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打听了一番,万父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儿子闯了什么祸,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所谓生不进公堂,说的就是活着的时候最好不要进衙门公堂。这不只是怕事而已,更是上了公堂,不管讨不讨得到公道,最终都要被刮下一层皮。
    那些三班六房的老爷们人人都要占便宜,若是有人状告,告的和被告的,一个都讨不了好!而如今算是最凶险的情况了——家里有人下了大狱,这要弄出来可就难了!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成。
    万太太哪能看到万父真的下定主意去搭救儿子,只抱着幼小的女儿哭道:“我承认,我不是大哥儿的亲娘,对他也没有什么慈母心肠。可是老爷,我就算不说话,您也能想到的吧——这个家里又不只大哥儿一个!若是您真打算散尽家财打点衙门,日后哥儿姐儿们该如何?”
    满堂的儿女摆在眼前,万太太这话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只这一个儿子。他得考虑其他的孩子,还得考虑自己日后的老年生活。
    “再者说了,就算是散尽了家财大哥儿就一定能回来?老爷是见过世面的,自然比我懂得那些衙门里的门道。”
    第206章
    万父不是不知道世事的少年人, 当然知道进了大狱意味着什么。就是那等富贵人家想尽办法打点也可能无用,像自家这样的小身板, 还是搅和进了这种事里, 怎么想也是没救了!
    可是要说完全不想办法, 就这么看着大儿子完蛋, 万父也难做到。毕竟是生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 就算他不大管事, 那也是儿子啊!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个猫儿狗儿都该有感情放不下了, 何况亲生儿子!
    “再看看, 想想办法再说。”半晌万父也只能这么说, 他心底里告诉自己事情不会那么早糟糕——和底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比起来, 万家大哥儿是个小头目,可是和上头的人比起来他又十分不起眼了。法不责众, 杀鸡儆猴也就是一小撮人而已。
    万太太生怕丈夫要把一家人全赔进去救万家大哥儿一个人, 眼里面全是害怕。然而这个时候多说话也没有用,她只能紧紧抱住女儿坐在角落, 低头不再说一句话,心里却是恨极了进了大狱的继子的!
    万氏得到弟弟进了大狱的消息很早,大概中午的时候万父就让今年十四岁的二儿子去崔家来找万氏这个大女儿了,虽然万氏是已经出嫁的姑娘,可是长女也向来是父母的依仗。这时候万父六神无主, 妻子也不堪商量,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万氏了。
    万氏才知道几天前见面的弟弟竟然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连儿子也来不及照管, 匆匆交给婆子之后就跟着弟弟往家里赶。中间又问了事情的细节,前后清楚之后忍不住手上一紧:“你大哥是怎么想的?怎么搅合到这种事情里面了。实在是糊涂啊!”
    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要解决问题。万氏跺了跺脚,进了家门,这时候万家已经因为这件事乱成一锅粥了。她这个大女儿原先没有显出这么重要,这一次却不同了。万父看着大女儿回来,忽然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棘手了,至少能有个商量的人。
    万氏既没有坐下,也没有喝妹妹端上来的茶,直接道:“爹,大弟的事情我知道了。现在别的事情都不重要,去见大弟的人也是白费力气。最重要的是找到衙门里认得的人打听消息,了解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处理,这才能知道如何做!”
    这和万父原本想的差不多,这时候由万氏说出来,让他也多了几分自信。于是跟着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时候去找那不成器的东西,除了让牢房里的差人敲诈勒索之外根本毫无用处!只不过要找认识的人恐怕不容易,那可是运河河总衙门,咱们家最多和扬州知府衙门里搭上关系而已。”
    运河河总衙门和扬州知府衙门都落在扬州,招募的吏目差人也都是扬州人。可是扬州知府府衙的差人常常因为事务的关系和扬州百姓有接触了,一般的百姓见过知府衙门里的人也不少了。而运河河总衙门就不同了,过去少有和扬州百姓直接接触的机会,所以能和他们有关系的也就是少数而已。
    然而万氏却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果决道:“这件事我去问一问阿源他哥哥,他们都是交游广阔的,这样的人一定认得,只不过是交情深浅而已。”
    听到女儿这么说,万父脸色好看了许多,连声说了好几句的好。只不过说到后头忍不住看了女儿几眼,磨磨蹭蹭才道:“这次就你这个当大姐的费心了,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
    万父这样说,万氏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不好。她当然也想要大弟弟没事,可是这种事情现在谁能打包票?一切要看河总周大人的意思,周大人心情好的话不用说,心情要是不好,打定主意要吓一吓人,旁的人有什么作用!
    万父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强求的意思了,如果有个不好,这是要怨恨女儿不够有用?心里一边担心大弟弟,另一边还要想娘家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念头,万氏实在是很累了。
    “我不过是尽力罢了,最后...最后还是要看爹你的意思。”万氏没有把话说透,她的意思很简单,无非是银子而已。
    这时候心思平静下来就知道了,万家大哥儿的情形死罪是肯定没有的,活罪到什么地步就看家里人如何使力了。打点的到位,自然能化险为夷。打点的不够,那就什么都没得说了。衙门,还是衙门牢房这种地方,向来只认银子的!
    万父也不知道是心领神会了,还是装作不知道,他也没有接这个话。只是点点头:“你多费心。”
    一句‘你多费心’上来,万氏还能说什么,晓得自己这一回摊上大事了。心情郁郁地回到家中,发现儿子和婆子都不在,心里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去找。
    也就是这时候,婆子抱着孩子回来了。万氏赶紧上前抢过孩子,十分生气道:“你这婆子,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家里看家,怎么带着哥儿出去了!我回来家里竟然不见一个人,哪里去了?”
    婆子脸色尴尬,见万氏脸色不善,半晌才道:“去了隔壁七奶奶家里。奶奶回娘家走的急,也没给哥儿准备奶水,还没回来的时候哥儿就饿了...哥儿还小,别的东西不敢喂,家里就连牛奶羊奶都没有,我想着隔壁七奶奶还在哺乳呢,就请帮帮忙。”
    其实这也是万氏自己忙昏头了造成的失误,可是要她承认自己错了,这怎么可能。所以只故作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看了婆子一眼就回房间接着喂奶去了。然而刚刚才吃奶的小婴儿对奶水的兴趣并不很大,只转着眼珠子四处乱看。万氏干脆把他放在了床上,随便他乱看。
    万氏心不在焉地看着儿子,倚靠在窗边思考起她大弟弟的事情来。
    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上手了就是麻烦。可要她完全丢开不管,那又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心里开始计较起来崔家几兄弟谁能帮得上忙——之前对万父说的只不过是一个笼统大概的说法而已,真正找谁帮忙,又如何帮忙,这都是要商量的。
    一个一个地想,想来想去竟只有崔仁和崔本做得到。崔仁本身就在大酒楼做事,因为酒楼的关系总能认得一些有用的人。只不过他这里的认得,联系实在是太薄弱了,根本没有人情可用。
    相比之下崔本就要管用的多了,他为了卖酒出去,和很多有钱有势人家的管家、买办之类有联络。同样的道理,无论是衙门里的官差,还是街面上的流氓,他都有交际到。是不折不扣人脉宽广之辈。
    说实话,如果有得选的话,她是不会选择向崔本求助的——她和赵莺莺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怎么想也不是要和解的样子。这时候去拜托崔本这个大伯子做事,要是给赵莺莺这个枕边风吹一吹,还能成吗?
    然而不管她怎么想,还是要试一试的。这个事情关系着她大弟弟,那些恩怨也就暂且退后了。这样想着,她抱起儿子出门,到了隔壁崔本和赵莺莺家就停下了脚——这个门她已经好久没有跨过了,今天却是要主动敲开了。
    来开门的是圆娘,她当然也很奇怪万氏竟然会上门。可是这都不是她一个做下人的该置喙的,福了福身,然后就往里头道:“奶奶,八奶奶来家了!”
    万氏来到堂屋才见到本来在给孩子做小衣裳的赵莺莺,两个人最近偶尔有见面,可是这样单独见面却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了。一般的见面万氏对赵莺莺都是能略过就略过,这一次才算是仔仔细细看过赵莺莺。
    生产过后小半年了,赵莺莺已经彻底恢复了苗条。如今身穿一件青碧色小夹袄,领口一圈绣着精致莲花纹。下.身则穿着一件水红色绸裙,只挂着一只浅色荷包压着,并没有其他装饰。
    整个人其他也是一样,家常弯月髻,素色银簪子,银丁香塞在耳垂上,别的首饰都没有,只有手腕上悬着一直碧色玉镯,温婉恬静。
    这样清淡的打扮全是家常,同时也显得赵莺莺更加年轻了。不知道的人谁能想到她二十岁,还刚刚生过一个孩子?说是十六七,正待字闺中恐怕多得是有人信。
    赵莺莺见万氏一时不说话,也没有自己说的意思。她说的和万氏闹翻是真正的闹翻,她并不打算万氏服软她就认可。何况以她的了解来看,万氏根本不是什么会服软的人!
    果不其然,万氏怔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就抱着儿子上前走了两步,脸上也带上她对赵莺莺好久没有过的笑影儿:“刚刚回家才知道,这孩子哭闹来着,偏我一会儿不在家——婆子把他抱到七嫂这里来了,这也是麻烦了七嫂!”
    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道谢的,之前还互相不对付呢!就算两边关系缓和也不会这么开始。这下赵莺莺彻底确定了,万氏确实有另外的打算。
    “这有什么好谢的,难道看着孩子受罪?”赵莺莺低下头做了几针针线,以不变应万变,反正现在着急的不是她。要是真有什么目的,总归是要说出来的。
    这时候也临近傍晚了,两人不说话的话就只能听见厨房里动锅火的声音,以及外面街巷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行人声。这时候做生意、做工的都在往家里回,打招呼的声音多了起来。
    耐不住这种安静和尴尬,万氏抿抿嘴唇道:“今日七哥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阿源想接七哥和七嫂吃个晚饭,有个事情要商量...”
    赵莺莺奇怪地瞥了万氏,心里晓得这件事恐怕要落在崔本身上。不动声色道:“今日还是算了吧,家里都在做饭了...真要有什么事儿你先跟我说,或者等到本哥回来与他说,这都不打紧。”
    万氏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和崔本说,可是她担心和崔本说了,赵莺莺这里不乐意帮忙,背后搞乱子。若是那样,那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摊明白,赵莺莺有什么想法的,她这里赔个罪服个软,也是为后面的事情低头。
    然而真的来了才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她想的好好的要低头,可是这时候对着赵莺莺却心里千万分的不愉快。抱着孩子的手僵了僵,脸上的神色也舒展不开,半晌才把眼睛从赵莺莺的脸上移开。
    “七嫂,这事儿还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弟弟身上来的。”静默之后万氏吐出一口气,知道她没有什么余地隐瞒或者插科打诨混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被明明白白地摊开来给赵莺莺知道。
    万氏当然不愿意自曝家丑,可是这时候为了救人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前因后果说完,她这才道:“他这次可算是闯了大祸了!七嫂见识多,应该也知道进了牢房的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回来——家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个事情着急担忧!有心丢开手去不管这个孽障,可那是血脉至亲,如何能轻易割舍?”
    这一段话算是推心置腹,赵莺莺听到脸色也变得和缓起来。她并不是不通人情的,这时候听到万氏是真心实意想救弟弟,心也软了下来。便跟着点头道:“是这个理,只是你来找源哥儿他七哥是...?”
    万氏连忙道:“其实不是别的,现在去牢房里找差人只不过是送钱而已,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打听清楚情况再做打算。还有,要是在衙门里有认得的人,将来使钱出力也比自己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得多。”
    赵莺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崔本交游广阔,其中也有官府衙门里的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那些交际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最多就是有点面子情而已。可是这种情况下,有点面子情在已经很好了。相比万家自己硬来,至少事半功倍。
    赵莺莺低着头想了想:“这事儿我不晓得厉害干系,还是要问本哥。今晚上你和源哥儿一起来我家吃饭,席间让他们兄弟们商量这件事,那不比咱们干着急强?”
    万氏想到丈夫,想到大伯子可以帮忙,一直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好像被人突然拿起来了似的,一阵松快。
    抱着孩子回家,等到崔源回家之后就把这件事与他说了。崔源这才知道自己小舅子有这个胆子,颇为头疼道:“他、他做事不带脑子的?这种事明摆着不成的也敢掺活!这不是蠢,这是蠢得要死!”
    崔源少年时候有些顽劣,可是成亲之后脾气是很好的,至少没在万氏面前有过脸色。这一次却不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要把人吃了一样。心中理亏的万氏不敢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暗恨大弟弟不争气。不只不能给她这个出嫁的大姐撑腰长脸,还要她舍出脸面奔走!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就无法可想。崔源说是这么说,也不能就放着牢里面的小舅子不管。于是衣裳也来不及换,洗了一遍手擦了一把脸,这就黑着脸去隔壁崔本赵莺莺家吃饭了。
    崔本回家比崔源要晚一些,不过崔源来的时候他也听赵莺莺把事情说了。朝着弟弟弟妹点点头:“事情我知道了,不能放着不管,明天我就去找人走动走动。”
    崔源应了一声,给崔本倒了一点儿淡酒。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哥哥虽然能喝,还经营着酒坊生意,但在家时候很少喝酒——今天之所以有酒,恐怕还是因为要招待他这个客人。
    崔本抿了一点点酒,吃了一大筷子菜,这才道:“运河河总衙门里头我认识的人不多,最要好也不过就是李三郎而已。他这个人活泛,在衙门里吃得开,托他倒是极好的。只不过话我说在前头,凡是这种事就有成与不成。我这是给亲兄弟办事,当然下力气,可要是不成,那也说不上什么。”
    万氏听到这话咬着嘴唇想说什么,然而有崔源在一旁连声说是,她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之后一顿饭,崔本都在喝崔源商量这件事具体怎么做,理出了一个大概的章程。
    回家之后,崔源和万氏就像平常一样洗漱、准备就寝,只是比平常沉默了一些而已。就在万氏抱着儿子哄的时候,崔源忽然道:“明日你去岳父那里走一遭,别的不说,先要一些钱来。”
    万氏愣了愣,还没有说话就听崔源接着道:“有求于衙门公差的时候,就是打招呼也要钱!七哥虽然和那什么李三郎认得,可也就是认得而已,这种事情免不了俗。从明日起就要花钱,总不能看着七哥垫吧。”
    这种事情要花钱,万氏是知道的。可是她根本不想提起来,想着拖一日是一日,最好能拖到最后就不给了——崔源崔本也是亲兄弟了,感情还那么好,在她看来最后不好意思说这个就算了,或者少要一些,那都是有可能的!
    她没有想到最先说这个的会是崔源,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当然是不想回去和她爹说这个事情的!崔本是丈夫的哥哥,可是对于她来说没什么重要。而万父就是她爹了,她当然不愿意她爹因为这件事花大价钱!
    一方面钱花出去了,日后家里怎么过日子,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办?另一方面,她还担心她爹会把这笔账赖在她头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是实实在在不乐意的。
    “我爹今日就不大好的样子,我颇他因为大弟的事情急得病起来,这件事先不说。等到事情有眉目的时候再慢慢透给爹!”最后万氏也只能这样推脱搪塞。
    崔源却皱眉道:“这事情不是那么办的...反正你记得早点和岳父说。要是岳父那里不好开口,那就先咱们家里拿出来,七哥是帮我办这件事,总不能咱们在银钱上还拖拖拉拉。”
    就和万氏站在她爹那边一样,对于崔源来说他是站在崔本这边的。小舅子小姨子们日后的生活哪里是他一时能想起来的——况且讲道理,这本来就是万家自己惹出来的祸事,难道让崔本来出钱?
    万氏心里发苦,她是真不想应承这个啊!这种事就是个无底洞,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运气好的话家里也要穷了,运气不好恐怕要散尽家财。要是有人帮着花了这笔钱,这比什么不强?
    其实这也就是万氏想得美,若是钱少的事情,崔本自然无所谓。可要是花的钱多了,他会做这个冤大头?不能的!这救的是万家的人,他弟弟的小舅子。又不是他自己的小舅子,更不是他弟弟本人啦!
    万氏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和崔源吵起来吧——他看的很透彻,崔源把她当作了自家人,也就是崔家里面的。可是对于她的娘家万家,从来都是排在崔家之后的。让她撺掇崔源,把银钱的事情推给崔本?那不可能!
    第二日万氏洗漱完毕就回了娘家,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抱着孩子一起去。去的时候自然受到了娘家最尊贵的招待,就连一向端着父亲权威的万父也有低头的意思,说话何等亲热软和。
    “怎么样啊,大姐儿?有了什么眉目了没有?”语气十分迫不及待,完全是开门见山。万父满脸的焦急与紧张——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谁知道多呆一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在昨晚上,他还为这件事辗转难眠呢!
    第207章
    弟弟进了衙门, 万氏也十分担忧,但是现在不是担忧就有用的, 必须要拿出办法来解决才行。听着万父的问话, 万氏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道:“昨日的事情哪有那么快的, 不过阿源他七哥今天就去找人。”
    听着这话, 万父神色好了很多, 就算还是很担心, 也没有之前那样了。家里其他人也像是放松了一些, 互相说起话来。一向看万氏十分不顺眼的万太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说话, 但给万氏父女两个添茶就很能说明她的态度了。
    身为继母, 她并不喜欢万氏,也不大在意继子的死活。但是她知道丈夫不可能完全放下亲生儿子不管, 万氏带来的好消息无疑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是全家的大.麻烦。光就这个就值得她拿出好脸色了。
    然而万氏接下来的话让万家所有人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万氏并不喝茶, 抱着儿子哄了两下。抬起头来道:“事情是托付了阿源他大伯子,可是爹应该知道的,这种事情要通人情就得花钱。”
    万父本来好多了的脸色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急转直下。他站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个事情迟一些说罢,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你弟弟弄出来,至于花钱的事,等人出来一定凑齐。你也知道的, 家里现银不多,得去凑。”
    万氏却是冷哼一声:“爹,你面前站的又不是你女婿,你面前站的是你女儿!我面前说这些糊弄的话有什么用?先不说糊不糊弄的过去,就说糊弄过去了又怎样?阿源他大伯子又不是笨蛋,钱不拿出来指望他来垫吗?”
    其实万氏自己是这么做指望的,只不过想到赵莺莺,她又觉得不能做指望了。将心比心,她能看着自己丈夫为弟妹娘家花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万父想到这个也无话可说,他自己肯定不会给人垫付银钱,所以由己推人也是这么想的。听到女儿这么说,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给钱是一定的,可是给多少钱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万父想了半晌才垂头丧气道:“亲家侄儿这一回去走人情,人家肯定是要开价的,到时候是什么数说什么数,家里来出就是了...只不过,只不过让崔家侄儿和公差多说些好话...多少便宜一些。”
    说到后头他已经是期期艾艾了,万氏心里不耐烦,然而又对这样的爹有些心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的点点头。
    傍晚时候崔本和赵莺莺是在崔源万氏这边吃的饭,这也是之前就请了的。崔源给崔本倒酒,崔本摆摆手拒绝:“算了,今日陪着喝了太多了,虽没有醉却也难受的很。”
    崔本今日和衙门里的公差打交道,那就不只是钱的事情了,也要显出一些气魄。而这些酒桌上谈的事情,最能显出气魄,让人另眼相看的就是酒量了。好在崔本一个能能喝倒满桌子的人,有这么一个开始,后面的事情就好谈了。
    ——这也是酒桌上面的潜规则之一,人家有求于你,你要是往酒桌上去,那就是默认看酒量说话了。若是人家酒量惊人,把你喝趴下了,无论多难的事情都要帮忙,不然的话日后出去混,那都是没人理的。
    他们这些人,明面上属于贱役,只是私底下有钱有势而已。因为这个关系所以更加在乎牌面、气魄、江湖规矩之类。崔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酒桌上下死力气的。
    崔源对于这种事也懂一些,连忙点头放下酒壶,
    崔本喝了半碗汤,也不拖沓。晓得万氏和崔源都挺着急的,便直接道:“那边说了,河总周大人定然是要杀鸡儆猴的。只不过除了几个大头目,底下的人就没有那么严苛了。具体如何罚不知道,但估计弟妹她弟弟是徙个一千里到三千里之间,三年到五年左右。。”
    这个刑罚并不重,至少相比杀头、流放十年二十年来的轻多了。从扬州出发的话,无论是向北、向南、向西,其实都到不了苦寒之地。至于三年到五年,这也是个不算长的年限,日后回来团聚也是个年轻人,并不耽搁什么。
    原本想的事情严重,现下听到比想象的要轻的多,万氏舒了一口气。也不吃饭,而是问道:“就是不知道要免了这个罚,要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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