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的1984天 作者:作者:如此良人
    如此良人 (29)
    思停笑了,眼角滚落一滴泪。
    当年她住的房子是租的,家具也都是房东配的。她上大学没多久,母亲就搬到奶奶家,把这套房退了。岑瑾显然是从房东手里买回来,又隔了一整个中国运过来。
    床单仿照她当年的星条旗,窗帘仿照当年的粉红色蒲公英,就连布置都一样,床头靠墙角,书桌在窗下窗外!窗外的铁丝网上居然有一层豆角干!
    思停拉开窗仔细看着,没错,当年她的房间朝阳,母亲总在她窗外晒豆角干。
    她在这里封印了她们的少年时光。
    思停坐在桌前,拧开熟悉的台灯,从熟悉的笔筒里抽一支笔,时间回来了。
    少女思停没结婚,没有伤疤,姑姑没有死,奶奶也还在,她熬夜写作业,盼着第二天见到阿瑾。
    五年多了,没有哪一天像此刻这样熨帖。
    思停逐一拉开抽屉,每个小格子都装有她们的小玩意,情侣钥匙扣、手机壳,火车票、机票、景点门票,抓来的娃娃,套圈得的小黄鸭和那枚铂金戒指。
    而这些,她早已失去。
    最底下的抽屉上了锁,是什么大宝贝?
    思停翻翻钥匙串,没有那把小钥匙。
    但这难不住她,毕竟和杨开瑞学过点偷鸡摸狗的绝招,她把上面的抽屉拉出来,压下两边的白色卡扣,再把脱轨的抽屉从卡槽上卸下,从空出的洞里就能够到底下的东西啦!
    这是一本,不,一套笔记,她以前没见过。
    理智让她停下来,但手指已经翻开编号为1的笔记,第一页别着高考前,她寄给岑瑾的明信片,像太阳也像星星,但你比它们都耀眼。
    思停笑笑,翻开第一页,蓝色笔写着:从今天开始数一百天就能见到你。Day1。
    然后是Day2,Day3偶尔记一下天气,写两句心情。
    到了Day100戛然而止。
    中间空了一叠纸,估计也有一百来页,然后是D198:鬼门关走了一趟,没见到你,说明你还在人间,挺好的吧。我没有感觉了,很奇怪,现在看到什么都没有一丝感觉,不错,comfortablynumb.
    心像给极细的针密不透风地戳着,思停指尖发颤,一页页翻着她消失的日子。
    【D271:路思停我恨你。】
    【D272:路思停我爱你。】
    【D273:路思停nmlgb。】
    呵,神经病,思停咬着嘴唇,沾了沾眼角。
    【D321:算上之前找你的时间,今天是你消失的一整年。我要毕业了,你还在休学。
    我猜你一定是病了,所以,消失是伟大的牺牲?你很蠢,路思停。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的骨灰,我都会等。等待不可怕,等待就有希望,这点希望是我仅有的食物,我甚至不想听到你的消息,我怕那一天,也是我断粮的一天。】
    思停合上日记,不敢再看下去。
    这六本不可能全是等待,她记得岑瑾一步都没停,从北大网站上的优秀毕业生,到海淀优秀创客,到深城青创计划一期种子,到南省创业大奖,她的名字每年都出现在网上,一年比一年响亮。
    她把日记放回去,安好抽屉,一切复原。
    然后她又回到17岁的夜晚,在这温馨的小房间等待天明。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进来,思停睁开眼,忘了几点睡着的,她竟在这小床上和衣而卧,连窗帘都没拉。
    八点了,许多年没睡得这么沉,收拾一下,该上学了。
    路总回到公司,Wendy刚插好今天的鲜花,送进办公室。
    辛苦了,思停笑道,今天不用定茶点了,你也放松一下。
    谢谢路总!Wendy点头哈腰,岑幺蛾子不在,气氛真祥和啊。
    公司早就在赌岑总和这位神仙姐姐到底啥关系,新一期赔率都开到10:1了,Wendy压了一千块,假设这俩老总组CP,她能赚1万。
    岑总什么时候回来?思停问。
    Wendy说,明天下午。
    确定么?
    确定,Wendy说,机票已经订好了。
    思停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Wendy笑笑,热恋期分开不该望眼欲穿么?莫非我家岑扒皮单相思?难怪思进的人都不押注,要不她也再想想,一千块钱呢
    这一天的办公室格外安静,时间也分外漫长,总算到了下班时间,思停摸摸兜里的钥匙,心又像猫抓似的。
    再去一次,把日记看完,反正没人发现就不算偷窥,就这么坦荡地决定了。
    这回熟门熟路,一进门甚至有种温馨的惬意,才八点,还有一整夜时间,思停洗了个澡,用岑瑾的浴巾擦干,去衣柜里摘下她的小兔子睡衣,她上大学后没再长个子,穿上刚刚好。然后把浴巾晾好,小心地捡净地上的长发,擦去水渍,明天一早了无痕迹。
    17岁的少女思停要坐时光机穿进阿瑾的世界了,她深吸口气,满满的仪式感。
    这次她从后往前翻,第6本笔记的最后一页:【D1984:她出现了。】
    原来她整整消失了1984天。
    而她整整记了1984天。
    看到自己手造的灾难并不好过,甚至比亲身经历更痛切,思停知道自己无权逃避,只能一页页见证下去。
    等待的日子久了,有时只是个数字,有时是空虚的感叹,有时回忆往昔。
    有些字迹歪歪斜斜,像喝醉了。有些是不相干的事,比如交物业费,楼上漏水。
    岑瑾好像把这里当作蜗居的角落,她不记日期,以她消失的天数为唯一坐标,仿佛等待才是她人生的主题,而人生只是等待的注脚。
    【D1640:思停姐,我25岁了,能想象吗?老阿姨了。我们说过25岁结婚,还记得吗?干杯,祝我新婚快乐。】
    【D1314:今天是个好日子,呵呵,一生一世。其实就算你在,感情也会变淡吧,不如这样厮守到老,挺好。】
    【D1121:把你房间布置好了,嘿嘿。冲这个房间买的这套房,楼下正好有棵大柳树,以前我总在那儿等你。】
    【D1000:我想和你有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第一次这样想。】
    【D888:哈哈哈,一路发。我今天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你挺好的,没病没灾。你只是不爱我了,明着告诉我就不完了,胆小鬼。】
    眼泪滴在纸上,三个8连成一坨,思停赶紧用袖子去擦,下一滴泪又落下来。
    她要缓一缓,才十一点,看得完。不知怎地,她看到这些日记虽然心疼,却觉得和岑瑾共同走完这一段路,过往没那么可怕了,她们一直在一起。
    又翻开看了几页,外头忽然吱地一声,门咔哒一声响。
    思停吓得跳起来,外头又没了动静,好一阵,岑瑾细高的身形探出玄关,四目对望。
    岑瑾眯起眼睛,怎么形容她的表情呢,淡淡的,有点冷漠,有点嘲谑,反正不怎么近人情。
    你你怎么回来了。思停说完咬住嘴唇,好像越位了。
    岑瑾点点头,没睡呢?
    思停的脸刷一下红了,大半夜在人家穿个睡衣翻箱倒柜,还好意思张嘴。
    岑瑾把箱子立到墙边,往里走了几步,朝次卧扫一眼。
    手艺不错。她似笑非笑。
    思停拽着衣角,勉强笑笑,那个你怎么进来的?
    我啊,岑瑾轻轻应一声,看了她两秒,刷脸。
    哦对,人家是智能锁,她进门时研究一下还报错来着。
    你忙你的。岑瑾把西装丢在沙发,拐去卫生间。
    这是生气她侵犯隐私了?也不用这么甩脸子吧!思停脸上挂不住了,那个我先走了!
    岑瑾拎着浴巾出来看看她,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思停躲进衣帽间,该死在人家洗什么澡,浴巾还没干她肯定发现了!
    她刚找到自己的裙子,门开了,一道黑影把她箍在怀里,旋风似的把她挟了出去。
    送上门的,却之不恭!岑瑾话音未落,身子压了下来,思停深陷在海绵床垫,想挣扎却使不上劲。
    你别!她刚喘口气,嘴又被封住,主卧灯还没开,只一个黑影流窜在周身不行!她使劲儿推她,却被她搂得更紧,掌心在她后背摩挲着,忽然不动了。
    思停也不动了,瞒不住了。
    岑瑾一把将她掀过来,看到她后背有道疤,她抬手开了床头灯,忍不住低呼一声。
    她往后退了两步,那道疤还在狰狞地笑,从肩胛一路斜穿,划过脊柱,直到侧腰,衬着凹凸不平的皮肤,像只扭曲的蜈蚣。
    思停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衣帽间。
    怎么搞的。岑瑾的声音冷得像冰,思停拿不准她是心疼还是嫌弃,是嫌弃吧,连她自己都嫌弃。
    我问你怎么搞的。岑瑾极力控制着情绪,心里却烧起无名的愤怒,烧得她丧失理智。
    这是她从17岁起就在保护的人,是仙女、是公主,她想把全世界都给她,为了她和家人决裂,为了她放弃喜欢的专业没日没夜地挣钱,这个人说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这个人不解释不说明,一句感情都不提只送给她一道疤!
    思停换回自己的衣服,平静地靠在门边,我慢慢和你说。
    要多慢?岑瑾笑着走进次卧,指着桌上的一摊日记,我等了你1984天还不够慢?从21到27,天天等天天问,一样的日子重复一千多天,天天都在咒骂这辈子怎么这么慢,什么时候能给我个答案哪怕明天就去死!都到现在了你特么还和我慢慢说!我让你慢!
    她抓起一本日记摔到墙上,松散的纸页哗啦落了一地,思停冲过去捡起那些纸,肩膀止不住地颤。
    我明天就说,她低声说,让我准备一下。
    岑瑾一脚踩在纸上,扣住她的肩膀。
    路思停,她哽咽着说,我说过,不管你这辈子遇到任何事,如果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会杀了我自己。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感情,一丝丝怜悯,你不会用消失来解决问题,你不会
    岑瑾说不下去了,盯着她的眼底已通红。
    思停静了半晌,笑了笑,好,我说。
    第40章
    那年寒假我在电视台实习,去市郊录一个农村致富的节目,是当时最年轻的外景主持,这些你都知道。思停一边说,一边理好散落的日记,重新放回抽屉。
    岑瑾笔直地站着,屏气凝神,思停笑笑,别这么如临大敌,我们坐下说吧。我能喝点酒吗?
    岑瑾去酒柜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给思停倒了半杯。思停斜倚在小床上,这里熟悉的环境让她稍稍放松,她喝了口凉凉的干白,笑笑,就当听别人的故事,都过去了。
    她这话更像自言自语,岑瑾坐在桌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录节目早出晚归,电视台就在当地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我住的地方是个三层五开间的大宅子,前院后花园。导演说这是电视台疗养院,但冬天疗养的领导不多,有空房先给我住。还有两个男生跟节目组一起住外头,需要自己贴钱。就当给女生的特殊待遇,我也没多想,在那儿住了几天,除了保洁员没见过什么人。放到现在可能会害怕,但当时没接触过社会,觉得台里的安排就是对的。
    思停又喝口酒,盯着窗外停顿片刻。
    只有一个男人,四十来岁,她继续说,我住一楼,他住二楼,有次我出门,他从二楼走廊上往下看,我抬头发现了他,以为他是电视台来疗养的领导,就冲他笑一笑。后来在花园又见他一回,打了个招呼,我说你好,他说你好,仅此而已。你知道,年轻人见谁都是领导,恭敬和礼貌是本分,那时没有男人女人的想法,尤其在我的世界里,很少接触男人。
    思停晃了晃酒杯,望着晶莹的酒液,这酒很好喝。
    岑瑾靠在椅背上,紧张地等待接下来的故事。
    后来有一天,我回来得早,天还没黑,他正好在院子里,说想和我聊聊。他问我在这儿住的好不好,我说很好,感谢台领导的照顾。他又问我想不想留在台里,我当时没决定,因为你说过让我毕业去北京,可我觉得能拿到江城台的offer也是个不错的资历,就告诉他,我想得到更多的锻炼机会。呵,年轻人。
    那遥远的黄昏时分的谈话,一点点在耳边清晰如昨,思停再开口,声音有点哑:
    紧跟着他说他说之前在电视台见过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觉得我对他也有好感,如果我愿意跟他,以后让我留在台里,捧红我。
    他是什么人?岑瑾问。
    我当时连这个都忘了问,直接拒绝了他。后来知道他是当地军]区某家族的儿子,当时已经结婚了,他说的跟他就是包养的意思。
    思停自嘲地笑笑,喝干杯里的酒,再给我一点好吗?
    岑瑾又给她倒了半杯酒,发觉她捏着酒杯的手在颤。
    思停的语速加快,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他让我考虑考虑,又说了一大堆跟他的好处。第二天他又在院子里等我,我又拒绝了他。后面连续几天他都堵着我,我还当他是台里的人,想着总这样也怪尴尬的,就和导演说我想搬出去住,导演没说什么,让我自己决定。我又住了一宿,打算第二天拍完就回学校。那天录完节目是下午四点,我正在收拾东西,他进来了,问我考虑的怎么样。我又拒绝了他,但他不让我走,开始动手动脚,我开门想跑,他就
    思停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动。
    他用强了。岑瑾说。
    思停捂住眼睛。不止是用强,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门大开着,她的衣服被撕成碎片,野兽一样的男人的蛮力无论她怎么喊,那座空寂的宅子只有她尖叫的回音,明明看见保洁阿姨在外头一闪而过,但没人管她,才知道这是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已陷落。
    岑瑾一动不动地坐着,不能想那是什么画面,那个男人什么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但他没得逞!思停说。
    岑瑾惊讶地看看她,她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本来他快得逞了,我一下摸到个卷发棒,直接一棒捅了过去,而且你知道吗,我早晨用完忘了关电,卷发棒烧得像烙铁一样,正好卡在他裤子里,他叫得像杀猪似的,我都闻到了过年时燎猪毛的味道!
    思停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美丽的脸在笑声中扭曲变形,竟有点恐怖。
    然后呢?岑瑾打断她的笑。
    思停喘了口气,然后,然后我往外跑,他拔出卷发棒,把我按在地上,以牙还牙。
    所以后背是岑瑾的声音颤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思停摇摇头,是大腿。不过电源扯断了,很快就不怎么烫了。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岑瑾汗毛倒竖,滚烫的卷发棒戳在洁白细嫩的腿上是什么感觉,她的腿是否比后背更恐怖,而后背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她已不敢再听。
    思停的音调冷静了,接下来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的命根子受了伤,没法用强了,就把我绑在屋里,手机、电脑都收走了。大概过了两小时,外头吵吵闹闹,然后一个女人进来骂了我几句,后来知道是他妈。还有个老头儿也往里看了一眼,是他爸,以前总上电视,但我对时事不关注,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家。又过几小时,来了几个警察问情况,我说前因后果,他们不听,只问那男的身上的伤是不是我干的,是或不是,我刚说了个是,他们就走了。一夜没人找我,第二天早上我被警方带走,说我入室偷盗、蓄意伤人,和刚破获的一个盗窃团伙并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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