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作者:作者:花满楼
    石景山9号院花满楼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9)
    从温泉山庄回来的第二天,庄玠再去单位上班,上面两个领导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他接触案情了。
    这次行动出问题,张副局亲自去部委作了一趟检查,军方和公安部两头施压,来来回回光会开了好几场。两人在办公楼走廊里碰上,庄玠向他问起在延庆那天的后续进展,张副局支支吾吾的,既不能据实相告又不敢敷衍搪塞,半天没挤出几个字来。
    小庄啊,你看,这次呢幸亏没交上火,你也没受什么伤,对方要真想跟咱们鱼死网破,磕着碰着,你让我怎么向上级领导交代。张副局也愁呢,应付不来,索性搬出上级这尊大佛。
    庄玠没问出想知道的,好脾气地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张副局瞄了两眼,端详他的表情,约莫是又想起庄玠平素的性格,跟局里谁都客客气气的,不端架子,不由放松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你们一大队的小贺,借出去用用。
    庄玠微微皱了下眉,还是去延庆?
    不,这回在城区,帮黎宗平走货的那个老余,局里追了小半年,结果这老不死的在四九城里窝着呢,就在咱们眼皮底下。
    三年没冒头,这几天也出现得太频繁了。庄玠皱着眉,隐隐有些猜测。
    张副局心心念念着戴罪立功呢,哪想得到那么多,笑呵呵的,是啊,这些人坐不住了,正好让咱们一网打尽。当年922案,一个红通两个A级,把这仨人逮全就大功告成了。
    庄玠想提醒他安全问题,插不上话,想了想还是给贺延发了个短信。
    毕竟是一毕业就跟着他的,半是师徒半是兄弟。
    贺延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一趟防暴车上,身边坐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同事,有公安的,特警的,野战军的都是各行的精英,抽调出来参与这次抓捕。蒋危紧挨着他,贺延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往这边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你师哥发的?
    贺延没心没肺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踩了老虎尾巴,顺口回道:是啊。
    那天在延庆,蒋危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楼里出现意外后,贺延眼睁睁看着这人把庄玠带离现场,四下一打问,才知道两人是竹马交。
    蒋危:他给你发消息说什么?
    贺延:师哥让我注意安全。丘丘}二3玲_六酒二3酒六
    蒋危冷笑:你师哥疼你。
    贺延傻乐:不疼我疼谁。疼你吗?
    蒋危一下被噎住了,说不出话,他靠在车厢里摸出一支烟,没点,就在手指间捻着,将烟草的味道捻进指缝里,抵着鼻尖轻轻摩挲。出任务的时候不方便吸烟,他用这种方法缓解狂躁。
    下车前他给庄玠打了个电话,出乎意料,这次竟然打通了。
    这大约是庄玠接他电话最快的一次,蒋危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本来就是没抱希望随便打过去的,想在出任务前听一听庄玠的声音,那种冷淡又敷衍的,惜字如金的苍白对话。
    怎么了?庄玠等了半天,忍不住看了眼手机,确认电话还通着。
    哦,没事。蒋危把手机换了个手,将手里那颗烟装回兜里,没话找话,这不是等着抓捕吗,打个电话玩玩,你吃了没?
    没事你打电话玩?庄玠一下子提高声音,紧接着啪地挂掉了电话。
    蒋危看了眼手表,早上十点,心想也是活该被挂电话,这个点问人吃没吃等于没事找事。
    庄玠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局里没有什么案子要处理,他请了半天假,想去一趟石景山。
    石景山路9号,是八宝山革命公墓。
    从靠山向阳面儿那条半坡上去,古树参天,松柏苍翠,旧社会遗留下的护国祠,里面辟出一块改建了骨灰堂,建国以来,已故的领导人、科学家、革命烈士都葬在这儿。
    西北边有一排无字的碑,没有遗像,没有碑铭,只有一个冰冷的数字,漆成淡金色,立在很不起眼的地方,被一大片流青滴翠的松叶遮蔽起来,于无声处黯然沉默。那其中就有一块属于庄玠的妈妈。
    千禧年左右那会,庄玠经常跟姥爷来这祭祀,蒋家小二也会跟着,在故去的烈士墓前,听庄老政委一点一点讲过去的故事。
    老政委说,等我和隔壁老头子没了,要盖着国旗,躺到那四四方方的龛里去。你们两个别太惦念,逢年过节,来看一眼就够了,活的时候福已经享够了。
    老爷子还没等到享儿孙福那天,先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庄玠妈妈死的时候,庄玠才上初三。
    那天晚自习,庄玠坐在靠窗的座位,从窗口看见家里的车开进学校,他姥爷的警卫员跟在校长和年级主任后面,先把蒋家小二叫出去,在楼道里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儿,蒋危站在后门边上,漆黑的眼睛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警卫员说,政委让我带你回家,已经请好假了,进去收拾一下书包什么也别说,蒋司令家的孩子陪着你。
    警卫员把他送回家就走了。
    庄玠站在总参大院门口,茫然四顾,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去看妈妈最后一眼。
    那个年代,很多大院子弟都会偷开家里的车,挂着军牌出去,没驾照也没人敢拦。蒋家和庄家算管得严的,庄玠不会开车,大晚上的也打不到出租,最后蒋危骑着一辆当时还很流行的哈雷,是他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还没上过路,载着庄玠,两个人不怕死地上了高速。
    从城区到庄玠妈妈的研究所,要跑足足三百公里,四月头的夜风经不得吹,庄玠抓着蒋危的腰,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几乎僵成一座冰雕。
    庄玠的妈妈是在实验室出事的。
    军方出动了直升机,直接从解放军医院接来好几个专家,就在研究所自带的手术室手术。庄家一家人等在门外,老爷子沉默着,背脊紧绷,眉头紧锁,一双苍老的眼睛血丝密布。
    再精湛的医术也不能逾越科技的鸿沟,十五岁那年,庄玠没有了妈妈。
    庄玠妈妈参与的是保密研究,国一级密保等级,507所从研究员到实验品,都没有姓名,只有一串冰冷的代号。
    没有生平,没有碑刻,连大规模的祭奠也不允许。
    葬礼时只有两家去送了,庄玠站在人群里,嘴里咬着蒋家小二的手,憋着哭声,尖利的小虎牙深深扎进皮肉,把那只手咬得血肉模糊。
    庄局长和妻子级别不一样,庄玠说,不能和爸爸葬在一起,他妈妈会孤独的。
    蒋危想了想,有些犹豫。
    他壮着胆子说,咱俩努力努力,死在一起,以后就能埋在一块儿了。
    庄玠哭得抽了一下,一个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嚎了出来。
    也许十五岁那年坐在蒋危的机车后座时,有过一瞬少年心动,从深谷空港的绝境中生发,借由泥沼与荆棘的遮蔽悄然扎根,最终却随着背道而驰的思想,渐次分崩离析。
    庄玠把白菊放在妈妈坟前,端正地鞠了三个躬。
    初秋的风吹过八宝山,四野无人,手机这时响起来,在空旷的山野中突兀又刺耳。
    庄玠拿出手机一看,是局里打来的。
    庄队,你快到301医院来一趟,你们队的小贺出事了。
    第16章
    庄玠开着车在长安街的灯火中穿梭。
    西城的天铺开了流霞,赤如一尾红鲤,他好像又回到十年前被警卫员接走那天,透过教学楼四方的天井,看见残阳在云里挣扎,爆裂出血浆一样稠艳的颜色,直至被浓夜吞没。
    似曾相识的不安堆积在心头,手机响了他都没听见。
    赶到医院的时候,贺延已经进了手术室,联合专案组那边把人送到就走了,留下两个组员照看,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是局里一个同事来接的庄玠。
    什么情况?
    入室抓捕,小贺冲的太靠前了,同事拿着一沓检查单,把庄玠拉到拐角处,他头一个进去,后面接应的没跟上。谁知道老余打主意和咱们玩命,事先做排爆的时候,也没人想到他能给怀里还揣一个82式手榴弹,还好小贺机灵,拿防弹盾挡了一下要害。那老余也是个狠人,整个袭警的罪名,等着在号子里蹲到死吧。
    通知家属了吗?
    小贺不让通知家属,怕家里担心,局长把你叫过来,有什么事也好拿主意。
    庄玠翻看着检查报告,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吊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去,这次行动负责的是谁?
    外围总控是刘局,现场指挥是51048部队的团长。
    部队番号一说,庄玠就知道是谁了。
    他把检查单叠好放进档案袋,往手术室走了两步,走廊里来苏水消毒液的味道很重,瓷砖是刚擦过的,血腥味没有完全被覆盖掉,丝丝缕缕地涌进鼻腔,庄玠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字灯,看了一会儿,在门前那一排长椅上坐下。
    手机提醒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庄玠暂时没工夫应对,为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太多人,至少现在,他要先看到贺延醒来。
    那边打电话没人接,蒋危已经开始运气了。
    早上跟庄玠打的那通电话,虽然交流不怎么愉快,还被对方挂了,但是庄玠接电话的速度破天荒地快,态度也没有很排斥,让他有一种我又行了的错觉。
    他动用特权调取了庄玠那辆车的行驶记录,坐在电脑前看了半天,看到庄玠把车停在一个殡葬用花店,停了十分钟,然后开车去了八宝山人民公墓。
    石景山区最有名的两个公墓,革命公墓和人民公墓,就隔着一条上庄街,遥遥相对地落在八宝山两个山丘上。庄玠妈妈是秘密下葬,家里每次去祭祀,为了不张扬,就把车停在旁边人民公墓的停车场,然后步行半个小时过去。
    也是事巧,庄玠的师兄,参与英才计划的搭档,周山渡,就葬在旁边那个人民墓园里。
    蒋危自己心里有道坎,把事情想岔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盯着上面弯弯绕绕的路线图,那些线条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憋得人喘不过气。最后他忍无可忍地开车追出去,按照庄玠最后停车的位置,一路追到301医院。
    傍晚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庄玠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白衬衣外面裹一件修身的长风衣,衣料垂坠,把腰线修饰得很柔软。
    蒋危站在楼道口,喊了一声庄玠的名字,这层几个值班的护士都吓到了,围过来看。
    庄玠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
    他纯粹是因为生的白,皮肤又薄,稍微受点伤就会留印子,平时也不怎么熬夜,他熬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眼角鼻尖都是红的,像九十年代荧幕上特别流行的琼瑶剧女主。
    蒋危看见他的神情,心像被瞬间剖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情绪喷涌不绝。
    还没死呢,急着哭什么。
    庄玠皱起眉,大概是没想到他说话这么难听,顾忌着在医院,庄玠不想跟蒋危吵架,只是略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蒋危走到他对面,蹲下来,面对面捕捉庄玠的目光,大晚上的不回家,我还没看你呢,你是他家属吗你搁这儿等他?
    他心里根本没把贺延受伤当回事,在14军特种部队的时候,常年在滇缅边境一带执行任务,到处都是瞄准器的红外光,狙击枪和速射机枪的弹痕刻满墙里树里每一个角落。手榴弹破片扎进腿,也就是给腿上动个刀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蒋危用自己有限的情商思考了一下,立刻想偏了:你是不觉得我害了你那宝贝师弟?
    庄玠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投向墙,墙上醒目的地方写着:安静。
    你师弟是公安,我是干狙击的,抓捕得有人在制高点布控,你给我再找出来个会用狙击枪的!蒋危越说越急,猛地一脚踹到墙上,他受伤你就不舒服你巴不得躺在里面那人是我是吧?
    外面太吵,手术室里警告地敲了敲玻璃。
    庄玠忽然站起来,漆黑的眼睛无声注视着他,半晌道: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庄玠找了一间空病房,推开门,把人领进去。楼外灯火辉煌,照穿了病房里四处弥漫的黑雾,在窗台下投落一束橙红,窗边一盆蓝雪花在光影里摇曳。
    你在这等着,贺延醒了我们就走。庄玠没开灯,转身准备出去。
    蒋危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上一支烟,放到嘴里狠狠吸了两口,将烟圈吐出去,啪地一声把烟盒扣在窗台上。
    你很怕他死?他问。
    庄玠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蒋危倏地笑了,那你就离他远一点,我也不想做犯法的事。
    我们是同学、同事,不可能离得远,如果我做不到,你要杀了他吗?庄玠的手从门把手上落下去,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头微微垂着,露出后颈一段雪白漂亮的线条,碎发摇落点点阴影,片刻后他说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问句,老二,你杀过人吗?
    蒋危也认真地沉默了一会儿,断然道:我是个军人,执行任务,不可能没杀过人。
    那你杀过好人吗?杀过警察吗?
    黎宗平曾经是个特警,是党员,对党和国家有忠诚的信仰,立场转变,他就是国家的通缉犯。蒋危慢吞吞地拿下烟,嗓音沉沉,宝贝儿,好人与坏人,不是这么界定的。
    这一次庄玠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蒋危以为他要转身出去时,他才缓慢地,用那种清澈又执拗的声音问道:那我师兄呢?
    我不记得了。蒋危把烟按进花盆里,像他这样的,我弄死一个很容易。
    庄玠点点头,折返回来,走到窗边脱掉了风衣。
    蒋危顺手接住衣服,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房间里光线很暗,衬得他皮肤格外的白,庄玠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到手肘,三根手指伸进衣领,松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然后抡起一拳朝蒋危面上砸过去!
    这一拳来得太猝不及防,蒋危还盯着他看呢,冷不防右脸一痛,血腥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
    庄玠面色沉冷,一拳接一拳落在他脸上,一拳比一拳狠。
    警校那四年没什么别的娱乐方式,庄玠就天天猫在训练室里,跟沙袋较劲,警校学散打是追敌保命的,招招到肉,不留半点情面。他逼着蒋危退到墙角,抬腿劈过去,直接把人绊倒在地。
    他姥姥的你打我?!
    蒋危总算反应过来,伸手扣住庄玠的腕子,一记掌刀下意识朝他颈窝劈去。这一下要是劈实了,十公分厚的墙体也能给劈裂开,纵然留着三分劲,还是叫庄玠半边身子一麻。蒋危从地上弹起来,翻身一压,拉着庄玠两只手到头顶,卷起风衣缠住。
    你打我!你他妈的为了你那操蛋师弟你打我!为个外人你这么对我!
    这句怒吼在蒋危心里憋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喊出来,裹挟着汹涌的怒意与委屈,他扣着庄玠的肩,报复性地攥起拳头往下压。
    那一拳带着风,逼到庄玠脸边,生生停下来。
    北方爷们儿不打媳妇。
    黑暗里庄玠静静地与他对视,眼神有点凉薄的意味,淡淡的,讥讽一样看着他。蒋危低头看了他片刻,把庄玠提起来,一言不发地往病床上一掼。
    病床上有防止病人自伤的约束带,蒋危绑住他的手,将衬衣连同裤子一起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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