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18)
    不对,不是这样,他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即使失去记忆也依然从意识深处信任对方,更遑论所谓的背弃但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是极理智的人,性格中几乎没有感情用事的成分,自幼背负着天才的光环长大,习惯了用解答数学题般缜密的逻辑推演问题,拆解一切理性或感性的事物,理智得近于无情。
    偏偏夏惊蛰出现在他世界里,是个例外,几乎牵动了他所有关乎感性的神经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不理性,满是新鲜谜团,他拆解不了,更无从分析推演。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只熊,那只在他臆想中该穿着正装礼服手捧戒指的熊,驱使他回到这处满心排斥的住所,试图在早已搬空的记忆中寻得答案。
    他的卧室和想象中一样空荡,翻遍了每个抽屉都没能找到目标也在意料之中,枕霄面无表情地合上抽屉,不觉得有多失望,在隐隐发霉的木床板上坐下来,思考下一步寻找的方向。
    如果夏惊蛰说的是真的,那至少在对方看来,自己当年的行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应该无异于不告而别,至少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突然离开了,并且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八九岁的时候么少年望着墙上的某张奖状,默默地想,八九岁的时候他的生活应该很单调,那时母亲还没有变成后来极端又神经质的模样,只是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期望,要求他一心学习、多参加少儿奥数之类的竞赛
    如果像漫画里说的那样,夏惊蛰捡到他是在春天,那他应该是要上学的,那个年纪刚上小学没多久,他的生活会很规律,白天上学傍晚回家,好像也不上补习班思绪一顿,少年望着被奖状占据的白墙,大脑深处的某处神经突然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抬手按住太阳穴,好让疼痛有所缓解。
    他放学后不是直接回家的,那时信息技术比赛盛行,很多家长都会送孩子去辅导机构培训,他母亲也不例外,所以每天傍晚他都要去一个什么地方上辅导班,再被机构的老师送回家
    那种小地方举办的比赛应该不会太难,参加了却没能拿奖的可能性对他来说微乎其微,但眼前却没有符合条件的奖状,有些奇怪。
    这面墙是他母亲眼中的功勋录,也是用来惩罚他的最终法门,每一次没能达到她的期待,女人便会要求他跪在满墙奖状前,一一细数他的罪证与过去的荣光,仿佛这面墙就是他人生唯一的痕迹,他存在的意义。
    每张奖状都不会落下,每次搬家不惜得罪房东也要原封不动地贴上,其中几张甚至因为多次撕下再粘贴产生了破损,这么强的执念,不该唯独落下那一张的
    夏惊蛰说他的离开是以搬家的形式,那是什么促使他母亲宁可放弃眼前的比赛都要带他搬家呢,天灾人祸么
    心底隐隐生出某个不详的念头,将两件本该毫无关联的事联系到了一起,遥远的记忆陡然在眼前复现,仿佛他就跪在某一面同样贴满奖状的墙前,低头听着女人歇斯底里的责问与怒骂。
    我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交这个报名费那个资料费,你呢,你怎么对我?!我是不是说过比赛的奖金全都要交给我,你哪里来的钱
    买玩具是吧!我让你买!让你买
    还有一只呢?别装,我去那家店问过了,你买了两只是不是!还有一只呢?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送人?你有什么人可送的
    怪不得上次连满分都考不到了,怪不得成绩下降交朋友是吧,我让你交朋友!整天跟那种人鬼混!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谎
    玩物丧志!
    僵坐良久,少年脱力一般狼狈地抽着气,扯下衣服看向肩膀的位置,目光落在肩头一小片异样的皮肤上,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怪不得他忘了最珍贵也最痛苦的记忆,医生说的两条原因,每条都符合。
    作者有话说:
    咋说呢,这是他俩本来的结局,然后小枕虽然身体这不好那不好,但不会再查出什么隐疾强行BE了,放心食用叭。
    第25章 熊都破成这样了,你还要吗
    枕霄啊枕霄,你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没日没夜地工作,就为了供你读书成才,你呢,你怎么报答我不务正业,藏私房钱买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还交朋友,我看是跟着狐朋狗友误入歧途,连成绩都下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辅导班的老师都告诉我了,以前每天都留下问问题最后一个才走,现在呢?啊,天天一放学就往外跑,成绩也下降了,我看你那个朋友准不是什么好人
    女人喋喋不休的指责仍在继续,而被指责的孩童跪在她面前,身旁是一整面贴满辉煌奖状的墙,红黄相间的奖状给他半边脸强染上一丝血色,而另外半边则曝露在白炽灯下,白得近于透明,墨色的瞳仁像一对无机质的玻璃片,静静映出女人的鞋尖,还有鞋尖旁一只被人撕扯掉两边胳膊、淌出棉絮来的玩具熊。
    他本该习惯这样的斥责了,然而不知是听清了那个字眼,那双无波无澜的眼底突然浮起一丝情绪即使跪了很久也依然脊背挺直的孩童猛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反驳:他不是坏人。
    小惊蛰不是坏人,是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的亮色,是来救他的人,他的一生挚爱他可以为之生平第一次顶嘴的人。
    然而这破天荒的反驳显然激怒了女人,下一秒,那只残破的玩具熊被人狠狠踢到他脚边,情绪稍有平静的女人再次歇斯底里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声泪俱下:你敢顶嘴了是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是你妈,你亲妈,难不成我会害你吗?你走的路都是我一步步走过的,什么朋友,根本就是害你野了心的害人精那是个女生对不对,枕霄,你这么护着她,是因为你喜欢上她了是不是?!怪不得,怪不得这只熊长成这副贱样
    夜色深沉,无声窥视着这一出遥远的人间闹剧,十年间星移斗转,夜空却依然如约而至,仿佛亘古不变的背景。
    少年坐在空荡的客厅中央,望着静默如初的夜空,手里是一只胳膊将掉未掉、仅被几簇线头险险牵连的玩具熊,熊的怀里抱着戒指盒,倒像是只宁愿断臂也要保护戒指的英雄小熊。
    后来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才是他第一次顶撞母亲,第一次招来生母歇斯底里的辱骂和报复,女人在哭骂声中推搡他、拿起手边的一切东西摔向他,甚至点起烟头烫他的手臂和肩膀、逼他松手。
    而他能做的只有死死抱住这只玩具熊、无论怎么打骂都不肯松手被她抢走罢了。
    最终还是失败了,女人抓住熊的一条胳膊,像拔除什么祸害般拼了命地拽,逼他不得不松了手这只熊被扔到了楼下,他是在灌木丛里找到的。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翻窗,跃下二楼,为此走路一瘸一拐了好几天,树枝上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险些没能痊愈。
    后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他母亲认为他早恋,被所谓的朋友迷昏头脑,一边监视软禁他一边匆匆带他搬了家,而这只熊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搬了几次家都没有被她发现,一直藏到了今天在沙发的隔层深处,一只被旧报纸和杂物层层遮掩的抽屉里。
    旧事经年,加害者早已被送进精神病院,十年前的伤痛现在也惊不起什么波澜,只是
    枕霄看着手中又脏又破的熊,嘴角扯出近于哀伤的苦涩弧度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忘记呢
    他曾经这么喜欢的人,恨不得刻在心头珍而重之的名字,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生活里,和他朝夕相处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忘记也就罢了,还从重逢第一天起就对人恶言相向,不止一次地说讨厌他,乐此不疲地捉弄他明明早就察觉了自己对他反常的依赖和信任,甚至不知不觉动了心,怎么就没能早一点想起来呢。
    他当然会动心,命中注定要动心的,这个人藏在他记忆深处,是他受伤时候连身体本能都孤注一掷选择保护的人他那么喜欢夏惊蛰,十年前还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年纪就认定了这是他的一生挚爱,即使失去这段记忆,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再次爱上他。
    可是
    怎么办呢,少年捧起小熊,像在对熊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语气柔软得近于叹息,都破成这样了,他还要我们吗
    都在漫画里把他画死了,大概是不要了吧。
    小惊蛰,今天家里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我妈妈让我先出来,自己去图书馆学习,不过我才不想去,就来找你啦。
    笨蛋,夏惊蛰踮起脚,摸摸他的头,语气有些凶,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意,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怕迷路吗?
    来小惊蛰家的路我都记住了,才不会迷路,小枕霄乖乖低下头去让他摸,一边软着声音问,你说,为什么今天妈妈肯放我一个人出来了呀?
    夏惊蛰拉着他的手走进自家花园,从花果盘里找出他喜欢的橘子低头剥皮,闻言停下来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在谈恋爱吧。
    谈恋爱?
    我也不太明白,不过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夏惊蛰把剥好的橘子放进他手里,道,大概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每天都想看到对方,会手拉手对了,还会亲亲!
    眼前的人明明比他还高一个头,看起来却比他更像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乖乖咬着橘子,抬起清澈沉黑的眼睛看向他:亲亲是什么?
    就是用嘴唇碰对方啊,不光是谈恋爱,好朋友之间也可以亲亲,是电视里说的唔!
    话音未尽,枕霄突然凑过来,在他的一边脸颊上小小地啄了一下。
    被他碰过的地方立刻红起来,夏惊蛰捂着脸,下意识向后躲去,转过头却恰好撞上对方无辜的眼神那双好看的黑眼睛在过近的距离下看着他,眼神专注又真诚,眼睛的主人话音软软的,像一块甜软的橘子味棉花糖:小惊蛰,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当然是,可是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话音越来越轻,枕霄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弯起餍足的笑意,再次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右脸。
    好软,甚至忍不住小小地咬了一口。
    被袭击的孩童惊呼出声,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氤氤氲氲地瞪着他,想要控诉,一时间却没能想出合适的话语这次他捡来的小麻烦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乖乖直起身子走到他面前,弯腰来牵他的衣袖,一言不发地直直看着他,仿佛眼里的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目光又湿又软,含着软绵绵的撒娇意味。
    这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只要这么软软地看上一会,夏惊蛰一定会败下阵来。
    可以再亲一下吗?察觉对方的神色稍有松动,小麻烦又可怜巴巴地添上砝码,小惊蛰是我最好的朋友亲吧亲吧,真拿你没办法不许咬!
    这次是额头。孩童俯下身来,近于虔诚地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还是忍不住得寸进尺,用尖尖的虎牙蹭了蹭。
    小惊蛰,你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吗
    小惊蛰?
    不许问!
    枕霄最近有些奇怪。
    夏惊蛰说不出他到底哪里奇怪,只是直觉认为这个人近来不太对劲,尽管依旧热衷于捉弄他,但似乎让人省心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给什么吃什么,甚至会自发自觉地帮忙扔垃圾。
    他越来越常窥见那层冰壳下流露出的温柔,令人分不清是真是幻、又如坐针毡的温柔。
    他心里藏不住事,越想越觉得奇怪,终于在某个两人独处的夜晚忍无可忍,状似无意地问出了口:姓枕的,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直觉准得可怕被询问的人猛地愣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面无表情,斩钉截铁道:没有。
    夏惊蛰觑着他的神色,又问:那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病?
    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一秒,两秒,三秒三秒后夏惊蛰终于清了清嗓子,斟酌道: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不正常,不,太正常了。
    是么,枕霄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写他的作业,若无其事地试探道,正常一点不好吗?
    少了个成天憋着坏水膈应他的麻烦,似乎是件好事,可是夏惊蛰垂下视线,听见自己轻声回答:没什么,挺好的。
    可是总会让他想起某个人来那个他早已埋葬在记忆深处、却又难以自制地期待着重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气氛突然就火葬场了起来
    第26章 关于叫醒暴躁的猫这件事
    临近午夜两点,旧宿舍四楼尽头的寝室却还亮着灯不同于以往多少充斥着游戏声或说话声的热闹,这晚,房间里安静得反常。
    你最近很忙吗?黑发的少年坐在上铺,靠着墙看书,视线却并未落在眼前的纸面上,而是自然而然地垂下,望向寝室中央正伏案疾笔的室友,斟酌良久,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啊,有两本之前画的漫画要出实体,本来新画几个番外就行了,出版社那边又说结局也要改,还有些台词之类的夏惊蛰撑着额头,将碍事的刘海抓到头顶,眉头不自知地略微皱起,看起来情况比他说的还要麻烦,我换过电脑,之前的有些原稿也找不到了,只能重新画这些都无所谓,最烦的还是逼我改结局,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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