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 作者:作者:Ri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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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恭眼中的惊诧并未减退,但他很快便六亲不认地将手里的刀稳了稳, 强行镇定下精神。
    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国公却不紧不慢, 只是自顾自端起茶船啜一口, 而后难得给了裴恭一个好脸色,便慢条斯理道:我还当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问得这般笼统,让我从何说起?
    他说着,便又嗤笑一声:看来我是真老了。
    竟然就任着你这么个兔崽子,悄无声息地察觉出来了?
    裴恭瞧着父亲笑,眉头皱得反倒越发紧了。
    他正打算再张口问句什么,便被骤然闪进屋中的协领奚淮,便一把钳住了手。
    奚淮死死攥着裴恭的虎口,显然是要逼他脱力,丢掉手里的刀。
    裴恭也是不消反应,反手便是一肘,直直冲着奚淮肩上的刀伤而去。
    他的动作实在迅速,根本都不及人反应,他便将奚淮踢摔进一旁的圈椅,抬起一脚踩住了奚淮的肩。
    奚淮还想再动手,却又在看清裴恭的那一瞬松下劲来。
    裴恭便趁着机会,将刀不由分说地招呼到了奚淮项下。
    裴恭出刀利落,下手亦是极快,眼见得就要拿奚淮一刀毙命。
    住手。梁国公的悠然的神情终于被撕出来一条裂缝,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发涨的额角。
    裴恭的刀就指在奚淮项前一指的距离,眼见得就要下刀见血,却被梁国公这声喝得生生顿住。
    放开,老二身上还有伤。梁国公沉声道,你胡闹什么?
    裴恭一怔,视线随即顺着刀潜回到奚淮身上。
    二哥教他刀法,逼他背书,他分明是最熟悉他二哥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根本半点也不像
    裴恭皱住眉头,半丝也不客气,利落伸出手,一把拽下对方蒙在脸上遮容避貌的墨色方绢。
    奚淮被遮住的脸,至此便彻底展露在裴恭眼前
    裴恭觉得眼熟,却又陌生,没法立即叫出心里憋闷已久的二哥。
    可他再端看仔细,还是能瞧得出,那确确实实是众人皆以为早就死在宣府的裴英无疑。
    只不过,较之他们两年前的上一次相见,二哥裴英似乎已经削瘦了太多。
    裴恭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能驰马挽弓的二哥,变得和从前一点也不像了。他穿着内卫的麒麟袍,终日用兜帽和面巾掩着真容,就当真半丝也瞧不出从前的模样。
    裴英嗤笑,又伸出手像往昔那般,一把拍过裴恭的头顶道:裴俭让你个小兔崽子,我教你的招式,如今你全拿来用在我身上?
    裴恭仿佛终于从这举动中寻回丝丝缕缕的熟悉感,堪堪将记忆里那个手握重兵,威严无比的裴英,与面前这个略显憔悴的人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裴恭彻底被惊得目瞪口呆,唇边忍不住轻喃出一声:二哥
    二哥没有死。
    活生生的二哥,如今就在他眼前。
    裴恭将刀一把敛住,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中只剩下五味陈杂。
    他冷着脸,眉头登时皱住:爹是内卫,你也是内卫?
    裴恭低下头销上刀,预料中的欣悦并未出现,他只是克制又冷漠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裴英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我先前还同爹打赌,说若是我死了,你这小兔崽子定哭得最伤心,少说也得抹点眼泪珠子。
    结果倒好,你一滴眼泪没给我掉。裴俭让,你可真是无情,我以前是不是都白疼你了?
    裴恭抓着刀的手,越扣越紧。
    他再不等裴英将话说完,便转过身,对着裴英不由分说便是一拳。
    他下手半丝不留情,好似面前这根本不是他失而复得的二哥,而是隔着深仇大恨的冤家。
    可裴英却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宣府总兵了。
    外路一战他身负重伤,如今只是一拳,也能被抡得退出去两三步。
    裴恭见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声说:裴令谨,你现在去死,我立马给你掉眼泪,也来得及。
    裴英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弄怔了一下,他眼中掠过半丝诧异,随即瞧向裴恭,伸手揩一把唇边的血,转而露出笑来。
    裴令谨是你能叫的么?没大没小。
    裴恭皱着眉头: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那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回事?爹当初被内卫算计是假的?你也是假死在宣府?大哥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裴英轻轻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再隐瞒。
    爹当初被算计是假。全京城都知道梁国公府和内卫势不两立,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将令主的身份猜到梁国公府身上。
    大哥征战鞑靼时坠马落伤,也切切实实是意外。
    是爹不容大哥乘胜追击,恐贻误治伤,这才私下借着内卫参大哥一回,将他强召回京。
    至于我?裴英轻嗤,堪堪从宣府捡回来一条命罢了。
    钱兴同伪造军机私通鞑靼,卖我宣府卫布防,害我外路全军覆没,还想将卖国的名头砸给我梁国公府。
    我这才同爹商议假死,打乱他们计划,回京勘清事由。
    裴英瞧着窗外的天,忽然晃了晃神:三万人的外路,说没便没了。
    三万宣府卫人命的血债,还没从钱兴同身上一刀一刀割回来,我就是爬,也要从地狱里头爬回来。
    宣府卫先前的军机,大多经内卫递送入京,会比常规更快,多年来也一直如此。
    不过,内卫里出了叛徒,趁着鞑靼去年大举进犯,私下收敛我的手迹。
    钱兴同是盼着外路全军覆没,再拿着假的通敌信,落实裴家通敌的名头。
    裴恭衔上了思绪:难怪我去抓人那夜,十三司也会来。
    一开始我和陆长明就是去给你当幌子的?你总头到尾就没指望我办事?
    裴英勾勾嘴角:你若是这么说,也没有错,不过未免把你二哥当得太小人了些。
    埋在我身边内贼,不跟着你行动那么一遭,我和爹怎么能抓得出来?
    他说着轻叹下一口气:只可惜信至今不知所踪。
    爹当初本是信临远才着他前去,谁知道他也敢在爹眼皮子底下玩花活
    裴恭听到这,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声道:那信在我手上。
    他声音很轻,却好似讲了个什么惊天的消息。
    原本还泰然自若的梁国公与裴英,闻言具是一惊,满脸诧异地望着裴恭:你说什么?
    信在我手上。裴恭便又重复道。
    岑熙知道那是构陷梁国公府的信,若是流落出去,裴家定然凶多吉少。他也知道内卫里头混了钱兴同的人,所以他一早就把信给了我。
    那信皆是用裁出来的散碎纸片,重新组合裱糊而成,被我拿水一冲,便原形毕露了。
    至于纸封和油戳,是保第那头伪造出来的。他们十几年前在建州倭乱时便做过,如今更是足够以假乱真。
    此话当真?梁国公皱起眉头。
    裴恭忍不住自嘲着笑了笑:东西我就搁在府里。
    可你们明知樊天和是揪出钱兴同最大的线索,二哥你为什么杀他?
    你以为我杀的他?裴英轻轻叹下一口气,是他自知轮不到什么好下场,我不过是去迟了一步。
    钱兴同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诡计多端。你当真觉得凭着你跟临远两个人,就能将他罄竹难书的罪恶翻出来,就能让他认罪伏诛?
    裴恭哂笑:不然呢?你让我怎么办?
    让我看着你臭在烂在宣府?客死异乡永远回不得京城?让我看着大哥整日整夜担忧你,入夜也不能安枕?
    我裴家的清白等不来,我凭什么还不能自己去争?
    裴英一哑,下意识躲开裴恭的视线。
    他有满腹的责备,想说裴恭不计后果,想说裴恭胆子太大。
    可事到如今,他始堪堪发觉,自己在裴恭这个幼弟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立场。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一早察觉军饷亏空,只不过这顽疾根深蒂固,故而十三司多年来都在暗地里收集钱兴同的罪证,如今不过是等个机会。
    裴恭后知后觉地抬眼望向父兄。
    他目光灼灼,眸里是掩不住的憎恨。
    他勾结鞑靼,出卖宣府卫外路边军,私通倭寇,坐吃建州卫军饷,致使建州府城被屠。
    这如果都不算机会,那还有什么算?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内卫老巢暖阁(x)
    真实的内卫老巢梁国公府()
    裴狗:合着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逮着我一个骗?
    第82章 裴家最锋利的新刀,已经磨成了
    梁国公的手, 在圈椅上轻敲了几下。
    他沉着声音冲裴恭道:事不宜迟,把你手上的信拿出来。
    裴恭撩眸嗤笑:信就在梁国公府里头。
    不过,我如今戴罪之身, 不大好在爹眼皮子下头,再大摇大摆进咱们家的大门吧?
    梁国公:
    敢跟我拿乔?兔崽子。
    今晚就给我麻溜地滚回来。
    裴恭这才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那就等我晚上把人哄睡, 就立即回府。
    信毕竟是岑熙找回来的,既然这冤要申, 那就连着建州的一起申。
    爹在别的事情上针对他, 我没立场反对。可事到如今,我不能独独把他丢下。
    裴英这才忍不住轻笑一声:俭让, 别护你的犊子了。
    且不论临远私藏军机, 有违十三司命令。就是他未经允许, 私自在案库参看陈年军案, 还敢将案牍偷携出案库这一条,就已经是在十三司惹了死罪。
    爹若是要针对他,他还能活得到今天?更遑论让他到保第府去,跟你一起抓樊天和?
    裴恭一滞:你们知道他偷了军案?
    梁国公慢条斯理的揉了揉眉头: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让他进十三司?
    又是为什么让他短短三年就做上协领位子?
    要做内卫, 自然不光要有能力, 还要有能为我所用的理由。
    方廉其人,公忠体国, 有什么通敌的理由?即使当初建州倭乱证据确凿,公道也在人心里头。
    何况他若是当真通敌, 又怎么会任着倭寇残杀方家十几口?
    说方廉通敌, 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裴恭唇边挤出一丝苦笑:所以爹根本就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而是因为中间隔着个十三司?
    裴英叹气,轻轻落手拍了拍裴恭的肩:你也别怪爹。
    先前抽你那顿鞭子, 全是因着爹怕你心性单纯, 到头来会遭人利用。
    裴恭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明白。
    何况就算爹真的反对, 我也明白。
    裴恭垂了垂眸子,说话的模样瞧着也莫名稳重下来:我在府中受爹和大哥二哥照拂多年,一意孤行确实不该。
    岑熙也说过的,爹和大哥还有二哥,为我操的心最多,我早已该为家中分忧。
    故而我虽不愿违背自己心意,执意搬出了梁国公府。但对你们,绝不能说是问心无愧。
    裴英忍不住又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幼弟。
    眼前的裴恭身姿挺拔,眉眼中透着坚毅,一身本事日渐精进。进能摆得平保第的烂窝子,退亦知道体谅家中难处,行事极有分寸。
    虽还是同一副躯壳,可却早已不是他两年前离京时,最放心不下的幼弟了。
    如今的裴恭,不容小觑。
    这把裴家最锋利的新刀,显然已经磨成了。
    裴英自顾自低头轻笑。
    他挽着双臂,略作思索:如今既然已经拿到了那信,那动手宜早不宜晚。
    钱兴同听着风吹草动,总不可能坐以待毙,要赶在他有反应之前,把爪牙拔干净。
    裴恭皱皱眉头:先前是曾哲和樊天和,可兵部的赵俊艾也同钱兴同关系匪浅。
    裴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边军的饷被动成那般模样,只怕兵部早就烂透了。
    就连京卫也说不准,要动手,总归是得慎之又慎。
    裴英神情凝重,下意识便扶了扶肩上的上伤。
    这下意识的举动落在裴恭眼里,只好无奈地轻皱起眉头:二哥。
    我那一刀,是不是
    小兔崽子。裴英嗤笑,刀法没白教你。
    行了。梁国公沉着脸,这儿不是留给你们谈天叙旧的。
    此处毕竟不是暖阁,多留无益,事关重大,我得先进宫一趟,再定下动不动手的事。
    梁国公随即吩咐:老二,把兔崽子送出去,其他的等我回府再说。
    裴英便又看向裴恭:我跟爹在十三司的事,府中无人知情。
    裴俭让,你若是还想让家中好好过日子,那就把今天听见看见的,出去全给我忘了。
    你若是敢露半句,梁国公阖府几十口性命,就要交待在你手上。
    二哥,我
    裴恭正想应声,却又被裴英打断:如今大事还未成,我没死的消息不能流出去。
    见着我别张口就喊二哥,私下里也不行。
    裴英闻言,便重新扯起蒙住容貌的墨绢,面无表情地抽出刀来:裴俭让,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把你的刀抽出来,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去。
    这里没有裴英,只有内卫协领奚淮,等会你若是敢对我敷衍了事,我就真的戳你一刀。
    话音才落,裴英便不由他分说,反手直直拿刀朝他砍来。
    裴英在边关浸淫多年,同鞑靼经历过大小数十战,即便如今身上还有未愈的伤,动起手来也仍旧等闲可比。
    裴恭眼疾手快抽刀一挡,虽不难招架,可又怕扯着裴英身上的旧伤。
    何况两个人才打出院子,周围的内卫便越聚越多。
    裴恭眼见得自己要吃亏,索性且战且跑,多一句话的功夫也找不出来,径自溜之大吉。
    裴英是亲二哥,打他是半点水也没放。
    裴恭在街巷里足足兜了两圈,才算是堪堪甩掉内卫的尾巴。
    等跟着自己手下们汇合时,几个锦衣卫的小旗官都等久了。
    千户大人进去如此之久,无什么大碍吧?真让我们好生担心。
    您早晨送过来的帕子已经看过了,那上头熏的是提炼过的曼陀罗和其他几位药,千户大人送过来时还有那么浓的味道,只怕熏在帕子上的时候,味道更浓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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