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难嫁 作者:作者:无有竹
    无有竹(77)
    走路的人热气腾腾,骑骡子的倒冻了个够呛,到地儿后腿脚麻的连路都没法走了,还是被人搀扶进去的。
    楚嫂子一家子都来了,她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她丈夫是随家铺子的管事,大小子也在铺子里做事,前年冬上才娶了媳妇,二小子还小,之前在随园做了个小跑腿儿,这次来了也能在前后宅之间做个传唤。
    平湖带男人们去前院的换洗间暖和去了,贺嫂子带高许两位夫子和楚嫂子和她的儿媳来了后院儿,也没顾得上换衣服,直接脱了外面的衣裳,爬到炕上用被子包住全身来暖和冻的麻木的身体。
    黄绢画角带三个丫头把东西都搬进库房,也不细分了,先搬进库房,等天暖和过来再重新整理。
    东西一入库,又忙着做饭去了,玲珑也上了炕和贺嫂子楚嫂子两个说话,楚嫂子的儿媳看着有些腼腆,初次见面,玲珑给了她一对银镯子做见面礼,小媳妇腼腆不敢接,楚嫂子却大方,接了镯子给了儿媳。
    问及苏北的事,贺嫂子说:大郎家的小子会走路了,身子也壮实,太太跟老姨娘都疼的紧,三娘子倒比太太和大奶奶两个还严历些。二奶奶看着和善,规矩也好,比大奶奶爱笑些,只口音还没改过来。三奶奶是个极体面和气的人,我瞧那性子,与姑娘有几分像,家里如今是她管着,很有些章法。太太身体还好,如今越发不管事了,比从前更宽和,性子却是一样的软,听说了姑娘的事,哭的很是伤心老爷升了职,人倒没什么大变化,胡须比以前长了些,他说姑娘的日子自己觉得好就行,不用听别的话,家里也都好,不用姑娘担心,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大郎也帮着老爷做些事,不过老爷不爱用他,说他不要在俗务上分心,只专心攻读才是正经。老爷喜欢用二郎,说年后让二郎带二奶奶去冀中,跟在大老爷身边做事。三郎比以前沉稳多了,今年考了生员,本来要往各处游学的,正巧今年各处不甚太平就没走。小郎长大了许多,正经入了官学,大老爷家的五郎六郎也在苏北,跟小郎都在官学读书。三娘子长开了,身段与姑娘差不多,性子没多变,还是整日笑吟吟的,爱弄些个花呀草呀的,太太整日介说三娘子没个正形,又不许舍姨娘管的严,近来一直跟在三奶奶身边做事,三奶奶很是喜欢她呢唉哟,她还给姑娘裁了几套衣裳,跟画儿上的一模一样,叫舍姨娘好一顿说,她只不理,都叫我带了来。
    玲珑听的仔细,等贺嫂子说完,她也大体知道了顾家如今的状况,大家都过的挺好,如此,她也不必太担心了。
    又问:你见过方家小郎没?
    贺嫂子说:倒是没见,不过听人说长相俊的很,家境也殷实,太太是夸过的。
    那应该是个不错的人,起码长的俊会来事这两个特点,茹婉该是中意的。
    贺嫂子又说:家里给奶奶带了信,在皮祆子里装着,让画角去寻出来。
    这倒不急,吃完饭再找。
    玲珑问过家里的情况,又问两位夫子的情况,这两个多时没出过门了,这一趟可折腾的不轻,上了炕就闭目休息了,玲珑与贺嫂子说话时,她俩也没睁眼。
    这会儿要问,许夫子只管窝在被子里睡着,高夫子倒说:这会儿牙关还紧着,不想说话,敢明儿再说吧。
    那成,先暖着,累了一路了,等歇过劲儿再说吧。
    第104章 104章 略
    天又很快暖和起来, 雪水化成的溪流都往山下而去,土地也湿漉漉的,泥泞不得行。
    又晾了两天, 山路泥泞的不那么利害, 楚嫂子一家要去阿依寨探望随娘子。
    高许两位夫子也是想去的,被玲珑劝住了,这两人多少有几分矜持矫情, 寨子的饮食定是不合她们胃口的,人家热情端上来的吃食,她们若是一筷子不动, 反坏了好容易才维持起来的情意。
    就在家里歇着吧, 要实在歇不住, 去育幼堂里走走也好。
    这两人也真去了, 然后一脸麻木的回来。
    育幼堂里孩子多,拉了尿了要是不能急时换洗晾晒,那味道是真上头, 再加上孩子时不时的哭闹, 一般人进去还真消受不了。
    回来后就找了半袋儿碎银扔给玲珑说:拿这些买些布跟棉絮给堂里送去吧,褥子上全是尿渍屎渍, 实在是没法儿看, 快做些新的用,把那些都扔了。
    玲珑又给贺嫂子, 让她买好东西给刁娘子送去, 让刁娘子和几个妇人尽快做些新的被褥衣裳出来给孩子们换上。至于换下来的旧衣服被褥,即使骚臭难闻还板结的一疙瘩一疙瘩,还是舍不得扔了,趁天气好, 拆洗了晾干还能用,万一遇个天阴雨湿的,也能有个替换的东西。
    徐知安又忙了,这一场大雪损了许多冬苗,明年的春粮估计是没多少收成了,索性写了报灾的折子上去。估计这次寒灾不止祸及蜀中一地,江浙湖广应该也受到了寒灾侵袭,这样的话,这几个地方的税赋或能减免一些。
    现在又过了补种的时节,索性就不种了,下令让治下百姓们在平缓的坡地或是无主的荒地开垦田地,依着时下法令,新垦的田地可免三年粮税,第四年第五年缴半税,五年以后则要正常缴税了。
    如今最大的难处,还是农具不够用,没有方便的农具使用,开荒的进度是真提不上去。
    往来的商队也会私卖盐铁,但百姓手中没钱,这些盐铁都被富户买去后再高价租给佃农使用,到时候又得归还回去,这样一来,农人们付出了钱物,但到头来手里还是没有工具。
    许多人看剥削与被剥削只是一个关系词,但真见到了才知其中的艰难苦恨有多少。
    遇着这种境况,徐知安也没好法子,只能慢慢改变,等黄家商号来南浦,百姓们多卖些山货,就能有闲钱置办农具。
    但眼下怎么办呢?
    总不能白等着,即使商号来了,山民百姓们也不会一朝暴富,还是得有个过程么,而垦田之事又近在眉睫。
    徐知安说实在不行,只能动用公库的钱物去换农具再折价卖与百姓。
    玲珑觉的这个法子也行,但得改变一下:商队带来的农具都比较笨重,做工也原始的很,与其买他们带来的农具不如买他们带来的铁石,由官府出面建造冶炉,熔铁煅造新农具。这些农具也不能折价卖与百姓,最好是按批次的付款购买,如果实在拿不出钱来,以同等价位的药材香料布匹相抵也行。
    徐知安听了之后觉的或许可行,但这里面有个难题,怕是南浦没人会冶炼煅造农具,得去外面请些老行家来。
    玲珑一举手:这事我会啊!可会了,比缝衣服还熟悉。
    徐知安就半信半疑的很。
    玲珑:等着。
    回书房画了一套冶炼煅造流程图,连原料配比和温度都标注出来了。
    还说:就是最简单的土炉冶炼法,没什么难的,你要是能给我弄来煤碳,我一并能把钢都给你提炼出来。
    徐知安看着那一大张的图纸,许多东西他都看不懂,但可以看得出这副图纸笔线流畅规正的很,还标着数据他一时有些发懵。
    玲珑取过图纸说:这只是简单的平面绘制图,看着有些困难,这样,我再绘个立体图纸出来,就能一目了然了。
    徐知安呆呆的点头:哦,好。
    玲珑见他这样,心里发笑,又忍着没笑,装做漫不经心说道:这次寒潮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儿,百姓的住处得上些心,木屋竹楼平时住着还好,遇着灾害天气缺处就显的很大,还是得盖正经房子住的好。阿娘那边幸亏咱们催的紧,火炕壁炉都砌好了,要不就冲前几天那模样,石屋里冻的可不能住人。我思量着,让那几个匠人去其它寨子给叔父们也砌个火炕壁炉,一则有备无患,二也是让山民看着,能学会当然好,冬天也不用受寒冻之苦了。
    手上也不停,铺了一张大纸,用一支细笔开始画图。
    徐知安没发现玲珑的小心思,跟着她的思维说:砌火炕的事容易,我打发曹川他们几个带上泥匠去各寨走一遭便是,至于盖房子暂时也急不得,还是要等他们手头有些余粮散钱才好动作。
    玲珑随口一答:也是,椽檩都得花钱雇人弄,只盼着商号能早些来。唉?阿兄,我听说叔父们家里人都起程了,多会儿才能到来?我得提前给他们准备住处。
    徐知安看玲珑随心所欲似的画法有些忡愣,连她说什么也没用心听,只是觉得她说的都是应该的事,便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又专心看她画图了。
    她没用任何工具,只靠手指测量比划一下,就很利落的下笔,一笔下去,线条横正竖直,圆也只用手指一夹笔,母指一按定,瞬间就滑出一个极规则的圆形状来,又划虚线,也不知怎么比划的,那虚线一画上去,就出现了一个很直观的物体来。
    简直神乎其神?
    玲珑画着图纸,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很,谁能想到,她竟然还能有在这里画图纸的一天,来了这么久,好像如今才终于有了用处。
    这个挂开的委实有些晚啊!
    画完了,放下笔后甩甩手,徐知安完全沉进图纸中去了,玲珑趁机将冶炼流程和原理给他讲了一遍,再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结果徐知安是大多都不太明白,玲珑又讲,一点点的讲,综合的讲,直到他差不多明白了。
    完全明白是不可能的,他又没学过化学。
    大差不离就行,知其然就好,不必知道其所以然。
    等他差不多懂了,天也黑透了,晚饭早就过了,佃伢来唤了几趟,玲珑不想讲课被打断,就吩咐她们和夫子先吃,她俩等完事再吃。
    这是常有的事,贺嫂子已经习惯了,她让黄绢伺候夫子们吃饭,自己和楚嫂子几人趁暖和,就在厨房里搬了张桌子吃了。
    玲珑两个终于出来了,贺嫂子才将饭热了一遍给端上来,吃过就歇了。
    家里最近人多,屋子快住满了,这时候的屋子隔音又不好,相邻的两个屋,那边说话,这边就听真真儿的,有个动静什么的,都能听见。
    这可苦了玲珑,她正是贪欢时候,可喜欢哼哼唧唧,又爱闹腾,闹腾起来动静就大,但这样的动静若是被人听见,可算没了脸面,所以她如今只能裹被里不敢多动,情态上涌难以自抑时,不得不咬着被角将所有呜咽声都压下去,又或被他吞了去,只能颤抖着将身体挤进他怀里,拥抱着平息。
    好好的夫妻,生是搞的偷情似的,这其中滋味,真的没处说。
    尚来不及幽怨,徐知安就彻底忙了开来,有时连着几天回不来,或是回来的晚了,怕忧了后宅的人睡觉,直接就宿在前院书房,不等玲珑醒来,他又走了。
    得,这回连偷情的感觉都成奢望了。
    幽怨!
    高夫子见此很中肯的建议:该生个孩子了。
    许夫子也说:确是能生了,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可以用孩子来打发时间。
    玲珑:孩子又不是生着玩的。
    又想起远在苏北的顾母每次来信都担心她一直没怀孕,左一遍的催,右一遍的催,差点儿给她送来生子秘方
    倒也不是不能生,不过要错开一年里头最热的那几个月才好,要不坐月子太糟罪。
    徐知安忙着垦田、忙着砌冶炼炉,忙着与如今的商号恰谈私铁私盐的买卖,还忙许多许多的事。
    玲珑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制香绣花缝衣服什么的,如今也不用她动手做了,况且南浦也买不到那么多香料供她炮制,横竖许夫子带了许多成香来,用时找她要就行。家里闲不住,就去街上转,顺便找些能住人的房子,那十几位叔父的家人们来了之后得有个住的地方才好。
    但南浦的民生是真不好,整个县城也找不出几家像样的铺子,要找十几家适合住人的房子更难,转了几天,只找到三家勉强能住的房子。都是旧房子,椽樑被虫子蛀的利害,地下都是木屑,门窗也朽了,门槛倒了一半,屋顶也被烟薰的油黑,墙壁倒还好,就是蛛梁丝多,扫一扫就好。
    玲珑又指着刁新去找些工匠来,将旧屋顶都揭了,搭个新顶,砌火炕或是火墙,砌灶,打制衣柜厨柜等,就按州衙后院的样子全部改换过来。
    这三个宅子也不够住呢,玲珑又花了几天时间,看了几块地方,打算就在那里盖房子,房子依山势而建,能省不少材料。现在盖房子,只要钱给的充足,石料木料和人手都方便的很。
    既然方便,那就尽快开工。
    玲珑画了图纸给刁新,又取了银子给他,一应的工钱和吃食都从这里头出,尽量给干活的人吃好些,盖房子也是力气活儿,吃不好可没力气干活。
    且工钱丰厚些,来寻活儿做的人就多,房子建的也快,如今只管快些建好,屋里盘了火墙和炕,早些烧火,屋子就干的快,到来的人也能早些住进去。
    高夫子和许夫子看了玲珑画的图纸,也想住进那样的房子,她俩个如今是真不习惯和许多人住一处,尤其不喜欢住在官衙,觉着做事说话都不甚自在。
    许夫子直截了当的说:给我们分一处院子再招两个做事的丫头,日常吃用也不用你操心,我们的积蓄足够用了。等天气暖和,我们就去山上找你婆婆说话,也不用我们走路,花几个钱就能坐滑竿到寨子里。倒有一样,找个会煮饭的人,煮猪食似的饭食,我可咽不下去。
    育幼堂的妇人们煮饭,就是将粮米下锅,煮到快熟就将各种菜剁巴剁巴扔进去熬,熬的绿乎乎一锅,再撒些盐,杵巴杵巴就给舀出来分与众人吃。平民百姓们就是这么个吃法,糊糊似的饭也吃的香,不管怎么着,能吃饱就满足了。
    但两个夫子看见这样的饭食简直无法接受,菜粥她们也常吃,但把菜粥煮成这样,她们真的不想吃。
    怕就怕,来了个会煮饭的人,但是只会煮这样的饭食。
    玲珑说:那成,家里来的那三个女孩子,匀给您两个,且让贺嫂子再□□一阵子,房子建好能住以后,就让栀子和雀儿跟着你们去。
    再寻个丫头来,和佃伢一起教了,然后打发到随娘子身边伺候,这两人跟前要是没个伺候的人,还真让人不放心。
    正说着,刁新就给送了几个丫头来,都是世吏家的丫头。
    徐知安用极快速狠辣的手段将那些不安分的氏族都压制住以后,世吏各家也有些慌,要说不干净,他们也不甚干净,以前还仗着老根盘结似的关系,没少给往任知州下马威,遇着没本事的大人,他们也将人架空过,反正这百十年,他们早成了地头蛇,许多大人来了之后都习惯性的与他们相安无事,彼此不顶对就好。
    徐知安这来,按说呢,也该给他个下马威,谁成想,刚上任连人都没认全乎,就给打发到山上平乱去了。这下马威也没做成。
    之后,他也没明着跟世吏各家交恶,而是怀柔给他们留了许多体面,一来一回的,他也就在南浦站稳脚跟了。
    再然后,他开始用世吏家未入衙的子弟,一个个的,看着还是重用非常,这样,世吏各家便以为这位小徐大人还算聪明,找到了与世吏各家相处的最平稳安然的分寸谁知道,看着这样温和的人,手段却这样凌厉呢,咔嚓一下,就将氏族给收拾了
    让人不由的心里发寒。
    如今可不敢打别的主意了,唯今最好的主意就是,想法子和这位大人交好。
    这么想着,就想把家里的女儿送进知州府里,也是打了两头主意,一头是万一女儿被大人纳进房里,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再退一步,即使女儿不能被纳进府里,跟着知州娘子也好,情份处的好,说不得也能捞出一场造化来。
    然后几家就请刁新回家说话,刁新也滑的很,他可太知道各家的打算了,但他也了解了些玲珑的性子,这事在她那里必是行不通的,一个闹不好,反倒弄巧成拙,见恶于大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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