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作者:作者:浪山
    分卷阅读 (36)
    循着他话音传来的方向,妈妈张了张嘴,犹豫着说:你是陆
    陆时停,他飞快接道,陆维鸣的儿子,不过我爸爸走得早,我从小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妈妈点了点头,说:你也不容易。
    还好,爷爷一直对我很好,就算爸爸不在了
    好了,叶庭禾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寒暄,这种话以后也能说。
    他看向陆时停,你上次不是说陆岩让你跟我妈道歉吗?现在正好都在,面对面也好说开,开始吧。
    陆时停毫无准备,几乎愣在原地。
    他看到叶庭禾抱臂站在电梯门旁的一株绿植旁,面色冷淡,表情端得仿佛一个公正刻板、绝不徇情的法官。
    而他,就是法庭里的被告。
    这个医院的人流量并不大,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经过,只有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但陆时停还是感到尴尬,脸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窘迫。
    妈妈握紧了阿姨的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歉呀?
    陆时停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他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搞得好像真是什么经年大错,只要说出口就会彻底暴露,被警察逮捕归案。
    不说吗?叶庭禾淡淡地看着他,还是说你一直没长大?要到家长面前被摁着头才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陆时停好像被他这句话激怒,脸色蓦然变得不太好看,他看了妈妈一眼,看到她无知无觉的表情,才堪堪忍了下来,磨磨蹭蹭地说:差不多八年前吧,姑姑您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那天爷爷把手机落在家里了,都是我接的,后面也都是我挂的
    妈妈静静听着,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空,又有些疲惫。只是早已经时过境迁,也就懒于追问了。
    他不知道啊。
    是。陆时停看出她没有苛责自己的意思,表情终于轻松了些,拧着说不出来的话也就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
    爷爷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姑姑,对不起。
    没事。妈妈安慰似的朝他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这番对话终于结束,阿姨陪着妈妈上了电梯。
    叶庭禾没有跟上去,陆时停说得那个八年恰好触碰到他心里某一段记忆。
    那时爸爸刚死没多久,她也因为车祸住了院,自己放了假去陪床。
    妈妈吃了几瓣他剥的橘子,突然问:你在新学校还适应吗?同学都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吧。叶庭禾想,都是一群脑子冲进下水道的白痴。
    那你介不介意再转一趟学?
    行啊。他当时说。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离开那个奉行拳棍、充斥着反智主义的地方,还因此期待了几个星期,但最终只是问问而已,再也没有多余的后续。
    原来同样是拜陆时停所赐。
    他不敢想象,妈妈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了那几个电话向陆家求助,却得到了那样的回应。
    这么多年来,她是不是同样以为是被自己的家抛弃了?
    你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吗?叶庭禾看着陆时停,刻薄地说,年纪小不懂事,这种理由你也有脸说出口。
    一起生活过的那几年,叶庭禾足够了解陆时停。
    他是个十分纯粹的人,纯粹的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
    但他并不是没有和这个人亲近过,他们很小的时候在学校睡一间房,陆时停怕下雨打雷,也怕爬到墙上的壁虎和蜘蛛,但从来不说自己害怕。
    雷声这么大你肯定睡不着吧,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他经常这样口是心非,而在自己同意他上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因为自以为和叶庭禾关系好,说过几句心里话。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弟弟,跟你不一样,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叫陆平嘉。他在我妈妈那里住,我去看过他,脑袋大大的,好像不太聪明。
    我妈妈说周末要来看我,结果因为陆平嘉生病,没空来了。好烦,我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爷爷这里吗?是爸爸走的那天妈妈跟我说,她怕爷爷娶小老婆,让我跟他搞好关系,不要把家产都送给小老婆了,这样就没有我们和弟弟的份了。哼,她连生日都不来看我,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以后爷爷的就是我的,才没有他们的份。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把我妈接回去吧。叶庭禾说,带着点讥讽的语气,在你挂她电话之前,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威胁不了你。
    陆时停一直没有说话,看到他要走,才问了一句:你呢,你不回去吗?
    回哪?叶庭禾停下脚步,你家?
    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谁跟你是一家人。
    叶庭禾看到陆时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你最好不要跟我说什么血浓于水,我听了恶心。
    回途,叶庭禾突然意识到,自己人生里很大一部分的痛苦好像都来自于共情。他常常因为能感知到别人的痛苦,习惯性地给他们找好了伤害自己的理由。
    比如外公,陆岩都是因为痛恨他的爸爸,才一直纵容陆时停狐假虎威欺负自己,他未必是真的厌恶自己,只是没法接受女儿的一去不回;
    比如妈妈,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那样糟糕,又怎么好要求她费心照顾自己;
    比如陆时停,他确实是个坏人,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看着陆时停因为被母亲爽约而委屈到哭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多容忍他一点,毕竟他们一起长大,像家人一样会在一起很多年
    所以,人为什么会拥有共情的能力呢?
    【禾嘉欢怎会如此收场[大哭]嗑cp史上最大滑铁卢】
    姐妹们,振作起来,流水的cp铁打的鸡,一家不行咱们还能嗑下一家
    哪家?照庭禾吗?
    同为嗑药鸡,为什么有的一辈子人人喊打,有的试试水就嗑到了美帝
    没有人发现吗?禾小号id的那串数字好像不是随机的,是他跟照哥的生日
    102320525 确实
    这么明显?他胆子好大
    这么明显?之前都没人发现???
    不应该啊,做cp粉的不是最爱嗑这些加减乘除的数字糖吗?!
    就是啊,这他们都不嗑,我先嗑为敬
    她们可能是刚当cp粉不久,业务还不熟练吧
    不熟练我可以教她们,正好这对没戏了,我档期很够
    zici,就派你去做照庭禾的kol,教他们怎么嗑cp
    第73章
    在陆平嘉他们谁都不在的时候,叶庭禾偷偷去看过陆岩。
    看那个虽然得到最好的救治,但还是不得不像一株干枯的植物一样走向腐败的老人。
    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中,叶庭禾来了,又走了,只有一两次在走之前,碰巧陆岩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干瞪着眼,都对彼此很陌生。
    叶庭禾觉得陆岩不该这么瘦小苍老,陆岩也觉得叶庭禾不该长这么大,走前他不还是个孩子吗?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没人真把他当成小孩对待,而当他长大成人以后,他们又希望他还是过去那个孩子。
    总归都是他的错,没有长成让人满意的模样。
    看过几次之后,叶庭禾就不怎么去了。他还是跟陆岩亲近不起来,毕竟他不是妈妈,承载了陆岩那么深厚的遗憾与愧疚。
    可就算这样,叶庭禾还是希望陆岩不要死。
    这么想可能会很幼稚,叶庭禾说,可他是唯一一个看着我长大,牵我的手送我去学校的人他确实对我不够好,可他也没有那么坏。
    我知道。林照挨着他,似乎对他的话感同身受,你可以记住他,这不代表原谅,也不代表怨恨。
    叶庭禾侧头看向林照,他的话好像不只是在说陆岩,还涵盖了许多人。
    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好人与坏人并不多,他们大都介于二者之间,是不够好、又没那么坏的人。
    想到这,叶庭禾觉得自己好像能稍微放下一点对他们的怨憎,多一个希望陆岩病好的祝愿升空。
    然而,或许是路途遥远,祝福没有按时抵达,叶庭禾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陆岩在年底病逝了,走前对他说得最后一句是
    小禾,你打算要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时候回家?
    叶庭禾也不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留恋这个放弃过他的地方,也就不在意今时今刻重新向自己敞开的所谓家门。
    消息送到他这里时,叶庭禾没考虑多久,就决定好自己不会出席陆岩的葬礼。
    但并不妨碍他从新闻里看到那一天的暴雨,雨珠重重地落到黑伞面上,仿佛谁的化身,有着将幼苗压折,又灌溉它成长的力量。
    有人在网上讨论,说圈里那么多人都去了,唯独叶庭禾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却没有去,到底是不是为了避嫌?是的话又是避谁的嫌?
    他们没有讨论出答案,而曾经沸沸扬扬的私生子事件,最后就和那些得不到证实的各种传闻一样,被一件又一件热点新闻盖了过去,被大众遗忘。
    从夏天的尾巴到冬天的犄角,叶庭禾和林照度过了很长一段放松又腻歪的时间。
    到了一天里的某一个时刻,林照会把手递过来。
    你好,他说,眉睫微微弯着,弧度介于正经与不正经之间,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
    叶庭禾扬起脸看着他笑,他抱住林照,好像抱住春天的熊,两个人一起扑倒在松软的床上。
    叶庭禾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绯红色从脸颊蔓延到全身。林照似乎是觉得有趣,还在他尾椎骨的位置轻轻点了点,酥麻的感觉涌上大脑。
    林照!
    嗯,他笑着问,怎么了?
    叶庭禾扭头看到他鸦黑的眼睫,不由地出了会儿神,将原先要说的话抛之脑后,他问林照:你喜欢我吗?
    喜欢。林照抱紧他撞了过来,在他微微泛红的耳侧说,就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叶庭禾感觉自己被裹进林照的怀里,自己连同整个世界一起震颤不已。
    他乐于和林照玩这个打滚的游戏,能玩了一整夜。
    醒来时,睡前未关的窗卷进一阵风,将叶庭禾从睡梦中吹醒,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倦懒的神经逐渐苏醒。
    他悄悄转身,看到林照还在睡,眼睛闭着,疏朗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盯着林照看了好一会儿,凑过头,在他温热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人是多么奇怪,他有力量离开所有人独自赴死,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拒绝一颗糖、一丝甜。
    如果有一双手抚摸过你的头,那手就成了无敌的手,你再也无力把它推开。
    燕之鸣打电话过来问林照的近况时,他侧头看了叶庭禾一眼,他背对自己坐在沙发上,好像在和谁聊天。
    季栩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怎么样?林照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不知道试图引起谁的注意,挺好的啊。
    事实是他在不在都没多大差别。
    燕之鸣当然不是没事找他闲聊的,小恩跟他嗷嗷哭了好一阵子,说让季栩哥哥早点去工作吧,寒假回来他要是还一天到晚盯着我写作业,我过年就不回来了!
    有一件事我想
    但还不等他开口说完,有个人转头看了过来,眯起眼睛不太高兴地盯着林照。
    给他找点别的事做吧。在叶庭禾的注视下,林照只好说,我们在度蜜月,不希望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他挂了电话,叶庭禾走过来,仰起头笑眯眯地问他:你想去看绿孔雀吗?
    他似乎安排好了什么事情,可是
    林照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你好像被拉黑了。
    春天的熊以及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引自《挪威的森林》
    人是多么奇怪、多么令人吃惊的造物呀!他有力量去死,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拒绝甜饼和冰糖。如果有一双手抚摸你的头,拍你的肩膀,那手就成了无敌的手,你再也无力把它推开。格罗斯曼《生活与命运》
    第74章
    叶庭禾低头,看到屏幕内对方一句骗子滚以及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几缕模糊的记忆从他脑海里一晃而过,叶庭禾忍不住说:怎么感觉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
    林照好笑地看着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绿孔雀?
    是老师转发的一个本,叶庭禾不太高兴地说,主演的理想形象明明用的我的脸,没想到拉黑的这么快,这叫什么?叶公好龙?
    今天早上,他在朋友圈看到青戏这一届的毕业短片《孔雀》的招募令,拍摄地点定在荔南,讲人与部落里最后一只雄性绿孔雀的故事。
    他对他们的这个故事挺感兴趣的,主要是荔南他没去过,一直听说这个地方四季如春,过去玩一星期也挺好的。
    他刚刚加了制片微信,按照学弟学妹们的要求发了自己的简历和作品集,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种反应。
    林照笑了一下,抬手晃晃他的脑袋:你怎么傻乎乎的。
    就算是恢复自由身,没有执行经纪替他处理剧本上的事情,这样完全按照明面上的规则走进赛道供人选择依然是最笨的方法。
    事实上,在任何人来看,应该放在被审视的位置上的都不应该是叶庭禾,而是那群懵懵懂懂的学弟学妹们。
    偏偏有个人完全没有这种自觉,和很多年前过分坦然地看待任橘一样,这群将出象牙塔的学生在他眼里等同于任橘,也等同于自己。
    既然被拉黑,叶庭禾索性就把这件事放置了。
    但他对剧本的兴趣让林照认真看向他,问:你想回去拍戏吗?
    叶庭禾摇了摇头:因为《纸箱》首映的事,井枝姐已经缠我一个星期了。
    《纸箱》首映礼在即,叶庭禾是主演理应要参加的,但是因为他半退圈的状态,包括大部分影评人对于流量演员的普遍轻视,他们认为选用叶庭禾做主演而非罗阙是井枝选角上的最大败笔。
    不管是从电影质量本身还是预期的票房表现,媒体普遍持唱衰态度。
    可能是在家待的时间太长,叶庭禾感觉自己前几年习得的社交能力在急速退化,让他越来越抗拒这样的场面。
    他要是不去,顶多骂他架子大不敬业;但要是真去了,那就不知道会骂什么了。
    想想到那天要面对什么,叶庭禾就觉得自己社恐要犯了。
    还是不想去?林照微微低下头,看他拧着眉皱巴巴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好笑,那就不去了,你不能直接跟她说你不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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