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57)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也听不出自嘲的意思,端着古怪的遣词造句像在玩什么黑色幽默的梗,甚至还有几分严谨的意思,仿佛已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结果出发为自己的灰暗过往下一个荒唐的定义。
    枕霄有些受不了他用这种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方式揭伤疤玩,心想这样的夏惊蛰比哭得哽咽时候还要招人心疼,就伸手拢住他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安抚似的用力握了握还没来得及开口,蹲在墙角的人突然站起来,毫无征兆地退后几步,拉着他一起躲进了楼梯间。
    嘘,怕惊扰声控灯,夏惊蛰只能用气声说话,竖起一根食指在他嘴边晃了晃,看着他道,对面办公室门口的灯亮了,应该是她要过来了。
    枕霄被他堵在墙角,下意识抬手搂住他,就全然没能听清他的后半句话,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关于夏惊蛰的腰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细尤其是在一片黑暗里,不依赖视觉、只靠肢体接触来感受的时候,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卫衣,也还是给人一种稍一用力就会握断的错觉。
    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松了松手,免得真的弄疼对方。
    夏惊蛰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这么贴在黑暗角落里有些奇怪,像什么小情侣放学后躲在教学楼不走的偷情戏码画了四五年漫画积累下的职业素养不合时宜地发挥作用,将零星关键词填补成画面,顺带构思到了之后几个分镜该有的剧情,比如进一步的拥抱,或者在迫近的脚步声里接吻。
    他被自己完成度过高的脑补烫得一惊,下意识抽回还贴在人嘴边的手,颇为狼狈地退开几步,才想起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来,装作自己只是对隔壁教室里发生了什么感兴趣,而不是被自己过度脑补出的亲密画面激得脸红。
    然而枕霄偏偏不让他如愿,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缺乏界限感,不知何时又贴上来,仗着夜色深重肆无忌惮地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就浅浅洒进他颈窝。
    干嘛,他不能出声,就只好警告性地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人,用不至于惊动声控灯的音量小声质问,你怎么那么黏糊?
    枕霄就煞有介事地抬起手,用食指蹭了蹭他嘴唇,小声跟他咬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把原本很快能说完的话语拖得无限长:冷,听不清。
    夏惊蛰彻底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偏偏无从反驳,耳根被他的呼吸缠得既痒又烫,连带着腿都有些站不稳,索性不再理他,耍赖似的往后一靠,低着头认真听墙角。
    一墙之隔的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女人尖锐的话音喋喋不止,从当初要订服装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到高三这时候了怎么还不知道抓紧时间,再到给了你们时间又不认真准备给我丢人都是礼堂里炒过一轮的陈词滥调,不同的是当时还有路过的老师看不下去,好心劝她别那么较真,而现在全世界都仿佛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埋头挨训沉默不语的人,还有置身事外听墙角的人。
    枕霄对这些事没有太多兴趣,听着听着又开始左耳进右耳出,视线落在怀中人清瘦的后颈上夏惊蛰穿着黑色卫衣站在同样昏沉的夜色里,再往上是松垮扎起的黑发,就衬得中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白得惹眼,像蒙了一层朦胧的莹光,骨骼的突起也清晰分明。
    他垂了垂眼睫,鬼使神差地想如果现在夏惊蛰转过头,大概又要说他的目光太腻歪像个变态。然后同样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对方颈后第三节 突起的骨头上印了个吻。
    夏惊蛰就猛地抽了口气,唇舌间飞快地滚过一句脏话,匆忙想挣开他的模样像炸毛的猫不知是挣扎的动静太大还是骂得太响,下一秒声控灯应声亮起,就让他红透耳朵的狼狈相无可遁形。
    嘘枕霄在他骂出第二句前及时制止,把人揽进怀里再揉乱他头发的行为也像安抚炸毛的猫,你听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第88章 坦白局
    你听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说出这句话只是临时发挥,单纯地吃定了夏惊蛰是个单线程思考的人,注意力没法同时顾及两件事,然而或许是天意冥冥之中有神明护佑他少挨一顿揍话音落下时隔壁真的传来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老师,我们也不想拿倒数第一的啊,还不是确实没时间练
    又是他啊,夏惊蛰愣了愣,果然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凝神分辨说话的人是谁,郑柯海?
    枕霄自己也愣了一下:嗯,好像是。
    勇气可嘉啊,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跟她顶嘴唔,除了你,夏惊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感慨,还有,姓枕的,你的手能松开了没有?
    如果放在刚开学那会儿,夏惊蛰对他的耐心大概在声控灯亮起的那一瞬间就清零了,连转移注意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从这种意义上说,现在夏惊蛰对他的容忍程度简直称得上温柔了。
    但温柔也只能惯得他得寸进尺,一边在心底里暗自高兴,一边变本加厉地抱上去,装出饶有兴趣的模样问为什么没人敢顶嘴,不是说只要成绩足够好就不会被为难么。
    话是这么说,但又不都是你这样的,夏惊蛰抬手想弹他脑门,猛地记起他额头受过伤,就临时改成了揉他头发,人家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成绩、被她当宝贝宠着,大概巴不得更努力讨她欢心吧,哪有人跟你似的十九岁才到叛逆期啊,拿着受宠学霸的剧本不要,还有空替别人顶撞老师算了,没办法,你那时候暗恋我嘛。
    枕霄听着他不自觉飘起来的尾音,久违地被挑起了胜负欲,就松开抱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跟他唱反调:是吗说实话,刚开学那会儿我对你没兴趣,会帮你说话也只是单纯地想骗顿饭吃,少自恋了。
    一番话说得真假掺半,也不全是在撒谎,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对夏惊蛰的印象停留在脾气暴躁、动不动抓人衣领又会给巧克力吃的矛盾的人,喜欢也藏在潜意识里,让很多行为不能用纯粹的目的来概括比如换顿饭吃之类的说法算不算自欺欺人,答案连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夏惊蛰倚着墙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在专心听教室里逐渐嘈杂的动静还是在观察他,直到声控灯在长久的静默里熄灭,他才清了清嗓子,用不惊扰灯光的音量轻声道:跟自不自恋没关系,就算你那个时候对我没兴趣,我也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其实算了,等会儿再说。
    现下的环境似乎不适合坦白局至少不适合在教室里那句掷地有声的控诉之后聊起恋爱话题,尽管控诉本身和他们无甚关系。
    从定下节目到上台演出,这么多天以来我们只排练了五遍,老师,你既然那么想让我们拿奖,为什么每次都说排练是浪费时间,只准我们自己跟体育老师商量、用体育课之前那几分钟排练,而且
    女人的声音和下课铃声同时响起来,说不出的尖锐与嘲讽:好了,郑柯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实话告诉你,我去看过你们排练的样子,嘻嘻哈哈装模作样,半天唱不完一遍,给你们再多时间也不见得你们能排出什么东西来,弄到最后还不是浪费时间高三了还那么分不清主次,怪不得那天你爸妈急得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放假不在家专心复习,还要打个集体排练的幌子出去玩,我看那次就是你搞的鬼。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之后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响动与一串同样尖锐的鞋跟声,像给这场争辩划下一个近于惨痛的句号。
    教室里安静了很久,偶尔响起细碎的桌椅拖动声,大概是有人收拾完了东西准备走,后门却始终没被打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话,模模糊糊地听不太清,似乎是一句不甚友善的嘲讽,又像意在调侃气氛的玩笑话。
    内鬼竟在我身边。
    到底没能等来什么义愤填膺联合指责的过激桥段,一半原因在于已经放学,另一半则因为所谓的告密者是班里的中心人物。
    夏惊蛰靠在墙边默默听了一会儿,等后门被打开时还是摇摇头,拉着枕霄打算回寝室。
    不拿耳机了?
    嗯,寝室里有备用的,他把冰凉的手塞进卫衣兜里,很庆幸刚才没选择戴戒指,今天的稿还没画嗯?
    枕霄跟他一起停下脚步:怎么了?
    刚才那一声感觉像桌子翻了,夏惊蛰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察觉楼梯上有同伴的同学正在往下走,犹豫半秒还是拉着他往下跑了半层,离开楼梯间所属的范畴,才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课桌翻倒前他似乎还听到郑柯海厉声的反驳,说自己被发现还挨了顿揍,凭什么到头来都是他背锅,要怪也该怪那个不讲理的班主任中间掺了不少歇斯底里的脏字,听起来倒像是咒骂之余顺便自我辩白。
    枕霄更关心他先前说到半截的话头,也不想知道无关紧要的人有没有打起来,闻言嗯了一声,用某种小孩子被大人冷落了似的委屈语气跟他撒娇:谁敢跟他打啊,再说打起来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总会有人劝架的,轮不到你回去了,冷风吹得我头疼。
    他倒是没说谎,脑袋被砸伤两次留了不少后遗症,偶尔起风时候也会隐隐作痛。
    夏惊蛰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选择无条件进他的圈套,伸出手指放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很疼么?那走吧换条路,从对面走。
    这次必然不是幻听了。他说话的时候身后恰好有人下楼,小声议论着教室里爆发的闹剧,关于某个被他们当成告密者怀疑了很久的男生终于翻身报仇,反过来调侃真正的罪魁祸首,结果被恼羞成怒的郑柯海揍了一圈,东西都倒了
    其实我也觉得不能都怪他,是老师太过分了唉,还要被她教一年
    就是啊,分到这个班也太倒霉了,我现在反而觉得那个谁没那么恐怖了,人家好歹不挑事啊,还敢跟她唱反调。
    谁跟谁啊?
    夏惊蛰啊,跟我们那个倒血霉的班主任
    起先枕霄以为当事人没听到这些话,毕竟夏惊蛰自始至终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沉默地牵着他往前走,还把冰凉的手塞进他口袋里,意识到他的体温也没好到哪儿去之后还得寸进尺,钻他袖口取暖。
    但很快他意识到夏惊蛰是听到了的,只是单纯地藏起了情绪起伏,只在不经意处暴露出一点儿端倪比如话尾略微扬起的尾音,还有一边欺负他、一边又故意抱怨他手臂也没有热到能拿来取暖的幼稚行径,少有的小孩子行为。
    这个人情绪波动的时候废话会变多,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但夏惊蛰不说,他也不主动点破,就乖乖抬起手臂,保持着任由对方把手塞进他衣袖里的古怪姿势往前走,在心底里盘算教室里事态可能的发展方向真能把矛盾转移到班主任身上、趁这个机会让大多数人意识到想办法换个班主任才是明智之举就最好,但如果这一茬过了今晚就自然而然揭过去了,那他似乎还要找个机会跟郑柯海本人聊一聊,发挥焦点人物的剩余价值。
    想什么呢,踏进操场后夏惊蛰绷着的弦才松开些许,抽出赖在他袖管里的手,又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疼吗?
    枕霄摇摇头,对尚处在阈值范围内的疼痛一概当无事发生处理,语气平静地开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夏惊蛰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指的是什么,然后慢慢收回抵在他额间的手,不自然地晃了晃: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也无所谓的
    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始作俑者煞有介事地皱起眉,轻声肯定道:那我头疼。
    有病啊夏惊蛰甩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下,难得浮现的柔软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变成破罐子破摔似的麻木语调,我刚才说什么了哦,跟自不自恋没关系,就算你那个时候对我没兴趣,我也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枕霄望着他低垂的睫毛,数他眨眼的次数,一边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其实吧,枕霄,我后来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一直没想通。夏惊蛰深吸一口气,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是从那天起会不会太没出息了,毕竟才认识第二天,但要是真算起来嗯,你别生气啊,要是真算起来的话,那天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把你当成他了,好像也是在那个瞬间,我有点喜欢上你了。
    不是把你当成他的替身的那种喜欢,而是那种怎么说呢,就像那段经历已经死成灰了,然后上天又突然给了我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我就觉得这次怎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那种喜欢。
    上次是我太天真了,都忘了问他的名字,所以这次刚认识你的时候,第一天,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你叫什么不过你的姓实在太少见了,光靠听的我也没听出是哪个字,只能拐弯抹角地试探一下嗯,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因为那个闹矛盾。
    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跟你解释这件事,但那段时间关系确实不好,我也不想主动去提,这次难得说起来,就索性把想说的都说了吧,毕竟你那么爱吃醋,说不定也会吃他的醋你们很像,但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他,而是你是我喜欢的那一类,他也是,渐渐地我就把对回忆里的他的喜欢转移到你身上了,当然还有对你本身的、从零开始的喜欢。
    好像说得乱七八糟的,哎,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太搞明白,总觉得哪里有个我想不通的BUG,导致整个逻辑都很混乱反正总结来说就是,我只是觉得你像他,但真的很少把你们弄混,也不是因为你们很像才喜欢上你的,顶多就是觉得你和他是一类人,不由自主地就对你放下防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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