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见过神仙的人了!
    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一样,飞速送往丹州,旋即通传诸州,天下骤然沸腾了。
    钟意回去时,天还在下雨,即便身着蓑衣,头戴斗笠,仍旧能察觉到无数热切而信仰的目光,连近处的侍从们,看她的目光都是崇敬而景仰的。
    她悄声同李政讲:“真像是做梦一样。”
    李政却笑道:“我才是像做梦一样呢。”
    回到刺史府,早有人传了消息回去,连玉夏玉秋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居士,”玉秋满脸期待的问:“你是神仙吗?”
    “不是,”钟意失笑道:“你们每日守在我身边,我是不是神仙,难道会看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玉夏兴冲冲道: “兴许是居士想体验世间烟火气,故而方才使得自己与常人无异呢。”
    钟意:“……”
    “居士,”玉秋又问道:“别人都说去岁您梦到菩萨时,菩萨便已经度化你成仙,是真的吗?”
    钟意先前只想救活父亲,再避开婚约,这才撒了个谎,不想此刻竟对照起来了,登时无奈道:“当然是假的。”
    玉夏好奇道:“那为什么神仙会把息壤给你呢?”
    钟意只能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我居然能同居士朝夕相处,”玉秋一脸感慨,道:“传出去之后,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呢。”
    “居士,居士,”玉夏一脸期待的问:“给你息壤的神仙,是男是女?”
    神仙吗
    那道人手段莫测,神出鬼没,即便不是神仙,怕也差不多了吧。
    钟意便默认了这说法,道:“是男子。”
    “啊,男子啊,生的可俊俏么?”玉夏看多了话本子,想入非非道:“玉秋,你说会不会是居士下凡历劫,天上同僚见了,特来襄助?兴许从前,那神仙便心仪居士呢!”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钟意听得头疼,却听玉秋颔首道:“正是正是!”
    说完,她又转向钟意,两眼发光,道:“居士,那神仙生的俊美么?有没有同居士说些别的?”
    “没有!”钟意忍无可忍道:“是个年过四旬的男子,相貌平平,气度不凡!”
    “这般啊,”玉秋想了想,道:“想是居士从前的师尊了。”
    钟意:“……”
    不只是玉秋玉夏,听闻先前消息,连罗锐看她的神情都有些怪。
    第二日上午,钟意前去理事,便见他一脸景仰的凑上来,先一步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不是神仙,没有下凡历劫,息壤是神仙给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上天选定你,总有它的道理在,”罗锐被噎住之后,倒没再问,只感慨道:“居士心怀慈悲,是真正的仁善之人。”
    仁善之人吗?
    钟意心中微怔,一时倒也没有反驳。
    那跛足道人说,他在丹州城外的山洞里做了二十多年的石头,是因自己功德足够,方才能醒来。
    什么是功德呢?
    自己重生之后,道破天机,救了阿爹之余,也救了青明山下诸多黎庶,几次进言,为扬州宿儒重挽声名,协助苏定方平定崔令之乱,劝退突厥敌军,还有这一次,为黄河水患而奔走。
    还真是做了不少事……
    钟意不是居功自傲之人,但的确做过的事,也不会虚言谦逊,向外推诿。
    “怎么说呢,”她思忖过后,向罗锐笑道:“我不是神仙,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功德,大概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做了一个好人会做的事,他日青史流传,想也有名。”
    ……
    此事传扬出去之后,便有无数人递帖子上门,想一睹怀安居士风范,连州府中的官吏,也有偷偷去看钟意,她有点怕了,左右诸事即将完结,索性将手头工作交给别人,自己一门心思躲闲。
    有些话,一旦说的人多了,即便知道那是假的,时日久了,兴许也会当成真的。
    李政原还颇觉与有荣焉,后来听人夸钟意夸得多了,心中不免有些打怵。
    他悄悄去寻钟意,道:“阿意,你不会忽然飞走吧?”
    钟意正给朱骓刷毛,听他这样问,无可奈何的将刷子放下,道:“不会。”
    李政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钟意无奈的安抚他:“真的。”
    李政道:“可不许骗我!”
    钟意给他顺毛,道:“不骗你。”
    “反正你不准走,”李政拉住她衣袖,闷闷道:“你要走了,我就把朱骓炖了吃肉!”
    竖着耳朵偷听的朱骓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叫。
    “你别总欺负朱骓了,”钟意忍俊不禁,道:“它这么乖。”
    “我也很乖,”李政闷闷道:“你不许走。”
    “真的不走,”钟意在他面颊上亲了亲,道:“我的亲人都在这儿,郎君也这么好,怎么舍得走?”
    李政顺势拥她入怀,温柔的笑了。
    第97章 圣人
    堤坝既成,丹州诸事便了了大半,李政与一众属臣收拾行囊,准备返回长安,而皇帝的圣旨,也在这时到了。
    怀安居士得神仙襄助,以神鬼莫测之手段重铸堤坝,居功至伟,皇帝令加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位同三公,仍旧领侍中衔,加赐尚书剑,金千两。
    钟意原还有些忧心,唯恐因太子之事,而遭到皇帝责难,现下有此功勋,倒也松一口气。
    宣旨时,李政便在近侧,笑吟吟道:“阿意好生厉害,前朝虽也曾有过女相,但也只是官至宰相,如你这般位同三公的女郎,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那不也是从一品吗?”钟意揶揄看他,道:“天策上将领正一品衔,秦王爵位也是一品,这话叫你夸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好啦好啦,”李政也不同她争辩,只道:“总而言之,很厉害就是了。”
    钟意忍俊不禁,见左右无人,忽然敛了笑意,低声道:“怎么没说太子与东/宫属臣如何?”
    “父皇专程写了信给我,”李政并不瞒她,道:“我此次回京,一是述职,二是带太子回去,三来,则是令我将蔡满等人明正典刑,于丹州就地处死,以平民愤。”
    “倘若父皇大发雷霆,于皇兄而言,反倒是好事,可现下这般无波无澜,”他轻轻摇头,道:“怕是真的不妙了。”
    太子一系的属官犯下这等惊天动地的大案,即便皇帝想遮掩,怕也要耗费无数心力,更别说这正撞在他想废太子,改立李政的关头上。
    钟意轻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李政继续道:“那事闹得太大,皇兄即便一无所知,也不免受到牵连,我在长安的亲信送来消息,皇后在太极殿外脱簪待罪,已经跪了两日了。”
    “啊,”钟意虽不同情,却也不免小小的讶异一下,又道:“她受得住吗?”
    “直到她晕死在殿前,父皇也没见她,只叫请了太医,送回清宁宫去,”李政道:“我观父皇心意,即便不会废后,怕也差不多了。”
    皇后毕竟是李政名义上的生母,废后是不可能的,但从此以后再如同先前那样统辖六宫,怕也很难了。
    “大好的日子,我们不说这些了,”李政笑道:“今晚宴饮,阿意不打算更衣吗?如此颜色,每日只做男装打扮,却有些辜负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费那些心思做什么,”钟意近来事多,东奔西走,一直都是男子装扮,闻言也只笑道:“大家都极相熟,也不必那样拘束。”
    李政只望着她笑,却没说话。
    “怎么,”钟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道:“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阿意怎样都是好看的,”李政温柔看她,认真道:“粗发乱发,不掩国色。”
    “李政,你这张嘴,成日里就跟抹了香油一样,也不知是在哪儿练出来这些花花功夫。”
    钟意伸手去捏他下巴,李政笑着往后躲,两人没嬉闹多久,便听外边玉夏恭声道:“居士,崔女郎料理完家中诸事,前来寻您了。”
    “兰溪吗?”钟意听她前来,倒有些惊喜,拨开李政伸过来的手,道:“快快请她进来。”
    这么久不见,崔兰溪也消减了些,她原就是极聪明的人,既有了决断,便不会畏畏缩缩,裹足不前,痛快的将家财散去大半,襄助官府赈灾。
    石州刺史陶肃也领她的情,递往长安的奏疏中,特意提了她的名姓,皇帝也没有亏待人的意思,专程写了一幅字送去,安崔家人的心。
    崔兰溪入内,便见怀安居士端坐椅上,上首处是个形容俊朗、英气勃发的年轻郎君,便猜是秦王政,躬身施礼,问过安后,便不再看,只同钟意讲了石州之事如何,请她安心。
    待她走后,李政方才笑道:“她很聪明。”
    “是啊是啊,”钟意道:“要不然早就巴巴的凑过去勾引你了,是不是?”
    “我可没这个意思,”李政赶紧反驳,随即又道:“阿意,你吃醋啦?”
    钟意没好气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
    “怎么会没有?”李政抬着下巴,道:“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钟意瞟他一眼,道:“喜欢我的也不少。”
    李政就跟被针扎了的气球似的,瞬间就泄气了:“那些人我可一个都没搭理过,阿意,你也不许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
    钟意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忽然想到另一处去了,奇道:“那道人说景宣也有天子命格,你说,她是册立了一位皇夫,还是纳了很多男子入宫?”
    “阿意,”李政满脸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钟意道:“就是一时好奇。”
    李政目光探寻的看她半日,又期期艾艾的凑上去,温柔道:“阿意,你想不想景宣和景康?”
    钟意道:“怎么会不想?”
    “那,等我们返回长安,便求父皇赐婚吧,好不好?”李政迂回道:“不成婚,怎么生他们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的对,”钟意先是颔首,旋即又摇头:“但也不太对。”
    李政不解道:“哪里不对?”
    “我二十二岁生的景宣,二十四岁生的景康,”钟意掰着指头数,道:“若是嫁的早了,生的或许就不是他们了吧。”
    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节!
    “阿意今年十六岁,”李政认认真真的数了数年月,委屈道:“还要好久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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