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沾了丞相的光,内心复杂,一边感恩圣上怜惜, 一边觉得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屡屡因为一个人打破?不过,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大臣们在坐着上朝一天之后, 这些话便再也没有人提。
    丞相大人的脸色俨然成为陛下心情的风向标,以前楚淮引喜怒不形于色,但凡有争议的话题, 提出者战战兢兢, 生怕触了眉头。现在好了,只要先看看丞相大人今天的脸色, 就能估算陛下的心情,在合适的时候提出, 被通过的可能性更高。
    今日,朝堂上又因为一件事情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实木椅子沉重,孟侜估计张老和刘大人能拎起椅子干架。
    明明本官生孩子之前, 大家都很温和。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惊天地泣鬼神。
    宣政殿一瞬间陷入沉默,撸着袖子面红耳赤的张老一时失声,和其他人一起望向声音的源头。
    早就听说了皇后生了个小皇子,一直无缘得见,听这底气十足万分洪亮的哭声,一定是他们小皇子没跑。
    大臣们不知不觉伸直了脖子,就见小玖抱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站在侧门。小秉钧趴在他肩上,也不知道小小的身体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哭声绕梁,雷霆贯耳。
    从陛下和丞相上朝开始,小皇子就哇哇大哭,被抢了奶嘴似的撕心裂肺,怎么哄都不好。乳母叫来太医,没看出什么问题,后来见他一直要往外面去,猜测小皇子是要找陛下和丞相。
    但是乳母的身份怎么能无召靠近宣政殿,还是半路遇见巡逻的季大人,让他帮忙带去的。
    孟侜头皮发麻,这恐怕是宣政殿自建成以来头一回。
    自己孩子哭自己心疼,孟侜心急如焚,给楚淮引使眼色,赶紧帮我找个借口离开宣政殿。
    陛下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
    孟侜准备离开。
    楚淮引咳了一声:“给朕。”
    孟侜:“……”你儿子在耳边哭这么凶,你还能听见大臣在说什么吗?
    小玖一愣,才把小皇子抱上龙椅。
    楚淮引左手托着他的屁股,让他靠在胸膛上,右手轻轻拍了两下背,“乖。”
    小秉钧打了个哭嗝,大概是哭累了,嘴巴一闭,哭声顿歇,蹭着父皇的胳膊开始左右观望,仿佛一个小戏精。
    孟侜目瞪口呆,把离了一半的屁股安回椅子上,斜着眼观察他儿子。
    小秉钧眼眶里还挂着两泡泪,嘴巴一瘪一瘪,安安分分地挂在陛下胳膊上。黑白分明的眼珠转来转去,看见孟侜坐在下面,还弯起眼睛,小胖拳兴奋地捶了两下楚淮引的肩膀。
    孟侜竟一时间看不出是真哭还是假哭。
    “诸位爱卿继续讨论,张经戎,你刚才要说什么?”楚淮引完全不受儿子影响,仿佛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挂件。
    “呃……臣没有要说什么。”张老只记得自己刚才是想跟姓刘的吵架,被这么一打岔,他已经忘了要说什么,心里只盘旋一个念头:这么早就把小皇子带上宣政殿,这么看来以后一定是太子啊。
    接下来的议事都很顺利,整个宣政殿加起来上千岁的年纪,谁好意思在不足一岁的小皇子面前吵架?
    万一吓哭了他,大概这辈子官场就止步于此。
    大臣们想起被皇后八个月的肚子支配的恐惧,没想到小皇子出生了,情况依然没有改变。以后上朝前一定多喝绿豆汤,平心静气,延年益寿。
    然而一家三口一起上朝的情景丞相大人并不想重现。
    退朝之后,孟侜接过小秉钧,对楚淮引道:“以后他再哭,你就找个借口让我离开,别抱着他上朝。”
    小秉钧无辜地啃着手指,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楚淮引:“从小耳濡目染,等他十五岁就能独当一面,那时朕和爱卿都还年轻,朕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去大魏各地看看。”
    孟侜:“三个月你就想把他当苦力培养?”心黑还是陛下心黑。
    “是他自己要求的。”楚淮引强调,然后忍不住一口亲在儿子肉嘟嘟的脸蛋上。
    “秉钧会不会太瘦?”楚淮引疑惑,抱着一早上都没感觉。
    孟侜拍开他的手,你儿子从侧面看,脸上肉那么多,甚至看不见嘴巴和鼻子!你要是把他喂成胖子,我就……
    “你就怎么样?”
    “就把你也喂成胖子。”孟侜威胁。
    楚淮引压低声音:“拿什么喂?朕想吃爱卿的……”
    孟侜捏住他的嘴,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他想起今天小秉钧为什么哭着找他了。平时他和陛下睡一张床,床边放一张小摇篮,早上逗一会儿孩子再去上朝。
    但是今天没有。
    因为楚淮引前前后后忍了半年,一开荤如狼似虎,夜里哄完儿子睡觉,楚淮引就抱着孟侜转移阵地。
    孟侜想到这,忍不住怀疑楚淮引让文武百官坐着上朝,是不是一早就预谋好了?
    楚淮引发誓:“朕单纯想让你早朝过得轻松一点。”
    孟侜咬牙切齿:“正常情况下,本官都很轻松。”
    ……
    大概是孟侜揣着娃的时候上蹿下跳,安分不了,小秉钧八个月的时候已经能够满地爬,速度还很快,一不留神就钻到桌底下,很有练武的天赋。
    楚淮引没有给孟侜安排太多的公务,孟侜一般半天处理正事,半天看孩子。
    宫里人手充足,但是孟侜自己带孩子的时候,一般只让暗卫远远看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比如换尿布,比如孩子又钻到床底。
    孟侜趴在地上和他对峙,大眼对小眼:“宝宝,出来,里面脏,到爹爹这里来。”
    你不能因为我怀你的时候卡过一次床底,就对这个地方格外青睐!
    小秉钧坐在床底,个子刚好是床板的高度,背对着孟侜,留给亲爹一个胖乎乎的背影。
    孟侜怕直接拖出来会磕到头,只能自己也钻进去。小皇子刚刚长牙,一会儿的时间,就流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整个下巴黏呼呼的,孟侜摸了一把,觉得有点不对劲。
    丞相大人打开小皇子握紧的拳头,摸到有半根没吃完的冬瓜条,破案了。
    孟侜脸一黑,难不成是躲在这里偷吃糖?这么小的孩子……?
    他躺下,把儿子趴着放在自己肚子上运出来。
    楚淮引和姜仪谈完事,过来找孟侜,一看屋里没有人,暗卫遥指床下,一只大猫驮着一只小猫艰难挪出来。
    孟侜把儿子放到地上,没收了冬瓜条,“爬去吧,不可以再到床底,不然就打屁股。”
    小皇子手里陡然一空,眼里泪花晃荡就要哭。孟侜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把冬瓜条塞进自己嘴里。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孟侜几乎不让他吃,宫人也不会主动给,不懂他从哪里弄来的。
    奇案,要破。
    孟侜目光转向房梁,暗卫急忙摆手以示清白,是皇后你把小主子放在御花园桌上的那一小会儿,小主子偷偷抓了一根。从下午一直藏到了现在,暗卫肃然起敬——小主子是干大事的。
    小皇子呆滞着看了孟侜一会儿,眼睛眨了眨,纤长的睫毛还沾着水珠,楚楚可怜。他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巴外面的糖霜,默默咽下口水。他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但仅限于他爹手里有糖的时候,没糖他才不白哭。
    楚淮引拿来湿帕子给儿子擦嘴和手,细心到每一处手指缝。夏末的衣衫较薄,绣娘在皇子衣服的手腕膝盖处都缝了双层的棉花,以免他磕到自己。此时那里脏兮兮的,仿佛爬了两里地。
    一扭一扭,像一只胖墩墩的小奶狗。
    孟侜眼里父爱浓浓,甚至很想给他衣服上缝个毛绒绒的尾巴。
    楚淮引低头叼住孟侜的耳垂,突发奇想:“朕也想看爱卿爬。”
    不用在地上,朕的龙床就特别宽敞,足够来回。
    孟侜一脸疑问:“本官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爬?”
    楚淮引眼含深意地看着他。
    孟侜:“……”禽兽!
    本官虽然让你忍了大半年,但是这几个月来,难道不是节假无休、连本带利、利滚利地还了吗!
    楚淮引记仇,完全记得孟小猫某段时期故意撩火的艰苦日子:“哪有那么简单。”
    孟侜挣扎:“陛下明天还要上朝!”
    “唔,爱卿不用就行。”
    ……
    丞相今天又不上朝。
    大臣们嘴上关心,心如明镜。
    今天也是孟大人专心当皇后的一天。
    第88章
    瑞雪兆丰年, 孟侜去年下雪的时候, 被陛下严格限制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越是不让,他越是逆反心起,想在雪地里打个滚。
    今年就很自由, 除非小秉钧在,不能让他有样学样。孟侜想在雪地里干什么都行, 甚至还能不撑伞, 让雪花飘了一身。
    一道明黄色的衣袍出现在墙角, 孟侜眼疾手快撑开伞, 假装听话乖巧。
    他穿着深红的官服,发眉梢上沾着雪花,脸蛋兴奋地红扑扑, 像一小颗裹着细碎糖霜的花生米。
    楚淮引眸色一深, 喉结上下滚动。
    想舔一舔。
    孟侜接收到陛下危险的目光,默默后退一步, 我什么都没干。一个不察踩在了他自己滚的雪球上,身体一晃向后倒去。
    楚淮引伸手接住他, 顺便一低头,如愿以偿舔到了第一口糖霜。
    “爱卿是甜的。”
    孟侜被舔得痒痒,脸色更红, 味觉出错要及时看太医。
    楚淮引设了家宴,请姜仪姜信以及贺渊一起进宫用膳。
    小秉钧坐在舅舅大腿上, 笑得见牙不见眼。
    舅舅回回进宫都带着大包小包的小吃食,酸酸甜甜皆有,但最后无一例外被孟侜截胡。
    孟侜捂着肚子眼露渴求:“我也想吃舅舅买的糖。”秉钧还小,不能让他吃这么多糖。
    姜仪心一软,都递给孟侜:“这些给你,秉钧的下次再买。”
    孟侜嘴角一弯:“谢谢舅舅。”
    眼睁睁看着各种糖从眼前消失,几次过后,小秉钧学聪明了,舅爷爷一来,爬过去抱着他的靴子,五根小短指头撑开自己的衣服口袋,示意他往这儿放,还会皱眉苦脸地揉揉肚子,仿佛孟侜没给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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