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 作者:顺颂商祺
    寻山——顺颂商祺(7)
    温绍祺! 温总震怒,面色铁青。
    季维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来得多余,没什么威力地劝道:不吵不吵,咱今儿不是来过元旦的嘛?
    温总这才顺了口气,表情也和蔼了许多:还是季少校懂事。你也得多担待着我们家小温,他从小就皮来,我敬你。
    别别别别,哪能啊? 季维知哪敢让长辈给自己敬酒,慌得立马站起来,双手捧着杯子,我敬
    您 字还没说出口,季维知就被就被人摁下去。
    盛绥站起身,端着杯酒,遥遥对温总说:咱俩喝就成。小孩子都在长身体,不合适。
    温总也不知他闹得哪出,只好应和道:也、也行?那小温和季少校就 喝茶?
    温绍祺跟季维知面面相觑。一个心道自己都成年多久了,还长个哪门子身体?另一个窃喜,都不用动手,他自个往枪口上撞,拿茶拼酒还愁拼不过么?
    一桌四人时不时就站起来碰两杯。俩小辈的自然没事,就是温绍祺卯足了劲整盛绥,喝茶把自己喝得顶饱。
    哎,你别老让二爷喝 季维知怕盛绥真醉了,转头警告温绍祺。
    温小少爷没听着,很大声地问:啥?
    这嗓子一出,另外俩人都看向这边。
    季维知不好意思再开口,摆摆手,示意没事。
    正尴尬着,只见温总带着七分醉,哥俩好似的搭着盛绥的脖子说悄悄话。然而醉鬼的小话音量很大,大到季维知不得不听到。
    我说二爷,你那姑娘最近追得怎么样了啊? 温总问道。
    盛绥把他的手取下来,后仰,保持礼貌疏离的社交距离:什么姑娘?没有的事。
    温总便顺势倚在桌上,撑着脸:我记得白大使不是说你 看上个什么人?
    季维知立刻竖起耳朵,警觉地望向盛绥。几乎是同一瞬间,盛绥也往他的方向看来,带着灼热的目光。
    是有。 盛绥说着,眼睛仍旧直勾勾地望着季维知。
    温总哈哈笑道:你瞧,刚还不承认。谁啊?我认识么?
    认识吧 盛绥无奈地收回眼神,回答。
    包厢好闷。他胸口堵得慌,急需出去透口气。
    温总见他起身,便打趣道:哎小季,你认识吗?
    不认识。 季维知脸色不好看,手也抖得厉害,连残酒都不想收拾,哆哆嗦嗦地起身,我、我有点事,想出去一趟。
    温绍祺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季维知瞪他:我没怎么!盛绥他喜欢谁关我屁事!
    说着,他放下酒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屋里一下子静默,只有盛绥悄没声地喝完杯中酒,说道:我也出去溜达会儿。
    偌大的包间,忽然只剩下父子两人。
    温总酒还没醒,却又存着点意识,看不懂那俩人究竟什么情况:季少校刚刚是在发火?
    是啊,您问错话了呗。 温小聪明自信地推测,他跟盛绥老不对付,您没见他刚刚黑脸黑半天了么?
    嗯?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还把他请他来这! 温总一阵后怕,刚我还拿二爷的事儿刺激他
    温绍祺摆摆手:我请他来,是跟他一块整人的。但您找他问二爷,那就是在雷区上瞎蹦跶。
    温总后知后觉地望向门外,感慨道:那他俩这梁子,看起来还结得挺大啊?
    门外,歌女的声音被晚风吹散,只有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季维知蹲在河边吹风,拿着块石头在地上画圈。
    每画一个就念念有词地骂:
    怪不得不急着找我,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要出国,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
    第三个圆没画完,季维知就闻到一股酒香。眼前是熟悉的皮鞋和西裤。
    季维知丢下石块,闷闷不乐地站起来。
    生气了? 盛绥递上一张纸巾,叫他擦手。
    季维知没接,赌气似的在自个长衫上胡乱抹了把,没。
    盛绥耐着性子问:那怎么跑出来?
    季维知就见不惯他这泰山崩了还气定神闲的模样,呛道:你管那么宽呢,这么会管人怎么不去管管你那姑娘!
    盛绥几不可察地翘翘嘴角:我说过了,没什么姑娘。
    季维知不信:那你刚刚在屋里头什么意思?
    盛绥嘴角的弧度压不住,索性敞开笑道:你说呢?
    嘶, 季维知真就开始寻思,你刚明明说心里有人,而且那个人温总还认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接着便是半分钟的沉默。
    盛绥等着竟有点紧张,这是从前竞拍时都不会出现的情绪。看小孩恍然大悟的模样,应该猜出自己的心意了。那要如何接话呢?承认么?这未免,太快了
    就在盛绥这头还在天人交战时,季维知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了!
    盛绥慌得皱了皱眉。
    季维知笃定地说:你不厚道啊,怎么对着长辈扯谎呢?
    盛绥一脸无辜:我,怎么就扯谎了?
    季维知还觉得自己特聪明:你还瞒得了我?肯定是温伯父总要给你介绍对象,你烦了,于是就拿心上人堵他。对不?
    你还挺会演,特意编了个他认识的,这样他以后肯定不会给你瞎点鸳鸯!
    盛绥头疼地取下眼睛,捏了捏鼻梁,无奈道:算了,你别瞎寻思。
    季维知不满:我猜错了?
    盛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模棱两可地答:总之没什么姑娘,别乱想。
    哦。 季维知还是觉得自己猜测很合理,因此开心不少,低头时看见自己画的圈,赶忙拿土给它盖上了。
    俩人回到包厢后又跟温家父子寒暄了两句,又把杯中酒清空才散席。
    温家人因为对过他俩的 旧账,全程不敢多说话,生怕触他们霉头。但看俩人回屋后又没那么剑拔弩张,不禁感慨道: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充满笑里藏刀的虚伪和礼貌。
    四人有说有笑地道别,实则各怀心思。
    姓温的一走,路口便又只剩两位冤家。
    季维知见温总离开时脚步飘忽,担心盛绥也一样喝醉了,出于客套,不情不愿地问:你 自个能走不?
    刚刚还追出门的盛绥,这会跟没骨头似的,倚在灯柱上,拖着音说:有点晕。
    季维知皱眉,很难受?
    盛绥踉跄着走两步,轨迹歪歪斜斜:没事,大概 能走。
    季维知见状,哪还敢让他自个回家:哎,你可别摔马路牙上被洋人抓走了。
    盛绥松了松衬衫领口,回到灯旁,靠着,阖眼。
    季维知左顾右盼,也没见着有人力车,急得跺脚。再看男人醉劲上来,应该不会记得今儿发生的事?
    大晚上的要是真把人扔这,恐怕不安全。
    算了算了,我扶你。 季维知不知道盛绥家在哪,干脆掉头,一手环盛绥的腰,一手撑着大臂,给你问问万国饭店有没有空房,成不?
    盛绥似是醉狠了,晕乎乎地倚在年轻人身上,脑袋滑倒肩窝里,鼻尖还在他颈侧嗅来嗅去。
    第12章 清安,我难受。
    季维知被肩上的呼吸勾得心痒痒。可那是个醉鬼,没什么意识,他又拉不下脸去骂。
    刚走到一楼,季维知正打算看看自己有没有零钱,忽然见男人摇摇晃晃地站直。
    盛绥双手在兜里掏了又掏,总算找到个皮夹后,笑盈盈地笔直站好,双手捧上,给你。
    季维知简直被这神态整懵了。这是温文尔雅的盛家二爷?被点了什么机关么,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怎么着,怕我付不起住宿费? 季维知欺负醉鬼,用小时候盛绥教育自己的语气说,知道交卡包代表什么吗你就乱给?
    盛绥点点头。
    季维知 啧 了声,心说你知道个屁。
    他飞速订好房间,赶紧把人拉上楼,免得他俩被人瞧见,更怕盛绥酒醒后觉得跌份儿。
    进屋后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季维知把盛绥放到床上,很小心地,脱下他的皮鞋,外套
    手碰到西裤面料时,季维知犹豫了。
    要说小时候同吃同住,更近的距离也不是没接触过。但现在毕竟俩人有嫌隙,再那么没大没小不太合适。
    于是他还是收回手。
    清安,我难受。 盛绥皱着眉,手在衬衫上扒拉着。
    季维知怕他抓伤自己,赶紧把乱动的手摁住,替他解开扣子。
    难受就难受,你别瞎挠。 季维知可算逮着机会训人,拿足年长者的气势,快点,躺好。
    盛绥像是被训服了,缩进被子里。
    不许乱蹬被子,听见没? 季维知替他掖好被角。
    这么跟年长者训话特别爽,季维知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你也有今天。 季维知幸灾乐祸,一会儿要盛绥穿睡衣,一会儿给他灌热水,就跟自己是长辈似的。
    等过完瘾了,季维知倒杯清茶放床头柜,还找饭店要了碗小米粥,放温水里浸着。
    你自个睡会吧。马上闭寝了,我得赶紧走。 季维知折腾完,一身汗,气喘吁吁地说,还有别的事儿没?
    床上人呼吸沉稳,似是已经睡着。
    季维知又确认过他并无大碍,这才准备离开。
    这时,盛绥忽然翻了个身,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又带着一丝无奈的期许。
    以至于季维知一时不知他这是醉着还是醒着,抑或是梦里,还是现实里?
    清安 盛绥合着眼,一遍一遍地喊这两个字。
    季维知脚步一顿,回头,眼神里五味杂陈。
    仅用一个称呼,俩人的身份又换回来。
    季维知到底是少活九年,连这点程度的撩摆都招架不住,仅一句 清安 就失了阵脚。
    夜色让男人的眉眼柔和不少,加上醉酒后的酡色,盛绥多了分勾人和大胆。
    我很想你。 盛绥喃喃道,一直很想你。
    季维知眼眶瞬间发热:你再说一遍?
    我想你 盛绥头晕,说话带着气音,落在季维知耳朵里更加百感交集,在 X 国,每一天 好想你
    季维知嘴角翘着,甚至声音都带着笑:我也是。
    他重复道:这两年来,我都是。
    眼前这个人,曾经在他的日记里出现过无数次,又在人迹罕至的码头将自己抛弃。
    季维知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在原地站了许久后,他极其温柔,又极其渴望地摸了摸墙上卧倒的影子。
    第二天,季维知来到局里,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萧从明经过办公室,大老远就听见他得瑟,进屋打趣道:昨儿干嘛去了这么春风得意?
    听这语气,季维知还以为是温绍祺在背后,满嘴跑火车,等慢悠悠地回头,才发现眼前是别人,赶忙站直了敬个礼,揍人去上、上校?!
    唷,揍谁去了? 萧从明知道他在开玩笑,顺杆就爬了,没违纪吧?
    哪能呢。 季维知尴尬地直摇头。
    那就成。我正好经过你这,有点事儿交代。 萧从明点点桌上的名单,季维知会意,把它推到上校身边,这几天温总在清点物资。但是他们人手不够,问你能不能抽空下厂探探。
    好,什么时候? 季维知领命。
    今儿你有空吗?他们要去勤盛桐油厂打包
    季维知表情一动。
    萧从明突然想起来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你瞧我这记性。你跟二爷那关系 嗐,算了。
    要换作平常,季维知不等上校答应就该领命了。
    但毕竟昨儿刚跟二爷共处一室,俩人现在不尴不尬的,季维知不想主动找人,不然显得自己多殷勤似的。
    我俩,确实有些过节。 这算是婉拒了。
    萧从明点点头:没事。那你先忙,我接着摇人去。
    季维知陪笑着把领导送走,还没转背,远远地瞧见温绍祺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摇着报纸。
    大新闻!外头都骂疯了! 温绍祺气喘吁吁地进来,见季维知表情冷淡,解释道,哎呀我没迟到!我是去买报纸了!
    然而少校岿然不动。
    温绍祺只好乖乖站直了为来迟而道歉,完事又激动地说:你快看,肯定感兴趣。
    季维知斜睨着他,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
    温绍祺愁眉苦脸:不是吧,一点面子都不给。 完了还坏主意地怂恿,真没兴趣?
    季维知摇摇头。
    跟昨儿那位有关的,也没兴趣?
    季维知腾地把报纸抢过来,让我看看!
    温绍祺 啧 了一声,掐表说:我算算时间啊,五秒内我必听你骂人!
    小少爷坏笑着开始读秒。
    季维知才懒得理他,迅速打开报纸,在最大的版面上发现一行标题:《X 国联会成立,盛权出任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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