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你家剑灵是反派 作者:作者:山隐水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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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乔岩怕楚长老突发灵力波动,又不能不处理这些,便直接把办公的地方移到了院子里。
    他听闻木门的声响,自木影参差中抬头,只见剑灵一席广袖青衫,站于曦光下,身姿挺拔,似乎与从前并无何不同,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可谁又与从前相同?
    他们皆与当年不同了。
    少年时光,无忧岁月,也融化在了这斑驳影中。
    我是不是最好不出门?楚兰因问。
    乔岩一怔,道:仙道盟的传言还要用一段时间压下来,我已经请人他握紧拳,垂下眼低声说:是我办的不好。
    剑灵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缓声笑道:不,你已经做的很好,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一定来和我吱一声。
    这之后,剑灵就真的没有出晞山。
    和在杏花镇一样,他在晞山也百无聊赖,仍在捣鼓他以前的那些乐子。
    等到凌华宗正式招生,楚兰因便在大比时暗中观察,甚至参与了一关的试炼,不过无人知晓。
    凌华宗真的热闹了起来。
    他有时在晞山上听到第一批的小弟子在跑圈,吭哧吭哧,谁掉队了前头的会拉一把,他们的训练量大,要绕山很多很多圈。
    对于他们而言,一圈之后还有一圈,总也没个头似的,可真的到了末了的三圈,便会一边在心中呼天抢地,又隐有期待。
    剑灵坐在屋顶上,看到他们的灵线,清清爽爽的,像是春日的新丝。
    楚兰因让乔岩不要曝露自己的行踪,于是凌华宗的修士大抵也只听过他的存在。
    在凌华宗的晞山上,住了一位神秘的长老,神龙见首不见尾。
    长老会在除夕夜放烟火,在夜里练他那惨不忍听的埙。
    而他也十分富有,全宗门的伙食水准几个连跳,托他了的资助,还会在冬日批发冰糖葫芦,炎炎夏日来一碗绿豆莲子汤。
    每当出现冰糖葫芦和绿豆汤时,便是代表从今日开始宗门弟子会有几日的休假。
    于是神秘的楚长老便常和愉快的休憩联络在一起。
    有时乔岩走在剑坪旁,会听到累瘫在地的弟子们扯东扯西地唠。
    他们说宗门的伙食太给力,中午的炸鸡腿真香,下回还要再加把劲多抢一只。
    另有一位谈起他独有的经历,说他半月前白日被脾气大的师尊痛骂一顿,半夜爬起来,蹲在山道上偷摸着抹泪,却碰上了一位样貌极好的先生。
    先生宽袍广袖,走动间有清脆的铃声,却是端正的风仪。
    他一时怔住,以为是山上的草木灵华化出的灵魄,直到看见对方腰间琥珀玉令才知是长老。
    正要问礼,却被长老问起深夜在此的缘故,听了他的话后居然噗呲一笑,让他演练白日那套被骂的剑法。
    看罢笑的更欢,直言他不被罚挥几个时辰的剑已经很不错了,凌华宗的教育方式真是温柔了许多。
    这弟子听的满面飞红,长老说完又伸手,托了灵光在掌中,灵光变成一个小人,竟在练那一套的剑法,行云流水,矫若游龙。
    长老把这小人往他手里一塞,让他甭在这哭唧了赶紧去练吧,哭干了明儿也还是这样练不出来。
    后来他便在剑坪照着这活灵活现的小人练了一彻夜,黎明前天幕如绸,启明伴月,正是天地晦暗时分。
    他精疲力尽,手上的灵光小人便收了剑势,背过剑去,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再纷纷散成了一朵烟花。
    众人听他这一段不知多少遍,越听越羡慕,还真有弟子夜半去山道上碰这位传说中的长老,却再没有人遇见。
    又有弟子打趣笑道:晞山长老总不下山,真是很内敛寂静啊,真厉害,是心无旁骛。
    这位弟子大抵读了些风花雪月的书,措辞还挺偏僻。
    乔岩隐去了气息,在一旁听见这一句,心中生出几分啼笑皆非的伤怀。
    那在晞山上风风火火嚣张无所顾及的剑灵,竟也成了后来人口中的内敛与寂静。
    待到第二批弟子被招入凌华宗,楚兰因便来对乔岩说,他想出去走走。
    剑灵以易容符重新幻化外形,站在凌华宗的山门前,仰头去望那玄门上的磕了他腰的问心石。
    剑灵一席白衣,长发间别了一枝椿木,迎风而立。
    楚兰因并不能认出这问心石予他的文字,乔岩也望不见,而假如他可以识得,便会读到问心石映照出的他心中丝缕的灵念。
    离开凌华宗后,楚兰因去了许多地方,也结识了许多生灵,各族皆有。
    若是性子相合,便同游一路,乘兴而来兴尽便散,分道车马路前,问起此后,只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也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目的地。
    风中的花灵说江南的柳绿了,便去江南,集市上的老汉说漠北孤烟,就去漠北。
    偶尔也会回晞山,住上几日,把各地的特产收入木箱中。
    他听遍了太徽的话本子,有关谢剑尊的书太火了,真真假假的故事听来总有几分好玩儿。
    但还是甘州的说书先生讲的最好,剑灵一掷千金,请他们写新篇,结局多为开放,被曜灵的弟子请做专访,出了几篇晦涩的文章。
    在他的故事里,谢苍山总离死很远很远。
    又三年后,他又去了一趟冥府,想再打一壶冥河水,试一试五行阵。
    便是这一次,他在冥河边捡到了且祝东风的碎片。
    在救治且祝东风的过程中,楚兰因于其识海内,知晓了那个有关定天针的秘密。
    那一日,剑灵在冥河边坐了很久。
    冥河无涯,红花烂漫。
    原来,他曾有机会阻止这场灾难。
    出冥府后他找到了曜灵,请他写了一个方子,并在这一次回晞山,启用了椿木枝,召唤来了第二个木傀。
    楚兰因许楚律来日的自由,交换的条件便是她去龙骨雪山寻至净的九寒心石。
    灵物不可直接去接触九寒心原石,楚律则会按那方子锤炼出冰魄,封存后送到他这里来。
    定天针又能再撑几时?
    楚兰因不知道。
    他头一回收到楚律送来的原石时,晞山下了一场大雨。
    而在他心中,亦头一回生出一种情绪,那太过复杂,他无法准确定义。
    他自认那可称作贪念。
    到此为止罢。
    他想要彻底终止这场变乱。
    楚律在完成了任务后,去到了人间。
    其实并非全是因为她读给剑灵的那些话本的缘故,只因剑灵偶然与她谈起的人间,是那么美。
    女侠依然会在每年的年节上晞山,只是手中不再有九寒心,而是一壶酒。
    初几年,她在明月花下为他护法,却又伶仃大醉,还曾对剑灵说:不要做了吧,我们停下吧,没有可能完成的,你会在中途死掉。
    可是后来,她自己也没有停下。
    冯晚冰求到楚兰因跟前时,楚兰因已将十二颗九寒心冰魄凝成了刚好一只玉杯的量。
    他把那壶冥河水送给了冯晚冰,竹篮打水一场空,却总有人执迷。
    星流月散,第二枝大椿木化的傻丫头,也竟成了曲州城外的一林枯木。
    劫后余生的曲州城中百姓陆续回来了,楚兰因站在山崖上看到那重新开始恢复生机的城镇。
    书院的胖先生差人在收集椿木的落叶,坐在墙头张望的小孩儿们双颊泛红,他们好似没有经历这场颠沛流离,只知道城外多了一片林子。
    过了片刻,他们闲得无聊,便唱起逃亡路上先生教的那首诗: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便是这一年,楚兰因在晞山凿了个山洞,对乔岩说请封此地,他要闭关。
    乔岩问他闭关为何,向他发誓必夺回兰因剑本体,楚兰因只说想睡个长觉,至于剑体这百年不必去拿,仙道盟不好对付,先建大凌华宗才好,要在被忌惮中壮大势力,其中平衡很难,他知小岩子的辛苦。
    送走忧心忡忡的乔岩后,楚兰因打量着他这个也许要住许久的洞,四壁幽寒坚固,光秃秃的并不美观。
    如果是谢苍山的话,定是会发挥他万能家装的本事,把这里也打点地舒舒服服,可惜这个他没学会,也就只能潦草对付了。
    石桌上,正放了一杯九寒心的灵魄。
    能完全唤醒他剑体内的九天幽的至阴之气,并圆融多年前的绕指柔残线。
    冰寒灵魄本就明澈如一盏佳酿,楚兰因取了一坛子出来,还真就加了桃花酒进去。
    他想喝酒很多年了。
    酒坛一开,便可以想象清冽的酒香。
    曜灵精通灵物,却从来没有这样锤炼法器。彼时曜灵写方子的手都在抖,哑声对他说:一旦启铸,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啊。
    剑灵只说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
    洞外一轮满月,恰是人间团圆。
    晞山沉在寂静与安宁中。
    楚兰因执了那玉杯,一饮而尽。
    再后来,便是凌华宗濒危,十七用铜铃叩门,他启动了第三根椿木。
    他把谢苍山唤了回来。
    冥冥之中,剑灵已经猜到了这一只木傀的身份,从第一眼开始,他的灵体对他便有仿佛天生的亲近,却未能去认。
    他终究也学会了人族的自欺,一面高兴,一边难过。
    楚兰因不后悔之前的决定,但又遗憾再一次的分别。
    他已经,不能算是一把剑了啊。
    可谁知谢苍山也不能长久。
    在障中弹因果琴的那一日,所有的真相已再不可隐瞒。
    楚兰因伏在谢苍山背上,却偏偏在那一刻,他心中的喜悦盖过了浓密的惘然。
    他想着:真是太好啦,我还可以捞你,这一次,我可以把你留住。
    *
    半时辰前。
    素拂一路撞碎了十几块大石,被悬空拎到了剑灵面前。
    他浑身淌血,清醒过来,眼底的怒火几乎喷出,但随即却被剑灵周身的灵气波动给深深震慑住。
    素拂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竟是颤声道:你你
    楚兰因席地而坐,在灵光散后,伸手去碰已经借由大魔的血肉复原出的谢苍山原本的躯壳。
    他顺着谢苍山面部轮廓的起伏去接触,从眉骨到高挺鼻梁,再到嘴唇,原还想捏一捏他的脸。
    但那双唇太有吸引力,剑灵一时不想收手,于是从心而行,俯下身去亲了一下。
    又往下挪了挪,去听他的心跳。
    静听了好一会儿后,楚兰因甚至闭上了眼睛。
    这一声声的心跳中藏了太多的光景了。
    是隆冬檐下,吹雪如绵。
    是光阴一箭,杏花春雨江南。
    他从袖子里把一块留影石,塞到了谢苍山前襟里,但几息后,又取出给捏碎了。
    而后他站起身,拂袖用传送符把谢苍山传送走。
    他默了一瞬,风吹衣袖,又转身大步向素拂走去,还顺道把仞山问心石给嚼了吞了下去。
    至坚仞山石入体的一刹,剑灵读到了属于他的问心题字。
    唯寥寥二字,仅不悔罢了。
    素拂惊讶地发现他所有的道具皆已失灵,厉声喊道:剑灵,你莫要冲动!
    我为何冲动?楚兰因托了他的下颌,从他眉心中抽出灵丝。
    既然太仪那位曾篡夺天道光环,这位虽不至有那般本事,但想必也没少照葫芦画瓢,似解少封等他界配角的光环,也多少暗中掠了些残片来。
    只是真解构了他的灵线,其中纠缠的旁人的光环碎片数目之多,如悬在屋檐下的一行风铎。
    这便是穿书者们曾信赖的人。
    诸如巫浔,亦曾生死相托,可若可剖开素無的胸膛,便可一观其冷淡。
    天生有七情六欲的素無与无情无欲的剑灵相对照面。
    楚兰因眯起眼,把那些灵线随意一撮,凝成一块块鳞片大小。
    数量太多,转眼他便似托了满满一掌,如他平日里磕的装袋子里的灵石,流光溢彩,倒也可口。
    而素拂浑身泛冷,眼前这剑灵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过可怖。
    灵石光彩流转,可在他看来,不亚于生剜下他血肉,放干他的鲜血。
    素拂的喘着气,生生挺住了这令人疯狂酷刑,他心念急转,竟也将其中因果猜的七七八八。
    他极力劝道:楚兰因,何必弄得这么惨烈,你身上有大机缘,已经是太徽灵力的泉眼了!你是法则的一个后门,甚至可以做到我不能做的所有事情。
    说话时,素拂仔细盯着剑灵淡然的面庞,想从其上看到一分动摇。
    动摇等于破障,便还会有余地。
    只要你想,我可以发天道誓。我知道太仪是如何落败,在而今的太仪,便是心念一动可造化万千。他心思敏锐,也着实口才不错,笃定道:你不就是想要活谢苍山吗,我愿意倾尽全力协助你,此后你便是太徽的新的天道!
    楚兰因扬起唇说:天道啊
    素拂死死凝着他的眼睛,可是却什么也望不到。
    最后一颗灵丝化成的琉璃石被取出,素拂只觉神魂中一阵尖锐的剧痛,截断了他的话语。
    当年他为了强化自己的神魂四处吸纳光环碎片,如今全部剥离,灵力失衡,那被改造的一身灵线将摧折他的灵魄。
    剑灵抬手按上素拂的脖颈。
    他轻声道:我当了天道,太徽倾覆,你让我守着个死球天天拍着玩儿吗?素無,时序崩塌,你是要成全你的私心,弱肉强食,死的便是我的家人,你说的那些,我也不稀罕,何况苟且偷生当个破天道有什么好。
    素拂瞳孔骤缩,却已不足以大声质问,只能虚虚吐气道:你不能杀我,我的神魂与怜拂的肉身牵连,你杀我便是你杀孽因果上最后一根鸿毛!
    我真是听烦了。楚兰因淡淡一声:真当我怕这个吗?
    你要干什么?!
    楚兰因倏然笑道:要你的命。
    剑灵指下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
    轰隆
    天道下了一道雷,大风骤起!
    连绵万里的龙骨雪山传来低沉的鸣声。
    素無的神魂被剑气一同绞碎,碎片在雷电中翻涌。
    楚兰因望向天边,青亮的电光照亮他的眼睛。
    大雪如裁断的雪白布帛纷纷落下。
    他是一把剑啊。
    总要奋力斗上一斗。
    他需要足够的力量。
    至阴至阳至柔至坚,功德元灵,光环碎片,太微天道的法则。
    力量并不分对错,分这个对错的是使用者的心。
    阴坑的大火灼烧天穹,其下邪水与涅槃火争斗,似在缓缓流动。
    大火将这无尽的长夜点亮
    剑灵的快乐已经足够填满他的一生。
    那么也该能填平这三个讨厌的坑。
    楚兰因站在阴坑边,瞳孔内映作鎏金火色。
    热浪吹得衣袖猎猎,铃声清脆。
    他眨了眨眼,忽然道:谢苍山,我想回晞山了。
    当年谢苍山的那个谎言,他是真的相信,明知那是假的,可却也愿意去当真。
    谢苍山死后,楚兰因有足够的时间去审视过去,如流水抚过锋刃。
    他本来在那块留影石内录了一长段话,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矫情。
    倒像是情窦初开,于花枝后一瞥,还要当做不在意。
    他想说:谢苍山,你离开之后,我也去了许多地方。
    行过山河锦绣,踏遍春秋。甘州的桃花酿,魔界渡河酒;沉龙关的长风白漠,落阳关的烂漫流霞。
    茶楼酒肆,空山竹里,暮鼓晨钟。
    那繁华尽处,我也一一看过。
    路上给我递饼的老妪已成了坟前的青绿,檐下的燕子与我一同听见窗后那初生婴儿的第一声的啼哭。
    四季更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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