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义正确率少于六条的直接黜落,好歹减少了不少试卷了。”
    “只看一题确实快得多,而且看得多了,对评分的把握也越来越准了,我敢说这次考试的结果绝对比之前百十年的考试都要公平公正。”
    “下次要不要再加上誊录?考生的字迹会不会被认出来?”柴荣认真地问道。
    “不用,”主考官之一的周立舜摇头道,“考官亲戚弟子要避嫌停考,考官只改一题,影响本身就很小,改得快了,根本没时间来辨认字迹,根本不必费功夫誊录。”
    所有的试卷核完,刨掉一开始就被黜落的试卷,然后翻看后面的附加题,将应付了事、明显看得出文不对题的也挑出来放到一边,其余的文章按五经分类放好,开始排名次。
    这种争吵别说崔瑛了,就是柴荣也插不上手,等他们吵上半宿,将前五名的五经魁排了序,后面就容易多了。
    “我看咱们这新会元是个国子监祭酒的好料子,”周立舜笑道,“每篇策论都能紧扣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的大纲,将教书育人的事写得花团锦簇,会是个好先生。”
    “而且不是个迂腐的先生,”李景阳也笑道,“他对学童的秉性实在是太了解了,怕是掰了好长时间的蛤蟆嘴吧,真不容易。”
    边说边聊,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柴荣的监督下将名次排好了,下面就是拆封填榜了。
    “哈哈~难怪他能写出如此脚踏实地的文章来,”柴荣撕掉第一名的弥封,大笑道,“排云还嫌我扣着人不放,这回你这小徒弟可是自己来京的,可不是我不放人了。”
    “陛下,”崔瑛见柴荣笑的得意,看着其他人奇怪的神色,觉得还是需要给这位得意的太上皇降降温,“你是不是先操心一下殿试的事儿?因为担心会试举子泄漏籍贯形成舞弊,收集各地民谣来了解官风民风的事儿可是挪到殿试上了的,而本朝习惯,殿试的文章是要结集传天下的。”
    “嗯,这是好事啊?”
    “您说六安的举子所记的民谣会不会是邶国公传书给您的那一首?阿雷他们可说了,那首打油诗在六安传的,有点广。”
    作者有话要说:
    掰蛤蟆嘴:以前指私塾先生教刚读书的小孩子学习的过程,挺形象的
    第106章 辽国来使
    所有的试卷批完,将因试卷模糊不清、犯讳以及附加题没写而落榜的考生名字用蓝墨录好,与已经填好的榜文一并封入密匣,交到禁军手中,禁军连夜送入礼部,这院子里的人终于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上一觉了。只等天明时分,龙虎榜一张,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住了快一个月的院子,回归繁华的汴梁生活了。
    柴荣为了不给自己抹上“有来无回”的名声,早早地回城进宫跟儿子商量,应该怎么出题才能让六安的那群举子别提叶知秋那首“何人上京得家回”的打油诗。
    而在考生这边,按惯例中试的举子们都要到考官家里去拜访一番,明算科不是大科,中试的大多被分入六部成为下层官吏,这批明算科的考生只组团邀崔瑛去了汴梁一家正店吃了一顿酒宴,便也作罢。
    进士科的考生们则要忙碌很多,认识同年,拜见座师,汴梁瓦舍里红袖招摇,甚至一些权贵人家四处打听婚配情况。张雷年纪既轻,名次又高,样貌清秀可人,还是现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崔神仙的嫡传弟子,想要结识他的人可实在不少。
    “阿雷在家?怎么不去与同年交游一番?早上不是有几位今科中试的年青人来邀你了吗?”崔瑛在小院子里被关了许久,最近特别喜欢到外面走动,汴梁城里考生太多,他便泡在了控鹤军里。
    崔瑛这几天大多早出晚归,这一回来就见到张雷在家,便好奇地问道:“我看你好像挺少出去交游的,怎么,与同年们处不来吗?”他像个担忧孩子社交能力的父亲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什么,”张雷笑道,“我还是喜欢到学堂去。”他看着崔瑛问道:“先生,考进士这事儿我爷爷我爹他们盼得太久了,我一定会好好考的,但中了进士之后,我能不能,跟着您在控鹤军里继续教孩子?”
    他略有些局促地补充道:“我不是不思进取,不想报效君王,太上皇虽然奇怪了点,但陛下对我们挺好的,就是,就是,我感觉,”他抿了抿嘴,有些无措,小小声地说,“我不喜欢。”
    “我懂,”崔瑛看着这个站起来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男孩子笑道,“你不喜欢官场上的那套规矩,更喜欢归隐山林教书育人是不是?”
    “嗯。”张雷点点头,“我觉得我做不到像先生一样奇计叠出,造福一地百姓,也没办法像邶国公与成教谕一样将繁杂琐事处决如流,我就想教小孩子。”
    “那不如中试之后,我帮你和太子殿下说说,你去国子监做个博士?”崔瑛建议道,就像家长帮孩子填志愿一样谨慎认真,既想要个身份地位高的,又想工作清闲一些,还得考虑孩子自己的喜好和能力。
    “别,”张雷连连摇头,“控鹤军就挺好,国子监那些膏粱纨绔,我可教不了。”
    “好啦,基础教育也很重要啊,没有你教孩子识字,六安也发展不到如今的样子。”崔瑛笑着抬高手臂摸了一把他那扎着方巾脑袋,笑道:“不论是太上皇还是陛下、殿下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了,你有什么想法,自己跟他们说就是了,先生支持你。”
    关于张雷未来择业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确认张雷只是不想和兴趣不一致的同年走马章台,而不是受了排挤或者出现其他问题,崔瑛便也放下了这件事,柴永岱刚刚让人给他传了一封书信,辽国的使节还有两天就要入京了,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接待使节有伴馆使、有礼部那帮人,咱们就保证到时候的汴梁城安安生生的,别弄出什么妖蛾子丢人就成了吧。”崔瑛两世的生活都离外交事件挺远的,除了生活中的外国人之外,他对外交事件最主要的印象不过是有外国领导人进行重要活动时,某些地方会限行,然后“首堵”就会升级成“特堵”。至于其它的,他就真不太懂了。
    “差不多吧,”柴永岱点点头,“不过这次的辽使也是太子,和我年纪又相仿,我担心哪里出了娄子,丢了咱们大周的面子。”他有点恹恹地说。
    “放心吧,”崔瑛安慰道,“国力强盛才是最大的面子,其它的,都是假的。”
    话是这么说,和后世有外宾或领导参观一定要打扫卫生一样,虽然柴家爷孙不至于弄出和杨广一样的面子工程,但清理清理街道,让街面上的帮闲们举止斯文些,再抓一抓有名的耗子们这些常规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要不然,若是辽国太子在汴梁逛瓦子的时候被扒掉点东西,那大家不光是脸上不好看,怕是在史书上也是要留下一笔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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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泥路啊?”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穿着一身辽国特有的骑装,在距离汴梁三天还有百余里的地方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路边,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平整的地面,有些羡慕地问在一旁的接馆使。
    “是的,殿下。”莫名其妙被派了个接待辽人的任务还颇不开心的陈彭年在看到辽国太子羡慕的眼神时,心情终于愉快了一点,他很自豪地回答道:“这便是我那小友崔德华发明的水泥路了。”
    “这路修成多久了?”耶律隆绪问道。
    “这里的话,”陈彭年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久吧。”
    “文殊奴,驿站到了,快来!”远处一个中年人地呼唤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知道了,舅舅,这就来!”耶律隆绪回答道。
    进了驿站,耶律隆绪见这驿站的院子里也打了水泥的地坪,便向驿卒打听消息:“老丈,你这水泥地坪什么时候打的?耗费可多么?听说很好弄,该怎么弄?”
    “那小老儿就不知道了,”那驿卒摇摇头道,“反正有几种粉活到一块儿去,然后铺地上就行了吧,工部派人来弄的,我也不晓得。”
    “若我大辽与周国之间也有这样一条平坦大道,那日常往来一定会很方便。”耶律隆绪见从驿卒嘴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来,便看着陈彭年,意有所指地说。
    “这可不容易,咱们大周到现在还没把路给铺好呢。”陈彭年笑得很复杂,混杂着自豪、骄傲、同情和一点点鄙视,“连咱们大周内部几个主要州府都还没连起来呢,哪还有人手去修与辽国的路啊。”
    “大辽可以出人手。”年纪轻轻就显出一代雄主资质的耶律隆绪看得出水泥的重要性,毫不犹豫地说。
    “哦?”陈彭年说道,“那可太好了,不知贵国能出多少人手?条件不高,只需要能写会算就行了。”
    “要能写会算?”
    “嗯,这水泥调配可是个精细活,算错了帐,那一摊水泥就毁了,等贵国什么时候能凑出百十人的时候,再谈连路的事吧。”陈彭年严格按照接馆使前辈们的传授的技巧,能夸张难度就夸张难度,不能夸张难度就要尽量表现出很容易的样子,这样才能让辽国摸不到我们的底子。
    被“真象”打击到的耶律隆绪,沉闷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才愰然入睡。
    “舅舅,还有多久才能到汴梁啊?”耶律隆绪驭使着自己的马儿靠近在前面领队的萧思温,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周国的路板板正正,走个一两天都是一个样子的,边上又都是高高的大树,行人又这么多,真是骑马都骑不痛快!”
    “文殊奴,莫要急躁。”被辽国太子称为舅舅的萧思温安抚道,“按行人和周国接馆使的估计,慢的话两三天就到了,快的话也就一天多点吧。”
    一行人说说走走,不时地还对路边的景色或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随着他们离汴梁城越来越近,路上的行商、农人、市民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
    落日余晖之下,辽国的使节面前矗立起一座高可摘星,长若蛟龙,青灰色的城墙。
    “这,就是汴梁吗?”耶律隆绪惊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ps:正史上耶律隆绪应该只有六七岁,这里提前十年,萧思温此时应该也死了快十年了,算蝴蝶效应吧
    第107章 羡慕嫉妒恨
    “啊?不是。”陈彭年在后面见耶律隆绪惊叹,连忙否认道,“大王误会了,这儿是禁军驻地,咱们今晚在这儿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能到汴京了。”
    “我们进入禁军驻地?”耶律隆绪情绪有点复杂地问。
    “嗯,没事,主要是禁军驻地要比驿站舒服点。”陈彭年说着,一马当先直往门洞那里去了。
    “梁王殿下请下马,军营重地不得骑马直驰。”过了半刻,陈彭年引了他们一行人入住了紧贴军营的一排房屋,才笑道:“此处非为迎宾所设,设施简陋些,还请多多包涵。”
    “客气了。”耶律隆绪微笑颔首,然后进入他们的住处。刚一进屋,他的脚步便一顿,窗明几净是对这个房间最好的形容。
    整个房间不是那种在驿站上等客房里用雕梁画栋突显出来的华丽,而是一种能被称赞为低调奢华的布置。
    最吸引他目光的,就是那一扇嵌在三尺见方木框上的透明玻璃,透过微微泛青的玻璃,看着院中如在面前的一树一木,耶律隆绪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这是所有禁军都有的吗?”他紧张地问陪在身边的陈彭年。
    “怎么可能,不过是这边总充当驿站,所以配的好些罢了,陛下宫中还没配齐呢。”陈彭年笑着解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耶律隆绪喃喃两声,然后强笑道:“小王还要和舅父商议一下恭贺贵国皇帝陛下登基的贺表,先生就先去休息吧。”
    “王爷与国舅请便,下官告退。”陈彭年笑着微微一拱手,转身到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舅舅,”等陈彭年一离开,耶律隆绪便担心地喊了一声萧思温,“这周国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殿下勿惊,说不好是不是增灶之计。”萧思温毕竟见识更多,他安抚道。
    “唔,这样啊。”耶律隆绪隔着窗户向外看看,他们住的这个小院不大,接馆使陈彭年又刚刚出了院子,据说找一个忘年交吃酒去了。他紧走两步出了房门,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处露缝的墙根,只听得院墙外隐约传来呼喝之声。
    耶律隆绪装作无聊地走到院门口,见旁边有两个站岗的士卒,便上前搭话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放哨呢?”
    “贵人您好,您想出去转转?”一个士卒没动弹,另一个则笑呵呵地与他搭上了话。
    “军营重地,小王就不给二位添乱了,这春寒料峭的,小兄弟要不要进来喝杯热酒,驱驱寒气?”
    “贵人说笑了,您是贵客,只要有个人陪着,想去哪儿都行的。咱们站岗可不许擅离,被教头逮到了,军棍子可不好挨。”
    “那小王可能麻烦这位兄弟陪小王四处转转?”
    “贵人稍等,小的寻个人替班。”那人说着将一个木哨放到唇间,颇有些杂乱地吹了一气,不过半炷香,一个精瘦高挑的士卒便一路小跑地过来了。
    “报告队长,士兵张三前来报道。”那士卒在他面前三步处站定,简单利落地行了一礼,大声喊道。
    “劳动你了。”那个吹哨的士卒也认真地回了一礼,然后两人交换了站位。
    “贵人请。”换了岗的士卒对着耶律隆绪笑得有些谄媚,全然不似刚才那样严肃。
    耶律隆绪见着他着两张脸的德性有些不舒服,但他更分得清轻重缓急,挤出一幅笑脸道:“他叫你队长,是你手下的兵?看他的样子,兄弟你也是个练兵好手啊,怎么还要亲自站岗?”
    “没啥,规矩就这样,队长算个什么东西,而且这不是为贵人站岗嘛,我也乐意啊。”
    “还没请教壮士高姓大名?”跟在一旁听他们闲扯了半天的萧思温问道。
    “什么高姓大名,小的姓李,打小生的壮实,爹娘就管我叫李壮,贵人叫我阿李阿壮都成。”
    “李壮士,这校场上怎么此时还人声鼎沸,你们晚上还训练的呀?”萧思温问道。
    “练啊,当兵不训练,朝廷白养着我们啊。”李壮满不在乎地说。
    “这……”萧思温被噎到无语。
    耶律隆绪看着校场上一排一排跑得整整齐齐的士卒,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如果他有这样一群战士,如果他有……他的幻想还没展开,就听一旁陪着他们的李壮笑道,“前头是澡堂子和饭堂子了,贵人就别过去了,一群大头兵也不识礼数,别冲撞了您。咱们去外头球场转转,今儿是米行与布行蹴鞠赛,这两个行会都有钱,找了好球头,准定精彩!”
    “这个点钟打球赛?”
    “白天也没人有功夫来看啊,”李壮装作要转身的样子,“就这点才好呢,一天活计做完,天又没全黑,看一场球赛,然后趁夜色回去,若有兴致的,再去小甜水巷里快活一把,啧~”他边说边摇头道,“这就快开始了,贵人要不要看看。”
    耶律隆绪犹豫一下,“我还想先瞧瞧周国的士卒吃什么,然后再去,耽误不?”
    “那可能可误了开场了,”李壮遗憾道,“布行的球头那花球技可是一绝。”
    耶律隆绪不为所动,径直奔着食堂就去了。
    食堂里面静悄悄地,耶律隆绪还以为没到就餐时间,谁知一头撞进去,一饭厅几百号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子就盯到他的身上,他尴尬地退了一步,萧思温见状上前解围道:“这位殿下是大辽的太子,出使周国,今日想来与诸君同乐,我们带来了大辽的酒肉,愿与诸位共谋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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