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作者:笼中月
    轻熟——笼中月(8)
    我
    付嘉。
    徐书原很少这么认真地叫他,声音暗哑又决绝:也许对你来说只是好玩而已,但对我来说不是。我的时间,我的精力都浪费不起,付嘉,谈感情对我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久。
    说完,楼梯上下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沙沙的树叶响声。
    付嘉被定在那里,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算是浪费,又为什么已经太久。
    书原,他抓紧裤缝,其实我不是觉得好玩,你误会了,我是把你当朋友。
    我不需要。
    徐书原脸色格外差,像生了一场大病:你对我最大的帮忙就是别再来找我,别再靠近我,别再给我任何一点希望。
    从前的一个玩笑,像西伯利亚的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这几年有人身心俱疲。
    没有等他回答徐书原就转身上楼了,走几步又停下来,背着身对他说:你能回来我一开始真的很高兴。
    现在呢?
    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可是也不需要再说了。付嘉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第11章 见不到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付嘉工作渐渐上手。
    被派到德国车企做预审相对还不算太苦,只是每天都要去客户那里驻场,路上时间很长。
    早高峰堵得一塌糊涂,打车到目的地半晌他都缓不过来。同事递给他一杯咖啡:昨晚睡得不好?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他接过来笑笑:你不也一样。
    是啊哎,这鬼地方,付嘉你肯定也想回公司吧?
    回公司。
    付嘉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
    那晚过后他跟徐书原很少碰面,偶尔回公司报销日常费用,远远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也会迅速躲起来。
    现在在惭愧中又多了点无法面对。
    只要看到徐书原就会想起那个吻,还有那番话。有时睡觉闭上眼,脑海中也会浮现书原那天接吻的样子,说话时的神情。
    原来书原还在喜欢着自己,这个事实让付嘉不知所措。接下来怎么办,他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不管遇到什么坎,付嘉第一反应就是抬脚迈过去,迈不过去就换条路。
    付嘉、付嘉?想什么呢。
    同事喊他,他猛地回神,说了句没想什么。
    经理让你去找张姐。
    好。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新人,这次预审付嘉的任务就是梳理好银行账户,方便到时候年审发函证。这活儿对他来说不算难,他样子乖,嘴巴又甜,客户资金部的几个大姐姐都很喜欢他,对他可以说是春风般和蔼。
    放下包,去核对账户信息。
    付嘉,来来来。张姐在吃切好的梨,看见他就热情地招呼他过去,还给碗里添了根牙签,尝尝。
    谢谢张姐,我先不吃了。
    尝尝吧,好吃着呢,我们大家团购买的。
    盛情难却,他就尝了一块,确实又甜又多汁,顺口夸了两句。张姐是个实在人,马上问他要不要买:还是你们事务所一个小伙子的姐姐卖的呢。
    听到姐姐两个字,付嘉心底微动,不过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可是一追问,才发现真的是书原的姐姐徐静在卖。
    张姐说:前两年那个小伙子也来过我们这儿,当时他穷得呀,恨不得西服外套一脱里面衬衫都是破的。我们几个人反正也闲,有时候就跟他东拉西扯几句,后来才知道他一只耳朵听不见。哎,还是个残疾人。
    听到她这么说付嘉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也知道她没有恶意。
    我们就想,能帮一把是一把吧。听说他姐姐在卖老家的秋月梨,就加了他姐的微信,逢年过节买几箱送亲戚挺合适的。你要不要?我把他姐微信推给你。
    回到办公室,付嘉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小静水果零售批发」,头像是果树的照片。他加上好友,等了近一刻钟才通过,对方先问候他:你好。
    你好。
    需要买水果?
    他愣了一下,回了个对。
    那边发来一张很简单的价目表,上面除了秋月梨还有桂圆干。
    只有这两种吗?他不确定那边是客服还是徐静本人。
    这次又间隔近五分钟对方才回:只有两种,梨是现摘现发,五斤起售,十斤带纸箱包装。桂圆干三斤起售。
    付嘉几乎没有自己买过吃的,平常也不去超市,分不清是贵还是便宜,何况也不在乎。
    那我各要一百斤吧。
    对方静默片刻,说:秋月梨不能久放,最好吃多少买多少。
    我送人。他想也不想,顺手就转了账。
    有劳告诉我收件地址。
    付嘉留了个心眼,发的是家里的地址,收件人也特意留了保姆的名字。眼睛盯着那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然后久久没有回应。
    你好,还在吗?他有点迫不及待。
    又过了很久,对方才说:在。
    付嘉松了口气。
    两天左右发货,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打包。
    付嘉心一酸:不急的。
    感谢惠顾。
    之后就没有了。
    那两天他常常打开那个微信看,因为总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像姐姐,像徐书原,可是又拿不准。
    如果是书原,他应该也不知道这边是我吧,付嘉想。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住址,也没有加过自己的这个微信。
    可是如果真是他,这样一边工作一边还要卖水果,不会累坏吗?看样子姐姐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去工作,一家人全靠他赚钱,也很艰难吧。
    现在书原的工资税后大概也就一万多,要租房子,要吃饭,还要补贴姐姐和老人家
    不过即便想到这些,付嘉也并没有觉得他很可怜,也许因为徐书原永远是沉默坚韧的,没有露出过脆弱的那一面。
    晚上回到家,付嘉罕见地不爱说话。
    妈妈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他歪在沙发扶手上,右臂托着自己的额头:妈,我读书的时候一个月花多少钱啊。
    这谁还记得。他妈妈穿着纯白色的山茶花拖鞋,翘起的那只脚一颠一颠的,新做的脚趾美甲格外水亮,你爸爸给你打钱的,我又不管。怎么啦,缺钱了?
    没有。他把头摇了摇,我买了一些水果回来,过几天可能就到了。
    水果?
    嗯。上周发工资了,就想给家里买点东西。
    妈妈挺诧异地扭过头来,愣了几秒,随即喜笑颜开地抱住他晃了晃,不得了,我们宝贝懂事了,还知道用自己挣的钱给爸妈买水果。
    等他爸回来,他妈又把这事说了一遍。他爸表面说:这有什么好表扬的,一个月挣的连油钱都不够还想着乱花。坐下来没多久却又打电话:老郑啊,你家过节不要买梨了。我那个儿子,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十箱梨,吃又吃不掉,扔了也可惜,干脆改天送两箱到你家去什么心意?孝敬什么孝敬,养出个败家子,连水果也不懂买多少合适越说越喜上眉梢。
    过了几天付嘉加班回来,又把买水果的对话翻出来从头看起。
    还没等看完,忽然显示有新消息,把他吓了一跳,莫名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感觉。
    滑到最下面,是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对方说:不好意思,迟发了一天。
    都已经凌晨一点了,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姐姐。
    没关系。他装作不经意地说,老板这么晚还在做生意?要注意身体啊。
    发出去以后就一直盯着屏幕,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收到回复。
    他不甘心地又发了条:对了老板,有没有代金券送?我可以叫朋友来照顾你的生意。
    再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可是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
    半晌他终于心灰意冷,手机放在枕边。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一声震动,立马睁开眼去看,结果只是通讯公司发来的流量提醒。
    又过了半个月,总算可以回趟公司。
    那天早晨天刚亮他就醒了,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冲澡挑衣服,清清爽爽地收拾了一番。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吹头发,戴副耳钉而已。外面很干燥,出门之前又抹了层唇膏,抹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在楼梯发生的事,心脏还是颤颤巍巍的,有点失重感。
    把车开到事务所,地下两层全满了,他只好冒着被贴条的风险停在路边。下车之前眼一抬,看到从地铁方向匆匆走来的徐书原。
    几天不见,书原就好像又瘦了,身形又高又长。他迎着冷风往楼里走,领带被吹得飘到背后,发型也是凌乱的,轮廓却依然很沉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先做过心理建设,这次再碰见他付嘉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安抚自己。
    没事的,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就好了。
    以尽量平静的步伐走过闸机,在电梯间撞上徐书原,付嘉提紧包主动打了声招呼:早。
    没有回应,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电梯来了,周围人一拥而入,付嘉也跟着走进去。转身发现书原还在外面,就把外套压住,包收到身前:还可以进一个。
    徐书原摆摆手,示意他们关门。
    到部门以后等了半晌还是没看到他上来,付嘉心里就莫名忐忑。正不上不下的,许久没见的裴晓鸥也来了,跟他坐一起,还约他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我可能有别的约,等会儿再答复你吧。
    裴晓鸥没有追问他是要和谁一起吃饭。付嘉把包放下以后忍不住环顾四周,还是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
    我他抿嘴,不知道怎么说好,我找秘书,想问问年假的事。
    她去楼上六部了,好像是帮徐经理安排工位。
    徐经理?付嘉怔了下,部门里并没有哪位经理姓徐,六部的吗?
    看来你真是太久没回巢,已经消息滞后了。裴晓鸥微笑着告诉他,书原师兄升职了,你不知道?越级提拔,部门里头一个。
    付嘉张了张嘴,很惊愕地看着她。
    不满五年就升经理,别说四部没有过,全公司也不多见。据说是因为这次的主板IPO一举成功,从客户到高级经理都对他赞不绝口,又是连续三年绩效最高分,又遇到六部正好缺人手,天时地利人和吧。
    六部
    那是专服务大型央企的部门,老板恶名远播,工作强度更是大得惊人,连付嘉也听说过。
    虽然有点可惜,还是很为师兄高兴。晓鸥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说,他不容易。
    事务所晋升一般不会捱到年尾,不过也有特例,徐书原就属于特例。
    第12章 伤人的玩笑
    一个人的离开可以有多彻底,徐书原或许是个鲜明的例子。
    自从他去了六部,付嘉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借着一些工作的由头,付嘉上楼找过他几次,他总是不在。
    很快就到年会,场地在近郊的一个大型活动场馆。部门里能去的都去了,连远在外地的邱越都赶回来唱了首歌,不少人喝得醉熏熏的。
    那天付嘉正好有点感冒,所以也就没有喝酒,看完节目抽完奖开车打道回府。走到一半裴晓鸥又给他打电话,叫他去一个玩桌游的地方。
    我们这边三缺一。晓鸥说,赶紧过来,知道你还没走远。
    付嘉不想拂她面子,所以就转道过去了。结果到了那儿发现他们不缺人,麻将又玩得太小,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就只坐在晓鸥身后的沙发上观战。
    看着看着开始犯困,因为路上吃过感冒药。他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遮住脸,窝在沙发角落打瞌睡。
    这是个大套房,里面开着两桌麻将,外面是一张卡牌桌,老板带着几个同事在玩狼人杀,环境很嘈杂。
    不久麻将房里进来几个人,晓鸥抬起眼睛,眼珠都亮了一下:师兄你来了?
    嗯。
    就一个模糊的音节,付嘉瞬间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却僵了下,一动也没有动,不知道是该把帽子摘下来打招呼还是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晓鸥站起身:师兄你玩吧?我去趟卫生间。
    桌上的人开起玩笑:晓鸥你刚赢就想跑啊,我们可都输了,就你一家赢。
    我跑什么啊?赢了还得请你们吃饭,到时候我倒搭进去几百,不如输了呢。
    说笑着就听见椅子的响动。
    西裤摩擦过膝盖,徐书原坐下之前似乎停顿了片刻,付嘉心跳快飙到一百八。可是徐书原不知是不是没认出他,始终一言不发。
    等重新听到洗牌的声音付嘉才睁开眼,从帽檐下看到一双笔直的小腿。他忍不住把帽檐往上抬了一点,注视着挺拔的后背,微微出神。
    徐书原打牌的动作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上手。摸牌之后习惯用大拇指搓一下,就像那晚摩挲自己手腕时那样,不动声色却让人心跳。碰牌的时候也很沉默,嘴里只说:碰。不像别人总是很容易激动。
    赢来的扑克他顺手就放进抽屉里,输的时候却直接转账,不动抽屉里原有的牌。
    过了一会儿,裴晓鸥回来了,很自然地坐到旁边看他打。抽屉拉开她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厚了?
    旁边的人就笑着对她说:晓鸥,你这声师兄真没白叫啊。书原赢了钱就给你,输了就自掏腰包,只进不出那能不厚吗。
    这不好吧师兄,怎么能让你掏钱。
    她紧挨着徐书原坐,裙摆柔软地搭着他的膝盖,身上的淡香水味也阵阵发散着,连在他们身后的付嘉也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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