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作者:作者: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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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怀志重重地哼了一声,沉着脸说:你那几个警卫员确实是我撤走的,狗也是我看没人管才带回来的,别的人跟我无关,庄玠有手有脚,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家,我还能拿绳子绑着他走?你当你老子是匪帮吗?
    蒋危心里乱糟糟的,就一句话:人在哪?
    找上他的是国安,我也无能为力。蒋怀志说,你们西城那个家今天搜查过,看不出来吧,政治部的人动手就是干净,这种机关等同白虎节堂,国家安全重地,谁也别想把人弄出来。
    蒋危感觉脑袋嗡嗡的,刹那间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庄玠当晚被请上国安部门的车。
    来的干事看完他的检举材料之后,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大案,于是立刻打电话向上级汇报,国安部很快又派了一辆带无牌的防弹商务车,庄玠一上车他们就拉起四面帘子。
    车子没有去国安部机关大楼,而是七拐八拐,最后停进一个僻静的院落。
    那应该是国安方面的另一处办事地点,庄玠被戴上眼罩,由两个人带进电梯,一直走到住的地方才允许睁眼。
    房间布局和留置所差不多,都是能防止自杀的软包装修,空间很宽敞,生活条件上不会降级,但住在这种地方的心里压力不是一般大。有一整面墙都是深色的单向玻璃,外间会有人24小时监控,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政治部的主任来找你谈话。
    国安干事把他递来的检举材料建档、录入、备份,然后让庄玠按上手印,签字确认。
    这晚庄玠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合眼,他以前睡觉不认床,出外勤遇到特殊情况时,随便找个不打烊的快餐店也能睡着。这一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睡眠越来越浅,即便没有动静也会时常惊醒。
    第二天早上,干事给他送了份食堂的早餐。
    谈话时间定在九点,庄玠提前吃完饭,就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八点半的时候,负责他的干事突然过来,说有个人要在谈话前见他一面。
    在谈话室,庄玠见到了蒋危。
    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就跟去了趟维和战场一样,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军装外套乱七八糟地搭在胳膊上。
    这一夜里蒋危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人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自己放过那些狠话,他觉得自己会哭,为他做过的那么多那么多努力,为这些年无望的付出与执着,或者应该心狠一点,如他所言把视频发给所有电视台的台长,是庄玠先转身的,是庄玠甩了他,他怎么报复对方都不过分。
    但是他哭不出来,也不会真把视频给别人看,狠话终究只是狠话。
    他找了所有的关系,在等候室等了一晚上,用尽毕生所学在心里写小作文,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都想了一遍,直到干事把庄玠带到面前,他才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说过,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一起应对就能越过去。蒋危嘴唇翕动着,唇上有很明显的干裂,他准备了那么多话,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垂下眼去,说了一句,是你放手了。
    庄玠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那身白衬衫和黑风衣穿在他身上永远有种至冷至沉的美,远看时似山水清冽,眉眼间都敛聚清澈的云雾。
    你先转身的,那我也不等了。
    蒋危把烟按进面前的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谈话室。
    第53章
    庄玠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望着那个四方的玻璃烟灰缸,望着那半支断烟,目光放得很空,好像没听见蒋危出去时刺耳的摔门声,整个人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塑。
    干事进来看了一眼,说:纪委和政治部的人都到了,现在可以开始吗?要不要缓一缓?
    不,直接开始吧。
    庄玠的目光从那支烟上移开。
    谈话室的门十分厚重,一关上,走廊里的声音就被完全隔绝在外。
    蒋危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他靠着白墙,浑身都在发抖,潮热的水从脖颈一直灌进领子里,擦又擦不及,只能把脸埋进手心,肩膀止不住抽搐。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然而直至今日蒋危才发现流泪也可以比流血还疼,心脏像被活生生凿开一个孔洞,把心头血一泵一泵地往外抽,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要流干在这个房间门口。
    结束两个字由他亲口说出,比从庄玠嘴里听到更痛苦一万倍。这段感情里握风筝线的人一直是他,拽着扯着走了二十年,他放手了,就真的结束了,风筝不会自己飞回来,只会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一想到这些,蒋危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站在八点钟的朝阳里,任由走廊尽头窗口射进来的日光笼罩住全身,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程昱来的时候,楼道里就那孤零零一道身影。
    蒋危!他还以为庄玠在国安这出了事,快步跑过去,领带都歪到了一边,怎么了?里面没出问题吧?
    蒋危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们分开了。
    他的声音低微到近乎于无,程昱读唇语看懂了,不由一默,看着蒋危潮湿的眼角,即便有幸灾乐祸的想法也笑不出来了。这样的结局面前,终究还是同情占了上风。
    蒋危抓了抓头发,渐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怎么来了?
    我跟我哥来的,纪委要出个人参与谈话,那边派了他。程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指指隔壁那间屋,我要到监控室去旁听。
    你去吧。蒋危退后一步,让出了门。
    程昱把文件袋一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谈话室里灯是从房顶一角斜向下打的,庄玠一个人坐在光晕里,灯光显得他肤色尤为苍白,被两个屋子之间茶色的玻璃片一滤,又变得朦胧模糊起来。程昱坐下来,拿起桌子上准备的耳机戴好,隔壁的对话传入耳中。
    隶属军委的507研究所及其下设机关,打着国防委派的旗号,长期利用北京塔从事非法研究,在1988年前后连续三道中央批示下达后,仍未停止,直到今天还在招收志愿者英才计划项目,并未取得过科研资质,先后多次爆发恶性社会事件,曾在06年,由内部的变乱引起大爆炸,导致至少三百名工作人员死亡。
    庄玠身子往前倾了倾,声线略微提紧:这位王姓常委干部,私自保留北京塔的科研数据与武装力量,为其谋求更大的政治利益。在抓捕黎宗平的行动中,设计杀害了我局四名公安特警。
    对于军委方面与他有联系的人和机构,你能提供名单吗?
    总参一部一局陆参谋长,一部四局白遇河,二部二局蒋怀志都曾为507所的研究项目提供保护伞。
    政治部姚主任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不停笔地说道:具体说一下922案。
    隔壁监控室里,程昱听到这突然摘下耳机,起身拉开了房门。
    蒋危还在外面没离开,听到门响刷地一下转过身来,两人视线对到一处,程昱沉下嗓子道:我觉得你有必要来听一下。
    蒋危只迟疑了两秒,随即快步冲进去,抓起耳机往头上一套,正好听到庄玠提他爸的名字。
    在9月22日押解之前,他曾利用私人关系,进入公安部前副部长庄秦山的办公室,使用内部电脑将押解路线传出。庄玠停顿了一下,同时指示38军某部队军事长官,在山对面伏击,用NSG85击中车内运送的放射性气体,以翻车制造混乱,为黎宗平提供逃跑机会。
    姚主任翻看着面前的物证袋,翻出一个大红本,通过透明塑料看上面的字:你说的这个某军事长官,是不是你结婚证上这个人?他有对你进行过胁迫、控制吗?
    庄玠沉默着没有开口,在对面第二遍重复问题的时候,他略显冷淡地皱了一下眉:我不想谈论我们的私人关系。
    你在材料里写,922案中蒋危的过失系非主观故意行为。姚主任指着检举报告里那行字,把原话单拎出来读了一遍,说,你们的关系涉及到检方对你所说采信多少。
    我们分开了,我提供的所有信息,并未掺加任何私人情感。庄玠言辞坚定。
    姚主任皱着眉看了看材料,大概是认可了他说的,把这条也在记事本上记下来,紧接着点了点头:这个后续我们会看录像再确认一下。
    后面还问了很多细碎的东西,庄玠都详尽地一一作答了。
    接下来那些蒋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袋里嗡嗡的,反复在想刚才听到的,过了半晌才把耳机摘下来,慢慢搁回桌子上。
    这短短一天之内,他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远远超出了大脑所能负荷的范围,对于当年延庆那个案子他想过很多,唯一的症结就在押解计划泄露这个点上。
    在蒋危印象里,庄部长一直是个正直温和的公安英雄形象,当时的调查结果自然很难让他信服,但不论是他经手的证据,还是父亲提起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把这个结果定死了,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所有所谓的证据本来就出自另一个涉案人员的一家之言。
    这个人是他父亲。
    太戏剧了。
    上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盘桓在两人之间的难题,阻隔了他们四年的鸿沟,时移世易,原来不过是彼此的处境调换了一下,苦难仍然不肯放过他们这对不算相爱的爱人。
    还要继续吗?还能继续吗?这要他们怎么爱下去?
    那天国安和纪委的人都走了,蒋危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都陷入一个完全油盐不进的状态,程昱急着回公司,临走前叫人给他送了份工作餐。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寒冷终于让他意识回笼。
    隔壁庄玠已经坐在桌前吃饭了。
    他一个人在家时很少能记得按时吃饭,想起来饿了叫个外卖,有时候就直接不吃。庄玠吃饭其实也很挑,葱姜蒜不吃,苦瓜菠菜不吃,猪肉不吃皮牛肉不吃筋,各种颜色彩椒青椒米椒都不吃,国安部送来的工作餐当然照顾不到这些,他就拿着筷子坐在那一点点挑。
    蒋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些麻木地端起自己面前那份饭,慢慢吃起来,一模一样的饭菜,他甚至能想象庄玠不小心吃到一个姜丝时皱起的眉梢。
    这个单向玻璃的存在简直太方便窥视,蒋危从来没有这么真切的、长久的观察过庄玠,没有任何别的事情来打扰,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的眼里也只剩下这个人。
    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庄玠经常趁他不在,联系公安局那些同事询问案情,蒋危把那视为一种不信任与企图逃离的信号,所以经常会强迫他做一些不喜欢的事。会故意买带筋的板腱肉,故意把姜切得很细,包在饺子里让他挑不出来。
    他定的规矩,只要庄玠肯跟他说句软话,让他抱着睡个午觉,或者陪他去一起遛遛狗,就把庄玠不爱吃的东西都统统撤掉。蒋危把这当成甜蜜的小游戏,像个小学生一样,甚至为自己天才的想法洋洋得意。
    庄部长进留置所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床上疯狂索取,一边禁止庄玠插手案情,一边跟他汇报调查进展。得到人尚嫌不够,他还把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带到家里来,天天做戏唱双簧,变着法儿的惹庄玠生气,只要庄玠表现出一点恼火,蒋危就能自我洗脑那是他吃醋了。
    这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夜没有一天不是在乒乒乓乓中度过,每天吵,每天闹,三天两头弄得对方鼻青脸肿,一起去给陆则洲家的医院创收,再回来继续折腾,无限轮回。
    他做了那么多让庄玠讨厌的事情,庄玠没有一刀捅死他已经是个奇迹了。
    蒋危吃完饭,又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其实现在他有很多事应该去做,比如走走关系,让他爸在这个案子里少划分一些责任。但蒋危一点儿也不想动,就陷在沙发里,一瞬不瞬地盯着玻璃另一边的人。
    他的世界里好像就剩下一件事,看庄玠。
    他看见庄玠倒了一杯水,扔进去两朵菊花,用勺子慢慢搅拌着一方糖。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收餐盘,他向那人要了一本书,依稀看见是个什么宣传册,党政机关每个办公室都放两本那种思想教育书刊,在接受询问期间是不能用手机的,他只有靠这个打发时间。
    庄玠看书,蒋危就看着他,他低头时垂到眼前的额发,软软的,乌黑柔顺,似乎那头发丝都能让蒋危看出什么了不得的名堂。
    到夜里十二点,庄玠突然把书放下来,起身走到玻璃前,拿起挂在墙上的收音话筒,叩了叩厚重的玻璃板。
    蒋危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见他比了个戴耳机的动作。
    从玻璃那边看不到这边,庄玠的瞳孔没有焦距,目光很涣散,蒋危把耳机扣在头上,想了想那些千丝万缕的过往实在无从提起,过了半天只是问:什么时候放你走?
    暂时不走。庄玠百无聊赖地扣了扣玻璃缝里的胶,睫毛低低地垂下去,蒋危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眼睑下面一圈鸦青色的暗影,案子正在调查,调查之后要抓捕,收网之前不可能让我跟外界联系,也是保护我的安全。
    蒋危哦了一声,瞬间没话了,两人面对面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庄玠突然把话筒换了个手。
    都听到了?
    听到了。
    你为什么还不走?大局未定,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蒋危在袖子里狠狠攥了一下拳,掌心的刺痛让他忍住了涌上心头的苦涩,哑声道,都要分开了,想听你一句明白话,你这么讨厌我,怎么不趁我睡着动手,为什么不让我解脱了呢?
    死在与庄玠有关的某个良夜,至少不用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因为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庄玠平淡地说,正义可以迟到但不能缺席,构陷的人应该给蒙冤的人一个公道,我们家应该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就这样。
    我们家?是我和你那个家吗?蒋危一下子抓住他言语中的漏洞。
    庄玠的睫毛颤了一下,很快他转过身去,挂掉了话筒。
    蒋危突然觉得,这二十年风风雨雨,他们的感情最终一败涂地,然而能得到这么一句话,也就够了。
    第54章
    离开国安大楼之后,蒋危约了一趟陆则洲。
    国安的收网行动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要扳倒王xx那个级别的干部,抓捕他背后的政治团伙,必须有周全的计划和缜密的行动。这些人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儿,如果知道事情败露,难免不会走极端鱼死网破。
    现阶段就给了蒋危喘息的时间,他可以把事情细细捋一遍,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投案自首。
    庄玠说得不错,现在确实有一大摊事等着他去解决,面临选择与站队,他首先得知道他父亲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手里到底有多少案子。
    他去过蒋怀志在八一大楼的办公室,去过他们司令部,最后蒋危还是决定找一下陆则洲,看看他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两人聚在三里屯那个酒吧,陆则洲来时裹着一件薄呢大衣,脸上明显有疲态。
    怎么了这是?
    家里出了点事,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陆则洲说得隐晦,招手问侍应生要了杯酒,也不喝,就端在手里慢慢晃着,你还有空出来玩,外面要翻天了,你就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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