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筠蹭地一下子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服气地辩解道:“莫要瞧不起人!”刚说完这话,就听见哎呀一声怪叫,已然跌坐在地,摸着脚踝,委屈着泪眼汪汪同他喊道:“疼!我扭到脚了!”
    ……
    演戏这门绝学,她真的有待提高。
    就撅着屁股,脚一撇跌倒在地,同他说扭到脚……
    明明眼眶里连滴鳄鱼泪都没落下,谁信啊?
    太子沉默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演戏,杵立不动。
    “真扭到脚了,走不动了。”她抿着小嘴,更加委屈的眼神瞅着他,再次强调。
    “那你待如何?马在不远,我牵过来,让你骑在马上返回营地?”太子提议道。
    若要骑马回营地,那她还摔这一跤作甚?
    白筠摇摇头,明确拒绝,赶忙又寻了个更为牵强的理由敷衍道:“我想去前面不远处的五色湖,听说前段时日有人看到了传说中才得以见到的五色鹿,若是我们骑马前往,肯定会惊走五色鹿,所以不能骑马。”
    理由可以再充分一些吗?
    五色鹿,那传说根本是唬小孩的。
    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娃娃用来唬他。
    ……
    良久,他竟无言以对。
    不能骑马,这是告诉他要骑人?
    这显然是在报复他刚才不肯承认她的恩情。
    五色湖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弃马前行,光靠徒步,恐怕也要走好一阵子。
    “涵哥哥这是体力不济?连五色湖都走不到?”白筠故意激他。
    太子挑眉看了眼她,这妮子,越发张狂了,不由得反唇相讥:“你不是扭伤腿了?该找大夫看一看,怎么还想着去看五色鹿。”
    白筠沉默了好一会儿,小脑袋瓜子努力寻思着一个更好的借口,良久,终是败下阵,撒着泼直言道:“可我就是想看五色鹿,相看五色鹿呀,涵哥哥背我去吧!”
    ……
    这是连理由都省略了。
    他任命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道:“上来吧。”
    白筠欢喜过忘,手脚并用地扑到他的背上,很是惬意地晃荡着小腿,嘴里还不忘哼着小曲。
    他微微低下头不经意间瞟了眼所谓扭伤的脚腕,此刻正晃悠在他的臂膀里,只得装作没看见,反倒故作嫌弃道:“你又重了。”
    欸?!
    “哪能啊!你上一次背我都个把月前了,我最近长个子,自然是要重的。”
    身为女子,如何会承认胖这个字眼?
    太子一步一个脚印好似迈的极为吃力,再次强调:“是真胖了,下次御膳房做糕点时要少放几块,免得背不动你。”
    蹭地一下子,身后的人儿狠狠抱住了他的前胸,使劲摇晃了下,发表不满后,怒道:“不带这样的!还克扣我的糖糕!你根本是故意损我,好让我自个走道,我才不信你。”
    显然不承认胖这个字眼用在她的身上,满满的嫌弃感。
    太子极轻地笑出声,没再这个话题上逗弄她。
    看了眼天上隐在树梢后的日头,享受着清风徐来,鸟语花香,走了好一会儿,才随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去五色湖寻五色鹿?”
    提及此事,白筠小脸染上哀愁,叹息道:“祖父最近身子不好,卧病在床好些时日了,我担心他老人家。据说有幸见到五色鹿的人可以许下心愿,我希望祖父的病情快快好起来。”
    太子愣了愣,白阁老年岁渐长,从去年开始就闭门谢客,如今竟已严重至此,倘若有个好歹,筠筠怕是会十分伤心,赶忙宽慰道:“你莫要担心,这会开春,正是万物复苏之时,待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想必白阁老的病情定会有所好转。”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笑容里忧愁渐渐散去:“祖父定然很快就会好起来,他还要教我诗词呢。”
    这一路上,他背着她缓缓而行,步履沉稳依旧,仿佛两人共处的时光匆匆,唯有留下美好的记忆,封存在脑海里。
    五色鹿,终究只存在于传说。
    白阁老,终究没有熬到盛夏。
    这些回忆,仿佛就似昨日发生的一样。
    她自幼喜欢寻找各种理由伏在他的背上偷懒,耍无赖,如今想爬上井口,必须背着她攀爬藤蔓,自幼她就熟悉的身形背影,怎会不露馅?
    如今她未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太子亦是故作不知,聊起此次她为何遇险的原因:“你因为何事要离开御花园,追那两名奴才?”
    本来她是打算脱离险境见到皇后再一五一十道出事情原委,如今却是不需要了:“我正巧撞见了他们在假山后密谋,企图携带剧毒进坤德殿,打算用毒谋害皇后娘娘,追他们也不过是想看一眼长相罢了。”
    太子语调平静地如实为她解惑:“进坤德殿的吃食,都要在盛放的器皿底部放置一块银币,遇毒自然会显现黑色,即便是坤德殿内的宫女,也是逃不过这层检查。”
    白筠愣了愣,明明是怀揣着正义感要打抱不平,却成了真傻,一时间懵逼到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虽然早已知道那两名奴才是专门为了演戏而引她入套,如今听到真相,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是我莽撞了。”
    “确实莽撞了,险些就要了你的命。”这回,太子的嗓音微沉,十分严厉地训斥道。
    是啊,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单是身中蛇毒,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白筠低垂下头,没有再做辩解,此时方才明白,他平日里不断告诫她小心谨慎,提防着坏人并非吓唬她,而是这宫里的人果真是会吃人。
    突然,似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摸索着他的身体,询问道:“你一个人冒失地闯进来,可有受伤?”
    太子无奈的有些失笑,现在担心起他是否受伤也不怕太晚了。
    她今日受的惊吓不小,也不愿她再忧心害怕,难得没再作妖:“你别摸了,不曾受伤,若是我身上见了红,哪还能气定神闲与你扯皮那么久,再背着你爬上井口,早就体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第26章
    “你别摸了, 不曾受伤, 若是我身上见了红,哪还能气定神闲与你扯皮那么久,再背着你爬上井口,早就体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这话很有道理, 白筠不安分的手规规矩矩地搭回他的肩膀上。
    前胸酥酥麻麻的感觉突然消失,他的心底却有些怅然若失,摇了摇头将这些混乱的思绪排除, 突然异常正经地交代道:“对了, 今日救你之事,记得不要和外人提起。”
    白筠楞了下,他的言外之意是今日之事权当做没发生过,回神后,忙追问缘由:“为何?”末了, 似乎抓到了重点,又补充道:“你不想有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聪明, 一点就透。”他笑了下, 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这哑巴亏我就先咽下去了?改日再讨这血债?”她挑了挑眉, 疑惑道。
    若说她肯咽下这口气, 太子也是咽不的, 从小到大, 哪次出了事不是他兜着,为她讨回债。
    这种习惯, 就像慢性毒一样,已经侵入骨髓,刮不掉,也解不了。
    果然,太子的声音透着三分冷意,更有一股肃杀之气蕴含其中:“你的亏,自然会有人替你讨回来,只是不是现在。”
    她也不再讨债这个问题上纠结应该如何行事,只是乖顺地道:“我懂了,就依你所言吧。不过,听你的口气,是知道谁给我下的套?”
    他的嗓音突然阴翳地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语调咬牙切齿地念着:“庄妃。”
    这个为了儿子想要染指皇位不惜谋害筠筠的皇妃,他会亲自解决。她只用纯真无邪地度过着应有的童年就好,这些沾染血腥味的事,就交由他去做吧。
    “幕后之人我有猜到,但是不能同你言明,只要你不对外宣称是听了奴才密谋企图暗害皇后娘娘,借机给你下的套,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冒着被发现掉脑袋的风险,将挟持你的事抖出来。”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就说是自己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时贪玩离开了御花园,待返回时迷路了才被蛇咬伤的。”白筠想了个自认为还算可以圆谎的理由道。
    太子点头同意了她的这番解释,毕竟是个孩子,有谁会追究一个孩子贪玩时惹出的事?
    他仿佛自说自话解释道:“况且,此刻坤德殿上下,正借着寻猫的理由在大肆搜索后宫,正好可以掩饰你的失踪,断然不会有人联想到你被挟持。”
    白筠想也未想就点头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的法子照做吧。”
    枯井大约十米深,他脚踩在井壁凹凸不平处,背着白筠,再没有遇到波折,迅速地爬到井面。
    小心翼翼将她背到一棵大树底下,让她坐下来暂且乘会凉,才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白筠虽看不见,可是听着他体力不支的喘息声,心底也明白他的身体状况定然没有嘴巴上说的轻巧,往日里莫说背着她了小半个时辰,也是无碍的,何曾这样难受?
    况且他的声音沙哑沉重,像个迟暮之年的老者,是因为给她吸了蛇毒引起的?
    她轻蹙眉头,从袖子里取出丝巾寻声摸索而去。
    太子见她有所动作,抬眸看了眼,只见那方被她捏在手心里的丝帕,便很是自然地凑过脸挨在她的手指边。
    摸到一张冰凉的脸颊,手指颤抖地缩了缩,小脸有些煞白,追问道:“你身子不适,先回东宫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侍卫就好了,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说着这话,手也没闲着,丝帕贴着他的面颊一路擦拭到额迹,不过一会儿,就感受到丝巾被汗水浸透了一片润润的水泽。
    眼见面前的那张小脸苍白无力,贝齿微微咬着有些泛白的唇瓣,他皱了皱眉,一把将她手心里的丝帕抢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安抚道:“无事,他们顺着我留下的暗号,应该快到了,我陪着你一起等。”
    说完这话,方才注意到她早已凌乱的发丝,被一阵清风吹拂的微微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很是自然地为她捋顺到了耳后。
    他抬眸仔细端详了后,微微皱眉,不甚满意:“我给你重新梳理一番,待会若是被外人看到你这幅惨状,怕是会起疑心。”
    白筠扁着小嘴,软糯道:“可没有梳子。”
    “无事,我给……”刚想说母后,又硬生生将话语憋了回去,轻咳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不就是双丫髻,有何难的。”
    是啊,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白筠心底这样想着,小嘴不由自主地翘起,微微扬起了下巴,听见走到她身后的脚步声,略微恐吓道:“若是梳不好,我可就要摘了你的发髻,让你陪着我一起出丑。”
    他笑了下,没有应答。
    修长的手指果然十分灵活,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她右边犹如泼墨般的乌发,手里将两股绸缎编制的彩绳递给她,才得以空出手,以五指为她梳理凌乱毛糙的头发。
    柔软纤细的头发,不一会儿已经服服帖帖地在他的手心里理顺,待结成髻垂挂于头顶一侧,颇为满意地又为她梳理左边发髻。
    白筠抬手摸着已经完成的右边发髻,还算整齐顺滑,难得没嫌弃道:“倒是个老手,没丢人,看来是不用陪我一起出丑了。”
    三两下功夫另一侧发髻也梳理好,不由得叹息道:“是啊,往日里都是你独自丢人,难得可以拉我一起下水,也白白错过了机会。”
    白筠轻哼一声,看在他头发梳的还不错的面子上,决定不予他计较。而是沉着声音,有些发急地将他推了推,催促道:“你快回东宫吧,刚才就让你走,你还磨蹭了好一会儿,如今赶紧寻太医好好诊治一下,莫要再耽搁了。”
    太子轻笑一声,仿佛沉稳依旧,话音不疾不徐道:“都说不碍事了,你不用担心,我若是离开了,你再出事,我可没精力再闯一次龙潭虎穴。”
    是啊,他说的极为轻巧,可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够相信,他闯完龙潭虎穴毫发无损?
    她突然冷声抗拒道:“我不用你陪我等,你走!若是被闯进来的侍卫看见是你救了我,到时候宣扬出去,只会说是我害了你!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现在危机解除了,你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一双素手使劲地将他往外推。
    ……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然而他晓得,她是在担心,只是用另外一种激烈的方式让他早些回东宫医治。
    “好,好,你别推了,我现在离开。”太子说完这话,果然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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