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子心想,果然顾晓山被母亲影响到觉得「求爱」很恶心。他都提醒我了,我还求爱,他果然就恶心了……
    顾晓山在厕所里疯狂呕吐,心里还想着,居然连韧子也让我恶心了吗?难道我没救了吗?
    谁也还没想到自酿酒细菌超标的问题。
    第54章
    韧子刚刚那样用打锣一样的声音说话,不是他理直气壮、足高气强,确实恰恰相反,他是心虚气短、腼腆羞耻,才那样故意粗声粗气说话,脸红耳赤了也不要紧。如今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勇气被掏干净了,更因为顾晓山的反应而大受打击,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掘地三尺逃亡,再也不见人。
    他便拿起精心制作的酒瓶,风一样地打车回家。到了家中,他只觉头晕目眩,还以为是伤心过度。他又开了手中的酒,对着瓶吹,满怀伤感,双眼朦胧地给老哥发了条短信:「小山哥讨厌我了!他恶心我了!我不活了!」
    郁韫韬原本还和智宣在外约会,看着这条信息,皱起眉来。智宣也挺无奈的:「先打电话看看什么情况吧?」郁韫韬给打了电话,结果没人接听。郁韫韬又打电话问老爸情况。
    郁老爷和郁韫韬自然不会觉得韧子那句「我不活了」是讲真的,但失恋应该是真的,还是该关心一下。郁老爷问管家:「二少爷回来了吗?」
    管家说:「回来了,但好像喝酒了。」
    郁老爷便和管家一起去韧子的房间敲门。结果韧子倒没回应,房间还是锁着的。管家问道:「我去拿钥匙?」
    郁老爷冷笑一声:「娘炮才拿钥匙!」说完,郁老爷一脚将门踹开,但年纪大后座力不及,差点摔倒,还好管家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二人一进屋,就吓好一大跳,地上是碎了的酒瓶,满屋弥漫着劣质酒精的气味,郁韫韧脸色发青地倒在床上,嘴唇发紫,看起来像是中毒了一样。郁老爷大惊失色:「快call白车啊!」
    郁韫韬接到郁老爷的紧急电话时,也吓了一跳:「嗯???!!!啊???!!!」
    郁老爷捂着面老泪纵横:「顾晓山那个狐媚子!勾引咱们韧子!勾引了又不负责!搞得咱们傻儿子服毒自杀!」
    「不会吧?」郁韫韬感到不可思议,「再说,韧子哪来的毒药呢?」
    最后排查一番,证实是自酿酒的制作工艺不规范的问题。郁老爷还给了相关人员封口费,叫大家不要宣扬。他们是酿酒世家,结果出了个小少爷酿酒差点毒死自己的事,说出去怎么见人?
    然而,郁老爷还不知道顾晓山也是受害者。不过,尚幸顾晓山仅仅小酌了一杯,反应比较轻。韧子对着吹了大半瓶,才被送去医院洗胃。
    韧子证实无恙,便回家里歇息。郁老爷回过神来,又开始在郁韫韬面前埋怨顾晓山:「你说,那瓶酒都没喝到露出字迹的地方呢,韧子就被打枪,伤心地回家饮酒了。我看这都是顾晓山的错!」
    郁韫韬还没明白这逻辑:「嗯?啊?」
    郁老爷便跟儿子解释:「你看,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突然酿什么劳什子的酒呢?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伤心成这样?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借酒消愁?……」
    「我懂了,」郁韫韬一脸恍然大悟,「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就不会入院!」
    「没错!」郁老爷拍着桌子,气恼不已,「没错!就是这样!」
    郁韫韬也拍着桌子,义愤填膺:「拐杖!棒球棍!」
    二人一致认定,这回韧子住院,顾晓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事实上,顾晓山也获得了应有的「惩罚」,也在家里躺了两天,也拜那瓶充满韧子爱意的酒所赐,当晚顾晓山上吐下泻,几乎脱水。
    顾晓山一开始还觉得是老妈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没想到那么猛,结果当他开始上吐下泻种种不适时,才发现不对。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得了急性肠胃炎。然而,他并未怀疑到那瓶包装精美的红酒上,反而自我检讨是不是下午茶点的外卖有问题,又或者是他最近加班加点导致肠胃功能紊乱。
    他想着想着,也怀疑到那瓶酒上面了,可惜这「物证」和「疑犯」都不在「犯罪现场」了,很难给它「定罪」。
    考虑到韧子喝得比他多,他还给韧子试探性地发了信息:「你还好吗?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对不起,我失礼了。」然而并未收到韧子的回复。
    他也不认为韧子是因为肠胃炎而拒绝回复信息。在他看来,更大的可能是他刚刚过于失礼的反应,导致了难以言述的尴尬。韧子选择避而不见。
    发生这种事情,确实是比较难堪的——对双方都是。
    顾晓山也觉得彼此暂别三两天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除了可以消化这尴尬的余热,还可以给大家冷静思考的空间。顾晓山休养的时候,依旧接收工作邮件,但心里还是想着韧子多一点。
    韧子给他当面直接告白,给他的震撼不亚于人生头一回看海上烟花破开。翻涌的海水,爆裂的光芒,如同爆炸一样的冲击,却会带来与众不同的美感——这惊心动魄、震耳欲聋,让海边母亲的呢喃变得细不可闻。
    「唉,韧子……」顾晓山忽然又叹气,忍不住又拿起手机,发现每天定时发「在吗」的韧子停止了这一行为。
    果然是这件事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郁韫韧的自尊心固然有伤,但阻止他发短信的,更多的是身上的伤。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稍微清醒,然后就被老父亲劈头盖脸骂一通。
    他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住院了,估计龙头拐杖又得重出江湖。
    郁韫韬则在病床便劝导父亲,叫他不要劳气,韧子傻也不是第一次了,起码这次不是「为情自杀」,那也算不得太傻。
    「为情自杀?什么为情自杀?」韧子愣愣的。
    郁韫韬便解释说:「那不是顾晓山拒绝了你,你伤心么?」
    韧子一听,才似想起那么一回事,哇的一声吼出来:「对啊!我想起来了!啊啊啊——我不活了——」
    第55章
    这样鬼哭狼嚎的,中气十足,郁老爷也不担心韧子的身体了,骂起来更有底气:「吼个屁!闭嘴!没点本事!没点志气!怎做我郁家儿郎!」
    郁韫韬附和:「对啊!对啊!大好男儿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这两父兄一起指责韧子不要为私情而影响男儿气节,俨然忘了他俩一个怕到老婆到业界知名,一个被男朋友踹脸上都不吭声儿。当然,在外面的时候,他俩还是铁汉形象不动摇的。但这也瞒不过家里人韧子啊。
    这两个人要证明「男人不该为爱情悲伤」,还真的是毫无说服力。韧子自然不管,不听别人的劝,只管伤自己的心。
    郁韫韬也明白爱情这事儿特别麻烦,不是说不伤心就不伤心的,想着也劝不住了,又细细问他:「到底怎么了?我看你这性子,普通被拒绝也不该是这样啊。什么让你这么难过?」
    「我要强吻小山哥,」韧子哭唧唧地说,「这算是我不对在先吧?」
    「这……」郁韫韬第一反应是,「你够高吗?」
    「我踮脚了还扯住了他领子让他低头啊!」韧子大声回答,说完又觉得耻辱无比,「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郁韫韬听了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几分,便说:「唉,你说你,动手动脚的,人家肯定不乐意啊!哪能这样呢?」这话说得,俨然忘了第一次见面就把智宣摁在卫生间、第一次上门就把智宣摁沙发上的人是谁。
    韧子也反省说:「对啊,我知道这是我不对。要何君这么对我,我都尻他了!」
    「尻个麻子,」郁老爷指出儿子的措辞不当,「这个词不要乱用!」
    韧子不满地拧过头,不说话了。
    郁韫韬朝郁老爷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拉着韧子,安慰地说:「唉,这也不能说是你不对,只是能说是……嗯,情不自禁吧。」
    说着,郁韫韬又问:「然后呢?怎么了?到底他怎么拒绝你了?让你如此伤心?」郁韫韬印象中顾晓山这个人口蜜腹剑,就算对着讨厌的人也能说彬彬有礼的话。他实在想不到顾晓山会对韧子说什么绝情的言语来。
    「他要骂我、打我,我都可以。」韧子捂着嘴,哽咽着说,「可他、他吐了!」
    郁老爷又忍不住说话:「吐怎么了?你那假酒,搁谁喝了谁不吐?」
    「不是的……」韧子说,「他就喝了一点点。他真的就是恶心我,他亲口说的。」
    郁老爷不信:「屁啊,他还能边吐边说?」
    韧子便解释说:「他跟我说明了一下,说他不相信爱情的原因。就是他母亲给他的影响,让他觉得求爱这个行为特别恶心。所以他才这样游戏人间的。然后我的告白,就让他恶心了……」
    郁老爷一怔,也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这话的真假。唐果果的各种折腾,郁老爷是亲眼目睹的。那孩子确实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心态大变,后续,顾老爷也没怎么安抚孩子的心灵,还把家庭教育弄成「公司化管理」,搞什么绩效啊、测评之类的来培养孩子,从不关注儿女的情感需求。说实话,这一套在郁老爷看来也是不妥当的,可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住,偶尔说两句,也怕触及顾老爷的伤心处。再者,他自己也不是个模范父亲,没这个脸说别人。
    所以嘛,当顾晓山长大后变成一个走肾不走心的男同性恋者,郁老爷也没有太意外,心里还说「没有反社会人格就算捡到啦」。
    郁韫韬不明白前因后果,又是个粗枝大叶的,听了这话根本不理解:「神经病啊!就算感到恶心,也不会真的吐出来!我看八成就是你那酒给闹的!」
    韧子却是埋头在枕头里,像是企图要闷死自己,又像要把自己埋进沙子里,什么都听不见。
    郁韫韬无奈叹气,说要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郁老爷便和他携手到阳台里抽烟。对于「犯恶心」这件事,郁老爷也在阳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那个时候的事情,你不是很了解情况。唐果果这行为啊,别说是顾晓山那么一丁点的人儿,就是老顾也留下心理阴影到现在,不敢搞什么婚恋的事情了。」
    郁韫韬是不大采信韧子的话的,但老爸的话他是听得进的,因此大为惊讶:「那……那这个唐果果,真是个……」想到说脏话也不好,郁韫韬便窒了一下,才说:「那……她真是个人物啊!」
    「哼。」郁老爷想起这个女人也觉得挺恶心的,只说,「那可不是吗?我看这儿子被这老母搞惨了,童年阴影了,掰不过来也很正常。」
    「话虽如此啊。」郁韫韬还是不太信服,「真吐了出来也太夸张了?就顾晓山那样子,虽然我挺讨厌的——但事实上这些年来多少人要排着队给他告白啊?他这也吐、那也吐的,不得完了?」
    郁老爷点点头,吸了一口烟,说:「我觉得也对。这事情吧,我觉得也跟那瓶红酒有关系。但韧子也讲了,顾晓山亲口说了恶心,这可不是假的!那就是酒有问题的真的,顾晓山跟他老爹一样被闹得二十多年不敢碰婚恋的事儿了,也是真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郁韫韬寻思一番,也算理解了,点点头:「怪不得了。我看顾家两父子在这方面都挺奇怪的,敢情是有阴影啊。那这可难办了吧?」
    郁老爷也挺沧桑的,吐着烟圈,望着天空发呆。
    郁韫韬叹了口气:「你说这韧子搞什么,好好的直男不做,做基佬。做基佬也不找个省心的,偏偏向难度挑战!搞得我们两个跟着闹心,比自己追对象还麻烦!」
    郁老爷一咬牙说:「可不是!我要是他,哪有那么麻烦!」
    「可不是!」郁韫韬也和郁老爷想到一处去了。
    然而碍于手段不太合法,不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郁韫韬忽然道:「那么……您有带硬币吗?」
    「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可是什么人物,谁身上还揣个钢镚儿?」郁老爷一边说着,却还一边下意识地探索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意料之外地寻找道一枚冰冷的钢镚——不知道在他的内袋里装了多久了。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
    「这可真的是天意啊!」郁老爷挺意外的。
    郁韫韬接过钢镚儿,放手里掂了掂:「是真的……你说是公还是字?」
    郁老爷说:「字吧!」
    郁韫韬便用拇指一挑,让硬币翻飞数圈,又稳稳落在掌心,果然是字面朝上:「还真是天意!」
    讶异。
    郁老爷点点头:「那就干呗!」
    韧子躺床上伤春悲秋的,还抱着手机,一时神情严肃地翻阅顾晓山的sns主页,一时又满目悲伤地看各种情感公众号。郁老爷看不惯,就将韧子的手机锁起来了。
    韧子也默许了老爷子的举动,想着自己不拿手机就不会有冲动想给顾晓山发信息。可到了第二天晚上,韧子又悄悄爬去储物柜那儿妄图把锁撬开,因为过于笨拙,毫无悬念地被老爷子抓包。眼看着老爷子要发飙,韧子赶紧示弱:「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给我发信息……」
    郁老爷骂道:「你管这个做什么?还能有什么紧要事!」
    「我的事情就都是小事吗?」韧子特别可怜地说,两颊瘦瘦、黄黄的,看得郁老爷也挺心疼的,也舍不得骂他了。
    倒是郁韫韬闻声过来了,也看不过去,给老爷子说:「要不就开个锁,看看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搞什么收手机的?」
    郁老爷也有小情绪了,哼哼说:「我忘带钥匙了。你们问管家要吧!」
    「什么钥匙不钥匙的?那么小一个锁!娘炮才用钥匙!」郁韫韬随手一扯就把小铜锁给弄坏了,把柜门打开,将手机拿了出来,倒是挑起眉毛,「你小山哥真给你发信息了。」
    韧子听见,几乎是飞扑过去的,将手机抱住,一脸贪婪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你还好吗?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对不起,我失礼了。」韧子眼睛一瞥,发现居然是两天前的信息,顿时心疼不已:「我整整两天没有回他的信息啊?」
    「不就两天而已么?」郁韫韬说,「你看他发了信息给你,你没回,他也没有继续找你啊。」
    郁老爷也是义愤填膺:「可不是么!这人真没礼貌!」
    韧子惊讶地说:「是我不顾他的意愿到他家强吻他,把他弄吐了,还两天不回他信息,怎么就是他没礼貌了?」
    郁老爷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就是顾晓山的错!让我看见他,不打死他!」
    此时,管家步态优雅如波斯猫一样走来,恭恭敬敬地朝大家道:「晚上好,各位。顾少爷来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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