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英顺着脚印的轨迹,一路用手电筒扫看,缓慢蹲行。而我们,也如考古队发现了化石一样,被这些“遗迹”吸引得一路向前。
    生着三个脚趾的三角大脚印,在浅薄的泥沙上很模糊,不易辨清。有的甚至只是一道不明显的拐痕。虽然不如泥滩上的那些脚印清晰,但就凭这些廓印,我就能肯定绝对是出于同一双脚掌。
    一路顺着不清晰的印迹,走了两三米左右,那浅薄的泥沙,却越来越稀疏,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灰黄的石面。泥沙一小,那些古怪的印迹,自然也断了音讯。最后一个印迹的前方,是一道断坎,断坎下面,就是石山外侧“石条珊瑚林”。
    简单分析,逻辑推理,由这串古怪的脚印可以推断,那鬼祟隐秘的蛇人,应该是顺着这道坎下了进去。因为,之前咱们听到的动静,正是由这片区域内传出。
    三束光线,立即射下了石坎,四处扫探。怪影移离中,这处“石条珊瑚林”又像是换了个模样,跟之前咱们踩在石山往下俯探的景象,大不一样。这小小的石穴里,竟还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可是,小景有异,大景无别。石影错落中,根本看不见什么“蛇人”的影子。
    我准确的记着,那个鬼祟的蛇人,浑身遍及着绿色,它如果真要躲在哪儿,其身在石穴中,必定突兀无比,我们一眼就能发现。但光束之下,只有几只白壳大虫慌忙窜进石缝里,除此以外,眼帘里尽是石色,连之前的蝎子都跑光了,哪里找得见一点儿“绿意”。
    可是,石穴里虽然空间不大,但是“支路”很多。仅是我们扫探过的区域,就看到了许多矮缝和暗洞。如果有什么东西往里面藏,我们根本发现不了,除非一个洞一个洞的排查。
    “跑了。”王军英将光束调上,射在了石山右侧的斜壁上。
    而邓鸿超,着急的在光束之外的黑暗里左右晃脑,探看情况。那焦虑与惶恐的眼神,仿佛能照亮黑暗,查找踪迹。
    “我就说啊,它一直跟着咱们呢。”这小子吞了一口唾沫。
    其实,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关乎于这个神秘的“蛇人”,我并没有把它当成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起毛毯怪,比起巨蟒,比起大蜘蛛,这家伙实质是天坑里头无足轻重的一个喽啰角色。
    可是,它不仅“侦察能力”强,能一路尾随咱们到这儿,智力,也超乎我的想象——不怕火不说,甚至还知道把火灭掉,为自己腾路。并还悄无声息的由石缝摸进来,偷窥咱们。这几把玩意儿,癖好还真是独特啊。
    这神秘的家伙,似乎没我想的那样简单。
    静谧石穴,稍有一点儿动静,就会传来的回声。这让整个气氛更加诡怪。即便是有三道光束,也无法照清整个石穴的黑暗,谁又知道那蛇人究竟躲在哪一片呢?事实上,别说什么蛇人,就算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大活人,躲在这石穴的暗处偷窥你,都能让你浑身发毛。更别说那种蛇首人身大尾巴的怪物了。
    “应该没有,”黄班长用脚尖指了指那个古怪的脚印,“这串印迹,要小一些。是另一个家伙踩出来的。”
    “另一个?”我凑得更近。
    之前在天坑拱洞里发现的那串脚印,古怪不说,并且巨大。被黄班长这一提,我这才想起来。
    黄班长伸过脚,将解放鞋与那脚印对比着,果然,比起之前那个,这脚印也就比普通人的脚掌大那么一点。我可是清晰的记得,当时旗娃用自己的大脚对比了拱洞里的脚印,却被对比成了一个“三寸金莲”。
    “这他妈,还生起了娃?”旗娃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蛇人虽然古怪,但也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照着自然界里的普遍规律,蛇人不会只有一个,很可能也是“常备生物”,有他娘的一个族群。
    一连串的发现,让整个队伍方才松缓下来的气氛,又竖僵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很想转身钻回岩道,顺路找回天坑里去。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这里边儿后,我心口就憋得慌,总觉不畅。
    幽闭的空间,吹不到风,看不见天,真如牢狱一般。
    “生娃归生娃,但是跟着咱们做啥?”旗娃的语气还算轻松,他转着脑袋,也还故意放大了音量,“要做个啥?车匪还是路霸?”
    “当心老子呼死你!”他骂着。
    比起全队人都紧绷神经,我更宁愿大家松缓那么一点儿。谨慎是好事,但紧张,可不是有利的情绪。脑袋一转,我想到了一个有些合理的解释,便说:“火团子,兴许是风给吹灭的吧,那缝就那么点儿大,这不刚好卡了一个风口出来吗?”
    说着,我找回岩道的位置,走过去伸出手:“瞧,这风源源不断往里面在灌呢。”
    确实有风在往石穴里面灌,这倒不假。但事实上,手掌里感觉到的风,仅那么一点儿而已,甚至没有。生过无数次夜火的我,当然明白这种势头的风,是不足以熄灭一团火焰的。
    “柴火烧干了,也是有可能的。”我没什么底气,便放下手,又找了个理由。
    黄班长跟着走了过来,也用手探了探风力。旗娃和邓鸿超也上前几步。他们默默的伸着手,没有反驳我的意见。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假设,不能让他们信服。当然了,这只是假设,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多想出一种可能。
    “这个印子,”我指着那些古怪的印迹,又往王军英走去,“也不一定是刚踩出来的嘛,这里头风又不大,踩一脚上去,兴许能印个两三年。”
    但王军英根本不理会我的猜想,他还左右扫晃着手电筒,不停的用光束,刺探着石穴里的黑暗。
    “另外嘛,这里到处都是石头,落个石子下来,再正常不过。”我结束了这番有那么一点儿合理的推断。
    王军英扭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表示赞同与否。我猜想,他应该也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
    “有道理,”旗娃倒是第一个赞同我的话,“但是,会有那么巧?”
    “也可能是过个路,回趟家吧。”我玩笑般的猜测着。
    “家?”邓鸿超吞了吞唾沫。
    黄班长这时候在岩道前放下了手,他将手电筒射进那道里,他说:“反正不管怎么说,那缝口敞着了,不是好事情,指不定会钻什么东西进来。收拾收拾,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不容易找到离开天坑的出路,我们自然不可能轻易退出。即便是那蛇人真躲在哪儿,准备加害我们,也不足以让我们主动退出这石穴。又或者说,这些石穴是它们的老巢,咱们也只能“反客为主”了。
    原因很简单,它和天坑里的那些怪物比起来,可以算是档次最低的一阶了。
    尽管我还未见过它的真身。
    见无结果,队伍便放弃了寻找,加快动作返回了石山。我们的决定是,沿着石山正前方的那个阔箭头口子,继续往前探索。洞口里黑幽幽的一片,必定有相当长的距离,说不定,那会是一条长长的地下隧道,可以带着我们一路到底,走出天坑。
    就算不能,我们也没得选择。除了迎头向前,根本无后路可退。
    但是那口洞子里的坡路,斜陡非常,与石山差不多有的五六米的落差。而石山在这穴洞里面,是一览众石小,除去脚下的厚岩之外,尽是四周的凹凸岩壁,再无可下脚的地方。当然,几十米高的崔巍绝崖我们都下来了,这点儿高度,自然是难不住五个人。
    找出绳索,我们准备来一轮小的索降。
    但翻找绳索的时候,我这才发现了问题。之前用过的绳,基本都回收到了王军英那里。他那背囊里的绳索,差不多有整个队伍一半的量。也许,这就是他强烈要求找回背囊的原因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他那背囊里放着更为重要的私人物品。
    不过,背囊现在静静的躺在潭水旁边,估计再没机会捡回来。邓鸿超拿出了一捆新的绳索,让黄班长找好了定桩岩。但这石山上没什么大的突兀起来的部位,黄班长找了半天,才在那坡下找好一块凸岩。
    用铁锹在凸岩上敲了点凹槽进去,环上绳子试了试,力道很稳,问题不大。王军英捡起了地上未食尽的761干粮,揣进兜里。黄班长询问他那手上的伤势,问他有无大碍,能否完成索降的动作。
    但这点儿高度,神通广大的王副班长,哪里会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而是继续用狐疑的眼神,搜探周围,并心不在焉的对黄班长摇摇头。
    绳桩做好,队伍准备索降。我是第一位降下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域
    之前进入天坑时,因高强度速降带来的疼痛,还残余在手掌里。捏好绳索,脚蹬石壁,我尽量轻轻拿捏着力量,用最快的速度,一溜到底降了下去。但既然有摩擦,就少不了疼痛。落地之后,我仍然甩着手掌,吹了又吹。不过,肿泡的手,不觉间都拿着砍刀和怪物们大战了一场,这点儿疼痛,不值一提。
    石山下的地形,果然大不一样。下边儿不仅坡度斜,也还插石叠岩,奇陡无比。
    心头惦记着那蛇人,我找好地方站稳身子后,就取出手电筒,对周围探了探。但周围仅是收窄的岩壁而已,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没什么怪东西的身影。
    收窄的岩壁,便也是往那箭性阔洞里面而收。我弯下身子,将光束往那洞里的岩道探了探。比起咱们之前进入的那条岩道,眼前这条,要宽阔不少。大概就是乡道土路,与城市主干道的区别。
    往下一探,如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那里边的斜道,一路往下陡伸,幽幽一片照不到头。光束直平的进去,倒是照到一大片倒挂下来的石笋。石笋簇团一起,黑垢遍布,长且尖锐,如怪物的毒牙。
    第二个下来的,是黄班长。为了节约电,他关掉了另一支手电筒。没有光的地方,就是彻底的黑暗,他落地后被石头一绊,没稳好脚,在我的帮助下,才没跌下去。
    站在这阔道前,似乎能感觉有微风飘上来。嘿,我不免有些激动,说不定这条黑幽幽的道路,正是咱们逃离天坑的大门!
    接着,后边儿的他们,也顺着绳索一个个滑了下了石山。殿在最后轮次的王军英,将绳索收了回来,放回了邓鸿超的背囊里。之后,五个人小心的在乱石间寻找着落脚点,定好身,就开始往那陡斜的岩道里走去。
    “我说,爷几个这该走了,您嘞,就拍拍屁股,早些回家躺尸吧!”旗娃朝着石穴里,加大音量,大放厥词。也不知道那越南生的蛇人,能不能听懂中国话。
    王军英一个巴掌拍他后脑,呵斥他做事靠谱一点儿。
    为了节约电,黄班长决定只让两支手电筒常亮。走在最前的他一支,走在最后的旗娃一支。毕竟,现在这地方,是永不见天日的岩体内部。虽然看似有出路,但究竟有不有出路,谁也说不准。
    这就决定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头待多久。
    石穴里的黑,可不像天坑里的黑,天坑里好歹还能照进月光,射进太阳。这里要是耗尽了光源,就他娘是彻彻底底的黑。彻彻底底的黑就是说,睁眼和闭眼,有眼和无眼没区别的那种地方。假如手电筒耗尽电源,咱们恐怕就永远走不出这里了。
    想起来,这要比天坑里还要绝望万倍不止。
    我不禁想到,那任务里的地底工程,也就该是这种感觉吧——彻底的黑,永无止境。如果逃出了这里,希望黄班长会下达撤退的命令。我可不想再去体验这种幽闭黑暗的感觉了。
    但如果走不出去呢?我又问自己。走不出去,那就该原路返回,继续在天坑里绕圈!想到这一点,心中又是一阵重压。
    一前一后的光束,效果很好。既能照探前路,也能亮清脚下的乱石。实际上,这条岩道不如外边儿看起来的那样阔气,由于整体是倾斜而下的,头顶的石笋又挂得老长,稍不注意,脑袋就会撞上那些尖锐的石笋。
    石笋尖锐得异常,估计掰下来可以当刀子使。就像冰锥子一样,能轻松的扎死人。五个人都侧着身子,放缓速度,低腰而走。如果脑袋顶到了锐石上,就该头破血流了。
    我走在黄班长的身后,视线相对来说最好。虽然身处岩体中,但这里并不尽是石头的天堂,光束之中,我看到一条藏在石缝里的红黑蜈蚣,也见着一只在光束下慌忙逃窜的、巴掌大小的蚰蜓。
    蚰蜓二字,说起来各位可能会陌生,但大家肯定都见过。
    这家伙在民间俗名“钱串子”,我插队那地方的乡亲们也叫它“草鞋虫”。蚰蜓长得跟蜈蚣很像,也是有千百只脚。但比起蜈蚣,它的样貌更会让人发毛。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脚,既跟蜈蚣数量差不多,又跟蜘蛛差不多长。
    而快速躲窜在乱石间的这一只,个头比平常大不少,全身也还发着褐红。说不定是个大毒物。
    幸好旗娃那小子没看见,这东西要是挨着它了,估计会从地跳起,将头顶的石笋通通顶碎。
    长话短说,这一段路,除了陡险之外,也没什么值得描述的了。只是说,这地方让我觉得很神奇。你看,那些奇奇怪怪、千姿百态的岩石,究竟是为何生起的呢?
    回想起黄班长讲的那个故事,恐怕那些苏联人是得到了上帝了真旨,才学着他,在地底打起了洞。大自然,真他娘神奇,可以在地面开一口巨大的天坑,也能在石岩里凿出空间,辟出一条狭长的天然隧道。
    等到石面厚稳,脚感平缓,已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岩道毕竟不是人为修建,那是依着老天爷的爱好,不是为了适应咱们的双脚。岩道间宽窄有变,时直时弯,忽上忽下,走起来颇费脚力。有几个拐折点,甚至要趴下身子才能通过。
    这是一段非常苦累的脚程,但一番苦走下来,汗液似乎都没排出多少——饱受渴难的我,恐怕要脱水晕厥了。但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岩道一路往前延伸不断,并不是一道死胡同。至于说那鬼祟的蛇人,也再无踪迹露出,它也许还跟在后边儿,也可能没有。它真要是跟在后边儿,也早已挺不住疲惫,打道回府了。
    队伍更没精力去理会它。
    一路往下,我们必定往下深入了不少距离。之前的兴奋劲儿,也渐渐的被满眼的石岩所消耗殆尽。况且道路一直向下不停,似要比天坑更加“坑进”,一路仿若要通至地底深处,怎么也不像是出路。
    走出岩道后,静谧的深穴里,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静耳一听,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微弱的声响,似乎是流水潺潺,也像雨滴在落!来不及细察周围的情况,队伍心中一个狂喜——难道说,这岩道真是老天爷修出来的隧道,咱们已经贯穿围立天坑的岩壁,此时位于天坑之外,更还能听见下雨了?
    大家在手电筒的散光中,对视一眼,各自不语。接着,我记不起是旗娃,还是黄班长率先将手电筒高高举起,射向了五人的头顶。
    但那一刹那,我已经明白过来,断掉了欣喜——既然有雨,为什么没有淋到头上来?既然出了洞,为何还是觉得闷气幽闭,没有夜风习习?
    果然,光束往上,探到的是一堆叠生而下的石笋群。石笋群上,仍然是厚厚的石顶。天马行空,不切实际,厚不可测的岩壁,哪有那么容易走出去!不得不说的是,一个多小时的穴里穿行,已经让我们对这些灰黄灰黄的岩石,生出了厌恶之情。
    人就是这样贪婪无尽吧,之前在天坑,我们求的是安稳,可现在安稳了,我们又觉得烦闷。就算是真走出这里了,也还会念这念那的。这是本性。
    “有水?”旗娃晃着手电筒,问了一句。
    虽然人还在岩体中,但显然我们已经走出了岩道的范围。当然,严格来说,这里边儿的空间都属于“岩道”的范畴,只不过是空间大小有异罢了。为了方便记叙,我将这些大同小异的岩里空间,分了段次。
    之前的岩道,算一个段次。队伍目前,是处在一个小洞厅里。比起最开始的路,现在这些洞穴,已经过渡到非常险陡的状态。总的来说,它们不是人为修建,随性而生,其形态就如怪兽的上下两颚,上也尖牙,下也尖牙——不仅头顶挂着群生的石笋,脚下也尽都是起伏奇大的尖岩陡石。
    出路,在这魔域一般的地儿,根本没有一点儿苗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下河
    “这边儿走。”黄班长手里的光束一拐,绕过了挡在队伍面前的一根巨大石柱。
    石柱生得奇异,泛发着与与众不同的淡黄色。就像硫磺坨子那样的颜色,还闪着润光。那上边儿条纹竖起,分割有序,像杨桃那样生出了片片飞岩,精致别于他石。或者说,那是潜藏在地底之下的手工艺术品。
    石柱之下,也还堆着几坨淡黄色的润光圆砣。那像是雨水润过的泥,也像是硫磺坨子。但我没问到硫磺的刺鼻气味。
    “当心点儿,这里坎大。”黄班长撑着石柱下的乱石,一下越过了面前的凹坎。
    从之前那岩道的后半段开始,石岩就开始多了起来。如今这洞厅里,处处都是横生斜歪的怪岩,走起来累不说,更还无法窥全洞厅的全貌。两束手电光,在这极黑的环境里,只如黑纸里的小白点儿,黑暗是大多数,亮光是一小撮。更别说还有岩影儿遮挡。
    这种幽暗的环境里,别说是藏个蛇人,就算藏两个排的士兵,都他娘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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