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木槿花 作者:作者:予欢榈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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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时,周边谈话倏地停止,余光瞥见他看了过来。
    宋鹄明突然扯上了她的马尾,呢喃出一句:高三一班,桑木槿。
    简单一句话,周围安静下来的人群开始起哄。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桑木槿还是红了脸。
    宋鹄明跟着在轻笑,他的嗓音很轻,余光能瞥见那挑起的嘴角和淡淡的酒窝。
    他的手迟迟未松,桑木槿迟迟未动。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她碰上了那只手。
    微凉。
    五月份的蝉鸣叫得欢,只是一瞬,桑木槿移开手,像不经意碰到般那样自然。
    没来得及细细品尝悸动,课铃毫无预兆的被拉响,一瞬作鸟兽散,宋鹄明松开了女孩的马尾,随人群消散。
    热风扑过脸颊,带着少年身上的薄荷香味儿。
    第7章 窗外的木槿花
    五月七日,宋鹄明从出校门后就一直跟在桑木槿的身后,她站在门口踌躇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憋出个什么来。
    乱说点儿什么?
    能乱说点什么?
    桑木槿想着,刚开门,一股浓浓的酒水味儿扑鼻,父亲酗酒了,宋鹄明看着桑木槿被拉进去。
    这次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拯救。
    五月八日,嘴角挂了伤,不小心磕的。
    晚自习在校门口看见宋鹄明了,他在等桑木槿。
    路过时,她被拉住了。
    宋鹄明带桑木槿去了河边,这次她没有准时回家。
    枯草漫在河边,被浑水冲刷,阔躁的平静,黑夜被压下一片,宛如浸了浓墨。
    宋鹄站在岸边,在周边野草堆里随便找了几块儿碎石,他递给桑木槿几块。
    会吗?宋鹄明问着将一块石头扔进了湖面。
    石头在湖面上激起了一片浪花才沉下,有点儿神奇。
    桑木槿抿抿唇,手中紧攥一块石子,她学着宋鹄明的样子,俯了俯身,将石头扔进了黑乎乎的水面里。
    不出意外,沉了
    随着扑通一声,宋鹄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笑声很轻,不一会便被湖面的窜窜水流淹没。
    桑木槿不信邪,她捡起脚边石子又朝湖面甩去一颗。
    依旧如此。
    你们好学生对什么事儿都认真吗?宋鹄明盯着湖面打趣出一句,嗓音黏着点点笑意。
    或许吧。桑木槿说,好学生对所有事情都认真,因为她是好学生,所以迫不得已。
    那要放我身上呢桑木槿停了下,她蹲身捡起颗石子,不对。她转了转话锋,是放普通人身上。
    桑木槿捏了捏手中的石子,尖锐的那一头硌得手指发痛: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会认真。
    闻言,宋鹄明挑了下唇,他摩挲着手中的石子,这打水漂得讲究个技巧。说着,他半俯下身,有些事情没表面看得轻松宋鹄明停了下,用力甩出一颗,石头在湖面飞奔着,一会,才沉。
    你得讲究个力。他说,太重,会沉,太轻,激不起水花,丢不远,打不出来。宋鹄明说着又扔了一颗,我也一样,第一次见别人扔觉得特轻松。
    结果自己一丢。他抬了下眉,懒吐出两字儿:沉了。
    桑木槿看着他,她发现宋鹄明真的很耀眼。
    老子没什么掏心掏肺的大道理。宋鹄明俯身捡起脚边的石子,浑身就一词语能形容他:吊儿郎当。
    我都特么快死了。宋鹄明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听着挺无所谓的,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视前方:有个头吧,人渣总得找个法儿治吧。
    桑木槿静静听着,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呼吸不知何时绷紧了。
    你们这些女生太柔弱了。宋鹄明说:你找个法治他,他抽你几耳光你抽回去,老子不信邪,要杀要剐都做了。
    他说得简单,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手中甩出的石头早已飘不了水面,而是重重地砸去了湖里,激起浪花,在撒泼,像发泄般。
    疯点儿,狂点儿,谁他妈还不是个人了?他要把老子当畜生养,凭什么?宋鹄明咬了下后槽牙,从齿缝里吐出:他面儿大点还是人要丑点儿?
    桑木槿低着眼没再说话。
    活的洒洒脱脱,在她看来,这从来是宋鹄明的专用词。
    但桑木槿不行,她脚下有尖刺,走一步痛一下。
    嘶
    愣神之际,桑木槿的肩被石子砸了一下,不是多痛,但她还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眸中轻颤,像只受惊的小鹿,她拎起长睫看去,正对上一双眼。
    少年眼眸黑沉,他微蹙着眉,直直盯着桑木槿。
    是她看不懂的,桑木槿不知道宋鹄明在想什么。
    痛吗?他问,语气很平静。
    桑木槿咽了下口水,跟着周边气氛认真回答了起来:还行。
    话毕,宋鹄明静了几秒,他朝桑木槿的脚边扬了扬下巴
    石子。他声音很冷,仿佛钳上了一层薄冰:捡起来。
    有点儿懵,但桑木槿还是照做。
    她弯腰捡了起来,认真的盯着宋鹄明,乖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给我。宋鹄明说。
    桑木槿顿了下,抬脚向前走去
    不。宋鹄明向后退了一步,盯着桑木槿沉声道,就站那。他屈起食指勾了勾手,扔过来。
    扔?
    桑木槿张了张嘴,迟迟未动。
    万一砸到他了怎么办?
    我刚怎么扔你的?他问,声音在这黑夜里很认真:扔回来,像我那样。他说。
    桑木槿呆呆地盯着宋鹄明,两人有一小段距离,她像没听到般,迟迟未动。
    不忍心?不敢?
    宋鹄明催促着,又一颗石子砸去,落在了女孩单薄的肩上。
    你没手吗?他捡起一颗又扔了过去,冷声出一句:要老子教你吗?
    桑木槿抿抿唇,垂下脑袋。
    就这点儿本事?宋鹄明冷笑一声,你考什么大学?他盯着面前的女孩咽了下口水,考个屁啊?
    桑木槿盯着地面,就像对待桑覃国那样,一言不发。
    你畜生吗?
    畜生不会说话,它没尊严的,只会汪汪的叫,只会低头苟着,到处乱爬,不能自理,没人教的话素质低下,乱拉乱吃,连他妈路边的狗屎都要去尝两口。宋鹄明一口气说完,他眼眶猩红,在这黑夜里摸不清。
    桑木槿紧攥着手中的那颗石头,硌得手心发痛,最后却还是未扔出去。
    扔?桑木槿反问一句,声音控制不住的颤:宋鹄明你以为谁都像你活得那么洒脱吗?
    桑木槿难受地咽了下口水,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一股怒气。
    这些谩骂词语明明已经在她这儿麻木了。
    我要读书,要考大学。桑木槿抬起脑袋,声音冷得不是半点儿,她盯着宋鹄明的眼眶猩红:他打我,我还他一掌,只能迎来无望无尽的谩骂和疼痛。
    当畜生挺好的,至少有人养着。桑木槿紧咬着唇,鼻腔里一阵凉意,她擤擤鼻涕将难受咽下。
    少年表情淡漠,桑木槿紧盯着他,试图找出半点儿怜悯,但她没有看见,这几秒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桑木槿的脑袋里炸开了。
    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朝他大吼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对!谁他妈一生来就这样?!宋鹄明吼了回来,像是抱怨着这世间的所有不满。
    发泄。
    谁他妈从一生出来就愿当畜生的!
    你痛!你被骂!你该的!你惯的!他似乎比桑木槿还要气愤,宋鹄明吞了下口水,声音轻了一点儿,质问着:他凭什么打你?你凭什么被打?
    宋鹄明指着桑木槿的鼻子:因为你愿意。
    你他妈愿意被打!他吼着,脖间的青筋仿佛都在用力:桑木槿!你他妈就犯贱!
    贱?
    很刺耳。
    桑木槿忍受不了,她忍受不了宋鹄明这样说她,其他人可以,谁都可以,桑覃国可以,但唯独他宋鹄明不行。
    我是!
    桑木槿声音很颤,却大声,泪水早已布满了眼眶,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能和自己视为整个世界的人对峙。
    我还有命犯贱!你呢?!桑木槿吼着,滚烫的泪水已打湿了脸颊:你去贱一个试试!
    你要死不活每天吊着一口气可以洒脱,我呢?我呢!桑木槿哽咽着,嗓子吼得哑疼。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死的是我吗?!
    你说!死的是我吗?!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两三步。
    相互抱怨着世界的不公,像两只野兽般嘶吼着。
    绝望,不甘。
    粗鄙话语刺耳,每一字每一词。
    我是个怎样的人?桑木槿声音轻了下来,她缓着呼吸,声音颤抖喃喃着:我凭什么?
    眼里含着泪水,将整个世界都打模糊了。
    桑木槿看见宋鹄明走了过来,那束身影越来越近,桑木槿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却没再退缩。
    他抬起了手
    要打我吗?
    桑木槿想着,要打就打吧,她话确实说得太重了些。
    桑木槿下意识闭了眼睛,改不了的,骨子里的懦弱。
    没有想象中痛感,倒是手被抓住抚上了一片柔软。
    她呼吸微顿,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宋鹄明的脸近在咫尺,一双黑眸定定地注视着桑木槿。
    生气了吗?他轻声呢喃一句,和前一分钟判若两人。
    宋鹄明的眉眼微皱着,却看不出一丝愠怒。
    脸在这儿。他嗓音暗哑:你的双手是武器,拿什么都可以。
    桑木槿盯着他,泪水打湿了长睫,挂着露珠,眼睛仿佛会说话般,泪眼婆娑,水花噙在眸子里轻轻颤抖着。
    害怕?不甘?
    宋鹄明松开了她的手,随着力垂了下来。
    他哑出一句:会扇人吗?
    宋鹄明顿了一下,又问:会反抗吗?像个人一样。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吞了下口水。
    像个人一般,有尊严,然后呢?
    她在心里自问着
    路边捡块儿石子有威力吗?厨房抄把菜刀能唬人吗?赤手空拳,一拳能敲死人吗?桑木槿反问着,语气平静,眼眸里却不是这么说的,尊严,然后呢?能当饭吃吗?
    宋鹄明静了几秒,他眉头越蹙越深,似是找不到了反驳的点。
    好事坏事你拎得清吗?对,做人不能看表面,他喝人血吃人肉。桑木槿继续说着,声音哑得不是半点儿,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然后呢?谁收尾?自己扛?
    他紧皱着眉头,黑眸沉沉,在这浓夜里陷入一片死寂。
    两人互看着静了几秒,第一次这么陌生。
    桑木槿宋鹄明沉着声,你睁大眼看看。他认真地盯着桑木槿,我在这。非常想要告诉她,迫切的,着急的,我还在这,我还没化成灰,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你凭什么宋鹄明哽了一下:你凭什么不?你扛什么扛?需要你扛吗?
    他紧盯着她,很认真,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了。宋鹄明停了下,像是自问自答般:对,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指不定哪天就死外边儿了。
    他说得很无所谓,路边?家?餐桌上?医院?还是你面前?宋鹄明拿舌尖顶了下上颚,你觉得有什么人能比一个快死了的人更疯?
    他问着,是个疑问句,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知道,或许吧。
    我就特么想做件好事,在临死前想让我这条破命有意义点儿。
    宋鹄明想拯救桑木槿。
    我这一生没做什么拯救世界的事儿,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宋鹄明吸了口气:这病我想得吗?
    他怎么来的?他抱怨着:凭他妈什么?凭他妈什么找上了我?!
    我杀人了?我犯法了吗?宋鹄明盯着桑木槿质问着,仿佛她是那个罪人般,无力地发泄着:没有吧。
    被人下咒了吗?
    不可能吧?
    我才多大啊宋鹄明自言自语的喃喃着。
    桑木槿盯着他,突然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眼中读出丝恐惧。
    是对死亡的恐惧,对世界的眷念。
    那世间的情情爱爱大小苦涩我他妈都没感受透呢。他低声抱怨着,无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一生待学校了,他妈无聊奋斗了半生,初中一年级拿个学习之星我以为我这一生多他妈成功幸福呢。
    桑木槿听着,不知道怎么了,她鼻子就是红了,眼眶里的泪水滚烫着。
    难受,心里很难受。
    前几天去看,医生告诉我没几个月了。宋鹄明的语气很轻,吐得淡淡,像看开释怀般,但他没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轻颤着:疯的是我,你要是想要,老子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为什么是我?两人互看着静了会儿,桑木槿盯着他颤声出一句。
    因为他们都觉得我是混蛋。宋鹄明答。
    就是简单一句话,是他说的那样。
    只有桑木槿觉得他好,那他就对她好。
    但桑木槿心疼了,一句话让她溃不成军。
    她揪住宋鹄明的衣领埋在他的怀里哭
    这是她第二次在宋鹄明面前痛哭。
    两个对生活无奈的人,她们之间的互相怜悯。
    第8章 窗台的木槿花
    五月九日,已经下了半天的暴雨了。
    桑木槿盯着窗外,外边儿颜色被压得极低,时不时的闪电又将一片天空照亮,一瞬,一声干吼。
    下晚自习时在教室门口看见宋鹄明了,他靠在过道,周边慌忙,却只有他安静地赏着这片阔躁。
    轰轰
    又是一阵雷响,震彻天地,云间光暗交错,不过半秒。
    少年的发随热风飘动,单薄的白T下摆被带起,时不时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
    天亮了。一阵电闪雷鸣之间,桑木槿靠去宋鹄明身旁打趣出一句。
    闪电能永远停留吗?宋鹄明问。
    不知道,但我看见的都是一闪而过。桑木槿趴在阳台边,她盯着天空认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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