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枣糕了 作者:作者:暴躁可达鸭
    暴躁可达鸭(12)
    闻人想扑上去摇醒这个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沈惊鹊,但她不能,沈惊鹊一生孤苦,如今给予她温暖的人只剩下崔典籍。她能做的,只有成全。
    好,我允了。
    嘉陵十八年的第一场雪落下,天空飘落小小的白羽毛,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落在树枝上,银装素裹,落在宫后苑的草坪上,零零散散。
    宫内的疫病逐渐走向了结束。
    嘉陵帝的身子越发不行,甚至连身子都无法坐起。延禧宫成了新的恩宠,随行伺候的后妃,嘉陵帝只应允了陈贵人一位。不过一月,便升为婕妤。
    咸福宫没有主位,陈婕妤盛宠,便入住进去。又新安排了几位宫女内监,首领公公负责掌家。陈婕妤从前身份地位,身边没有心腹嬷嬷,陈皇后便让她在六局一司之内挑选,从前要好的都可以拨到自己宫中。
    闻人问了沈惊鹊,沈惊鹊不愿,她也没有再为难。她点名要的是沈姑姑,沈柳棉。那个曾经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仪女官。
    从前陈皇后的心腹之人。
    深宫恢复了平静,驻足在这座皇城之内,琉璃世界,白雪红墙,朵朵腊梅盛开在一片白茫之中,傲寒独立。
    嘉陵帝终究是没有撑过这个寒冬,葬在这一年的终结。
    这个十八年的嘉陵时代走向了尾声。
    太子登基,陈皇后搬出了住了十余年的万安宫,洪朗元年展开了帷幕。
    这一年的开春,湖面开始破冰,还未等到暖意融融,稀疏骨瘦的枝头挂着几处争相挤出头的嫩芽,衬得空荡荡的深宫有了一抹绿意盎然。
    沈惊鹊庆幸,崔明棠又陪了她一年。
    她内心知晓,崔明棠每一年都是勉力熬下来的。他的身体已经被陈年旧伤掏空,这一个冬季,更是极其明显地展露出来,生命渐渐开始萧条。
    沈惊鹊已经住进小院,他们一起在庭院中种了几棵树,种了许多花,他们约好一起赏花赏月,不会让她孤单一人。
    她去小厨房熬好补药,端进书房给崔明棠。
    崔明棠正披着外衣在桌边写写画画,沈惊鹊走进一看,发现他又在画自己。放下药盏从背后抱住他,笑着道:如今你是厉害了,不需要我都能自成一画。
    你的模样已经印在我的脑子里,如若让你一直坐在那让我画,会生闷无聊。
    她围着书房的墙转了一圈,四面青砖墙,除了一面放满了书,其他三面墙全挂满了她的画像,有巧笑的,有偷食的,有在恶作剧的,生动形象,唯独没有掉眼泪伤心的。
    他说,他舍不得惊鹊掉眼泪,沈惊鹊应当时时开心,日日幸福,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下次在一旁把你加上,不然都是我一个人,未免孤单了些。
    好。
    沈惊鹊帮他把外衣穿好,温热的掌摩挲了一下他的手,问道:今日咳嗽得可还多?
    天气回暖,已经没有冬日那么严重。
    那就好。先把药喝了。
    天寒地冻的那几日,天地一片银白。崔明棠连续三日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迅速抽条下去,疲惫从皮肉钻进肉血,四肢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司礼监的新掌印知晓他的情况,特允他无需当值。
    沈惊鹊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崔明棠的身子烫的惊人,她便每日给他降温,擦洗身子,熬药喂药。
    他烧得迷糊,感受到自己被除去衣裳还是睁开了眼,与沈惊鹊大眼瞪小眼。
    惊鹊,你在做什么?
    沈惊鹊将他的衣物放到一旁,将他身上的棉被盖好,不漏一丝寒风。将一旁的水盆端放在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水盆冒着热气,隔着雾气他看不清沈惊鹊的表情。
    你这几日发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洗一下,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崔明棠咬紧牙关,手指按住罗被,底下是赤身裸条的自己,让他自愧。
    不必了。
    沈惊鹊拧干毛巾,掀开被子却感受到一个受阻的力量,她眨了眨眼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只露了一个脑袋的崔明棠,有些意外他烧了几日昏迷不醒居然还有力气。
    崔明棠别过了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盯着一旁的床角,惊鹊,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宫中其他对食的宫女内监,都不必做到这样。
    可是,我们与他们不同。
    沈惊鹊掰过他的脑袋,令他直视自己,你身子弱,所以要养好,只是擦洗身子而已,往后我们要陪伴一生,你连这都要避讳,那我们怎么走下去。
    崔明棠深深呼吸了几下,耳畔传来沈惊鹊的声音:松手,不然我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
    他不自觉地松开了对罗被的桎梏,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毛巾是热的,跟他的身子一样,越擦拭越滚烫,而她的手相对而言要微凉一些,让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在感受到她的手执着毛巾往下探,崔明棠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房内的烛火摇曳,落在她的脸上,她一脸无辜,然后展开笑颜。
    崔明棠感觉自己全身酥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脑中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上。
    惊鹊,不要这样。
    沈惊鹊用左手抬起他摁住自己的手,我爱你,便是爱你的全部。你在我这,从来都是完整的。
    闭眼睛。
    崔明棠闭上眼睛,任由她拿着毛巾在自己身上擦拭,不留一丝余地。
    擦完之后,沈惊鹊端着水出去换了一桶热水进来,她自从在崔明景的刑房里囚了半月,留下了旧伤,手脚腕常常发疼。她在床边坐下,将脚放进去泡,一阵暖意瞬间涌入血液。
    惊鹊,衣服。
    崔明棠支着身子想要起来,却没有半分力气,像飘落的柳絮,喉间泛起一阵痒,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头疼得难受,一阵又一阵地发晕。
    沈惊鹊赶忙将衣服为他换上,不过小一会儿,他额间便又是一阵虚汗。
    就这样一次一次,一日一日的照顾,才让他勉强地度过了这个冬日。
    春暖花开之时,闻人亲自来到司药司,告诉沈惊鹊,沈柳棉失足坠入湖中,被人发现时已经溺水而亡。
    闻人很平静很平静地告诉她,沈柳棉已死。那双往日在浣衣局小心翼翼的眼睛,那双哪怕登上了婕妤之位仍真诚善待的眼睛,如今却冰冷地看着她,告诉她沈柳棉坠湖溺水而亡。
    沈惊鹊张了张嘴,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娘娘怕是失心疯了,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闻人身边的宫女怒斥一声,放肆!娘娘岂是你随意......
    住口!闻人喝退了宫女,担忧地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沈惊鹊,她面色极白,身子几乎僵硬麻木。
    她怎么会死!你告诉我她怎么会死!沈惊鹊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感觉身子每一处都在疼痛,大脑一阵眩晕。她曾想过沈柳棉知晓太多陈皇后的事情会被处置,也想过她得罪六局一司会被使绊子,却没曾想过她会是意外落水。
    娘娘,娘娘我求求你,姐姐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落水,你帮我查查,我求求你了!沈惊鹊哭着跪在地上,拽着闻人的裙摆,一个又一个的头磕着。
    闻人蹲下身子,扶住她颤抖的身子,看着她被泪水花了的脸,只能狠心地扼住她的脸,令她不得不扬起头来。
    她曾经在后宫树敌太多,如今被人害死了我也不意外,毕竟连我也憎恨她三分!
    凭什么你姐姐是凤仪,你便可以当女官,你往常不是说我与你交好,你为何不帮帮我?仅让我在司药司做个小小女史。
    沈惊鹊听闻这话,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牙齿一直打着颤,哭到抽搐,却也明白面前之人如今已不是浣衣局那个唯唯诺诺,需要自己保护的浣衣局小女使了。
    闻人,你在说什么啊......
    闻人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鄙夷地低头看着脚下之人,人生这口气是要靠自己争来的,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家世背景,那我便要自己往上爬。
    你又有多清贵,从前在浣衣局被崔首领欺负时,如若没有我替你偷藏吃食,你如今早就饿死被抛尸枯井。我曾经以为你多纤弱善良,可那日我见到你半夜起身,往管事婆子的膏药里放了东西,后来她们的手开始溃烂,最后死在了倒春寒时。
    我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也恨那些婆子。沈柳棉彻查六局一司时,得罪了不少人,我是不可能替你出头的,我位份不高,他们也未必给我脸子。
    逆光之中,沈惊鹊有些看不清她的脸,春天回暖之际,她竟觉得寒凉至极,从头冷到尾。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宫中唯一的好朋友,居然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转过身去,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她努力地将泪水憋回去。走出尚食局,走到护城河的桂花树下时,她终究是没有忍住,像是一个夜幕时分迷路的孩子那般痛哭。长亭走了,柳棉走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暮色降临,护城河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是崔明棠点着一盏宫灯,从远处走来,如同承乾宫外跪着的那夜,他来带她回家。
    沈惊鹊在第二日清晨,回到曾经与沈长亭住的小院,她们的院落前方有一个稍陡的坡,院门敞开站在坡的上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院内的情况,看着她与长亭居住的屋子已经住了一个新的掌膳,她正与一旁屋子的女官讲话。
    看着这个院子已经物是人非,她内心疯了一般哭喊,可是面上却努力绷着。她们都是骗子,说好了要一起在这深宫内活下去,可是一个两个都食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史和女使是不一样的
    我想吃枣糕了(十六)
    洪朗五年的尾巴,陪伴沈惊鹊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在这孤苦寂寥的深宫中,仅剩她一人。
    崔明棠已经很努力啦,可是他的身子真的太弱了,洪朗五年的冬日,他十日有七日是昏迷的,东西也吃不进,水也喝不下,到最后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沈惊鹊一直陪着他,她知道崔明棠一直苦苦撑着这副病弱的身子,真的很痛苦。可是崔明棠一直没有放弃,尤其是雪下得最大的那几日,崔明棠一口一口地往外咳着血,沈惊鹊抱着他,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已经削瘦得只剩一层皮肉。
    这日,他难得清醒。窗边的腊梅探了枝头进来,那一抹红在雪地里极其扎眼。
    惊鹊,天冷了,手腕和脚踝可还疼?崔明棠倚在沈惊鹊身上,他没几两肉,肩膀的骨头抵得她生疼,但这疼痛感却真真切切地代表着,崔明棠还在。
    嗯,我每日都用药水泡着,这两日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温声地继续问她今日怎么还不去当值,又心疼地道她为了照顾自己,瘦了许多,最后才将话转入正轨,惊鹊,无论你接不接受,我是没几日可活了。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脑袋靠在她的身上,我这几年攒了一些积蓄,到年龄你便出宫,寻个好住址好好生活。宫里的生活太累,你该快乐。
    沈惊鹊眼中浮起一丝雾气,她将头扬起把泪水憋了回去,明棠,我其实挺感激的。我知道你这一年都很累,是怕我孤单才一直撑着。
    在宫里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认识了你,我爱上了你,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年满二十五岁时,沈翁止来接她出宫,被她拒绝了。
    这里有她的崔明棠,她和崔明棠的回忆,也只能在这里守着了。
    那几年花开花败,所求之愿不过,惊鹊,好好地活下去。
    姑姑,姑姑......一个年轻的声音将她扰醒,沈惊鹊睁开眼,还是熟悉的庭院,树上一片金黄,她有些恍惚,又是一年秋天。
    姑姑,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你已经在这睡了两个时辰了,我们进去吧。
    沈惊鹊方才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了六十年前,遥远的嘉陵十六年遇到崔明棠,嘉陵十八年,长亭葬于桂花树下,洪朗元年,柳棉长眠于湖底,洪朗五年,陪伴她到最后的崔明棠也走了。
    她记忆有些错乱,她一路兜兜转转费尽半生努力,最终却谁也没有留下。她向陈婕妤求了一个恩典,只要了这方庭院做居所,这六十年,她过得实在是太孤单了。这许是佛祖给她的惩罚吧。
    从来就没有什么沈家五子,从来就没有什么沈家二小姐,沈惊鹊只是沈长亭在灾荒年间用一块枣糕捡回来的孤儿。
    她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力气,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远处好像走来一个清瘦的身影,身着灰蓝色的宫袍执着伞,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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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躁可达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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