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作者:作者: 来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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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归懵懂地点了点头。
    乖。鹤酒星笑了,走,找你师兄要酒去。
    梦境本该到这里便停了。可后来又有几个走马般的影子飞速闪过他与几个师兄去爬明月涯最高的一座峰,一不小心跌了下去,最后满脸血,被人背了上来。
    有人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伤到了他头,可能记忆有些丢失。
    那不成傻子了?
    师兄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可我看他不像傻了啊
    他到底忘了什么事?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鹤归觉得有只手死死地扒在他的胸口,狰狞的指甲戳得那块皮肉鲜血淋漓,他痛得打滚,却无计可施。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语气急切带着哭腔,他恍恍惚惚,大口喘着气,艰难地睁开了眼。
    居士!你终于醒了!
    是怀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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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终章(二)
    鹤归坐起来,但浑身无力,胸口处的致命伤被点穴止血,但疼痛感仍在。他仰着头缓了一会,才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晚了。怀枝低声说,言语间皆是愧意,景誉拿傀儡把我引出了宫。
    你出宫了还进来做什么?鹤归说,景誉既然敢放你进来,定不会再让你轻巧地出去。
    怀枝:您不用担心,我的看家本事就是追踪与隐匿,景誉发现不了我。她抬眼借着微光看见鹤归苍白的脸色,心中更是忧虑,居士撑住,我这就传讯于楼主,让他即刻赶往京城。
    听见此话,鹤归硬是撑起了身子,就动了这一会,便大汗淋漓。他吃力地捉住怀枝的袖摆,摇头道:别去。
    居士?
    别告诉他。鹤归喘了口气,哑声道,他本就聪明,迟早会想清其中的因果。你别让他来临安,景誉盯着儒门传承很久了,必然有所埋伏,我不能让他陷入险境。
    可
    鹤归笑了笑,因疼痛而生的汗顺着眉眼滑落下来,竟也美得惊人:他一生恣意潇洒,我不想成为他的软肋。说到底,是我太信任景誉,后果须由我自己承担。
    怀枝摇着头,说不出话。
    她身为沧澜人,理当以关不渡为先。不得不承认,鹤归说的没错,若是站在关不渡的角度,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外部的力量对景誉进行围歼,而不是独自一人贸然赶往临安。
    这一点,鹤归比谁都清楚。
    可是鹤归不一定能等到那个时候。
    他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景誉那一刀又快又狠,根本来不及闪避。若不是为了引出关不渡,景誉也不会用真气封住外泄的真气与精血,鹤归或许早就死了。
    怀枝进退两难,暗暗唾弃自己没有学到浮白的半分沉稳,若是浮白在此,定有两全的计策。
    你别急。鹤归轻轻一笑,安抚道,我还有几件事需要你做。
    怀枝定了定神:居士请讲。
    你来此景誉兴许知道,他可能认为你会去给关不渡报信,是故并未拦你。若你就此大摇大摆的出去,也是无碍的。所以我需要你出宫去帮我找一个人。
    谁?
    鹤归目光暗沉如墨:许襄。
    我这就去。怀枝站起身,转身之际,余光瞥见鹤归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圆润的物件,狐疑地回头看去,又什么也没有了。
    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怀枝冲着鹤归略一点头,身影顷刻间消失在雾色中。
    怀枝走后,鹤归重新将藏入袖袍中的乌色药丸拿出来,未有片刻犹豫,仰头吞了下去。
    药物生效的时候,鹤归躺了回去,闭着眼感受体内胡乱冲撞的真气与隐隐作痛的经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鹤归被关在偏殿中数日之久,期间景誉经常来看他。兴许等待的时间太过乏味,景誉时常会与鹤归说一些他与鹤酒星的往事,也不管鹤归想不想听。
    这一日,景誉照常来了,宫中一如既往的冷清。景誉披头散发,冠也未束,手上还拿着一张燕子形状的纸鸢。
    进到殿中,景誉净了手,怜爱般地看了眼鹤归的伤,温和道:伤口如何了?
    就像这伤不是因他而来似的。
    这几日景誉一直如此,鹤归也懒得与他纠缠。只是今日的景誉似乎遇到什么好事,嗓音异常温和:我刚才放了风筝,就听见宫女说你要见我,小九,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有一件事困扰我多年。鹤归原本是闭着眼的,闻言开口道,你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唔。景誉系垂眸思索,片刻后笑道,关于酒星的?
    鹤归暗暗攥紧手心,尽量稳住语气,不让自己动怒。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是如何杀死师父的?
    景誉一顿,回眸看了眼鹤归。
    这一眼,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仿佛带着毒蛇一般的触感,湿黏地缠绕上来。鹤归呼吸一滞,正欲说话,那股后背被盯上的阴冷感却忽而褪了。
    紧接着,空旷的殿内传来景誉轻声的笑。
    我没有杀酒星,我那么爱他,怎么会杀他?景誉说,我爱他,可是他不爱我,他爱的是剑,我就只好把剑抢过来,让他只能爱我。
    人一生短短数十年景誉已过了大半,大多数的记忆都乏善可陈,唯有在归元派时的岁月,可以称得上无忧自在。
    二十年前,景誉还是太子。
    先帝以历练有由,将他送到了归元派,拜在鹤酒星的父亲鹤凌门下,成为鹤酒星的师兄。少时在外的时光总是无忧无虑的,两个少年终日混在一起,虽懵懂不识真心,爱意却暗自萌芽。
    但那时的景誉不知,他能来到归元派,是因为自己的皇兄们急于除掉他,好自己坐上东宫的位置。
    鹤凌和鹤酒星待他如亲,可暖不了他身为皇室之人薄凉的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待到景誉即将回宫时,先皇却死了。
    皇位悬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位之争中,每个皇子都头破血流,也是在这时,景誉得知这世上还有传承的存在。
    那时已有传承为仙人意志的传说,不知谁传言,传承在谁的手上,大晋的万里江山就会落到谁的手中。
    景誉知道,解梦剑是道门的传承,鹤酒星一手大开大合的剑法,令天下人为之倾倒。
    这是他一个人的鹤酒星。
    但世上难有两全。
    三大传承中,佛门已投靠皇室;何恨水因不愿入朝为仕,在景誉的设计下举家丧生大火;现在只剩下道门。
    后来,鹤凌病死了。
    何恨水死后,鹤酒星已隐隐猜到此事与传承有关,更是终日不离解梦剑。景誉心底愈是嫉妒,愈是疯魔,面上便越是古井无波。
    直到那一日魔门登上了明月涯。
    那些魔门中,的确有觊觎解梦的江湖人士,但更多的,是景誉安排的死侍。他想,鹤凌死后,鹤酒星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如让他卸下道门传承的担子,安安稳稳地跟在自己身边。
    若他愿意,等景誉坐上皇位,可以让鹤酒星做皇后;若不愿意,就让鹤酒星待在宫里,与他生生世世捆在一起。
    可是景誉万万没想到,鹤酒星会用死来面对自己。
    那日的一幕曾无数次地在午夜梦回找上他,提醒他鹤酒星不可能再回来了。
    在你问我解梦剑是如何传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他记得鹤酒星是这么说的,你想要它还是想要我?
    景誉沉默了。
    我知道了。鹤酒星笑着,眼中却有泪流下来。
    解梦被我藏起来了,你此生都不可能找到。鹤酒星靠坐在一方乱石间,手握一把断剑,不是解梦。四周处处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他就这样靠在在一隅,仿佛随时都可以睡去。
    你得不到剑,也得不到我,景誉,你输了。
    最后他笑道。
    鹤归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是我的错。景誉回身望向鹤归,你说对吗,小九?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杀了景誉,可是这太便宜他了,鹤归想。于是他重新整理思绪,再抬眼时,眸色只剩深亮之色,仿若中秋之月,亮得令人,凉得彻骨。
    誉叔。开口时,声音分外沙哑,鹤归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你是从何处得知,三大传承能逆天改命的?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我,对此也半信半疑。
    景誉:我亲眼所见。
    见到了什么?
    说起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景誉抬首望向远处,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久久不能抽身,那时我们刚在一起,酒星对解梦爱不释手,偶尔会在我面前展示传承之力。
    传承之力?
    对,你应当也知道。鹤归垂眸看向怀中的解梦,满含爱意地抚摸片刻,才道,除了天机,其他的两个传承都有具象表现,舍利由传承之人灌入真气后会泛红光,而解梦,则会自生冰屑。
    鹤归突然抬手,拿过了解梦剑。
    景誉回眸,便听鹤归解释道:我依稀记得,师父曾给我说过。
    解梦再次回到手中,鹤归却没有力气再拿起。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半晌,随后陡然出掌,贴合在剑身上,将自己体内仅剩的真气灌入剑中。
    果不其然,真气灌区入的那一刻,解梦周身突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青光,借着这股青光,它升入空中,最后悬在了二人的身前。
    如景誉说过的那般,解梦剑在鹤归的引导下,缓慢地旋转起来,青光散去后,无数的冰屑犹如星辰一般聚散又靠拢,悬浮在解梦的周围,似一条长长的星河带。
    酒星给我看的就是这个。景誉眼中露出怀念,他说解梦有神力,传承之人能从中参透万物的规律我问他参透了什么,他说
    景誉垂眼,笑道:他说,他参透了,我喜欢星星。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那是独属于他的一颗星星。
    师父说,只有传承之人才能催生这种景象吗?所以你才信了传承的传说?鹤归突然问道,这是师父亲口说的?
    是。
    景誉还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就见鹤归轻笑出声,继而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殿内传出了很远。
    比穿越千年而来的穿堂风还寂寥。
    景誉:你笑什么?
    誉叔,我师父是骗你的。
    景誉动作一顿,仿佛没听清,迟疑着问了句,你说什么?
    鹤归抬眼,眼角还有因笑得太过未擦干的泪水。
    他心中愤恨至极,却也畅快至极,声音便愈发冷漠:我说,师父是骗你的。
    第62章 终章(三)
    解梦剑有灵气,因为他历经道门百年的传承,每一任传承人都或多或少用自己的精血灌养了它。
    当年鹤酒星给鹤归看解梦剑的时候,也曾为其灌输过真气。
    鹤归觉得神奇,睁大眼久久不舍得移开视线。
    好不好看?鹤酒星笑着问。
    鹤归兴奋道:好看!
    只能给你看一次,不然他会不高兴的。鹤酒星喃喃道,这东西也就哄你们开心这点作用了,拿着就跟个烫手山芋似的。
    鹤归没听清,张着嘴问:师父你说什么呀?
    鹤酒星弹了下鹤归的鼻头,笑:我说,你以后也可以做到。
    真的吗?!
    真的,只不过解梦有灵气,它在每个人的手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小九,以后能做到了,记得给为师看看啊。
    只要习过武,都可以催生出神迹般的景象,并非只有传承人能做到。
    景誉摇头不信:他为什么骗我?他没理由骗我
    真的没理由吗
    尽管景誉心中不愿回忆,那日鹤酒星曾说过的话仍然在脑中响起。
    他说,只有传承人才能催生出这种景象,现在传承在我手上,所以看到这些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荣幸吗?
    他还说,这样别人就不会抢走属于你的那颗星了。
    鹤酒星,鹤酒星!
    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我不信。景誉站起身,拿起解梦剑猛得一挥,无数的冰屑飞散开来,落在两人的鬓角和双肩。
    鹤归:不信吗?你可以自己试试。
    景誉怔愣着,缓缓拿起了解梦剑。剑身又泛起温和的青光,仿佛在应和鹤归的话。他脸上有片刻的狰狞,顷刻间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淡然的假面,抬手便覆了上去。
    未几时,冰屑再现。
    这次又是不一样的场景。
    明明是神迹一般的美景,两人却都没分神去看。鹤归心中原本是畅快的景誉自我地认为,解梦剑显现传承之力,所以三大传承的传说也是真的,可他却不知,那只不过是鹤酒星的一颗真心。
    解梦剑从景誉手中滑落。
    鹤归蹙眉,体内的回春//药效正盛,他在剑落地的前一刻,伸手一抬,剑便贴着地面游了一圈,重回自己手中。
    景誉蓦然抬首,眼瞳泛红:把剑还给我!
    还?鹤归并指作剑,冷冷一笑,景誉,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
    鹤酒星自小就得了这剑,说是他的本命兵器也并不未过,即便鹤酒星逝世多年,剑上依然存在着他用过的痕迹。
    这是岁月不曾抹去的,也是岁月的悲悯。
    景誉抬首一看,鹤归已二指贴在剑身,他心中一悸,一股从未有过的惶恐从天灵游至尾椎。
    若传承的传说是假的,鹤酒星就不可能复生,这把剑这把剑是鹤酒星唯一存在的证明!剑是他的!
    放手。景誉再也维持不了虚假的温和外表,一双眼冷冷地盯着鹤归,你想做什么?
    鹤归不答,手腕一转,二指夹住的剑身蓦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你住手!住手!住手!
    景誉陷入癫狂,怒吼间,藏在暗处的傀儡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
    鹤归眼神未变,半分注意力都未分给傀儡。
    他从未有过这么坚定的时刻。
    儿时因贪玩摔了脑袋,所以失去了鹤酒星教训他的那段记忆。也正是这段记忆令他醒悟,传承的存在若没有意义,不如毁了它。
    就像关不渡毫不犹豫地炸毁儒门遗迹一样。
    原来他早就堪破传承的秘密了。
    想到关不渡,鹤归心中软成了一片温柔的海。
    这是你道门的传承。景誉急促地喘息着,你毁了它,就是欺师灭祖,就是枉顾天道!
    我是道门的传承人,我就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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