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回来了?”林父诧异道。
    “有点事跟您商量。”林建云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想到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了再说。
    “你想让你大哥接手深市那边的事,你回北京做房地产。”林父听明白了。
    “对,那边的产业,总是要给小远的,他去接手,然后从他手上直接给小远,不是更顺理成章。我带着的人,也有自己的安排,这么多年,我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叫人寒了心去。”
    “那就这样吧,也省得他把时间都花在莫名其妙的人身上。”林父对邵家也颇有不满,闻言也觉得可行。
    林建云也很满意,产业可以还给家里,但人手是她自己培养的,她才不还。再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走了这些人以后也不见得会得重用,大哥总是要带上自己的班底。现在带出去,彼此不伤和气,她觉得时机正好。
    林建军只来及提醒一句自己妻子的娘家,注意风险,便带着邵丽丽去了深市。
    司雨侬面对林建云热情的邀请她占股的事,直接摇头,她不喜欢房地产行业。虽然这是国家政策之下合法运行的市场,但也不可否认,每个房地产公司都有着推高房价的原罪。这也是若干年后,中国的房地产商人也许很有钱,但一定不受老百姓欢迎的原因,也很难在社会上获得比较好的声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行业很赚钱,利用土地质押和银行贷款,一个亿就能撬动八个亿的价值,从而让这个行业以极快的速度繁荣起来。但这个行业也对资金链要求极高,从始至终,这根链条都绷的紧紧的,一旦断裂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九二年的时候,大部分的人想不到这么多,看到有前景就去做。可是一旦深入,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就是一无所有,大家都卯足了劲往前行。这个时候,就已经身不由己,自己想碰的还是不想碰的,都得碰。
    靠房地产发家的商人多的是,但是因为房地产身陷囹圄的商人也一样多的不得了。至于中间资金链绷断,被一把清空离场的,更是数不胜数。
    林建云很奇怪道:“我听慕慕说,你在北京买了几套房子,而且还挺看好房地产市场的发展,那又为什么不想参与呢。”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让司雨侬毕业后进入她的公司工作,只是希望用股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栓的更紧密而已。对于司雨侬来说,等于是捡钱的事,没有想到,她竟然不愿意。
    “我专门研究过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我觉得这里头大有可为。”林建云当然不是听到司雨侬买房就一下子冲动到跳入这个行业,司雨侬买房对她来说是个药引,然后经过了漫长的火线燃烧,把方方面面研究的十分透彻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阿姨,我不否认这个行业,大有可为。甚至于,会发展到未来,可能四五个家庭掏空积蓄,才能让一个年轻人,在大城市安家,还要背负一辈子的贷款。人人都在批判这是畸形的,不健康的,却没人能改变这一切。”
    各个城市先富起来的人,进入各个大城市买买买,而让那些高学历的年轻人,无处安置。这里头没有对错,商人逐利有错吗?先富起来的人想在大城市买套房子有错吗?年轻人想安家立业有错吗?
    那么错的是谁呢?
    司雨侬无意去批评把房子纯粹当成商品的制度,只是,这份钱她不想赚。
    林建云没想到司雨侬竟然能想到那么久以后的事,虽然她所说的有点骇人听闻,但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一旦取消福利分房,市场上所有的需要都将一下子释放出来,没有管控的市场,只会将房价越推越高。
    而商人逐利的天性,是绝不会放着一千不赚去赚五百,这一点她也非常清楚。
    “那你是不是觉得阿姨不该走这条路。”
    “阿姨如果是真心想问一个建议,那我建议您走另外一条路。比起住宅地产,商业地产明显对经济有更大的推动作用,更重要的是,意义不一样。”
    住宅销售是一个闭环,拿地建房子卖房子然后交房,这摊事就算完成了。但商业地产则不一样,可以将超市商场大卖场商业街等等,各种商业概念带到不同的城市,可以创造出更多的岗位,让更多的人分享这其中的收益。
    林建云蹙着眉头道:“事是好事,但的确难得多了。”
    商业地产的概念解释起来并不复杂,但中间蕴含的管理技术却相当复杂。比如说商业地产的规划,招商,物业,运作,都是目前国人没怎么接触过的东西。甚至于,商地产的房子要怎么盖,可能国内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设计师,只能出国去找。
    “虽然难得多,但其实好处也多,商业地产可以拿一部分物业自己持有,享有未来几十年发展的红利。只要名声起来了,很多城市会主动邀请入驻,享受政府的政策扶持。最重要的是,能保持公司的纯粹性。”
    而不是和政府的官员拉拉扯扯,私下理不清,剪还乱,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都跟着受挂落。
    商业地产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保持一种超然的地位,可以亲近政府,但远离政治,更远离隐藏在黑白之间那道界限不分明的灰色地带。
    林建云听到这里,已经动了心,“我出国考察看看。”
    还真是说动就动,一点都不带停顿的。
    风风火火的林建云飞去了美国,还准备将欧洲走个遍。司雨侬暂时清净下来,恢复了她低调的学生生活。
    老家传来消息,司大娘的电话打到了宿舍楼下,司爱华和程梅,定在暑假的时候摆喜酒。
    “总算是成了,我爸是真愿意吧。”司雨侬知道父亲就是旁边,故意调侃道。
    话筒里传来司大娘的大笑,“我让他给你说。”
    结果司爱华死活都不肯接,司大娘只好继续说道:“你爸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他要不愿意,还能陪我来打电话。”
    等周未把这个好消息给司青青一说,司青青紧张道:“咱们要不要带些什么回去。”
    “我看着买,你不用管了。”司雨侬一想也是,拉着司青青去商场,打算买些床单被罩寄回去。
    “这个花色好看,哎呀,那个也好看。”明明是帮别人挑东西,司青青却比谁都兴奋,恨不得把所有的花色都看一遍才过瘾。
    司雨侬反而有点心不在焉,她倒不是对父亲再娶有什么想法,只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马上要和一个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人结婚,心里总有一点,隐隐的不安和奇怪。
    理智让她压下这些情绪,家人为了她已经付出的足够多,她不能那么自私的想要独占他们所有的爱。
    “小雨。”司青青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轻轻扯她的衣角,眼神也变得很奇怪。
    “怎么了?”司雨侬一抬头,顺着司青青的视线看过去,忽然一下子站住了。
    而被这两个姑娘家同时看到的人,也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视线,她回过头,然后也呆住了。
    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
    “我们走吧。”司雨侬先开了口,刚转身,柳琴就冲了过来。
    “小雨,小雨……”声音里带着颤抖和不安。
    是的,不安,司雨侬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安,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位女士,你是在叫我吗?我不认识你,请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司雨侬回过头,嘴角的嘲讽越发深了。
    你敢说你是我的妈妈,你敢说,我是你的女儿吗?不,你不敢。
    是的,柳琴不敢。
    她回答不出司雨侬的问题,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消失。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司爱华呢,会不会也在这里。
    柳琴失魂落魄的走了,仔细算过时间,惊觉他们现在正是读大一的年纪,难道他们两个人都考到了北京的大学,这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就出现到了自己面前,而且认出了她。
    私下找了教育系统的人打听消息,终于在半个月后,拿到了有关他们两个人的信息。看到这两座大学,和他们入学时的成绩,柳琴再次陷入不可思议当中。
    仔细回忆当初看到两个小姑娘时的情形,他们俩穿的和城里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如果不说破自己的身份,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来自偏远的乡村。
    可是这并不符合柳琴对龙头村的认知,那个地方有多穷,有多落后,她甚至都不愿意回忆。更加不愿意回忆自己曾经在当地嫁人生女的这一段往事,巴不得将这段经历,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抹去。
    直到她再次看到司雨侬,她的亲生女儿,她心里涌现最多的不是她小时候的模样,不是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而是她会不会来找自己,索要失去的东西。
    她拥有现在的地位,来之不易,大龄知青回城,除了几分姿色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千挑万选之下,她嫁给现在的丈夫,一个家里刚刚平反,有正式工作,并且二婚带着一个儿子。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她不敢拒绝,她怕自己一旦拒绝,连这样的都找不到了。
    一嫁过去就是后妈,小心翼翼伺候着他们父子,直到她再次生下女儿。丈夫和继子很喜欢她的女儿,一家人的关系相处的很是融洽,公公看她贤惠,出手给她安排了工作。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到她早已将乡下的丈夫和女儿抛之脑后。
    她不敢这么等下去,怕万一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司雨侬忽然出现到了现在的丈夫或是家人面前,她该怎么办?
    司雨侬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戴着墨镜,裹着纱巾的柳琴,看到来往的同学都朝他们看过来,不由冷笑道:“你要是喜欢引人注意,恕我不奉陪了。”
    她要是光明正大露脸,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再说谁又认识她了。装扮成这样,就是不想注意的,也忍不住想看看,是什么人脸都不敢露。
    柳琴一照面就被她嘲笑了,看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汇集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傻事。赶紧拿掉纱巾,又取下墨镜,果然再也没人多看她一眼。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而已,哪怕时髦一点,显得年轻一点,在满是青春少女的大学校园里,也毫不起眼。
    “你可不可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当你死了,你也当不认识我,行不行。”
    柳琴愣了,这句话原本是她心里想说的,但肯定不好意思直接了当说出来,正准备探探她的口风,没想到,女儿却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自己不想认她是一回事,但女儿躲避自己如同瘟疫又是另一回事。
    “小雨,这些年,妈妈很想你。”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知道,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柳琴还是觉得,按照原计划行动比较好。
    “这样的话,不用再说了,我不信。”司雨侬和她错身而过,抱着书本走进图书馆。
    “小雨。”图书馆的台阶上,有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在对司雨侬挥手。
    “你怎么又来了。”司雨侬看着夏慕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来往在两个学校之间,他就不累吗?
    “帮爷爷查些资料。”也亏得夏教授就是这所大学的教授,夏慕桑找起理由来真是充分极了。帮爷爷查资料,来看爷爷顺便过来看看书,反正花样翻新,合情合理。
    柳琴在后头看着,一直看到他们并肩进了大门,这才转身。
    “你的房子打算怎么装修,要不要我帮你找个装修队伍。”夏慕桑送她回宿舍的路上,问她刚刚拿到钥匙的房子,打算怎么安排。
    司雨侬正在发愁这件事,现在卖的都是现房,基本上买了房子就能拿钥匙,可是她每天上课,很难抽出时间去跑市场。现在的装修市场也不规范,没人盯着可不行。
    听到他这么说,很是惊喜道:“你有认识的装修队?”
    “你忘了,我外公的公司总部就在北京,他们自己有装修队。”现在大点的公司,一般会养很多人,象电工一类的,临时在外头根本找不来合适的,只能等以后市场化了,各行各业繁荣起来,才会将这些门类重新放到合适的专业公司里去。
    “那太好了,我照市场价付给他们,就是,会不会太麻烦了,耽误你外公的事。”
    “不会,你不是要付钱吗?他们本来也会接些装修的活儿,一样的。”
    很快夏慕桑就约司雨侬去签合同,然后每个周未按点约她,比如说,要挑五金和面板还有灯具,又比如说,要挑厨柜的颜色和款式,总之,天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司雨侬也投入到装修房子的乐趣里,两个人穿梭在各种市场里,乐此不疲。
    两个月的时间,一套大三居便装修完毕,这中间司雨侬除了挑挑东西和付钱,便没有再管过。她是知道装修有多头痛和繁琐的,也就是夏慕桑让装修队把大部分的工作都承担下来,她才能这么轻松。再加上装修队是林家自己公司的队伍,给别人怎么干不知道,但给夏慕桑做事,自然是用料十足。
    “我请你吃饭吧,这回一定让我请。”司雨侬自觉占了夏慕桑的便宜,主动开口请他吃饭。上回说是请他吃饭,结果被他抢先结了帐,这回一定得她请。
    “好,这回我一定不跟你抢。”其实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每个周未都在一起,无数次被卖东西的店老板或是售货员当成新婚的小夫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要不是怕司雨侬不高兴,他都不想否认。
    “你再这样谢下去,我以后都不敢帮忙了。再说你付了钱,他们出工,本来就是你照顾我外公的生意,是不是这个理儿。”还是上回的西餐厅,夏慕桑听到司雨侬跟他正式道谢,不由好笑的回应道。
    “反正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装修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人不清楚,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说是照顾林家的生意,更是笑话,人家养的装修队压根就没对外接过生意,忙自己公司的事,都忙不过来。
    “那要这么说,我爸我妈都欠着你的人情,是不是我该睡不着觉了。”
    “那我不提了。”司雨侬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有点太拿夏慕桑当外人了。大学四年,他们就好好当四年的朋友吧。
    “夏慕桑。”
    有一家四口进门,当中一个少年看到夏慕桑主动开了口。
    “怎么这么巧。”夏慕桑站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同学。
    “他们是我爸,我妈,这个是我妹妹。”少年人介绍自己家里给夏慕桑认识。
    司雨侬也站了起来,跟他们点头微笑。
    这一家四口另外找了位置坐下,柳琴看着继子,小心的问道:“旁边那个女孩子,也是你的同学吗?”
    “她不是,她是夏慕桑的心上人,看样子应该如愿以偿了吧。”少年人笑嘻嘻的,一脸开朗阳光。
    “夏慕桑这个小伙子倒是长的不错,听口音是本地人吧,那个女孩子也是本地人吗?”柳琴很是好奇的继续打听。
    “夏慕桑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他跟着他爸在外地,不过他爷爷是农大的教授,应该也算半个本地人吧,他想留京应该问题不大。女孩子不是本地人,不过要是跟他在一起,肯定会想办法吧。”少年人是本地人,注定了会留京,和夏慕桑也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这话说起来也很客观中立。
    柳琴听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她留京,岂不是会增加他们遇到的机会。
    少年人看继母这么关心司雨侬,有点奇怪,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再看一眼司雨侬,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阿姨,您发现没有,夏慕桑的女朋友,跟我们家甜甜长的好像啊。”
    不管司雨侬还是陆甜甜,都长的像极了柳琴,而柳琴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她的容貌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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