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祎这次,真的猜不透她,如果真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那她就太天真了。
    有什么比实际的利益更有用?
    果然只是个傻子啊。
    沈朝祎叹了口气,对这位妹妹生出了一点名为怜悯的情愫。
    ……
    恐怕连搅混水的叶律歆也想不到自己惹出了什么。
    沈朝元领着开淮向外走,杨柳殿后,三人先回到正月园。
    开淮是个小个子,像杨柳这种本来就长得够营养不良的人到她面前也略高半头,她的皮肤很好,非常光滑,但五官很普通,扔进人堆里很难称清秀,更像是一个被人群吞噬的人。也许正因为她不起眼,即便是记忆很好的沈朝元,看了她半天也觉得这脸很陌生。
    “那天在笄礼上,你到我面前来过吗?”她问。
    开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也露出类似于端详的目光。
    但她并没有回答。
    “公主在问你。”杨柳适时地催促道。
    杨柳一压低声音,就有种威严的气势,开淮本来就心虚,顿时吓了一跳。
    “你别看着她,你看着我说。”沈朝元道,“我见过你吗?”
    开淮这时才开口,“回禀殿下,奴婢那时在夫人身边,和您见过两次。”
    沈朝元点点头,认真地记住这张脸。
    “你真的是开淮?”杨柳有些狐疑。
    开淮对她的回答速度就快得多了:“是。”
    “要是你说谎,你知道下场。”杨柳让开淮留在原地,和沈朝元走远了一点。
    她问沈朝元,“公主,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我不处置她,但我不确定叶律歆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沈朝元道。
    杨柳疑惑地皱起眉,她继续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想让她开口作证,但我怕叶律歆的话只是他自己的意思,她不是叶夫人的侍女吗?”沈朝元道。她担心的是,叶律歆把开淮带来的事,连孙惠宁也不清楚,这样的话,也许开淮会抱有一种侥幸的心态。如果她不肯指证,她要做的事就没法圆得好。
    当然,就算开淮真的不肯说,她要做的事也一定会做。
    杨柳道:“哦,您担心的是她嘴上答应叶公子会说实话,去了晋王面前又继续说谎?”
    沈朝元看她一眼,更正她的话,“我不去见晋王。”
    “婢子还以为您是因为生气,故意骗大公子的。”杨柳惊讶地说,“您真的不见晋王?”
    “不见。”
    “那怎么办?没他撑腰的话,我们怎么去找那个沈朝亚?”杨柳说。
    沈朝元很喜欢杨柳的性子,因为,如果是郑婵在这,或许她会纠正自己她该称呼他为祖父。
    但杨柳不提这个。
    所以沈朝元决定向杨柳透露自己的计划。
    她招手让杨柳过来,在杨柳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哇!”杨柳听到一半便发出惊呼,等她说完更是捂紧了嘴,“您真打算……”
    ☆、陈留郡主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近处的开淮,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下去。
    开淮听得满心好奇,偏偏脸上还要装出古井无波的样子,十分难熬。
    杨柳扭过头不去看这人,压低声音,看着沈朝元的脸满是兴奋:“真,真的?”
    “当然。”沈朝元笑着点头。
    如果是郑婵一定会反对吧,不过杨柳就会支持她的决定。
    从杨柳的表现来看,她的兴奋不止是支持,简直是恨不得立刻加入。
    果然她很快问道:“公主,能让婢子跟您一起去吗?”
    “我一个人去当然不行,除了你还要带一些人。”沈朝元道,“最好是跟你一样大胆的。”
    “您说得对!”杨柳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交给婢子吧,我去叫人!”
    她热血沸腾,一想到即将去做的事,就没法冷静。
    “等等,先把她解决。”沈朝元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开淮。
    杨柳稍微找回点理智,“哦,对了,还有她!”
    谁要是敢阻止她做等下要做的事,杨柳可不会饶过她!怀抱着这种复杂的情绪,杨柳走到了开淮的面前,“我先跟你说清楚,你别以为叶夫人会保住你,叶公子把你交给我们,你就是我们殿下的人了,明不明白?”
    开淮结结巴巴地点头:“奴婢明白。”
    “你光是嘴上说说,我们可没法相信你,到时候你再反悔怎么办?”杨柳道。
    开淮怕极了杨柳阴着脸的样子,忙说:“奴婢知道分寸,来之前,公子已经警告过了。”
    “那你说,是叶公子的话管用还是叶夫人的话管用?”杨柳问她。
    开淮苦恼地纠起两道眉毛,她不是真为回答这个问题为难,她为难的是,她要怎么说才能够得到杨柳的信任?正如杨柳所说,光是嘴上说会讲实话没有用,可是她要怎么证明自己不会反悔?她忙说:“那这样吧,奴婢把来龙去脉全都先跟您说一遍,奴婢临时反悔,总不可能准备两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殿下是明眼人,一定知道奴婢说的是真话!”
    “你倒是狡猾,我要是不同意,岂不是说我觉得殿下不是明眼人?”杨柳竖起眉毛喝道。
    “奴婢没想……”
    “罢了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杨柳不过是想吓吓她,免得开淮回答时太冷静,越是激动的时候说谎越容易露马脚,杨柳还是懂一点心理的。见开淮神情紧张,杨柳的表情反倒满意了,她“宽宏大量”地一挥手,“好了,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谁买通你,又是怎么买通你的?”
    她对开淮说话时,沈朝元一直站在一旁盯着。
    沈朝元认真听着杨柳说的话,看她的表情,看开淮的表情,推测杨柳说那些话的用意。
    人人都觉得她傻,没关系,脑子差,那就多用用。
    她又不是白痴,她能说话,能慢慢理解别人的意思,可见她的努力是有用的。
    沈朝元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
    那头开淮已经老老实实讲起常玉是如何“买通”她。
    当然,站在开淮的角度,与其说是买通,不如说是被威胁。
    “那她给你钱,你拿了没有?”
    “……拿了。”
    “那就是买通。”杨柳平静地催促,“你继续说。”
    “是。”有了杨柳打岔那一节,开淮再也不敢说趁机洗白了,总算老老实实说出了来龙去脉。在笄礼前,晋王世子妃将请帖送到了安国侯府,请孙惠宁赴笄礼并兼担执事一职。孙惠宁是世子妃的好友,自然马上回信欣然答应。孙惠宁往常很喜欢用开淮,所以大部分人都能想得到去晋王府时她会带上开淮一道。
    就在确认这事后,常玉便找上门。
    她是沈朝亚的侍女,而沈朝亚的母亲和孙惠宁乃是姐妹,都出于孙府,孙惠宁又没有女儿,对这个外甥女非常疼爱,人人都知道叶律歆和沈朝亚来往密切,也许她迟早会嫁入安国侯府,与她表哥亲上加亲。如此,开淮自然不敢怠慢常玉。
    没想到常玉上门不怀好意。
    开淮观察着杨柳的表情,非常凝重地咬准了“不怀好意”这四个字。
    “你说你的,总看着我干什么?”杨柳不悦地道,“继续说。”
    “奴婢明白。”
    在常玉带来沈朝亚的指示后,开淮接受了她的馈赠,并答应帮常玉这个“小忙”,将沈朝元笄礼上的祝辞换成悼亡诗。事实上,开淮都觉得自己冤枉,她只不过是将几句话换成另外几句话而已,如果这话不能说,沈朝元为什么要说?如果她不念那首悼亡诗,她的笄礼就不会搞砸,叶律歆就不会起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她更不用无端端被抓到这里来,等待处置。
    杨柳根本懒得搭理她,挥挥手让她走开。
    而后她对沈朝元说:“殿下,这么看来那个沈郡主是有意为之。”
    一般人哪想得到祝辞换悼亡诗的办法?杨柳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看到悼亡诗,就算一时之间茫然,也绝不会把这么奇怪的诗句念出来,大不了自己琢磨几句过得去的话应付,事后在将悼亡诗上交。能想到用这个办法来整沈朝元,可见她们起码对沈朝元的“过去”有所了解。
    来到晋王府后,沈朝元除了第一堂课表现怪异外,一直是优秀的学生,从来没人怀疑过。
    至于第一堂课,也被沈朝元用合理的理由对付过去,从来没人质疑,包括夫子佘平敬在内。
    “难道……沈朝亚身边有盛府的人?”杨柳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那她也太用心了。”沈朝元无奈地说。
    盛府的人总不会无端端自己跑到京城来,必然是有人去找。当初晋王府找她,好歹是为了给晋王找孙女,至于沈朝亚,就为了整她,特意派人千里迢迢赶去丰城,找认识她的人,攻击弱点,可不是煞费苦心吗?
    沈朝元和杨柳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沈朝亚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谈论这个毫无意义。
    不管沈朝元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已经做出了这种事,并且是故意为之,令沈朝元的笄礼被毁,乃至之后被晋王举荐替公主和亲,已经将她的未来踩得七零八碎。就算是开玩笑,这后果已经造成,难道沈朝元还要去探究沈朝亚的苦衷吗?
    在笄礼捣乱的事,全部都是沈朝亚主导。常玉受她指使,开淮受她威胁,至于叶律歆和孙惠宁也是受她牵连。沈朝亚才是始作俑者,要报仇,自然要找那个惹事头子。沈朝元总是很平和,可是,她从来都不算省油的灯。
    沈朝元冷冷看向开淮,“你跟我来。”
    又对杨柳说:“你要叫的人在哪?”
    “婢子这就给您带路!”杨柳激动地说。
    沈朝元一提醒,她又想起刚才沈朝元说的话,马上又热血沸腾,激动无比。
    她带着沈朝元和开淮往外走,两人都没想过惊动郑婵。
    杨柳推荐的人就在不远处,巧的是,他正在练兵。
    “你来了?”文思先看到杨柳,马上笑了起来,又看到走在她身后的沈朝元,吓了一跳,笑脸一变迅速领着一群侍卫跪下,“属下拜见公主。”
    “起来吧。”说完,沈朝元意外地看了杨柳一眼。
    杨柳看那群侍卫时依旧不自在,但看到文思却和他一样面带笑容。
    “你的病好了?”她问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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