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孔嫀才问:“爹爹的功体恢复得如何?”
    孔寻道:“七八层是有的。”
    孔嫀遂将双方的经历拣重点说了一遍,又讲了孔遐等族人的情况。孔寻的表情一直都未放松,他又问了些问题,弄清如今的形势。
    舍外传来一道女声:“峰主,明天就是大喜日子,今天您还得接受沐十雾汤,开面,修鬓等事宜,请峰主紧着时辰。”
    孔嫀的心顿时悬起来。
    孔寻听完,看着女儿,面容绷紧:“大喜?谁要成亲?你?……你才多大点年纪?与何人成亲?”
    面对父亲接连发问,孔嫀略思索,先去了赤舍外:“执事请先回吧,我这边事情忙完,再来找你们。”
    孔嫀转回来,这事必须向父亲交代清楚。她考虑着,怎样说,才能增加帝尊给父亲的好印象。
    孔寻又问了一次:“是何人?”
    孔嫀答:“玹琏。”
    孔寻愣了一愣。这个名号,是绝非他和孔嫀可以一争的存在。就算对上天帝,也是天帝看这位的脸色,而非这位瞧天帝的脸色。若是对方有天辜负了孔嫀,他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护不了她。
    孔嫀道:“爹爹,帝尊人很好的,为你修补神魂的药就是他亲手所制,你失踪了也是他将你找回。”
    孔寻道:“那是该好好感谢人家。但一码归一码,恩情是一回事,女儿是另回事。我孔寻欠人再多,也不会拿女儿来还情。”
    孔嫀忙道:“不是还情,是……我自己喜欢帝尊。爹爹记得我曾掉进时光乱流的事吗,原来那时就是帝尊救了我。到了紫上阙后,他也帮过我许多次。若非有他在,爹已经见不到我了。”
    孔寻观察着孔嫀,她这个急切的样子,看来是为玹琏着迷得深。
    孔寻道:“你还小,经历得少,年少时迷上什么人,这个人并非一定就是你最后的良人。明天成婚是决然不行。等爹弄清他的品性,才能放心让你嫁人,不必急于一时。”
    父亲才醒来,孔嫀体恤他爱护她的心情,只得道:“是。”
    孔寻想到什么,突然问:“他对你可有过逾矩行为?”
    孔嫀沉默,不敢回答。
    孔寻明白了,也沉默下来。他知道他这女儿生得好,以往在画厘山,他就没少担心她受人花言巧语所骗,被占便宜。他压制着怒气。只凭他女儿未及三百岁,玹琏在成婚前就如此对她,他就不可能对其生出好感。
    孔寻道:“嫀嫀,你与玹琏……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立场与我们并非全然一致。若是可以,爹倒是希望你能另寻良缘。”
    孔嫀没有料到父亲会这样说,顿时愣住了,她眼眶变红,深深埋下了头。
    孔寻本也就是试探她,看到她的反应,哪还不知她的想法,语气也有些失落:“或许,爹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阻了你的亲事。”
    孔嫀连忙道:“爹,你胡说什么,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只想爹快点醒过来。”
    她递了信符出去,内容是:帝尊,我爹醒了。
    玹琏一看信符即知,婚事可以停办了。
    玹琏很快来到徵峰。
    孔嫀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收回视线,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玹琏目光掠过孔嫀,来至近前,先朝着孔寻行了一礼:“玹琏见过孔雀王。”
    孔寻静默片刻,道:“帝尊客气了,不敢当。”
    他打量着玹琏,这么一副样貌和风骨,难怪孔嫀抵挡不住。
    又道:“感激帝尊对我与孔嫀的关照,大恩铭记在心,若帝尊今后有差遣,可交于孔寻去办。但长期寄居他人之处,也不是办法。我准备带着小女离开紫上阙,特向帝尊辞行。”
    玹琏听得明白,这是与他划清了界线。
    孔嫀慌忙抬头,她没想到,父亲打算第一时间离开。
    孔寻看向她,有意道:“嫀嫀,若你实在想留下,我也不会强带你走。你已长大了,爹尊重你的选择。”
    孔嫀哪能放心失而复得的父亲独自在外,赶紧道:“我自然跟着爹爹。”
    玹琏向孔寻道:“前几日,我发现您与孔嫀的内元有异。我正在炼制归元丹,你们不若等丹药练成,调理好后再行下步。如今五界时局颇乱,在外出不得岔子。”
    功体修为是乱世中保命的根本,这是用孔嫀的安危提醒孔寻。
    孔寻运转内元,细细内视,若非经人提醒,的确不易发觉。他也不是矫作之人,都已麻烦对方那样久,也不在乎多几日,就道:“那就有劳帝尊。”
    玹琏又道:“有几句话,我想单独与孔雀王说。”
    孔寻知道,这是对方想要争取他的女儿。玹琏对孔嫀,倒是比他想的要用心。他也不是定要棒打鸳鸯,毕竟他也尝过情伤的滋味,并不想让女儿伤心。只是,玹琏与天帝一家的关系……
    孔寻终究同意了:“嫀嫀,你出去一会儿。”
    孔嫀在外面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赤舍的门才打开。
    见孔嫀一个劲地看玹琏的脸和身上,孔寻心头有点闷,明明是玹琏的法力远高于他,要受伤也是他好么?
    帝尊的亲事突然又不办了,此消息再次如疾风传遍天界。这下更是引起轩然大波。众人不免猜测原因,是情变?抑或其他?
    孔嫀感觉耳朵每天都火辣辣的,她觉得,连紫上阙弟子看她的眼光,都变得有点迷幻。
    有爹爹监视着,她开始与帝尊保持距离。但她很快发现,帝尊比她更甚。他变成了真正的正人君子,就连四下无人时,她想摸摸他的手,也被对方严辞拒绝。
    过了三天后,孔嫀忍不住问:“爹爹,你准备考验帝尊多久?他要怎样才算过关呢?”
    “……”孔寻现下知道了,对于女儿恋爱这事,他真的不能全找玹琏的原因。
    第34章 八月萤
    这个,所谓考验,的确是因他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不了解的男人。更重要的,其实就是托辞,他压根就没想这样早将女儿交出去。
    凭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几千几万岁还有呆在家的,他家的姑娘才这么点儿岁数就要嫁人?搞得好像他是帮玹琏养大的一样。
    再说了,孔嫀现在就偏心玹琏,等她再嫁出去,那她眼里以后还有他这个爹吗?
    孔寻慢慢开口:“想做我孔寻的女婿,那必须得……”
    孔嫀期待着下文,她先了解清楚,才好透露给帝尊。然而孔寻喘了口气后,就再没了下文。
    她催道:“爹爹你快说啊。”
    “……”他这不是连自己都没想好么,至于这样着急?
    孔寻只得临时制定标准:“考验嘛,首先从时间来说,起码要经过一百——”
    “年”字还没出口,孔嫀已闷闷抢道:“一百天?这样久?”三个月还多。
    孔寻拧着眉毛,如果他最初只是不喜玹琏的某行为,那他现在,则是对此人由内而外的全然不喜。
    他不喜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拎着一坛酒走进了赤舍小院。
    孔嫀有些吃惊,帝尊这是要喝酒?他跟他们师兄妹都没喝过。
    玹琏将酒放在石桌上,孔寻一闻这香气,就道:“八月萤?”
    “是。”
    天河夏树数千年才结几枚果实,用这果实夏酿冬藏出一坛的八月萤,正是孔寻的最爱。
    孔寻立即摆上一对酒樽,还特意问了对方:“酒量如何?”
    玹琏答:“尽随您意。”
    孔寻直接笑了。好,这点他中意。
    孔嫀帮他们甄上酒,问:“怎么就两个樽,我呢?”
    孔寻道:“这个你一沾就得倒,自己去做点甜汤喝吧。”又道:“或者找你师姐玩会儿?”
    “……”刚刚还当她是个宝,这会儿已抛至脑后了。
    孔嫀哪也没去,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俩。
    大都是孔寻在说,玹琏在听,后面扯到孔嫀身上,谈到她幼时趣事,三个人都笑起来。
    装这八月萤的酒坛本身不大,一坛喝完,玹琏从法域里又拎出一坛。孔嫀也难得一见这样随性的他,随性得合该徜徉在春山丽水之间,尽享浮生,而琴剑与帝号之于其本身,皆不过是点缀罢了。
    看他这个喝法,孔嫀又担心得紧。她爹的酒量她是清楚的,帝尊应该是舍命陪君子?
    孔寻今天喝得畅快,积压在胸的浊气、怒气、怨气,扫去许多。懂事,太懂事了!这要是他孔寻的儿子有多好。或者说,他要跟天帝没瓜葛多好。
    他的族人,他们叫他一声王君,他就得对他们负责。
    种种思绪变换,孔寻阖上眼,先失去意识。
    孔嫀诧异倒下的居然是她父亲,她看向玹琏。
    “帝尊,这是几?”她朝他比两根手指。
    玹琏一笑,直接握住她的手攥在掌心:“是你。”
    “……”这是醉得不轻吧?孔嫀:“走啦,我送你回火阵休息去。”
    她用力想将他拉起来,反倒被他扯进怀里。他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站起来道:“我没醉。去照顾你爹吧。”
    “不可能,你喝那样多。真没醉?”
    “真的没有。我来之前,就吃了解酒丸子。我还有点事,得去太微天一趟。”
    孔嫀嘁一声,原来是作弊。又赶紧问:“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玹琏将孔寻带进房中安置躺下,孔嫀见他举止的确清醒,才放走了他。
    孔嫀给父亲擦了脸,又去收拾石桌,见那桌上的残酒,忍不住想,她一沾就倒?爹还不知道吧,她现在酒量可是相当不错。
    她端起玹琏用过的酒樽,将剩下的半杯豪迈一仰而尽。
    “啊——”孔嫀大叫,喉咙里甘凉爽冽,一股烈火之气,却直冲脑门。
    将桌子收拾干净后,眩晕之感已臻极限,她歪在廊下,头靠着柱子坐着,准备稍作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孔嫀感觉有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她不舒服地推开那双手,又睡过去。
    孔遐回到魔界,百里绮心不悦道:“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好好呆在魔界,还在乱跑什么?”
    孔遐不答话。
    百里绮心现在用得着他,不再如以前那般颐指气使,仅是朝他勾了勾手指:“来。”
    她要找他双修,都是这个动作。
    以前的孔遐对这个动作觉得受辱,多半是拒绝,谁知这次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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