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黑乎乎的,陆晋刚行数步,就听到有什么裹挟着风声向他袭来。他迅速躲避,同时身形微转,抬手欲锁对方脖颈。
    然而在逼近那人时,他却在黑暗中看清了她的脸:“嘉宜?”
    “……大哥?”韩嘉宜的声音满是惊喜。她呆了一呆,丢掉了手里的“兵刃”,竟哇的哭出声来。她一把抱住了陆晋:“你怎么才来啊……”
    虽然才几个时辰,可对她而言,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问陆晋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只紧紧地抱着他,泪水不受控制就流了下来。
    陆晋心疼极了。他一把将她抱起:“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你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伤?”
    光线太暗,他抱着她,快步走出了密道。
    韩嘉宜伏在他怀里,将眼泪蹭在他衣衫上,瓮声瓮气:“我没吃苦,也没受伤。他们没为难我。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太坏了。”
    她不吵不闹,陆晋心里满是怜惜愧疚。他紧紧抱着她:“嘉宜,我……”
    “表哥,密室的机关在……”匆忙赶来的郭越口中的话戛然而止。他面露尴尬之色,轻咳一声,问道:“嘉,陆夫人没有受伤吧?”
    “没有。多谢你们来救我。”韩嘉宜扯扯陆晋,示意后者放自己下来。她想起一事,“哦,对了,张公公还在密室里,应该没有死。”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里面很黑,最好带上灯。”
    郭越脸色发青,指一指属下:“你们去把他给朕带出来!”
    他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共同参与了这件事。廖先生还坚持己见,一心以为是为他好。
    他才不稀罕这样的为他好!
    郭越方才的到来无意间冲散了韩嘉宜的惊惧。她拉陆晋的手,快走了几步:“你不问我张公公为什么在里面,而我却……”
    陆晋微微一笑,结合她在黑暗中拿了棍状物来攻击他,他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温声问:“为什么?”
    “我上车没多久,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他们竟然拿着涂了迷药的帕子来捂我鼻子,当我那些话本子是白看的吗?”韩嘉宜转了转眼珠,“我就屏住气不呼吸,假装晕倒。我拆了手串……”
    “我看见了。”陆晋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把米粒大小的珍珠,“就是靠它们找到你的。”
    “真的吗?”韩嘉宜面露惊喜之色。原来真派上用场了。她叹一口气:“可惜,好好的手串就这么毁了。”
    “回头我给你穿起来。”陆晋目光温和。
    “不要,你笨手笨脚的,又不一定能穿好。”
    陆晋笑笑,不以为意:“那就买新的。”
    “我记着了,你可别赖账。”韩嘉宜粲然一笑。她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那个张公公又进来了,正好,他们不在的时候,我捡到了一个东西……”
    张公公进来后,看韩嘉宜还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也不多想。
    然而韩嘉宜却趁他不备,用捡来的棍子狠狠敲了他脑后。
    张公公应声倒地,韩嘉宜则继续拎着棍子。她穿过黑暗的密道,发出惊讶的呼声。
    她想赚那个陌生人进来,她好一棍子下去,趁乱逃走。
    不过她没想到,她举起棍子后,忽然出现的竟是大哥陆晋。
    他真的来救她了。
    陆晋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好久,紧紧抱着她,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
    “不过,你们来的很是时候啊。要是没有你们,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逃出去。”韩嘉宜忽的想起一事。她眸中光芒闪烁,“我本来想过跳车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我……”
    “你什么?”陆晋皱眉,“不跳车是对的,我会来救你。”他神情郑重:“嘉宜,我一定会来救你。”
    “我知道啊。”韩嘉宜心说,她从不认为他会放弃救她,但她不想安心等他来救,她不要成为会连累他的诱饵。
    她眼珠转了转:“我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句话。
    陆晋双目蹭的一亮:“什么?”他再次将她拦腰抱起:“走,咱们回家去。我让人请太医!”
    韩嘉宜没有丝毫防备就被他直接抱了起来,唬得她连忙抱住他的脖颈:“你这是做什么?还没确定呢。”
    “所以更要请太医啊……”陆晋理直气壮。
    韩嘉宜笑了笑,将头埋进他怀里,耳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次事件的所有原委在极短时间内就查清楚了。郭越表示一切按律法来。对此,陆晋没什么异议。按律法,光假传圣旨这一条,就够要他们的命了。
    廖老先生人在狱中,等待行刑时,还多次请求面圣,甚至咬破食指,写了血书。
    郭越浏览了一遍廖老先生的自白书,心情极为复杂。
    到这个时候,廖老先生还是口口声声除掉隐患,坐稳皇位等等,苦口婆心,俨然一派是忠心耿耿的老臣模样。
    放下血书,郭越沉声道:“备车,朕要出宫。”
    夏日炎热,狱中蚊虫也多,廖老先生一手驱赶着蚊虫,另一只手执笔挥毫。
    看见郭越,他精神一振,匆忙行礼:“皇上!”
    郭越望着他:“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不可太心慈手软了。”廖老先生认真道,“历来成大事者,无不是心狠之辈。皇上,听老夫一句劝,陆晋留不得。即使以前他没二心,经了这么一件事,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郭越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笑了:“我父亲早逝,但也曾教过我做人的基本道理。他没教过我滥杀无辜,也不会让我为难忠臣。皇室凋零,我若为一己之私,残杀兄弟,那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你是皇帝,你不需要兄弟。”廖老先生道。
    “朕是皇帝,可朕首先是一个人!”郭越忽然提高了声音,“如果当皇帝,就是要杀光自己的亲人,那我不做这皇帝了!”
    “皇上!”
    “我为什么就不能当个仁君?靠德行靠才能,让人心悦诚服?你为什么就认定了别人会来抢我的皇位?”郭越语速越来越快,“我若行的正,坐的端,是个好皇帝,这皇位别人是抢不走的。”
    “皇上?”
    郭越不理会他,继续道:“朕将来也会有子孙后代。若依先生之言,朕的子孙后代是不是都要杀死手足来坐稳皇位?”他摇了摇头:“廖先生,父亲去世后,你助我良多,我一直感激你的恩情。可这件事,的确是你魔怔了。朕清楚朕该怎么做。”
    他转了身,大步离去。
    “皇上!皇上!”廖老先生连唤数声,郭越都没再回头。
    次日,郭越得到消息,廖老先生死在了狱中,已排除他杀的可能。
    他正在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嗯,知道了。”
    消息传到定国公府时,韩嘉宜正坐在院中纳凉。她手里的纨扇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抬头望向陆晋:“死了?”
    “昨天皇上见了他,夜里他就悬梁了。”陆晋俯身,帮她捡了起来。
    韩嘉宜“哦”了一声,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陆晋没有把纨扇还给她,而是极其自然地给她打扇。
    凉风习习,韩嘉宜眨了眨眼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睢阳啊?”
    “什么时候?”陆晋笑笑,“等孩子生下来吧。你现在不宜奔波。”
    宫里太医诊脉,说嘉宜已有身孕,月份尚浅,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
    “那公务……”
    陆晋笑笑:“自有人替代。”
    韩嘉宜叹了口气,心里为孩子的到来感到欢喜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遗憾。
    陆晋低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叹什么气?一辈子这么长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已与郭越讲明,以后会慢慢淡出朝堂。郭越自然不舍,但他态度坚决,只待郭越能独当一面就渐渐退出。
    韩嘉宜想了想,很快释然。她轻笑道:“也是,这么长呢。”

章节目录

兄长在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程十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程十七并收藏兄长在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