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一切事,是我自己想要做,也正好是您的心愿。”小晚坦荡荡地说,“请您不要再这样命令我,我不是您的属下和奴仆,希望下次再见到您时,能和和气气说几句话。”
    “呵……”龙后冷笑,瞥了一眼小晚,什么话也没说,便是拂袖而去。
    小晚捂着胸口,她的心突突直跳,虽是豁出去了,可也实在痛快,她可不想在天上做一辈子委屈儿媳,敢情这婆媳关系,三界之中竟是毫无差别。
    交代好了所有的事,小晚便要回凡间去,她刚刚在酒楼门前落定,就见几个衙差将凌朝风拷走。
    边上的街坊互相说,是紫苏的娘将凌朝风告了,说他要了紫苏的身子后,始乱终弃,紫苏悲愤难当,差点在家里吊死。
    凌朝风一脸漠然地被衙差带走,但不放心地回眸看了楼上的屋子,店里的伙计向他说,会照顾好小晚,凌朝风只是叮嘱:“别叫人随便进屋子。”
    小晚立刻回到楼上“苏醒”过来,跟着跑下楼追到门外。
    对面周氏二老见小晚下来,忙不迭地来搀扶,担心地说:“孩子,你的伤还没好,要小心啊。”
    凌朝风终于见到小晚,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微微含笑,意在叫小晚别担心,之后大大方方地跟着衙差走了。
    街坊们在边上指指点点,却是指责紫苏的多一些,说她一个瞎子怎么那么能来事儿。先是把小晚伤得那么重,又讹诈凌朝风要她的身子,这么多年了,凌朝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清楚吗?
    “一定是因妒成恨。”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还拉着小晚道,“你要小心那个紫苏。”
    有些话,越说越不堪,小晚不想再听,与二老说明自己的身体没事后,就只身往衙门去。
    这一世的凌朝风,虽不如之前那般能在黑白两道吃得开,可酒楼在京城亦是名声斐然,他进了衙门并没有吃太多亏,但他涉嫌jian污女子,在如今的大齐律例中是大罪,事情明朗前,一时不得脱身。
    这一次,换小晚来探监,她站在栅栏外,笑眯眯地看着相公,凌朝风哭笑不得,嗔道:“自从遇见你,我们就和这大牢杠上了,三天两头来一回,我过去二十多年,连这大牢门前都不曾经过过。”
    “该我吗?”小晚委屈巴巴地问。
    “怪我。”凌朝风还是向从前那样宠溺他的妻子,“怪我没本事,怎么能怪你呢。”
    狱卒收了银子出去了,小晚略施法术,牢房里顿时变得干燥整洁,两人互相依偎坐在干草上,凌朝风轻轻抚摸小晚的额头,问道:“一切都处理好了,还要走吗?”
    小晚点头:“都好了,就差你了,儿子已经和媳妇团聚,不过现在都变成小娃娃了,只能扮家家酒,要过很久很久,他们才会重新长大。”
    “真不容易。”凌朝风虽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可也把话题给跟上了。
    “虽然不容易,但是能生生世世在一起,多好啊。”小晚一挥手,牢房的屋顶忽然消失了,凌朝风惊愕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小晚指着很远很远的云端:“就在那里。”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凌朝风摇头,“什么都……”
    “紫苏的事,要怎么办?”小晚话锋一转,并没有继续欣赏蓝天白云,话题回到了紫苏的身上,她道:“证明了你的清白,她的名誉就毁了,你承认下来,就一定要娶她了。她们母女,真是想了个不错的法子,紫苏为了得到你,也是费尽心思了。”
    正文 320 不能耽误他
    凌朝风毫不犹豫地说:“大齐开国百年,从太祖秋皇后至今,每一代皇后努力修缮出的律法,是用来保护女子的力量,而非讹诈胁迫的倚仗。我并不怨恨紫苏,她的名誉我愿意为她在乎,可比起大齐国千千万万的女子,不能因为她这样的人玷污了律法,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而使得数百年甚至数十年后,一切又回归到最初的模样。那么一代又一代皇后的心血,将付诸东流。”
    小晚原本只是想一本正经地和相公谈谈这个麻烦该怎么解决,没想到招来凌朝风这么一通深奥严肃的话,小娘子相形见绌,嘿嘿一笑:“是,相公说的是。”
    凌朝风郑重地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怕她最终再次为此自尽结束生命,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无权干涉。”
    小晚伸出手,摸摸相公的胸膛:“不要难过,一定会解决的。”
    凌朝风摇头:“我不难过,但我为她惋惜,她曾经那么坚强,三年前我在街上遇见她被恶霸欺凌,她那不惜豁出性命的毫无畏惧,的确曾经打动过我。但只是那一瞬,我并没有再对她生出更多的感情,与她是否看得见不相干,是没有缘分,我也不想被自己的善良和悲悯束缚感情。”
    小晚连连点头:“我知道,你一贯这样的性情。”
    凌朝风叹息:“但她却再也放不开,一直到了现在。紫苏的确有错,非她一人之过,我当初或许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让她误解,才有了今天的纠葛。”
    “不是的,感情是两情相悦,任何一方的勉强都毫无意义。”小晚终于正经起来,认真地说,“当她这样来践踏自己对你的爱意,她已经没资格再喜欢你了。”
    凌朝风道:“若坐实她讹诈于我,她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小晚闻言,红唇轻启,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可凌朝风却对她说:“这一次,随她去吧。”
    小晚很欣慰,虽然相公依旧没开窍,没能想起过去的一切,可凌朝风就是凌朝风,哪怕再如何转世轮回,他也不会改变。
    所以,等不到这一世,小晚就下一世再来,只不过……她目光深深地看着丈夫。
    仙凡殊途,她这样等下去不会有结果,凌朝风或许本该在这一世,遇见可以两情相悦的女子,过平凡的日子,可现在全被搅乱了。
    小晚不能太自私,要么就强行带他走,逼他修道成仙恢复记忆,要么就放开手,这样无止境地等待他开窍想起一切,会把相公这一生都耽误了。
    “我回酒楼等你。”小晚说,“这一次,你们都靠自己,我不出手了,就算紫苏受罚,我也不会再帮她。”
    凌朝风颔首:“回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晚拥抱了一下相公,但是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离开大牢,小晚在外面见到了紫苏,她彷徨不安地站在路边,她虽然看不见,可却总是在自己出现时能有所反应,小晚这次大大方方地走到她面前问:“你看得见我?”
    紫苏摇头:“是闻得见,你身上的香气很特别。”
    小晚道:“你没事吧?”
    紫苏一愣,伸手捂住脖子,不想被人看见悬梁留下的淤痕。
    “他……”
    “他没事,不过他不会要见你,你走吧。”
    正文 321 做豁达的人
    紫苏不甘心,脸上涨得通红:“凭什么……”
    小晚冷然:“想知道我凭什么,只怕你一辈子也想不通,可一旦坐实你诬告凌朝风,你会受到严重的惩罚,不如先想一想,如何保全自己。”
    她说罢要走,听见紫苏道:“那又如何,我本就不想活,我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受罪,凭什么只有我看不见,凭什么只有我受那么多苦。”
    小晚看着她,撇开那些事,任何人看见这般柔弱的女子都会心疼可怜,自己亦如是,所以内心才会矛盾纠结。
    她什么都没说,无情地走开了,紫苏僵在原地,似乎听见脚步声,又不敢确认是不是小晚,直到那淡淡的荷花香几乎消失,她才确认是小晚走了。
    “凭什么……”她依旧执着这三个字,哭得很可怜。
    小晚穿过热闹的街道,走回周家二老的店铺,向他们交代了一些事,便要辞行。
    周大娘担心小晚是怀疑凌朝风的人品,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担保,说凌朝风是个好人,一定是被紫苏冤枉了。
    “你们俩好好的,那么登对,多好呀。”周大娘叹息,“我还想着,能看你们成亲喝杯喜酒呢,孩子,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小晚温柔地笑着:“您别多想,我只是有事儿要去办,还会回来的。”
    周大娘问:“真的?你答应了我,可别叫我苦等,要早去早回。”
    小晚答应下,与二老告别,但这一走,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紫苏的事,凌朝风自己一定能解决,可他们的事,小晚觉得自己,该冷静地想一想了。
    她离开二老的视线后,就在京城里消失,踏云去往北方,在北极星宫见到了似烟。
    似烟带着小晚到观星台,便见两个小娃娃并肩坐着,奶声奶气地说着话,霈儿时不时摸摸阿妩的脑袋,阿妩则甜甜地笑。
    “阿妩还没开窍。”似烟笑道,“那几口孟婆汤,叫她把过去的事记得零零散散,但是她很喜欢霈儿,两个小家伙玩儿得很好。”
    “是龙后把霈儿送来的?”小晚问。
    “是啊,龙后还托付我家夫君,收霈儿为徒,让霈儿在北极星宫修炼道行。”似烟笑道,“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小晚欣慰不已:“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
    两个大人没去打扰小娃娃的青梅竹马,回到殿中,小晚靠在榻上,便是懒懒的不想动。
    “怎么突然回来了?”似烟用仙泉烹茶,一面问道,“是来看看孩子,还是就此不走了,难道凌朝风在凡间与人成亲了?”
    小晚都摇头,翻个身,背对着似烟,说道:“我霸道地占有他,他虽然也对我动了心,可因为我的出现,逼得紫苏姑娘恶从心生,好好的人只怕是要毁了。姐姐,是我的错,对不对?”
    似烟道:“我们该有博大的心怀,去看待世间疾苦,尽己可能地给与他人帮助,但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与其期待别人博大的胸怀,不如让自己成为豁达的人,你并没有错,错的是紫苏姑娘自己。”
    小晚转过身来:“可我若生生世世缠着他,就会有更多更多的女子被我误伤,我不想这样。”
    似烟笑道:“那就强行将他带入山中,逼他修道开窍。”
    小晚连连摇头:“我做不到。”
    似烟走来,将茶水端给她:“那就喝杯茶,冷静冷静。”
    小晚捧着茶,不自觉地撅着嘴:“果然,做神仙不如做人好,知道太多的事,反而束手束脚。”
    似烟笑道:“那是你不愿修炼,我们是并蒂生的姐妹,如今差这么多的道行,你怪谁?”
    小晚在北极星宫喝了茶,便要回西天去,途中看见京城里的光景,她喝杯茶的功夫,凡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那件案子经过审问,紫苏的证词错漏百出,而凌朝风能准确地说出自己何时何地在做什么,且人证齐全。两相比较,凌朝风无辜,而紫苏母女是诬告讹诈,就显然易见。
    她们母女俩,被重罚各打二十大板,一个老一个弱,凭是谁也受不住,在凌朝风的求情下,罚了些银子,各打了十板,被丢出衙门。
    然而皮肉的惩罚,痛苦是一时的,她们从此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就是一辈子的。
    小晚站在云端叹气,终究是于心不忍,轻轻念咒,希望能减轻紫苏母女身体的痛楚,但其他的事,她就管不了了。
    至于凌朝风……
    小晚还没想好,她转身飞向西天,却不知发髻上的簪子滑落下来,幽幽荡荡跌入人间,凌朝风走到自家酒楼门前的那一刻,簪子出现在他的脚下。
    男人捡起簪子,一眼就认出是小晚的东西,便是当初在集会上捡了簪子,才叫小晚纠缠上他。
    凌朝风转身进了扇子店,见到了周家二老,这才知道小晚走了。
    周大娘见他一脸失望,忙安抚道:“她说她还会回来的,你别着急,小晚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凌朝风走出店门,不自觉地往天上看,手中紧紧抓着那支簪子,期盼小晚能早些回来取她的簪子。
    且说小晚稀里糊涂,凡间过去大半月的光景,她才在天上发现自己的簪子不见了,怎么也想不起来把簪子丢在了什么地方,跑了一趟北极星宫,似烟姐姐这里也没有。
    霈儿吃着人参果,口齿不清地说:“娘,你会不会留在凡间了。”
    小晚摇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带回来的。”
    似烟挥袖拂开云层,笑道:“找找不就知道了。”
    她们的目光,能穿透世间万物,也就是说这么些日子,小晚就没往下看一眼,她还死要面子说:“我在专心修炼。”
    似烟打量着小晚的神情,忍着笑,拨开了京城上空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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