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 作者:三三娘
    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86)
    俞医生破天荒地在院门口等他。到骆明翰被扶着下车,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一身的愤怒在看到他缓慢下车的动作后,彻底哑火。
    骆明翰。俞医生攥紧了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他妈搞什么?
    骆明翰听着声音的方位,对那个方向勾了勾唇,但在场三人都静默。因为他的目光看向的是一片虚空,并不在俞医生身上。
    我安排了眼科专家会诊。俞医生停顿了一下,没再说闲话,现在就跟我过去。
    天还没黑吗?失去了视觉的人没有任何参照物,时间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黑了,已经六点半了,我把人叫回来加班的,你别管。俞医生是医院大股东的儿子,安排个会诊对他来说并不难。
    眼科诊室坐了四个专家。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什么时候?什么频率?详细说说什么感觉,什么反应?
    之前已经做过影像检查了,今天还是得再做一次。
    用手电筒照射瞳孔,瞳孔毫无反应。
    已经没有光感了。
    骆明翰听到医生如此凝重地说,心底里却很平静。
    失明前你正在干什么?或者说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骆明翰坐在软皮靠背椅上,搭在膝上的两手缓缓握成拳。
    过了许久,lily,俞医生,四位专家,做着记录的实习生,所有目光都停在他的脸上。
    我最重要的人选择了离开我。
    骆明翰心平气和地说,如同阐述一件客观中立的事实。
    lily猛然咬住唇,眼泪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流了下来。
    既然是大股东的朋友,所有的检查自然都悉数安排上,俞医生让lily先去吃晚饭,他陪着骆明翰一项一项做。
    上次来的时候,医生就提醒过你,积郁成疾积郁成疾,你倒好,自己眼巴巴跑到西双版纳去数落了一半也再难下口,只能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声:你是有狂躁症前科的,跑去照顾一个自闭症他一哂,他跟你弟弟在一起了?
    从医院出来时,骆远鹤的车刚到门口。缪存上了车,魂不守舍的模样并瞒不过任何人,骆远鹤扶着方向盘:骆明翰也在里面,对吗。
    他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都来看我缪存深深地呼吸,今天也来了,我刚做完测试,跟他说了实话。
    我知道他每天都来。
    缪存心口蓦地一提,你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你看到他很开心。骆远鹤勾了勾唇,虽然心里很嫉妒,但我更希望你开心。
    缪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叫了他一声骆哥哥,轻垂下眼眸。
    骆远鹤瞥过视线,对他笑了一笑:你心里一直都知道,他跟我是两个人。
    缪存不说话,便是默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进医院,你跟我牵手,你的左手掌心没有疤,他有。
    骆远鹤蹙了一下眉:我怎么不记得?
    我咬的。
    奔驰轿车驶向医院停车场,等待付费过闸,骆远鹤从中控里拿出烟盒:介意吗?
    缪存摇摇头。
    骆远鹤烟瘾不重,抽的烟也很淡,纵使如此,还是降下了一线车窗。
    六月那天在我家里见过以后,第二天我就又回到了法国,关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骆明翰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那天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
    你送我的这条绳子,我一直好好地收在钱包里,那天忽然发现它不见了,找了很久,晚上睡觉时,才发现它怎么在我枕头旁边。闸口放行,骆远鹤打转方向盘,驶过一个弯,所以我想,是不是缪缪在找我,或者它提醒我,该去见一见你了。
    所以我翻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看到骆明翰每天都在给我发信息,打开通话记录,每天都有他的未接来电,打开邮箱,都是他的邮件,打开推特,私信里都是他的留言,他找了我一个月,每一条都在说,缪存生病了,他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国。
    他比我更会照顾人,也更有耐心,你们在西双版纳,应该很开心吧。骆远鹤问,看着人行道红绿灯上的绿色小人。
    那是生病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骆远鹤笑了笑:什么才是真正的你?现在的?
    缪存点点头。
    红灯还剩下十二秒。
    骆远鹤夹着烟的那只手散漫地伸了过去,揽住了缪存的后脑,将他带得撇向自己,继而微微俯身过去。
    在缪存紧张到忘记呼吸的一秒里,他勾了勾唇,没有亲他,转而在他唇角很轻地印下一吻。
    绿灯亮了,车流慢慢地启动。
    这大约不能算是吻,因为是那么点到即止,只有淡淡的烟草味留在了缪存愕然的心间。
    缪缪,你每次面对我,都很乖,很僵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看到我会变得紧张了?
    高中十六岁。
    缪存还在回忆着,试图找出确切的答案,骆远鹤却似乎并不关注,反而问:你看见骆明翰,也会这么紧张吗?他想亲你,你会这么僵硬吗?
    我缪存心里重重地跳了两下,倔犟地说:我只是不习惯,只是很突然。
    在房车上的时候,你晚上怕冷,会很习惯地钻到我这边,让我抱你。骆远鹤把烟捻灭,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每一次你都已经规规矩矩地回去躺好了。
    我说了,那是生病的我,是傻的我。缪存慌不择言,他什么都不懂,所以谁对他好他就跟谁走。
    骆远鹤失笑了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傻的你好像很喜欢我哥。
    他用的是你的名字。缪存苍白地辩驳:他假装是你,我才会对他笑,才会
    喜欢他。
    我想他的演技应该不怎么样。骆远鹤无奈地说,难道在你心里,我的形象就这么模糊吗?谁都可以假装?
    缪存从没有发现,原来骆老师的口才竟然这么好。他平时只是懒得说。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恐慌渐渐涌了出来,缪存难受而慌张地盯着骆远鹤: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对骆明翰有感情?
    我只是不想利用你现在的混乱。
    我很清楚。缪存固执地说。
    从十六岁到现在,四年,他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生病的人的感觉和心思怎么能当真?何况里面还有欺骗。
    生病的你,和现在的你,真的是两个人吗?
    是。缪存斩钉截铁。
    骆远鹤开着车,却没有回家,从车窗里涌入的风带有湿润的河流气息,他最后把车停在了运河边。
    我看到你画的这幅画了,「无法抵达的河流」,对么。
    骆远鹤没有下车,缪存便也没有下。他只是解开安全带,弯下腰,把脸埋进两手掌心里。
    你真的很喜欢这条河,十七岁那年,你用了半年的时间画了这条河,那幅画让你进了美院,那个时候,整个学院都在说,你是过去半个世纪里难得的天才,天赋胜过我,只要你一直画,你会堂堂正正地写进世界美术史。
    你现在画得比那一次更好。我第一次看到骆明翰拍给我的照片时,也辨认了很久,才想起是这里。这里对你很重要,是你心里的风景,但对于我来说,只是我学生的一幅画。我心里的风景,是黑河的那个夜晚,骆远鹤笑了笑,如果是我有一天病了,也许我会不停地画很多很多种蓝。
    学画的第一天,我就教过你,只画进入到眼睛里和心里的风景,记录好生活、人生和思考、情感,画里一个文字都没有,但我们都知道,那里面都是我们的心里话。
    我最喜欢的,是你那幅画里左下角的人,他看着运河对岸,对岸很热闹,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嘴里呼吸出白气,他好像是在看着那边的热闹,但又不愿意过河而去。他心不在焉,因为他在等人。但是人一直也不来,所以你扔了一幅又一幅,直到挂满了整个西双版纳的村子,每个村民都知道了,他有想见的人,但他没有等到。
    我想等的人是你。缪存语气慌张而生硬。
    骆远鹤目光温和,是月光般沉静的温柔,缪缪,这条河是骆明翰带你来看的,你早就知道。
    其实,在这样的初冬来看,这个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它真正热闹的,还是结了冰的严冬,与冰排哗裂的早春,那些巨大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河流里带来凛冬已逝的生机。
    那是一个自闭症初愈的小孩第一次理解到自然的力量,第一次懂得宏大与庄严,第一次看到烟火与生活。
    那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世界,真实的,而非人云亦云、鹦鹉学舌、由他们讲述的世界。
    缪缪。骆远鹤再度温柔地叫了他一声:我不想失去你,也没有大方到想把你推到骆明翰身边,我想你一直开心。
    缪存眼眶湿润,迟迟不敢眨眼,很慌乱地笑了一下说:可是开心的人画不好画,开心的人不能名留青史。
    骆远鹤屈指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那就画得差不多得了,这样也很好。
    第82章
    与之前的短暂性失明不同, 这一次,骆明翰直到第二天也没有恢复视觉。
    清晨睁开眼睛时,因为看到的还是如此浓黑, 因而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 若非院外树上的麻雀啼啾, 走廊上护士软底鞋跟的走动, 他也无法确定现在是否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
    在情况未明朗之前, 骆明翰并不想惊动家里人,因此并没有知会他们, 公司那边,lily也保证了绝对的保密。俞医生安排了一位手熟的护工给他,用过了早餐,去诊室继续问诊。
    是这样的, 医生再度看了一遍昨天的所有的检查影像, 斟酌了片刻, 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之前脑袋有没有受过伤?
    没有。
    你的视神经上有血栓塞, 老专家帮他把影像重新装入袋子里,你再想想,另一方面,大脑受到创伤后, 脑内如果有淤血,引起颅压增高,这也有可能引起失明。
    骆明翰愣了一下,医生便知道他有想起什么。
    六月下旬, 大脑曾经被殴打过。骆明翰心里一紧:但是已经是四个月前了, 要出事的话应该早就出事了, 对么?
    什么程度的殴打和伤势?有没有来医院处理过?吃过什么药?
    骆明翰攥紧了拳:没有吃过药, 伤情轻伤。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嘲弄,骆明翰听出来了,是姓俞的声音。
    俞医生查完了房,早就抱臂斜倚着门边等着,听到骆明翰一句轻伤,他直接拆穿:赵老师,你别听他胡扯,轻伤个屁,都肿成猪算了,这种节骨眼儿就不落井下石了,缓了缓,正色道:骆明翰,你后面是不是一直没去医院?
    骆明翰以沉默回答。
    赵医生看了俞医生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温和对骆明翰道:人体是很脆弱的,不是完全由生理性的机体主导,我们的精神也占有很大的因素,昨天听你助理描述,你是很忙的工作,想必用眼过度也是常态,你又有躁狂的前科,这意味着你的情绪波动远比我们正常人要高,那么在爱人离开这样剧烈的精神创伤下,加上没有处理好的旧伤
    能治好吗?
    这一次的安静比之前持续得更久,静到骆明翰甚至能听到导诊台的护士操作挂号的声音。
    我先给你开药,看看你脑内淤血的吸收情况。
    耳边响起赵医生操作鼠标的声音,骆明翰嗯了一声,听他继续说:心情也要养好,要放宽心,修养一周看看,如果还是没有好转,我们再来研究手术方案。他停顿了很短暂的一秒,宽慰:不要急,是有很大概率复明的。
    这种状态下住院没有意义,lily从公司赶过来,送骆明翰回家。
    即使是之前在西双版纳陪缪存时,骆明翰也没有放下过工作,何况如今他还要瞒着公司上下,更要养精蓄锐,做出一切正常的风范。lily带了电脑和文件过来,之后的一星期,就由她陪骆明翰在家办公。
    该夸你劳模好,还是夸你超人好?lily帮他在书房接入电话回忆,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迅速躺尸。
    做决策需要用的是脑子,不是眼睛。
    lily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对着麦克风:test test音箱传出回音,项目负责人和客户陆续接入,她才扭头对骆明翰说了声OK。
    骆明翰开会时,lily便负责做会议纪要,耳边听着骆明翰自如的阐述和总是很在点上的提问,恍惚间总觉得他好像没有任何负伤。
    在老板家工作,当然就要正大光明地蹭老板家的饭。骆明翰没再请厨师,由钱阿姨负责膳食料理,她老人家是很乐意的,因为工作量不大但钱却多了很多。看lily吃得香,钱阿姨擦着围裙谦虚:托妙妙的福,他在的时候,老岩那是挖苦了心地给他做好吃的,我这都是趁那时候跟老岩学的。
    「妙妙」两个字并非是禁区,钱阿姨从未想过骆明翰的失明跟缪存有什么关系,只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后,骆明翰攥着汤勺发了片刻的呆。
    那是很短暂的数秒,只是一个普通人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呼吸,却是雪落满了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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