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作者:作者: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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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玠按着书的页脚,微微张了张口:一个月罢。
    一个月加两周加三天,总共四十七天。
    蒋危惊觉他们已经分开了如此之久。
    缺失在庄玠生命里那四年,让蒋危对分别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他调回北京后,申请去了离家最近的部队,就想每天都能回家。即便有时候出任务,也一定赶最早的航班回国,绝不在外地多停留一分一秒。
    若不算那空白的四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只是四十七天,蒋危就觉得眼前的人好像眉毛头发都不一样了,他又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庄玠突然问。
    基本吧。蒋危语焉不详地说,指了指角落的监听器,不让谈这个。
    既然是来送东西,没什么事了就回吧。
    庄玠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去,让西米露跳到他腿上,细长的手指插进茂密的皮毛里,轻轻抚摸着狗狗的脊背。他垂下睫毛,身后各色兰花摇曳,日光在他头发上敛落一缕窈窕的金。
    蒋危盯着他望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房间:这边好像没有能放食材的冰箱,以后我每天过来,给西米露送饭。
    庄玠无可无不可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个性蒋危很清楚,不能接受的事一定会当场甩脸,只要他没严词拒绝,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在蒋危这里也就约等于反抗无效。
    蒋危没再多留,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出来了。
    庄玠虽说默许他,可姚主任不乐意了你来这几天已经把国安上下折腾得够呛,还敢让你天天来,没完没了了?
    趁蒋危到院里开车的时候,姚主任很严肃地跟他说:以后不准来了。
    蒋危降下车窗,叼着烟悍匪似的拿眼睛斜他:那狗你给我养?你那点到手工资,买得起西米露一个月的口粮吗?
    有什么吃什么,不吃就饿死。姚主任态度也很强硬。
    国安大楼允许你养狗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提要求。
    蒋危一手撑着方向盘,半天没动,等到嘴里这根烟见了底,他把烟拿下来,伸到窗外去磕了磕烟灰,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提供案情信息,给我也办个暂住证吧。
    你什么意思?姚主任皱起眉头。
    意思是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蒋危扬手一抛,把烟头扔进不远处的树坑,我要的也不多,主动交代违纪情节有功,给我们家人办减刑,让我每天来送一趟狗食,我就把东西给你。
    姚清刚想呵斥他乱扔烟头,一听到蒋危的话,却罕见地沉默下来,蒋危在这个时候提出可以自检自举,无疑对收网行动有莫大的帮助。
    量刑要军纪委和中纪委来定,后面那个条件他斟酌着说,先把东西拿出来看看,要是能用上,别说暂住证了,你跟前任和狗睡一个屋我都没意见。
    蒋危哼笑一声,从副驾驶座上拽来一个文件袋,抛给他。
    姚主任拿着东西,还是犹疑不定,鹰隼一样的目光在蒋危面上划来划去,这么轻易能让你放弃抵抗,我属实没想到。
    毕竟在这之前,国安都做好了跟蒋家人血战到底的最坏打算。
    谁让我家政委思想教育做得好呢。蒋危哈哈笑了两声,笑意遮掩了眼中淡淡的挣扎。
    把这份东西交出去,不管是他,还是他父亲,都没有任何退路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组织能看在他有投案意愿的份上从轻发落。
    姚主任有些无语地后退半步,示意门卫给蒋危的车放行:我还是个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单身人士,你们二婚结婚又离婚的,大可不必这样伤害我。
    从那之后,蒋危每天都会来一次。
    庄玠不知道他跟政治部的人达成了什么协定,只是时常看见他的身影,有时候庄玠在窗户边浇花,拎着小喷壶抬头一看,就发现楼下多了一辆熟悉的车,蒋危靠在车门上抽烟,就和从前无数次在家里阳台上看到的景象一样。
    那种感觉很奇妙,他们明明已经分开了,两人都处在政治漩涡的风口浪尖上,但总给他一种错觉,恍然间时光好像和过去渐渐地重叠到了一起。
    姚主任允许庄玠每天下楼两个小时,遛西米露,按照姚主任的想法,本来不乐意这掉毛怪满院子乱跑,但在西米露咬坏了两个公款买的沙发之后,狗主人还不肯赔钱,他就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院子里的迎春开了少许,抽着长条,一簇一簇明黄的花散在各处。
    西米露对那些花很感兴趣,每次下楼必要糟蹋一朵,拉都拉不住,但是政治部的人现在无暇去管一条狗,他们的工作正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
    在满城暗流汹涌之际,庄玠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
    蒋危决定主动交代案情的事,只跟陆则洲通了消息,他还得按时上班,对外稳住这些真正有反动想法的大老虎。他坚持每天过来,但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碰上庄玠睡觉,他甚至可以在隔壁监控室坐坐就走。
    政治部的干事觉得费解:头儿,你说这人是不有毛病?天天烧着油跑一趟,就为了喂前任的狗,恨到把人的东西都扫出家门的地步了,还能忍住气天天见面。
    未必。姚主任哼笑一声,你要有个讨厌的前任坐牢了,你还给他白送大床垫?
    小干事揣摩着领导说的话,突然一拍大腿,想明白了:意思是这俩人还那他提供给咱们的消息不会有问题吧?
    且走着看吧,真敢在情报上作假,那就是摆明不想过日子了。
    姚主任费劲地拍着裤腿上的狗毛。
    这狗近来特喜欢扑人,好像知道他怕狗似的,专门逮着他熨烫好的西装蹭,他换衣服的速度都赶不上狗扑他的速度,只能穿着一身白毛的衣服上班。
    庄玠也不管,就放任狗欺负他,每天坐在太阳地里看书,看完了才拍拍手,喊:西米露。
    西米露摇着尾巴朝他奔去,跳起来咬住蒋危手里的鸵鸟肉,咔咔两下吃干净,一头扎进庄玠怀里,尾巴翘上了天。
    那年春天终于在三月尾迟迟而来,燕郊林木苍翠,河岸桃花盛开,蒋危觉得他们应该有个万象更新的开始,重新走一遍这些年仓促而过的路,把漏掉的东西弥补回来。
    这样的时节,刚刚好。
    第56章
    蒋危把从他爸书房里翻出来的东西交给国安的第二天,总参作战部的陆参谋长没了。
    不是在解放军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也不是在各路专家环绕的病床上,就在陆家四合院,毫无征兆的突发急病去了。陆家这位一家之长属于年少有成,很早就做上高参,比蒋怀志还要小五岁,陆则洲传出消息的时候,整个圈子都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那位王姓委员一下子失去两个有力支持者,缺少了保护伞的遮掩,隐藏多年的北京塔项目终于浮出水面,国安的工作又得以往前推进一大截。
    庄玠接到讣告很惊讶,手指在陆则洲的信上停了很久:我记得他身体不错,去年大阅兵还在城楼上见过,看面相不像病重的人。
    谁知道呢,人有旦夕祸福。蒋危对陆参谋长怎么死的不感兴趣,自己爹都狠心抛开了,还顾得上别人的爹,不过他一死,姓王的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弯腰解开西米露的绳子,带狗跑到楼前的空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声毛绒球。
    院子里可活动范围毕竟就这么大,西米露吃了几天花,很快就失去兴趣,于是蒋危在网上买了几个宠物玩具,换着玩。
    西米露很灵活,蒋危一度曾怀疑它有巡回犬的血统,玩具不管扔多远多快,西米露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接住东西送回来。蒋危跟陪狗扔了几十个来回,觉得背上出汗了,见庄玠坐在凉亭里看书,就把毛绒球放下坐到他身边去。
    西米露最近好像不太爱吃饭。蒋危扳开狗嘴,低头检查舌苔和牙齿,昨天只吃了两块鸡胸肉,今天的狗粮还剩一多半,比八个月的时候吃的还少了。
    关的时间太长了,狗也会抑郁的。庄玠想起西米露八个月大的样子,那时候才多小啊,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
    蒋危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低落,连忙宽慰道:再等等,外面事情一结束,就能回去了。
    庄玠把脸转向远处的山岭叹了口气。
    天渐渐暖和起来,他只穿了一件纯棉的白衬衣,纽扣松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山风吹来时单薄的布料整个贴到了身上,空气里漂浮着沐浴露淡淡的香味。
    蒋危跟他挨得很近,几乎肩靠着肩,春天所有的美好都在这一瞬间集齐了。
    在这种极度的幸福状态下,精神体突然不安分地溜出来,一条硕大的尾巴,黑白间色,直直立起来耀武扬威地招来招去。
    庄玠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国安是管国家安全的,任何对公共治安有威胁的东西他都管,像他们这种,随随便便能控制人的意识,或者变成一条狼到处乱嚎,那都得被国安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的,搞不好得给你关一辈子。
    快收回去!庄玠急得轻拍那条尾巴。
    你别摸,一摸更回不去了。
    蒋危有点委屈,他是真不想在这场合冒出傻傻的求偶一样的动作,但精神体这玩意儿由不得他控制,他又不是精神力特别强的人。
    要不你还是抓着吧。蒋危憋了一会儿,没忍住道,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
    庄玠当然知道他这个好了是什么意思,脸色变了变,突然抱着狗站起来,扭头就走。
    自从住到国安这边以来,庄玠对他的态度平和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检举成功,蒋怀志已经注定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父辈的恩怨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兜兜转转,他们好像又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候,温和而不亲近,无非是陌生的世界里两个能说上话的人,庄玠不反感他的接触,也不抗拒跟他交流,有时候甚至会跟他讨论西米露下一顿吃什么,但只要蒋危靠得太近,有任何一丝逾矩的苗头,庄玠还是会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蒋危用了二十年走进这个人的生活,当然可以用第二个二十年来修补、缝合,把自己打碎的东西捡起来,也许到下一个二十年,他们还能像十七岁一样勾肩搭背地回家。
    但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蒋危有时候会想,如果告诉庄玠,自己主动递交了父亲的罪证,选择和他站在一起,是不是能把这个漫长的二十年缩短一些?
    但他不想主动说这件事,显得像道德绑架一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必须原谅我,继续跟我好,没那个必要。他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只是为了庄玠,而是利弊权衡下选择的对他们家风险最小的路。
    所以蒋危还是选择闭口不提。
    他们的爱情始于一场粗暴的强迫,好像缺失了心动、告白、追求的过程,潦草地开始,狼狈地结束,前半生从始至终兵荒马乱。
    既然选择了重新来过,那就让过去的最好全部过去,不管好的坏的,都不要带进新的人生。
    那天一直到晚上庄玠脸色都不好,蒋危以为是自己惹到他了,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只是用公筷给他夹菜,不敢越雷池一步。吃完饭也没多留,就准备开车回去。
    庄玠有些无奈,看着他那幅模样,突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明的感觉。
    以前蒋危是什么样的人呢,枪有多狠,心有多硬,行事只顾自己开心,有时候庄玠在床上疼得喘不上气,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像冰冷的西伯利亚养出的冷血动物,凶狠,残暴,不达目的不罢休,才是他的本色。
    当看到野性被驯化时,庄玠心里有种难言的悲伤。
    其实他完全不是因为蒋危的话生气,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庄玠就越发焦虑,国安侦办的事迟迟没有尘埃落定,让他也产生了一丝不安。
    等待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未来可能产生的变故与偶然。
    他知道国安办事的规矩,关进来两个多月,从没问过案情,连可能听到案件进展的场合也尽量回避,那天姚主任来找他例行谈话,庄玠第一次主动提起:事情结束了吗?
    姚主任捏了捏鼻骨,面带淡淡的忧色,还没有。
    庄玠想问什么,想起保密条例又住了嘴。
    姓王的这几天都没动静,照常上班下班,但他有个海外账户支走了近三个亿的资金,这笔钱今天在洛杉矶被人取走了,他很可能在美国还有同党。姚主任主动提了一嘴,神情有些复杂,明天最后行动。
    第二天蒋危来得很晚。
    政治部的人差不多都出动了,整座大楼空荡荡,西米露在走廊跑来跑去的都有回音。
    食堂只剩一个做饭师傅,庄玠跟他两人简单吃了个午饭,吃完就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跟西米露玩一个会嘎嘎叫的玩具球。
    晚上八点多,姚主任带着手下回来了,过一会儿蒋危的车也开进院子。
    蒋危今天穿了件风衣,从头裹到脚,直奔七楼东北角庄玠的房间,他一进门,西米露突然汪汪地叫起来,蒋危坐在沙发上,这才卷起裤腿,露出小腿肚上一条巴掌长的刀口。
    庄玠只看了一眼,转头在床边那堆东西里翻找医疗箱。
    伤口不深,血已经凝固了,放在战场上,这点伤蒋危都懒得管,眼下既然有条件,庄玠还是拿出碘伏棉签帮他消了个毒,边忙活边问:怎么弄的?
    政治部那帮孙子,带着枪撵人撵到防空洞了,突不进门,让我上去骗。蒋危喊了一声轻点,在庄玠面前好像一下变得很娇气,本来事儿都要成了,老狐狸突然起疑心,给我来了一下。
    政治部抓人,为什么要你去?庄玠还是没搞明白。
    蒋危不说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庄玠懒得多问,随手把床上摊着的两本书收起来,手一指:今晚睡这儿吧,省得挪腾地儿了。
    真、真的给我睡这吗?蒋危愣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蒙了。
    庄玠正在柜子里翻腾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翻出冬天的厚被子,平淡地说:我打地铺。
    夜里蒋危躺在他旁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即便知道是因为腿不方便开车,庄玠才留他住一晚,那种开心仍然像海水一样把他的心脏整个包围起来。
    谈话室的床只有一米五,不比他们家的床宽,稍微翻个身,就能看到庄玠裹着被子背对他躺着,窗帘缝里漏进来一缕月光,落在他漆黑的头发上,顺着鼻梁挺拔的轮廓切割开黑暗。
    蒋危本来想喊他到床上来睡,想想庄玠打地铺就是为了躲他,万一自己一张口,又把人撵到外头去睡了,反而得不偿失。
    他睁着眼睛,看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到庄玠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到床上来。
    蒋危以为他的动作足够轻,结果刚松开被子,就听见庄玠轻轻叹了一口气,蒋危以为他会生气,却听见他闷闷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事情解决了吗?我不想再被关着了。
    解决了。蒋危很笃定地回答他。
    身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蒋危隔着被子拍了拍:我听程昱他大哥说,应该不会公开判,这个级别的干部曝光会引起社会舆论猜测,但职务肯定没了,打算保留他一个副主席的头衔,从政治局和组织部除名,送去秦城等着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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