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藤蔓 作者:作者:叶溪阳
    叶溪阳(6)
    白乔走过去,把箱子里的饮料一瓶一瓶递到他手上,一边道: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他一个人可以,当初奶奶去世,他也一个人活过来了。
    不是陪你啊。小夏将饮料放到货架,语气平常地解释,不然也要整理,现在弄好了,明早可以晚点过来。
    白乔嗯了一声,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沉默不言了。
    两个人配合得快,不一会儿就将货品码放整齐,小夏清点一番,朝白乔比划个没问题的手势,发现他又在怔愣,手掌转了个弯,忍不住放到他的发顶玩闹般摸了下,刚想开口逗趣让他高兴点,梯脚便摩擦着光滑的地砖,发出吱呀刺耳的尖锐声响向旁边栽倒。
    白乔,起开!
    砰的一声,白乔脊背接触到地面,瞬间眩晕和疼痛感侵袭了过来,紧接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受伤的话,要花钱吧。
    你怎么样?小夏连忙爬起来问,后悔和气恼齐齐涌上心头,让你躲远点,你怎么反倒凑上前了,给我当人肉垫子好受吗?
    白乔脸上血色褪去,嘴巴抿起,试图回给他一抹淡笑证明自己没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眉头蹙紧,难以遏制地泄出细碎的痛吟:疼脚疼
    小夏闻言去看他的脚,伶仃的脚踝此刻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矮梯横压着,小夏将梯子挪开,踝骨附近立即显现出来一大片红。
    去医院吧。小夏尽量轻柔地扶起他,满脸担忧,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再严重了。
    不用去,没事的。白乔缓过来些劲,借他的支撑单脚站立摇了摇头,只是被砸了一下,明天就好了。
    可是都肿了,不行,要去。小夏否决他的意见,当机立断拉他出门,都是因为我,不检查我不放心。他不等白乔拒绝,直接接上一句:不用你花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乔轻嘶了声,跟着他缓慢移动道,我想说,你别愧疚,我们不是朋友吗,刚刚那么高,我怕你摔下来受伤。
    所以现在变成你受伤了。小夏转头凶巴巴地瞪他一眼,笨蛋。
    到了医院进行检查,果真没伤得很重,但也没有白乔以为那样轻,依旧需要涂药加静养几天才能痊愈。他坐在椅子上,等待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小夏拿药回来,隐约听见护士叫了声周医生,百无聊赖地顺着声源望去,没曾想竟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一张熟悉的脸。
    周涧。白乔嘴巴张了张,喉咙哑涩,却是在心底喊出这个名字。原来他是医生啊,白乔想,比自己设想过的任何职业都要高尚,令他崇拜。
    可是他站起身,并未敢往前一步。
    他又懦弱了。
    也许是白乔不加掩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缱绻,如有实质,致使周涧感觉到了,看了过来。他的视线透过人群落到白乔漂亮白皙的面孔,再到他裹缠纱布的左脚,眼瞳一缩,嘴唇翕动:小
    白乔猛然回过神,仓皇无措地转身,迅速逃了。
    周医生。小护士急切唤道,15床患者一直呕吐不止,你快去看看吧。
    周涧勉强压下眉心浮躁的情绪,收敛注意力点点头说:嗯,知道了,你别急,我这就过去。
    白乔腿脚不便,沿小夏离开的方向走出半晌才到拐角。他背贴着冰凉墙面平息时,小夏恰好走近,瞧他举止奇怪,纳闷问:你做什么呢?
    没,没什么。白乔推着他往医院外面走,便利店不能长时间离人的,我们快点回去吧。
    哦对,我正想跟你说。小夏掺住他,把袋子递到他手里,这是药,先用喷剂喷到红肿的地方用掌心揉搓,再敷药膏,每日两次。你脚不方便,回家好好休息,夜班我替你值。
    那怎么行
    行。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啊。小夏嬉笑道,大不了你以后再替我值回来嘛,就这么说定了。
    白乔被他送上公交车,医院到家的路程并不算太远,四十分钟后,他便立在了被劣质彩灯点缀装饰的巷子口。
    白乔一手扶墙借力,微微蹒跚地往里走,只行进到一半,就和王老板迎面撞上。白乔顿了下,在人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打了声招呼。
    王老板本对他惦记良久,等了又等,没想到最后等来他不卖了的消息。如今看他从身边走过的瘦弱身板和精致面孔,心头那股躁郁的火仿佛烧得更旺了。
    白乔同他相错继续走出不远,嘴巴忽然从后方被捂住。他双眼受惊瞪圆,手脚剧烈反抗,仍抵不住被对方拖到巷子另一侧更为幽暗潮湿的胡同里。
    王、王老板!你做什么!白乔面露惊恐,被扔到地上往后挪,昨夜下的雨水还没全干,手肘蹭上了一层脏污的泥垢,却显得皮肤愈发白嫩。
    过来伺候我一次。王老板喘着粗气,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拉回身下,我可以给你钱,想要多少,五百也行。
    我,我不卖了。白乔往外拽他箍住自己的手掌,奋力挣扎打他,急得眼圈刹那便红了,你松开,松开我!
    王老板见好商量行不通,赫然变了一副嘴脸扑了上来,撕扯衣服,啄他颈项,我他妈等你这么久,你说不卖就不卖了?
    平日叫那么浪,整栋楼都听得见,就跟我端着呢?他狭亵地拍拍白乔的脸蛋,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啊。
    白乔被泪水糊了满脸,头发也沾了泥,狼狈不堪,甚至连疼痛都顾及不上了,手脚并用捶打蹬踹,摇头呜咽:我不卖了,不卖了,你这是强奸,放过我吧,求、求求你,救命,救命
    强奸你又怎么样,这个时候巷子里路过的人少,就算有,见到玩妓的,或许愿意加入也说不定。王老板骑在他身上嘲弄嗤笑,扼住他的手腕,撕拉一声,白乔肩膀一凉,你还不如乖乖配合我,我高兴了,还能多给你点
    他话没说完,就被拎着后颈掀翻,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到他肚子上,让他瞬间佝偻起来,下一秒沉闷硬实的拳头就照脸招呼了下来。
    月光洒到那人的五官,俊朗狠戾的侧脸足够明显,让蜷缩到一旁的白乔认出来,顷刻便感到委屈,酸了鼻子哽咽:周涧,周涧
    周涧动作一停,临了又踹了一脚,转身半蹲,抱住仍在后怕发抖的白乔,手搭到他的后脑,把他额头压在自己肩头说:对不起宝宝,我来晚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白乔手臂紧紧搂住他不放,泪珠洇湿了他的领口,终于不管不顾地将那份喜欢全然倾泻,我喜欢你,我不卖给别人了,只卖你一个好不好?或者不要你的钱,你常常来见我好不好?我会很乖,不要求很多,你不要丢下我,我找不到你,好想你。
    抱歉,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但我不想买你了。周涧吻他的眉心,在他惶然中从钱包摸出一张卡塞到他手里说,我不买你了,这是十万块,是娶你的定金。
    周涧注视着他婆娑泪眼和怔愣神情,捧起他的脸,啄他嗫嚅的唇,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娶你,给你一个家。
    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个。
    所以小乔。周涧说,跟我走吧。
    18
    一辈子有多漫长?生命的意义,对于周涧来说,工作在医院,鼻息充斥着消毒水和苦涩药剂的味道,看惯了生死离合悲欢,答案被定格在了精密的仪器上。很快的,几乎转瞬之间,呼吸消失、心脏停歇,心电监测仪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过往皆归尘土。
    所以他更加不愿进行无谓的消耗与浪费,尽管两人相识并不算久,甚至连普通情侣的热恋磨合期也被直接跳过,但他深思熟虑确认过喜欢,做了各种关于跟对方共度余生的假设,奇妙的发现,在身边养一只独一无二的小兔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负责的定义和方式有很多种,周涧不掺半分玩笑地想,他要给白乔一个家,不是想给,是要给。于是在五天前,终于批下假期时,赶回了临市。
    父母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兴致冲冲做了一桌子的菜。周涧坐在餐桌前,沉默片刻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我想结婚了。
    不是哪家门当户对的姑娘。即使知道接下来的话,对高中任教多年,虽现已退休,性格却依旧严厉刻板的父母来说,将会引起更甚的轩然大波,可他还是说了,他叫白乔,是个男孩,我希望你们可以接受他。
    然后周涧便跪在书房,父亲收起多年的硬韧教鞭重见天日,落到了挺直的肩背上。
    前二十八年没被您打过,这回一次打个够吧。他说,白乔是个很乖的孩子,如果你们愿意,我就带他回来见一面,如果无法接受,我就带他躲远一点。
    但结婚不是玩笑话,扯不了证,其余该有的我不想少他,比如见家长、彩礼钱和婚宴。他父母亡故,亲人都没了,所以我尤其希望他能得到长辈的祝福和宠爱,这也是我回来争取的主要原因。
    啪的一声,教鞭从中间断开两截,周父面色冷然绷紧,恨恨骂他:逆子。
    周涧在书房跪了整整一夜,期间母亲来过一次,别开眼不忍看他背部洇出数条浅淡血色痕迹的白衬衫,抖着声线道:跟你爸服个软和那孩子断了吧,不然他明天还会打你的。
    让他打吧,撒撒气也好,免得憋坏了身体。周涧眸色深深注视着她,妈,我记得您以前很中意那种乖巧懂事的学生,白乔就是这样的,他很认学,高中教材如今还摆在书桌时常翻看,性格软糯,细心又独立,也很孝顺,您会喜欢他的。
    母亲说:可是他是男孩子啊。
    周涧笑了笑:他也只是男孩子而已。
    第二天他的嘴唇发白了不少,膝盖从酸麻胀痛变得没了知觉,父亲每隔几个小时便走进书房,寒着张脸问:你错没错,悔不悔改?
    周涧摇了摇头,语气轻且缓地说:爸,我只有五天假期,就算您再怎么不同意,到时间我就要走了,医院那边等不得。
    周父闻言险些一口气堵在胸腔没提上来,怒道:继续跪着!还没忘往厨房吼了声:晚上不准给他送晚饭!
    周涧苦中作乐,低低笑了两声。
    第三天周父再没有机会推开门拷问,因为周涧凌晨就由于在冰凉地板跪了太久,以及背上被教鞭抽出的伤痕发了烧,被抬到卧室床上打点滴。
    他素来体格健硕,鲜少生病,可这一病就足足睡到下午才醒。周涧睁开眼,看了看床头红着眼眶,明显哭过的母亲,又看向站在门口朝里张望,似乎多迈进一步,就意味着低头输掉的父亲,情绪复杂,叹了口气。
    周涧在假期最后一天清早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需要他紧急赶回去。出门前,他重新挑起避谈几日的,有关白乔的话题。顾父仍然板着脸,没说好或不好,只烦躁地摆手,赐给他一个字:滚。
    周涧立刻滚了。
    他是被患者病情反复的缘故催回的,连续忙碌两天没歇,本打算值完夜班,第二天闲下来再去找白乔,没曾想竟在医院看到他,脚上还缠了纱布。
    周涧给术后应激反应而呕吐不止的15床患者开了药剂治疗,见他状态慢慢平稳了,心中反倒烦忧难抑,脑海里全是白乔的脚伤,和他转身仓皇踉跄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找了同科室的方医生替值,便匆匆驱车离开,往城南窄巷去。那是他搂住恐惧颤抖的白乔后,无比庆幸的决定。
    最后没有报警,因为白乔没让,一是不愿意闹得人尽皆知,二是还要给丽姐他们留条路,周涧理解并尊重他的想法。另外也没继续对王老板泄愤算账,因为白乔后知后觉感到了脚疼。
    两个人都是刚从医院出来,没过多久又双双回到了医院,只是这次不同,是周涧姿态亲昵暧昧,将人打横抱进去的。
    里里外外拍片检查一通,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擦伤,白乔原本略重的脚踝砸伤变成了轻微骨折,上了昂贵的夹板固定,还拄着拐。
    没关系啊宝宝,不要怕。周涧看他顷刻失落消沉下去的表情,捧起他的脸,不顾四周扫过来的目光,俯身啄了啄他的嘴巴,认真地说:小兔子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19
    周涧终于把他的小兔子带回了家,并没有提前打招呼,跟主治医生沟通过病情,拿完药便一路驱车往家赶,直到在小区楼下车位停住。
    听见熄了火,白乔才好似慢吞吞地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望向车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致,疑惑地问:这里是哪?
    是我家,我的房子。周涧回答他,下车后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凑近替他解开安全带,就着这般将他压在座椅靠背无处可逃的姿势,含住他柔软温热的唇吮吸了下,说,以后也是你的家了,宝宝。
    白乔闻言心脏猛地收缩,即使刚刚在小巷子里极度绝望恐慌,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周涧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把藏于心底的爱意不管不顾地朝对方倾泻出来,以寻求额外的保护与疼惜,可当他情绪逐渐平稳,他便又变成了蜗牛,重新胆怯而自卑地躲回了壳子:你,你要跟我一起生活吗?像家人一样。是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在可怜我,或者拿我寻开心,也不是为了暂时安抚我
    他知晓这番问话已经有了质疑意味,显得整个人矫情又忸怩,或许还会惹恼对方,可他仍迫切想从周涧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不论是好是坏。
    当然不是,是真的喜欢你,打算跟你共度余生,像家人,也是爱人。周涧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愠怒,一字一句耐心地,认真地答复他,试图消除掉他心中所有的疑虑和不安,手隔着层单薄布料从腿根摸到他的衣兜,语气更低了低提醒,彩礼定金不是在这好好放着吗,难道你还准备反悔,要抛弃我,不认帐了?
    我没有白乔睫毛颤颤小声辩解,那张存有十万块钱的银行卡如炙铁一般,烙在他的皮肉上发烫,叫他忍不住瑟缩了下,头抵在周涧胸口悄悄红了眼眶,我不后悔,我好喜欢,喜欢你。
    似乎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他垂涎贪心已久的,主动奔他来了。白乔想,他宁愿赌,不仅要在自己的心脏开出一朵花,还期盼能在周涧的心上种下一株藤蔓,肆意生长,储满欢喜。
    即便周涧依旧是在哄骗着自己,也许未来某天就会觉得厌倦,不肯要他了,可那又如何呢?至少此刻他开心的要命,幸福的快要令他疯掉。
    周涧指腹搭在他的后颈摩挲两下,掌心下移到瘦削的脊骨托住,承诺地说不要怕,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和后路,另一只手臂穿过腿弯将他打横抱起道,宝宝搂紧我的脖子,我们该回家了。
    白乔乖顺地把手环上去,唇角抿出细小的弧度,轻轻应声说:嗯,我们回家。他和周涧的家,他又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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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溪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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