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48)
    也不是完全没发现,枕霄在他面前显出的依赖欲有迹可循,但以前毕竟还没在一起,依赖也蒙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像现在直白又自然,像跳过了小情侣交往之初该有的青涩别扭,理直气壮到仿佛他们已经熟识很久。
    他刻意不去想儿时玩伴的事,然而熟悉感还是猝不及防地冒了头夏惊蛰借着昏暗天光摹望枕边人的眉眼,就想起一吻止歇时对方湿漉漉的眼神来,不自觉地感叹自己实在很吃这一套,相隔十年都能两次栽倒在同一类人身上,如果哪天枕霄也学会带着哭腔扮猪吃老虎那一套,他可能就真万劫不复了。
    下一秒思绪被闹钟打断,某首不太应景的金属摇滚响起来,又被他掐断在前奏结束之前。
    枕霄似乎被吵到,皱着眉低低嗯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和被子堆成的柔软空隙里,逃避逐渐亮起的天光,抱着他的手臂就动了动,让他以为这个人终于良心发现要还他自由,然而下一秒禁锢变本加厉,还连带着抓住了他的手。
    起床了,夏惊蛰想起他昨晚那句要认真学习的豪言壮语,本着负责家长的心态去催他,今天考试。
    枕霄显然是醒了,却还装出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来,明晃晃地耍赖,温热的吐息扑进他颈窝里,让黏连的话语都落成实质一般:上午只考语文,九点之前都是自习你又不去教室。
    说得像急着去学校的人是他。夏惊蛰一时语塞,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暴力叫人起床,沉默片刻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姑且让步:那再睡十分钟?
    枕霄不置可否,在他锁骨上留了个浅浅的咬痕,才拖着声音没头没尾道:上次叫你起床,整条手臂都是牙印
    苦肉计是吧?夏惊蛰想起那桩阴差阳错的丢人往事来,羞耻得耳根发烫,却还要嘴硬回呛,那我也让你咬胳膊,咬够了就起床你是狗吗,拿这个当筹码。
    这番对话其实没什么逻辑可言,细想之下离谱得厉害,像小学生有一句回一句的幼稚拌嘴,偏偏有人乐得幼稚,就顺势去捏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臂,在薄而流畅的小臂肌肉间摩挲,语气十足温柔:舍不得。
    夏惊蛰被他腻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心想这人果然黏得不对劲,十有八九还要玩昨晚的伎俩,哄得他心神迷乱再来套话可认知清醒是一码事,身体本能又是另一码事,上小学之后他就再没怎么跟人亲密接触过,对这样越线的触碰本就无所适从,更何况碰他的人是枕霄,体温偏低的手从袖口伸进去,顺着手臂一点一点攀上来,被人探索的感觉太直白也太陌生,就让他将将清明一瞬的理智又跌进浆糊里,被搅成潮湿滚烫一团。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清晨时分,能保持理智就怪了。
    枕霄却像对他逐渐发紧的呼吸置若罔闻,还有余裕问他怎么不说话,十分钟要到了,还去学校吗。
    你有本事就别他妈起反应,夏惊蛰如梦初醒,猛地挣开他的手,就差把色令智昏四个大字甩到他脸上,第一天接吻,第二天咳,枕霄同学,你觉得这还叫谈恋爱吗?!
    被他凶了一顿的人就眨眨眼,顺手捞过靠枕抱在怀里,很知道见好就收,目光落在他宽大滑落的衣领间,无辜又缱绻:可我什么都没干那第二天该干什么,夏老师教教我?
    即使事实矛盾诸多,夏惊蛰还是会在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时恍惚一瞬,五迷三道地被他套进去,想到对方久居象牙塔,说不定是真没往岔路上想,责问的底气就弱了几分,被某种微妙的责任感取代,脏字在舌尖绕了又绕,最终没骨气地绕成了算了起床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教你。
    他生得白净,又常年不见阳光,体育课十节里有八节躲在树荫下逃避集体活动,久而久之养得像只小吸血鬼,一脸红就格外明显,从耳根一路红到鼻梁,像素宣上打翻的朱砂水墨。枕霄看着他眼皮下缘都染上红,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再得寸进尺,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心底压着一桩未了的罪行,即使意在骗供,他也还不敢恶劣的本性完全付诸现实夏惊蛰比他更容易受感性支配,也更冲动,再撩下去说不定真会干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随手抓了件不知是谁的卫衣套上,指尖逆着衣袖内里柔软的细绒磨蹭,似曾相识的话就逐字逐句滚过脑海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夏惊蛰想这可能是他第一次重新认识枕霄认识遇见他之前的枕霄。
    座位被拖换成单人单桌,于是他们从同桌变成隔了一段距离的斜对桌,枕霄坐在他左前方,从他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对方握笔的手、小半侧脸与身后玻璃窗外晴蓝的天幕。
    他印象里的枕霄是个理直气壮的吃老本选手,大约是被关在象牙塔里久了,即使嘴上不说,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多少有些厌学,即使百无聊赖时候会去看书做题,也仅限于旁观似的看着,偶尔提笔写个答案,过程都少有,混熟之后多半是在替他写作业,称不上多敷衍但也绝对不算认真,倒更像是分出一点儿心神来机械工作,放任剩下的灵魂百里神游。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枕霄像其他认真复习的学生一样坐直了,规规矩矩地拿笔,穿着他的灰卫衣外面又套了蓝白校服,整个人看起来端正又清爽,是很讨人喜欢的没有锋芒的少年气可他又能猜想到对方此时的神情,垂敛的专注视线和略微抿起的嘴唇,碍事的额发垂下来,又会被随手撩上去,露出白净额头和额角的疤十有八九是面无表情,孤魂一样的冷淡。
    说起来,他的伤好了没有
    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月考要换教室,提前二十分钟就要出门,剩下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夏惊蛰这样只求成绩中游、基础也确实不差的人而言意义甚微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画漫画,随便画些什么练手,或者构思当天的剧情要如何表现、分镜应该怎么安排,然而今天转性的不止枕霄一个,惯常懒散摸鱼的人变得认真,反倒是他这个沉迷副业的小工作狂心生倦怠,不务正业起来。
    也可能是色令智昏。
    他画过很多暗恋期隐秘窥视的剧情,却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才知道原来视野真的会在某一小片区域陷落,像星星靠近黑洞,被区域中心的某个身影吸引吞噬,连时间都变的不再均匀,像一眼万年又像转瞬而逝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思春期少女,盯了人十几分钟想东想西,耳朵就有些烧起来,欲盖弥彰地别开视线,去看枕霄手里移动的笔。
    以他平庸的资质,倒是想不出考语文之前有什么可奋笔疾书的,转念又联想到对方额头那道痊愈不久的伤疤,得出个姑且称得上合乎逻辑的解释:可能是受伤之后记忆力衰退,又不习惯读背出声,才选择用默写的方式加深记忆。
    这个结论让他觉得有点儿心疼,一半是心疼枕霄的伤,一半是同病相怜。
    他还记得小长假前的某个下午,前桌的同学突然转过来,一脸夸张的恍然,问枕霄是不是那个中考满分的枕霄,上过地方报纸,读高中就有多少奖学金,又问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跳级,还在这儿跟他们当同学,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逆天
    枕霄回答的时候语气很淡,像在陈述什么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是,不知道,家里不让,确实没有。
    预备铃响起,骤然惊扰了他的思绪,生长到半途的心疼就被生生打断,迷途羔羊似的乱转转到一半被一张伸到面前的草稿纸接住,纸上的字迹似曾相识,内容却陌生。
    他顺着递过纸的那只手看上去,就对上枕霄晃着浅淡笑意的眼睛,同样清清淡淡的温柔和真诚,和他想象中对方看书看试卷的眼神都相去甚远。
    什么啊?
    周围有点儿吵了,枕霄要低下身来说话,才能让声音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安放进他耳朵:写给你的,很无聊的情书,考完再看吧。
    就像小孩子捧给他一束花,告诉他卖花的阿姨说要养在水里,第二天清早才会开可我还是买下来,想现在就送给你。
    夏惊蛰一怔,五味杂陈的心绪晃了又晃,最终还是接下来,有点儿别扭地说谢谢,觉得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像白瞎了,又好像不是很亏:但你不是要复习吗
    复习了,过了一遍课本,以前她对我的要求是一字不差背下整本书,还有每篇课文的释义和解读,看的时候会想到她,时间长了就有点儿不舒服,枕霄就低头看着他,语气乖巧地慢慢解释,又指指他手里那张纸,写这个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会好受些就当是作文练笔吧。
    第71章 降落
    考试难度中等,对夏惊蛰来说就是寻常的能填满,对不对就不知道了拜枕霄之前替他整理的那一碟资料所赐,下午考数学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超常发挥了一把,居然连最后一道大题都敢做到第二小问了。
    唯一有点儿折磨人的是考了一天,考场和教室来回跑,午饭也是去食堂解决,两个人没多少完全独处的时间,他也就始终没找到机会问纸上那几句文言文是什么意思。
    说喜欢你的意思,直到傍晚数学和英语都考完,其他学生不是奔向食堂就是背包回家,留下他们两个虚假的走读生窝在教室角落等外卖,他才终于得到回答逐字翻译的时候枕霄坐在他前一桌的位置,转过身来趴在他桌上,抬眼看他的目光软乎乎的,话音也软,像山里的鱼喜欢溪流一样,喜欢你。
    夏惊蛰还是不习惯被他这样注视,别扭着顾左右而言他,问为什么是山里的鱼,海里不行吗。
    嗯因为山里的溪流很窄,对鱼来说只有这么一段水源,离不开也逃不开,但海是无边无际的,枕霄顿了顿,用一种我也编不下去了的微妙语气糊弄他,可能吧,我也不记得当时为什么要写这个,说不定只是为了押韵。
    夏惊蛰想他不愧是文言文阅读题都能做到接近满分的怪物,和自己这种蒙对几个词解就万事大吉的人实在不在一个世界,又学着他的样子趴下来,半张脸埋进臂弯里,用笔尾点了点纸上的下一句话:那这个呢?
    枕霄就平直对上他的目光,眼角略微弯起来:你是真的看不懂吗?
    怎么可能,猜也能猜到,隐秘的心思被拆穿,夏惊蛰索性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想听你亲口说,不行吗?
    教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人,围在前门商量不知什么事,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显得他们这个角落离世界很远,方寸之间缠着什么仅彼此可见的黏糊糊的东西,比如枕霄看他的视线,不知何时牵上来玩他袖口的手指,还有慢吞吞说出来的话。
    可以啊,但你是不是也要说点儿什么,等价交换。
    幼稚死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等价交换,这么多天过去冤家变成心上人,这个烂梗怎么还没过去。
    夏惊蛰就垂下视线,把手上冷冰冰的铆钉戒指嵌进他手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又不是学霸,语文考个三位数就万事大吉了,不会说这些好听的。
    他能感觉到枕霄调情似的话音底下藏着其他东西,一晃而过的暗示和试探,又被虚浮的无害掩饰周全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能腻味人的温柔总是假的,用来掩藏内里的明确目的,或者别的什么心事。
    但情书是真的,目的之下沉沉的经心也是真的,怎么装都还是小孩子,会无意识地来牵他衣袖的小孩子,不计后果替他说话的小孩子,有点儿恶劣的小孩子。
    枕霄陪他打太极,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用无名指尖最细嫩的皮肉蹭他手指的茧,像在提醒他证据确凿:但你是漫画家。
    谁告诉你漫画家的门槛那么低,到底还是在教室里,夏惊蛰做不到像他这么不顾及场合,在姿势演变成十指相扣之前抽回手,把那张情书仔细叠好,一边道,画过几个故事而已。
    那也是画过。言下之意是你画别人的爱情都那么得心应手,又哪里会说不出区区几句情话。
    夏惊蛰看了他一眼,在那沉黑的眼底寻见似曾相识的执拗,就不知为何笑了起来,难得有耐心跟他解释:不是一码事,有很多人就是现实里不如意,才会去画漫画,或者找别的事情寄托幻想,哪怕我画过一万个所谓的青春恋爱故事,也不代表我有多擅长谈恋爱说起来,我倒是很想采访你一下,枕霄同学,为什么你嘴上说着前十八年除了读书什么也没干,现在撩起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嗯?
    打着暗恋对象和你很像的幌子来试探他的喜好,时不时做出些摸脸之类越线的行为来,放任不合时宜的纵容与暧昧悄然生长当时还能理直气壮地用一脸无辜相混过去,仿佛是真对交往界线一窍不通,那现在呢。
    反正要说他什么也不懂,夏惊蛰是不信的。
    枕霄沉默了几秒,觉得就这么坦白自己已经喜欢他很久似乎也没什么损失,正想找个浮夸的说辞来腻歪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什么重物轰然翻倒的动静,下一秒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似曾相识的冒犯与强硬:别以为不吭声就能混过去!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原本对这些别人的事不抱多少兴趣,听清郑柯海那句话的时候就猜出他们在吵什么,心里某个念头无波无澜地飘过去,原来他不止对陌生人莽撞无礼抬头却看见夏惊蛰正盯着那个方向,眼尾略略眯起来,看得很认真。
    于是他不得不顺着夏惊蛰的视线看过去,撞见的就是有个男生被郑柯海拽着衣领提起来,抵在门上用力地晃,后脑勺磕上金属制的门框,发出骇人的闷响门口,监控死角的位置,周围还堵着两个人,就显得这一幕愈发似曾相识。
    然后他听见耳边响起短促的咋舌,心脏没由来地一紧。
    也是这一秒,他从几个人身形错开的空隙里看清了那个男生的脸猴子似的皱成一团,耷拉着一边眼皮吸鼻涕,是夏惊蛰曾经的室友之一。
    理他们干嘛啊都是曾经加害于你的人他像个被冷落的小孩子,碰了碰对方的手试图讨回关注,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像撒娇,话尾的语气词就变成有点儿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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