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从不追妻火葬场(穿书) 作者:作者:山青花欲烧
    山青花欲烧(40)
    赵清姿心想余信本身也是医者,但医者难自医,或许别人的药方,有些疗效。王郎中既能医治祁瓒的废腿,说不定也能治好余信。她曾私下问过医官,余信并无大恙,味觉失调的病因,却是瞧不出来。
    大将军日理万机,兴许是忧思操劳过度。医官的话,言犹在耳。
    她有些愧疚,失踪一年,留余信收拾烂摊子,想到他在战场上差点被箭矢击中,是不是与她那番坦陈心志的告白有关?
    在野可闲云散鹤,自在随性,陪在他身边,注定陷在波诡云谲中,兴许隐居山林更适合余信。
    她不能为一己之私,紧攥着他不放手。
    赵清姿拼命压下心中丛生的念头,她不能将他囚在身边。原书中,祁瓒和赵清漪的结局,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她怎么能重蹈覆辙?
    她不敢再让余信置于险境,宁肯他归隐山林,宁肯再也见不到他。
    立夏的渭南城中,柳树正翠,鸣蝉喧嚣不停,池苑中的芙蕖初绽,莲叶深碧似与天接,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一切看起来从满了生机,倘若忘记城中曾经有十余万冤魂,忘记曾经堆叠如山的白骨
    一日黄昏,余信处理完军务后,传唤了刚刚擢升为昭武校尉的祁瓒。
    祁瓒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衣衫的浅碧色,从前并未见过相似的,身量与他相当,瞧着却要单薄几分。面若好女,眼睑下有颗小小的痣,却无半分弱态,瞧着倒是一副霁月光风的样子,身姿挺拔如泰山之巅的松柏。
    天杀的,他竟有些自惭形秽,从前有副好皮囊,而今一道自眉骨蜿蜒而下的疤,丑陋不堪。
    他想起在军营当中,士卒们对余信的推崇。一群大老粗聚在一起,夜间休息时,十几人挤在一起,汗臭味熏天。一起聊女人,言辞间颇有些粗鄙之言,有几分不堪听。
    也就私底下说说,城中那些妇孺,想都别想,小心怒王军法处置
    但说起赵清姿时,却是分外敬重,什么怒王神勇、体恤下士,一套一套的。
    欸,石头,你说怒王这般的英雄人物,什么样的豪杰才配得上?王栓子用胳膊肘撞了撞祁瓒。
    他一下子愣住了,谁都配不上她,他现在有了自知之明,即便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亲王,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王栓子点了点头,很是认同他的答案,那得是谪仙人才配得上怒王,凡人都不配。
    一旁的李阿牛来了兴致,非要选一个的话,我看余大将军就很好。
    大将军对怒王忠心耿耿,俩人一同起兵,感情深厚,我可是在彭城就参军的,当然比你们看得明白。
    怒王和大将军是我们能议论的?赶紧歇了,明儿个还有操练嘞
    到底是军纪严明,不敢再说下去了,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祁瓒在一片鼾声中久不成眠,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他们那些话,驱之不散。
    余大将军,找我何事?是以余信站在他跟前时,他心里酸溜溜的。
    余信同样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余某先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他拱手作揖,倒无半分上位者的倨傲。
    侍从给祁瓒斟了茶,他从前喝惯了珍品贡茶,一尝便知余信烹的君山银针不是明前茶,入口略显粗涩滞钝。
    君山银针的采摘期为清明前后七天到十天,到谷雨时都嫌晚了些。不是预想中的色翠香幽,味醇形美,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余信见他神色,心中了然,缓缓开口说:这是去年采的夏至茶,主上素来好这一口涩味。
    祁瓒心中的酸意又盛了几分,总觉得余信的话中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他们在布多哪里来的茶喝?他自然不知赵清姿的癖好。
    环视余信的官舍,墙上的书法引起了他的注意,字写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祁瓒想起赵清姿写在雪地上的那些字,心下了然,原来她的字是余信教的,化雪无痕,但那些印记却烙在心头,无法消除。
    又见案几上的放着一盆茉莉,枝繁叶茂,花瓣重叠交错,比寻常茉莉大些。三叶轮生,碧绿欲滴。团团花骨朵如上好的羊脂玉,当真是欹烟裛露暗香浓。
    这茉莉开得极好,她应该很喜欢。祁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一句,似乎是想向余信证明,自己对她的喜好也是熟悉的。
    此花乃虎头茉莉,主上爱其馥郁。虎与茉莉,至刚至柔,恰如主上的秉性。余信此刻说起她,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温柔祁瓒能感受倒眼前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对赵清姿抱有同样不可言说的情愫,人总是对同类有敏锐的感知。
    这花与她相称。祁瓒眼前浮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场景,她在战场上斩杀左贤王时的勇猛,黄昏倚着门编晒谷垫时的娴静。
    他细细看那虎头茉莉,因着对赵清姿的联想,越瞧越觉得这花可爱,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敢问阁下为何愿搭手相救?余信明知故问,他早知祁瓒的心思,却总要亲耳听到答案。
    你死了,她会伤心。我舍不得她难过。那日教阿毛识字,他头一遭悟了爱的意涵,自此以后,便成了他的紧箍咒。
    他说话时,表情近乎虔诚,眼神中又有几分落寞,眼眶微涩,视线仍牢牢地粘在花上。
    阁下和定远侯一样,说不清是痴情还是无情。余信想起赵寒声与天道做的交易,一时百感交集。
    大将军有话直说,无需嘲讽我。将他和赵寒声这条疯狗相提并论,很难说不是一种侮辱。想起他曾将她卖给疯狗,又厌恶起了自己。
    我想调你去禁卫军,战场上贴身护卫主上,就像我过去所做的一般。无数双眼睛盯着主上,她必须无坚不摧,不能受一点伤。赵清姿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不能让她一力承担。
    祁瓒不明就里,他自是一万个愿意,能离她近一些,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自带干粮奔赴。
    你怎么舍得把这等好差事给我?
    你既认为这是好差事,可见我找对了人。做赵清姿的亲卫,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这具残躯,恐怕力不从心,他要替她寻一个忠心耿耿的死侍。
    我即便是不要这条命,也会护着她的无上荣光。祁瓒看上去像是在向神明祝祷,比他的父亲更虔敬,更无可救药。
    一字一句,如磐石般坚固。
    余信还要他替赵清姿做一些脏活,做那些赵清姿不能做、不忍做的事。无论她成或败,祁瓒注定要受人唾弃,活在暗处。
    余信自知不够磊落,赵寒声也好,祁瓒也好,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给她铺路的棋子。
    驭人必驭士也,驭士必驭情。情之一字,最脆弱也最坚贞。
    第75章 不能感化
    时间轮转三载,长安灞陵的柳叶无人堪折,蔚然成阴,在春风中招展。和风穿花拂叶而过,渭河水波涟漪,湖面上漂浮着点点落花。
    桃李依旧笑春风,春光无限明媚。赵清姿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她领军攻入长安。阔别多日,长安已非昔年繁华的帝都。
    当年起义军退出长安,临行前将皇城宫阙、亭台楼阁、满城屋室焚烧一空。匈奴占据长安时,已是街市荒芜,浮尸遍野,活着的人也难逃屠戮,长安人口锐减,十去七八。
    人事两非,大抵如此。她带着袍甲整齐、装备精良的的军队,打下长安城,将匈奴单于斩于刀下。打马而过,只觉得满目疮痍,寸寸山河尽染血。
    攻占长安后,即便她得天运,也只是让这座古老的帝都缓了口气,要恢复昔时的繁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眼下粮食丰收,军粮补给充沛,越来越多的百姓、士卒深信怒王就是匡救世弊之人。
    三年多的时间,怒王军一统北方,六胡之乱,已平定五胡。最残暴无道的匈奴、羯族已败,眼下只剩南方的三股势力羌人、起义军和由赵寒声把持的永徽王朝小朝廷。
    眼下,起义军内讧不息,王全忠与义王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王全忠大败义王,自立为帝,义王旧部宗权亦自立为帝,双方斗个不休。
    余信回禀军情时,赵清姿有几分感慨,叹道:先生你瞧,这不就是忠义两难全?
    当年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进攻长安,士卒们还怀抱耕者有其田的美好愿景,而今却因统治者的利欲熏心,走向了破灭。
    她见过真正耕者有其田的时代,也明白要实现这一点,还有多远的路要走。道阻且长,也得迎难而上,即使终其一生,她都只能依依东望。
    主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起义军或将亡于内乱。吃人的队伍,天地不容。
    地狱中的恶鬼,也不过如此。先生多留意南边的局势,必要时,可添一把火,烧得越旺,这乱局越早结束,她目光幽幽,望着长岸上的燃着的香炉,定要做阎罗,诛恶鬼。
    祁瓒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拜,定不辱命。不管见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赵清姿总是不习惯
    在类似的历史情境下,朱温最终击败黄巢,拥兵自重,后又与杀吃人狂魔秦宗权起了争端。乱世之中,兵燹不断,有了吃人这般骇人之事。
    她想起自己曾对王全忠的那几分善意,顿觉恶心反胃。看来对缺德的人,不能感化,只能火化。
    羌人意欲攻打禹杭、吴地,主上有何看法?
    赵寒声手里还有十数万的精兵,想来是能守城。赵家军骁勇善战,江浙自古又是富庶之地,羌人不足为惧。
    但赵清姿没料想到,会有探子来报,定远侯送来密信,信中说他身染时疫,病入膏肓,请怒王入主江南,他愿交出军符
    祁瓒站在燕王府废墟前,再也寻不见从前的庭院笙歌,满门锦绣。
    他走过只剩下断瓦残垣的汀兰苑,想起赵清姿曾短暂地住在这儿。想起她做的那些家常菜肴,他们曾走过竹林,在风吹竹叶声中,听她说起一个叫王维的诗人。
    当时以为的寻常时光,而今变得弥足珍贵。无论如何在废墟中翻找,也寻不见她绣的香囊。
    这几年下来,他逐渐相信也许她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从前她说自己做过一场梦,或许梦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李将军,大将军急令。有士卒几来传余信的口令,他如今已升为云麾将军,军中人人皆知大将军倚重他。
    士卒们总说,李将军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地挣军功。
    今日巡视长街,故地重游一遭,心中多少有几分怅惘。他挽起衣袖,涉水而过,从池塘中折了支半开不开的荷花,想着等会儿请余信给赵清姿送去。
    就像在布多时一样,他看着美好的自然风物,总想让她也瞧瞧。
    祁瓒的故居是燕王府,李石头的家高坐在王庭之上。
    这几年除了在战场上,他没有什么机会待在赵清姿身边,只有余信可以每日在她左右。
    兴庆宫在战火中得以保存部分楼台宫殿,赵清姿不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在勤政务本楼中暂且住下。
    组建的朝廷班子,自然是以余信为首,朝臣们近来正在拟奏折,恭请怒王顺应天命,登基称帝。
    赵清姿却言:天下未承平,本王怎敢称帝?
    他驾轻熟路地穿过转马曲廊,走到大同轩。余信早已摒退群臣,静候他一会儿了。
    鼻翼翕动,室内的香味扑面而来。案上熏着香,是清幽的茉莉味,余信早已闻不到香味,却是日日焚香,小心谨慎,不想让赵清姿看出端倪,免得她担心。医官熬的药吃了许久,他便借坡下驴,谎称味觉已然恢复,她倒开心得很 。
    他一眼瞥见祁瓒手中的荷花,心中了然,涉江采芙蕖,自然是赠给思慕的人。
    大将军传召,所谓何事?
    定远侯时日无多,你跟着主上去一趟建业,助主上执掌江南。祁瓒对永徽朝那些事知道得多一些,是此次南行的最佳人选。
    祁瓒领了令,却有些错愕,赵寒声快死了,他记得这人看他时,眼底暗涌的恨意。
    祁瓒隐隐觉得,昔年太子突然对他发难,背后有赵寒声的推波助澜,他那兄长一向软弱。也许此次可以问个清楚。
    劳大将军将这支芙蕖带给她。
    不必了,主上看到芙蕖,恐怕会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荷花不堪看,赵清姿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一池亭亭玉立的荷花,那时原主正被赵寒声强逼着磕头谢恩。
    祁瓒不明就里,但在心中默默记下来。他有时候很嫉妒,嫉妒余信最懂她,嫉妒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余信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了然,开口说道:昨夜紫微星有变,主上此次去江南,恐生变故,她命中有一劫,小暑那日的酉时一刻,打开香囊,可救她一命。
    那香囊是赵清姿亲手绣的,原就是给祁瓒的贺礼,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余信日日带在身上,如今离了身,倒觉得空落落的。
    祁瓒将香囊握在手中摩挲,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充溢他整颗心。
    赵寒声要死了,从原主六岁时就开始的噩梦,终于要画上句号了。只可惜,这噩梦不是由她亲手终结。
    定远侯摄政以来,勤民听政,颇得民心。他一死,江南必乱,届时羌人恐怕会趁虚而入。
    赵寒声和勤民听政,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实是出人意料。眼下的局势,也只得铤而走险。我去一趟江南,先生坐镇北方,多派些守军驻扎彭城,一旦局势有变,随运河而下,也好应变。
    只有余信知道,在离开定远侯府的那一天,他给赵寒声看了被困在黑暗中的原主。道破他的重生,不过是天道嘲弄,只有赵清姿可以救原主。
    不可兴兵讨伐燕王,宜退守江南,护一方百姓,勤政爱民。你本就是向天借寿,死前记得将军符交给她。她一统天下之时,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能解脱,在另一个时空和乐安康。
    在某种程度上,余信和赵寒声有相同的利益,都在逆天道而行。
    镜花水月一般,他们的过去像一幅褪色画卷在他眼前展开,赵寒声不得不信。也许重生一遭,就是要拿命赎罪,让她得以解脱。
    赵寒声从前自我欺骗,可等余信让他瞧见灵魂被囚在黑暗深渊的原主时,终究是防线崩塌。
    赵清姿写好了遗诏交给余信,以防她有什么不测,那些未遂的心愿早已刻在她骨血上,即便是死,她也念着。余信只是笑了笑,主上已得天运,吉人自有天相。此行可带上祁瓒,他还有些用处。
    不必了,我自个儿能应付,她自是不肯,江南已有一个她厌恶的男人,再带一个祁瓒,恐怕更烦心。
    主上要想将江南收入囊中,不免得使些雷霆手段,有些脏活儿,只得假手于人。祁瓒对小朝廷的事知道得多些,他是不二之选。更何况,祁瓒对她绝对忠诚,他愿意做她的酷吏,她的恶犬。
    慈不掌兵,道理我都懂,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无非是让祁瓒唱白脸,我唱红脸,但这种假仁假义,我做不来。她有几分愠意,她也可以使些雷霆手段对付反对她的人 ,何必虚情假意。
    主上,为人君者,需站在光明之处,有些事你能做到,却不能做。所有人都知是做戏,那也得唱下去,如此才可使天下归心。你便当祁瓒是只恶犬,看他们狗咬狗便罢了。
    先生又怎知,这恶犬不会反过来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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