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令 作者:作者:一点三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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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说汴州种子出了问题,我去看了,全是汴州今年除籍的那一批,虽然没查到什么却恰好拖住了我,种子的名册除了御影司,就只有吏部有,我差人去打探了,皇上曾差人去吏部问过这件事。
    嶒阳御影司的人说,没看到元满留的记号,后来去找,发现有被清除过的痕迹。
    沙匪寨子虽然被清理过,可是有几个武功高的人,里衣穿的是陵安才买得到的料子。
    叶疏林去嶒阳的单子是假的,我们去查了,嶒阳起了战乱,没人会发疯往那里运东西。
    叶家的账本我们的人也去查了,把最近的都抄录了下来,没有嶒阳一带的。
    这是自六月初开始,各个宫门口的出入记录,其中有两次没写明白是什么人进出的,画了叶莽和叶疏林的身形图给我们在宫里的人看,说是看着像叶莽的。
    叶疏林去嶒阳之前,四海镖局收了一笔定金,不少,五十两黄金,查了,确实是嶒阳那边的银票,可是追根溯源起来,是从户部出来的。
    长策一边说一边一样样的把证据放在李博衍面前,根本就不看一眼李博衍逐渐呆楞的样子,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镇定冷漠的将证据摆放完整,然后抓住李博衍的后颈把他的脑袋扳正了,逼着他和自己对视:小子。长策问他:你还记得御影司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
    说。
    李博衍几乎是像本能一样回答说:鬼楼倒了,但是里面救出来的人太多,大多数都没法正常活着,不是活不久就是其他人虎视眈眈,他们需要活下去,这才有了御影司,才有了种子。
    对。长策说:元满不遗余力救了御影司,御影司也会倾尽全力替她报仇,等今天她头七过了,好好送走了她,我们就要去算账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下不了手,就在这儿好好陪你师父,别去添乱。说完,满含警告意味的拍了两下李博衍的脸,起身就准备走。
    李博衍突然反应过来,慌乱的喊住他:长策!
    长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恨铁不成钢的轻蔑与警告:别让你师父,白养你一场。
    李博衍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家师父的坟冢,迷惘又痛苦:师父?他一如往常想找师父问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只是这次他师父回答不了他了。
    山谷之中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吝啬路过。
    穆凡尘一连来了两天御影司,明天他就要走了,要是再见不到长策,他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不过幸好,临近傍晚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前的穆凡尘总算盼到了长策回来,看到长策回来,穆凡尘立马迎了上去:总督大人!
    长策回头看见来人,拾起一个得体的笑容,见了礼说:穆都督,幸会幸会,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总督大人莫怪,下官忽闻故人噩耗,感念良多,特来拜祭,还望总督大人节哀顺变。长策接元满的尸体回陵安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有人说长策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人说长策背叛元满另有隐情,反正众说纷纭,此时穆凡尘来找他祭拜,倒是显得合情合理,现在看长策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眼下乌黑,看来第二种说法才是真的。
    长策笑笑说:都督莫怪,故人操劳一生,不喜旁人打搅,斯人已逝,就留一片清净地给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凡尘也不好再坚持,把先前准备好的帛金拿出来,交给长策: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长策把帛金接过来说:穆都督稍候,有些东西要交给都督。
    交给自己?穆凡尘虽然奇怪,但是还是依言等着,长策从见了面都没起过请自己进去坐坐的念头,看来是很不想自己久留了,这个态度,看来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也没多大一会儿,长策就抱了个木盒子走了出来,木盒子上还牢牢的贴了两个封条,长策把盒子交给穆凡尘说:这是长策缓了一下:元满让下官交给都督的,本来她交代就是说等她死后再拿给都督,如今都督登门,也是赶巧了。
    穆凡尘满脸狐疑的把东西接过来,问说:总督大人可知道里面是什么?
    长策摇摇头:她亲手封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看见,要知道是什么,还得要都督自己亲眼看看才行。
    多谢总督大人,有劳了。穆凡尘识趣的说:那下官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
    穆凡尘拿着东西快步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走,等回了房间关好了门窗,确定没人看见,才拆了封条,这封条封的实在严实,就算撕下来,还是有不少粘在了盒子上,穆凡尘看着盒子不禁失笑,也不知道元满是信任长策还是不信任,封条是封了,可是也不上把锁。
    穆凡尘把扣子旋开,打开盒子,看见了一张纸条和两个长条的锦袋。
    就没了?
    穆凡尘皱着眉很是怀疑的把这三样东西拿出来,好好的检查了一遍盒子,没有暗格,没有夹层,确实是没了。
    怎么回事?穆凡尘心中的不解更甚了,元满费这么大劲儿,就只为了把这么点东西给自己?这是什么啊?穆凡尘拿起纸条打开一看,映入眼帘不过四个大字
    好好喝粥
    穆凡尘心中惊雷骤起,立马去看那两个锦带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着急手上越是使不上来劲,穆凡尘急的咬牙,狠狠给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因为疼痛稍稍冷静了一点,才将第一个锦袋打开。
    拿出来的是一条已经褪色的长命缕。
    五色彩绳已经褪色,两端各坠了一个铃铛。
    和穆凡尘记忆中的一摸一样,分毫不差。
    穆凡尘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打开另一个锦袋。
    也是长命缕,五色彩绳鲜艳夺目,两端各坠了一个铃铛。
    穆凡尘左右手各拿了一根长命缕,看着看着突然就大笑起来。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偷梁换柱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这位皇上哪里会轻易让别人知晓,就算要吩咐人去办,也是要让自己信得过,又能拿捏住的人去啊,那还有比元满更好的人选吗?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怎么就没想到?笑着笑着,穆凡尘就哭了,他怎么就没早一点想到?
    他要见元满!他要见元满!
    穆凡尘拿着这两根长命缕就想冲出门去,可就在冲出房门的前一脚停了下来,对啊,元满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
    呵呵,穆凡尘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连个长命缕,他就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当时自己在他们面前诉说自己身世凄苦,元满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觉得自己滑稽又可怜?好日子过久了,就真的忘了自己的斤两了?
    元满知道,元满居然一直都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揭穿自己?为什么她要放任自己的谎言?为什么?穆凡尘看着手中的长命缕,为什么她能挂念自己一个冒牌货这么久?
    穆凡尘挣扎着起身把那张字条拿在手里仔细观摩。
    好好喝粥,好好喝粥。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元满让顾修谨来找他了。
    她一直什么的都知道,却一直放任他,她又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写下这张字条的?又为何要在她死后才交到自己手里?穆凡尘真的好想问问她啊,可是再也没机会了,永远没机会了。
    穆凡尘看着这四个字在自己眼中渐渐模糊,又看着上面的墨痕一点点在自己眼前晕开,着急的想要擦干紧,却一个不小心纸破了,小心翼翼的想要抚平,却再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了。
    昨天是元满的头七,叶疏林本来想去祭拜的,可是自己腿伤未愈,又被父亲关在家里,父亲似乎很忌讳提起元满,提起元满,比说起李博衍更让他生气,叶疏林和父亲吵了一架,但还是没去成,叶疏林想,父亲肯定和元满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父亲不说,他也没办法知道,他在家里担心了一天,满脑子都是李博衍怎么样了?
    元满走了,李博衍肯定很难过,想起元满,叶疏林满心都是悔恨,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元满也不会有事,说来都是怪他没用,他才是罪人,元满说希望他和李博衍能白头偕老,可是他现在连怎么面对李博衍都不知道。
    入了夜,叶疏林躺在床上正准备上床睡觉,可是一阵冷风吹过,叶疏林立马警觉,这个月份,哪里来的凉风?
    谁?还不等叶疏林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就提着叶疏林将他提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就被扔在了自家的大堂上,爬起来一看,不止自己,自己父亲,纪大哥和他徒弟,新收的徒弟以及家里的下人全被点了穴扔在了大堂里。
    堂而皇之的闯进自己家中抓人?如此嚣张大胆?究竟是谁?还没等叶疏林细想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回左使,四海镖局的所有人,全在这里了。说完还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说:总督的金簪和葫芦的腰牌也全在这里了,请左使大人过目。
    叶疏林难以置信的抬头,看见了长策一脸淡漠的接过金簪,拍了拍身边满脸肃杀的葫芦,说:葫芦,动手。
    说完手往叶疏林一指,葫芦的弯刀出鞘,半捧血湿热热的落在了叶疏林身上,长策说:叶当家,不知道你四海镖局门人的鲜血能不能足够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真相呢?
    长策要叶莽给元满认错忏悔。
    长策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疏林半跪起来焦急的问。
    怎么回事?长策笑了:问问你爹啊,叶当家,怎么?你们四海镖局的这些人看来在你眼里不值钱啊。长策把目光转向叶疏林:那你儿子呢?在你眼中值不值钱?
    葫芦手上不停,一刀一个,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七八具尸体倒在那里了,叶疏林看向叶莽:爹,怎么回事?叶疏林纵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是还是难以置信。
    叶莽看着自己儿子质询的目光,将头偏向一边,咬牙切齿的对长策说:住手!长策!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放了我四海镖局的人!叶莽自知事情败露,一死是逃不过了,只是镖局里的其他人无辜,实在不该和他一起去死。
    爹!你究竟做了什么!
    说说吧。长策拦住葫芦:我听听。
    我做了什么?叶莽怒斥叶疏林: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被李博衍那个小畜生迷得神魂颠倒,礼义廉耻什么的全都不要了,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比秦楼楚馆卖笑的小倌还不如!说你是个下贱胚子!
    要不是因为有元满!我又怎么被你们两个小辈拿捏住!皇上要元满的命!正好啊,没了她,我看李博衍还怎么兴风作浪?就是苍天无眼,李博衍怎么没死在那儿!他应该一起死在那儿就干净了!
    皇上是承诺过叶莽会给四海镖局好处的,叶莽本来想着皇上都出面了,处置一个元满应该不在话下,就是没想到御影司的人居然这么疯魔!天子脚下,居然连王法都不顾了!
    叶疏林看着自己父亲,他从没想过,父亲居然介意他和李博衍的事情介意到了这种程度,介意到了不惜舍去一身正直,去害人的程度。
    你是不是以为皇上会保你?长策抬抬手,他身后的人就拖了几具黑衣尸体出来扔在他面前: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叶莽,你未免有些太相信皇帝了,你,连弃子都算不上。
    叶莽深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无可挽回了,他没想到御影司的人会这么在乎元满,也没想到御影司的人会这么疯,而今他慷慨就义便是:人是我害的,与他们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杀要剐随我处置?长策都快乐得直不起腰了:你倒是有得选,元满没得选啊,她身上一点皮肉都没留下,骨头都被咬碎了,叶疏林,你可知道,我替元满收敛遗骨的时候,发现她的舌头,被她自己咬下了来的,你猜猜,是为什么?
    叶疏林看着长策,想起了那天夜里元满嘴角的血迹,长策把叶疏林拖到叶莽面前,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叶疏林,叶莽双目紧缩:长策!你想做什么?
    叶当家,我知道你不怕死,父债子偿,我当着你的面将你儿子凌迟了,你说好不好?
    你敢!
    呵呵呵!长策笑了:你放心,你家这么多人呢,我们等一下,一起来。
    长策!
    当!
    一声巨响,长策手里的匕首竟被钉到地上,碎成了两截,长策定睛一看金羽箭?回头就看到背着弓箭从房檐上跳下来的李博衍,真是寒心啊,用元满给他的东西,救杀元满的帮凶,元满,你好好看看,你当年的一丝善意养出来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李博衍?
    叶疏林喊了一声,又惊讶也有惊喜,他以为,李博衍是知道了真相不愿意看见自己,所以才没露面的。
    可是李博衍从来了之后半眼没看他,直直的跪在长策面前,先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接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根已经有些破旧的木如意,高高举起,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却隐忍:师父说过,若是有一天我想走了,可以用木如意跟她求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答应的,这件事,你应该晓得的,现在,我想保下四海镖局。李博衍加了一句:所有人。
    长策看了一眼他身后,羲和弓,金羽箭,一样不落全带来了,这是还准备动手啊,长策说:你师父也说过,要走就将木如意折断,木如意断了,你们的师徒缘分也到头了,你也应该记得的。
    人心薄凉,人走恩散,年少时的救命之恩,几十年的养嗯师恩,竟然还抵不上他的一段情?呵呵,何其讽刺,元满啊,你在天有灵见到这一幕,作何感想?这就是你的好徒弟啊。
    记。李博衍哽了一下:记得。
    李博衍很乱,非常乱,他心里不断的涌现出师父和叶疏林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对,这样对不起师父,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然,叶疏林会死的。
    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师父。
    师父一生最重诺,言必行,行必果,不论怎样,师父都会践诺的。
    长策最了解师父,以师父马首是瞻,定会为她践诺,正是因为如此,李博衍才会来的,御影司倾力一击,他拦不住,叶疏林在意四海镖局,四海镖局就是他的命,他想帮叶疏林保住四海镖局就只剩这个办法了,但是他也带了弓箭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长策不愿意,他只能拼死一搏,保住叶疏林。
    长策沉默了一瞬,问他说: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好好。长策连说了三个好字,一个比一个笑意深沉,抚掌而笑,笑声里净是替元满不值:李博衍啊,元满真是白养你了。
    一句话,李博衍的眼泪就落下来,长策像是没看见了一样,这种人,假惺惺,自己做的决定,落眼泪给谁看?像谁逼他了一样,长策直接动手卸了他身上的羲和弓和金羽箭,这东西,他不配,李博衍虽然不舍也没反抗,等东西拿回来,长策垂眸看着他,冷冰冰的说:自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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