢。
    周舟望着她的背影,衣衫褴褛,该是个乞丐。
    等到周舟再回来的时候,她依旧站在原地,周舟望见了她的正脸,那是个还算年轻的阿姨,脸上布满了愁容与急切。
    当她望见周舟的目光向这里投来的时候,双眼里闪烁着一种期望的光芒,她对着周舟大声喊道:小姑娘,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孩子啊?
    周舟走过去,看见她的脚边铺着一张斑驳的布,上面印着一张幼儿的照片,旁边是那孩子的姓名和外貌特征。
    还有走失时间。
    只是摇摇头淡漠地离去,落下她一个,周舟不忍心,她轻声细语地说道:阿姨穿的少,雨气还没有散,小心要着凉。
    泪花从她的眼角渗出来,染红了眼眶,她倔强地摇摇头:我不怕,只要我去找得更多,我就一定能找到他。只要我努力地去找,就算他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他。
    这话不是对周舟说的,是对她自己的那颗心说的。
    周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动容,她皱起眉头:爱一直这么痛苦吗?
    陈湛是,卫婵也是,阿琳也是。
    如果我想到我与他分散,我就会痛苦;如果我想到我与他重聚,我就会幸福。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打在周舟的心坎上。
    爱里患得患失,爱里斤斤计较。
    可都忘了你我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平凡人。
    凡事得失衡量,处处斤斤计较,权衡着你的付出和我的所得,比较着我的付出和你的所得,心里捏着一杆秤,眼睛紧紧地盯着天平向哪一头倾倒。
    握着这样一份狭窄的爱意,莫大的羞愧蒙上周舟的心头。
    就算是最后找不到他,只要我活着,就会永远找下去。
    怎么了?
    爱里吞下了酸果,便不爱了吗?
    受不住命运的苦难,就要屈服了吗?
    还没难到哪种地步。
    周舟望进那个阿姨的眼睛里去,问道: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虽然我的力量也算微薄,我会尽力帮阿姨去问。
    阿姨双手合十比在胸前,连声对周舟道着一句又一句的谢,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那脊背弯下去,以献上自己最诚挚的感激。
    谢谢,谢谢,姑娘,真的谢谢你了。
    除了道谢,语言描绘不出其他的任何一句话来。
    天上又蒙了一层灰色的幕布,似乎更加阴沉了。
    正当街角的红绿灯由红色跳转到绿色的时候,周舟才刚刚迈出去一条腿,脚尖还没落在地面上,只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唤她的名字。
    周舟!
    那声音十分陌生,却格外好听。
    周舟转过身去,望见一个身影正在向自己这里飞速地跑来。
    唐穆羊。
    周舟的心沉了沉,垂在腿边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不自觉地捏紧。
    直到她面对面站在自己的面前,略微喘着粗气,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么地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有种难以言喻地美感。
    清纯又魅惑。
    红绿灯上的绿灯信号闪烁了两下,又向上跳转成红色的符号,原本停驻在街道口的车辆便也向前开始奔驰。
    周舟望着她的眼睛,心里生起警惕的讯号:姐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唐穆羊点点头,胸脯还随着她深重的呼吸下上起伏,她的脸上挂着笑容,望上去就像是那刚出生的羔羊见到草原上的第一缕阳光。
    找你有事的。她说。
    周舟抬头望望头顶的天空,乌云积压得厚厚的一层,似乎下一阵的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至:要下雨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
    唐穆羊紧接着周舟的尾音,问道:你害怕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温暖笑容未曾减少一分一毫,似乎将这句略带有威胁的语气都稀释成一杯香甜的牛奶。
    我应该害怕你什么呢?
    周舟却挂不起笑容,只能小心翼翼地回应着这一句还算过得去的虚张声势。
    你害怕我要抢走阿琳,你就会难过。
    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自由的,怎么样选择,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阿琳怎么选择,都是她自己的事。
    唐穆羊却跳不进周舟的逻辑里,依旧说着:你还是害怕你会难过。
    这样直白的。像是一把利刃,绕开所有言辞上的修饰花草,直直地刺中要害。
    对。
    唐穆羊顿了顿,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周舟连忙问道,可是唐穆羊却并未回答她,只是走在前面。
    脚下的步子犹豫了片刻,周舟还是跟了上去。
    周围的街道变换着模样,两个人走了好久,陌生的环境似乎已经不是周舟印象中的那个城市了,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大片大片的农田,农田周围种植着高大的乔木,就像是一个划定的圆圈,将这片农田包围起来,没有高楼,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
    像是江南爷爷那边的风景。
    不能再向前走了,四周都是无人之地。
    周舟停下步子,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唐穆羊也站定在周舟的面前,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阳光温柔的笑容,她缓缓上前两步,打量着周舟的脸:我打算在这里杀掉你。
    这句话就像是海面上的狂风,在周舟的心头掀起千万层波涛汹涌的巨浪,她强忍住心里突然漫上来的恐惧,嘴角牵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脚下的步子却忍不住后退了两下:这个玩笑确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接。
    如果她是条疯狗。
    这里的确是合适的地方。
    突然,唐穆羊猛地上前,紧紧地抓住周舟的胳膊,另一只手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用肘部顶重击在周舟的下颚上,向前用力下压。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唐穆羊反手紧紧地握住那匕首,胳膊压在周舟的颈部,将刀尖对准她的喉咙。
    压得周舟喘不上来气。
    心中的恐慌无限倍地被放大。
    唐穆羊的头发垂落在周舟的脸上,她的脸上依旧淡淡地笑着:我很会用刀。不会让你很痛苦。
    镇定。
    镇定。
    周舟脑海中疯狂地呐喊着,可越是这样想着,心里便更乱。
    乱。
    这短暂的一生经历的每一幕,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周舟的脑海里旋转闪动着,她强迫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唐穆羊上,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了。
    卫婵最喜欢荔枝,为了省钱却舍不得买。
    为了一毛两毛的利,和摊主你来我往地费劲口舌。
    把最好的果子先挑出来留给周舟,慢慢坏掉了的总是剩给自己。
    顺着自己的意的时候便念着她的好,逆着自己的意的时候只能想起她的坏。
    周舟为自己而感到羞耻。
    眼泪顺着周舟的眼角滑落下来,跳进她的头发里,她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唐穆羊手中的利刃刺破她的喉咙。
    那你要好好待阿琳。
    周舟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落在唐穆羊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她的身体像是触电一般,直直地僵住。
    最后那把刀没有刺下来,周舟感到唐穆羊的胳膊缓缓地向后撤力,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更加深切地感受到雨中空气里的气息。
    周舟直起身来,单手撑在地上,握着自己的脖子,斜着眼睛望着站起来的唐穆羊。
    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突然,天空中响起来轰隆的雷声,像是铁锤重重地击打在钟磬上的声音。
    唐穆羊睥睨着周舟,缓缓地说道:算了。
    语气里尽是悲凉。
    对着浩瀚无边的黑夜慢慢地一声长叹。
    只有头顶上的雷鸣作回响。
    阿琳手机里收到三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写来的。
    明天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下面写着时间和地址。
    第115章
    昨天夜里下着雨,后半夜又刮起了大风,许多被风吹断的枝条横七竖八地歪斜在地上,树叶粘连着雨水,黏在地面上,斑驳得好大一片。
    穿着醒目的橙黄色衣衫的环卫工人早早地出现在街道上,趁着下一阵降雨来临之前,尽快清理好这一夜的狼藉。
    天色实在阴沉得厉害。
    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天了。
    阿琳听见旁边行人望着天空,对走在身旁的同伴发出这样的感叹。
    是啊,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旁边的女士裹了裹风衣的领口,应和道。
    男人的平底皮鞋在地上碰撞出闷响,女人的高跟鞋又磕碰出更高音调的节奏,两个声音高低起伏,共同应和在一起,鸣奏成和谐的小调。
    听见两人的谈话,阿琳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望天空。
    不知道下一次的降雨是什么时候。
    周舟从来都是一个准时的人,那日突然的迟到,阿琳总是在心里隐隐地觉得,和唐穆羊脱不了干系。
    尽管周舟搪塞着路滑摔倒的借口。
    阿琳站在那红色醒目的路边牌下,十字路□□汇的地方,人来人往,不同的车辆在她面前闪现,其中还是白色的车辆最多。
    阿琳。
    终于,身后的脚步声随着这一声温柔的呼唤戛然而止。
    阿琳转过身来,唐穆羊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后,虽然穿着再平常不过的一身常服,可挂在她的身上,总显得那么地与众不同。
    她实在是太美了。
    唐穆羊抬起两只手臂,抱在脑后,扯掉绑在脑后的马尾,那长发一瞬间披在她的脑后,像一条黑色的瀑布。
    她抖了抖头发,算是简单的整理:聂川刚刚才放我出来,来得稍微有些晚了。阿琳等了很久吧?
    没有。阿琳垂下眼眸,躲避着她那双眼睛。
    会被她那双眼睛吸引了去,整个人便都对她的笑容深信不疑。
    直到喝下那杯红酒后突如其来的眩晕。
    那双眼睛是她直面伤痛的勇气,也是她坠入黑暗的源泉。
    从那天晚上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列失了控的火车,不可控地疯狂地奔向那远离正确的轨道的不知道是何处的荒野里。
    现在阿琳,找到季水了吗?唐穆羊一边走,一边问道。
    突然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是你的妈妈。
    觉得直呼她的姓名不好。
    见过了。阿琳依旧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变化的砖瓦。
    江蛮呢?阿琳也见到江蛮了吗?
    唐穆羊微笑着望着阿琳的侧脸:原来我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啊。
    一别数年,她的笑容,她的声音,一切都没有变。
    阿琳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唐穆羊总是静静地陪伴在阿琳的身边,阿琳不说话,她也不开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坐在她的沙发旁边,望着她在本子上胡乱图画。
    晚春人来人往,大家好像都喜欢唐穆羊,又好像都不喜欢阿琳。
    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孩,看起来实在奇怪。
    一开始来晚春的客人总喜欢逗弄她,可没想到,这样的行为总是将阿琳惹得发怒,她气恼地捶打在客人的身上,有的时候是摔东西。
    总是闹得不愉快。
    渐渐地,那些客人,便懒得去理会这么一个奇怪的小孩。
    阿琳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时候,除了聂川和阿信,便只有唐穆羊会凑上来。
    她做什么事情,唐穆羊好像都喜欢。
    阿琳写字好漂亮。
    阿琳的手也好好看。
    阿琳弹吉他的时候,好漂亮。
    阿琳笑起来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
    一句句由衷的赞美,成千上万地堆砌在一起,垒起高高的一座山峦,阿琳坐在山峦之巅上,头上戴着唐穆羊亲手赋予的王冠。
    可每当阿琳走出晚春,离开唐穆羊的身边,走出大门,走进外面的世界的时候。
    从那个称作是家的那个房子里,到周围人都长着同样一张面孔的学校,她都不喜欢,什么都不喜欢。
    张艾琳爸爸,您看,您能不能亲自来学校一趟,艾琳这个孩子,今天又跟班里的男孩打架了。
    老师站在窗口面前,望着阳台上摆放的几盆花草。
    阿琳和另外一个男孩,两个人衣衫褴褛,校服上面五颜六色,脸上各自挂了好几道血印子,相互站得远远地,瞪着对方,眼里满是厌恶,谁也不肯对谁服气。
    对对,是张艾琳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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