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作者:笼中月
    轻熟——笼中月(4)
    六点下班,到家岂不七点了?平时都是六点就吃晚饭的。
    晚上我再给你消息吧。付嘉趴着往窗外看,阳光明媚,车多得像沙丁鱼。他心里就想,从今天起算是自食其力了。
    结果完全低估了早高峰的难度,到事务所时已经十点。
    匆匆忙忙地上楼,由李秘书领着抵达四部地盘,部门里的人却寥寥无几。李秘书去请示刘总时他就在角落安静地等,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某个方位瞟。
    记得上一回,徐书原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眼下却是另一位。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扶起眼镜朝他看过来,他只好微笑点头。
    新来的?
    嗯。他说。
    社招?
    他摇摇头:我是应届。
    应届生早就入完职了吧。
    我留学回来的,有点事耽误了。
    对方喔了一声,目送李秘书把他毕恭毕敬地接进合伙人办公室。
    一整个早上没看到徐书原,不知道他是出差还是请假了。领完电脑跟办公用品付嘉才知道,在这里经理以下的员工是没有固定座位的,毫无隔挡的长形桌俗称大排档,任何人都可以坐,不过一个小团队通常坐一起方便交流。
    因为谁也不认识,中午他只能自己下楼吃饭。吃完上楼,在洗手间听到外面的聊天声。
    太可怕了,又来一个VIP,听说连基本的借贷关系都不懂。
    啊?真是四部都快成VIP收容所了,还塞啊。
    可不是?不知道刘总怎么想的,那人一看就干不了活。
    还能怎么想,为了拉业务呗,人家有个好爸你有吗?就不知道哪个组那么倒霉要多养个废物喽
    听到一半付嘉才晓得他们是在说自己。
    等外面安静下来以后,他出去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红,是过热的空调暖风吹的,整个人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为什么呢?他想,我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一下午无所事事。
    现在已经是忙季伊始,休假考注册会计师的也都回来了,大家各忙各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听见键盘如落雨的声音。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学习办公软件。
    那些审计辅助工具上手很困难。他想要找人请教,可抬起头看了一圈,后来还是没能张开嘴。
    大家仿佛已经认定他是来为简历增色的,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也没人抽空给他做入职培训。一整个下午他枯坐在那里,越想越觉得无助和迷茫。
    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到晚上六点多,司机来接他,就在楼下等着。他躲到走廊接电话:你先去吃饭吧,我晚点再打给你。
    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走,就是觉得这一天时间全浪费了,不甘心。
    坐到八点,趴下歇了会儿。
    睡梦里仿佛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嗓音有点熟悉,伴随着说话还有脚步声走来走去。
    付嘉?
    抬起头来,眼前的光线被挡去大半。徐书原穿着衬衫长裤,唇色很淡,脸色也很疲惫,灯光中有种冰凉的距离感。
    付嘉瞬间清醒,撑起身拉了拉衣服,又背过身去揉搓自己的脸颊。
    不知道,估计脸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知道。
    我怎么睡着了他心虚地看了眼徐书原,又飞快闪躲,太困了。
    困了就回家,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说完徐书原转身往窗边走,走到一排储物柜前,背对着付嘉。
    付嘉以为他是要还自己耳钉,心里不知为什么燥燥的,还有点不好意思。起身跟过去,很低声说:那个
    别挡在这。
    徐书原要开柜子。
    喔。付嘉只好撤退一小步,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穿的衬衫很普通,袖扣周围的针脚还散了,可身高腿长,长相也很英俊。
    说是说人靠衣着,不过书原不需要,付嘉心里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付嘉轻声。
    刚刚。
    徐书原抽出几样文件,动作麻利地放进公文包里:来拿点东西。
    中间有一页纸掉到了地上,他弯腰之前付嘉抢先蹲下去捡,然后又双手递到他手里,抿起唇:给。
    徐书原没说话。
    付嘉等了一会儿,他也还是没开口,似乎拿完东西就要走了。付嘉只好将头垂低,轻不可闻地说:徐书原,我还没吃饭。
    手微顿,徐书原没有侧目,楼下就是餐厅。
    周围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在注意他们。
    付嘉觉得丢脸,视死如归地说:我请你吧,正好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今天第一天来好多事不太懂。
    我吃过了。
    将最后一样东西电源装入包内,徐书原头也不抬地拒绝。姐姐刚生产完,他白天要去甲方公司驻场,晚上还要赶去医院照顾。
    他拿上外套,匆匆提包离开。付嘉却在同事疑惑的目光中跟上去,一直跟到电梯间:徐书原、徐书原。
    情急之下又选择拉袖子。
    直到徐书原回头,才不甘地松开:你就这么着急吗,一起吃个饭都不行?我初来乍到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熟人,你还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几句。
    抱怨的话像竹筒倒豆子,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而且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我今天过得有多差,真的,一整天都没人和我说话
    徐书原看着他,表情渐渐地变得沉郁。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付嘉还是这样,永远只想到他自己,不考虑别人是不是为难,是不是会伤心难过。
    想起那个时候他问:徐书原,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
    那样殷切的语气,柔软的语调,期盼地等着回应。
    自己没有办法抵挡。
    除了我家人,你是对我最好的。
    付嘉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说:所以你也必须对我好,对吧?好都是相互的。
    嗯。
    徐书原,你必须对我好。
    嗯。
    必须一直一直对我好。
    嗯。
    后来才知道他不爱通电话是因为用了变声器,说得太多容易露出破绽。
    眼下付嘉殷切又委屈地看着自己,好长时间一言不发,可是意思很明确。他要求一项特权:徐书原必须对付嘉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书原深吸一口气。
    付嘉见缝插针地跑回去,变魔术一样变出一盒胃药,笑眯眯地捧给他:喏,我专门给你带的。上次你不是胃疼吗?这个特别有效,每回我胃不舒服我妈都拿这个给我吃,一会儿就不疼了。
    药盒棱角分明,握到手中有微微的疼痛。
    徐书原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你付嘉以为他拒绝了自己,微笑僵在脸上。
    徐书原手扳住电梯门:要下楼就进来。
    付嘉一愣,耷拉的嘴角不自觉上抬,走进去站到他旁边。
    一开始站他右边,想了想又换到左边去。
    这样说话方便点。付嘉仰起头,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
    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话特别多,从早上堵车说到下午被冷落,对着徐书原大吐苦水。
    那帮人也太过分了,面都没见过凭什么那么说我?还有,公司的软件真难用,连个使用指南都没有,让人怎么学嘛。
    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他头顶,他的发梢长了,有些挡眼,鼻尖轻微冒汗。灯下一只小虫被热烈的光线吸引,扑火一样扑进灯罩,再也没有出来。
    徐书原静静地听着。
    这些年偶尔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兔子,想起付嘉。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得过,因为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个临别的雨夜,听说付嘉要走了。他找辅导员打听到付嘉的地址,拿着自己仅剩的两百块生活费,咬牙打了一辆出租车。
    1845
    车牌号至今记得。
    付嘉家里住着别墅,在离大学城很远的地方。庭院里的凤凰木总有二三十米高,远远望去红得像火,一团火云飘在雨里。
    他的心也热一阵冷一阵。
    敲门,按门铃,等了很久。佣人出来叫他不要等了,再等就报警。
    他还背得出付嘉爸爸说过的那番话。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应该知廉耻,识大体,不要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前途。你前前后后收了嘉嘉两万多块,这笔钱我还没找你要,看你是个大学生才一直留有余地。要是报警闹到你们学校去,往轻了说是债务纠纷,往重了说那就是前科,对你的一辈子都有影响,孰轻孰重自己好好掂量吧。而且听说你家里是吃低保的困难户,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打了报告要跟边防军人登记结婚,是不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想想,军婚是最看重背景清白的,不要害人害己。
    当时他站在台阶下,浑身湿淋淋的如同丧家之犬。
    离开的时候付家的佣人扔了件雨衣给他,直到走远了那雨衣还躺在泥泞里,像脱下的一层皮。
    第6章 老样子
    金钱的确有超能力。
    为了在部门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儿,付嘉隔三差五就请同事喝咖啡。后来才知道,其实其他新人也都刚来一个月,只要在公司就会一起下楼吃饭。
    那天上完培训课,一帮人又搭伙吃晚饭,付嘉也去了。
    席间聊起选谁当自己的mentor(也就是工作上的导师兼伙伴),有人说要找胖头陀Eric,传闻很和蔼,有人说那还不如找瘦头陀Steven,起码技术强。轮到付嘉,他闷了半晌,最后还是把头轻轻摇了下:没想好。
    其实想找的当然就那一个,只不过没想好怎么开口。其他人以为他的导师一定是刘总亲自指定,便互相眨眼,意思VIP的事就别操心了。
    晓鸥,你选谁?有人问。
    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裴晓鸥生得极白,长发微卷,自我介绍时还是一口流利的英音,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书原师兄吧。
    啧,要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
    叫师兄是应该的。被这样打趣,她态度仍然大方得体,我跟他本科一个院,一个专业,论起来算是最直系的。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教我,看他一向很忙。
    你跟他提了吗?
    还没有,这几天听说他请假了。
    最近一周徐书原都没在部门出现。不光裴晓鸥,付嘉也曾在内网查过他的排班表,上面显示年假中。
    之前经理不是不让他休吗?
    那我们就不跟你抢了。另一个女生说,四部的部花一提他保准答应,我们没必要去自找没趣。
    马上肩膀就挨了轻轻的一下。
    恼羞成怒呀!
    恼的就是你。裴晓鸥跟她微笑,末了还是把话题兜回来,其实他不一定选我,师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哟我们想的哪种人啊?
    裴晓鸥面不改色: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另一个男生忽然举着筷子冒头,以前他在你们系大大地出过一次名,是不是?好像是因为
    你别说。裴晓鸥一听,有点着急地站起来阻止,你
    快说快说!
    其他人嗅到不寻常的气味,还想继续深挖,桌上的一杯水却被人打翻了。
    呀有女生小声叫唤。
    滚烫的热水一下淋到手背上,付嘉疼得脸色瞬间苍白。大家七手八脚地给他拿纸巾擦,他却低着头,捂着手背笑笑:没事,没事,我这人太不小心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吃饭,刚才的话题早已被岔开。
    自那以后付嘉就跟裴晓鸥成了朋友。
    事务所不养闲人,很快要轮到这帮小萝卜头去甲方现场历练,可怜某人还连最基本的底稿逻辑都没有弄清。
    那天中午付嘉正在工位自行恶补,电脑右下角跳出新消息,是晓鸥发来的:来茶水间,有吃的。
    正好,脑神经都快打结了。
    兴冲冲到那一看,圆桌旁边围站着四五个人,气氛相当融洽。
    谁买的啊?桌上整整两大盒杯子蛋糕,他微笑着凑过去,还特地配了奶茶,好大的手笔。
    裴晓鸥边吃边指旁边的王钰。
    王钰淡定地笑了笑:赶紧挑,晚了可没了。
    付嘉就挑了一块巧克力口味的,刚拿起来,一杯咖啡又递到他手边,喏,专门给你留的,知道你爱喝燕麦拿铁。
    旁边的人马上起哄:哇小钰你也太细心了吧,我们怎么就没这待遇?
    说得付嘉也挺不好意思:有心了。
    王钰任大家调侃,没有开口替自己辩驳,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他: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有事找你。
    出去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漂亮小姑娘做出这种示好的举动,哪个男生心里都会有点飘飘然,付嘉也不例外。他两手插袋,跟着她走到茶水间外面。
    你要跟我说什么?
    别误会,我是有事跟你商量。王钰笑了下,旋即正色,听说你也向公司申请了落户,对吧。
    付嘉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爸是海外身份,妈妈的户口也不在临江,前段时间听HR说公司有应届生落户指标,考虑之后就点了申请。
    你能不能把指标让给我。王钰定定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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