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 作者:浮丘一
    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109)
    冼玉吓得一身冷汗,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狠狠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容景,醒醒!容景!!
    喊到最后一个字时,因为惊慌失措,险些劈坏了嗓子。
    好在顾容景沉迷得不深,被他喊了几声就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师尊?
    你把我吓死了。
    冼玉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两个人都站在河流之中,好在这河并不深,只浅浅到他们的膝盖处。他们刚才都趴在河岸上,想必应该是河水把他们冲到岸上的,所以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了。
    他四下望一眼,看到很远处有个模糊的影子晃过,手上拿着一面幡,幡上挂满了铃铛。
    那是引魂使。
    冼玉摸出一颗清心丹让顾容景服用了,解释道,你应该听说过黑白无常,他们是勾魂使,负责将魂灵引到地府之中。新魂刚入地府时,因为脱离肉身不久,意识会迷糊错乱,到处乱跑,所以地府中特意设立了引魂使,凡是新魂,听到这幡声就会下意识地跟着他去到应去的地方。
    地府上下官员层次等级分明,新来的有大鬼小鬼,恶鬼善鬼,初来乍到,就需要引魂使这样的角色来维持秩序。
    顾容景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掌心,虽然表皮温度是凉的,但还能感受到属于人的体温。
    不用担心。冼玉安抚道,你我灵魂都好好地长在身上,我们身在地府,所以魂魄容易被动摇些。你紧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顾容景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眉,疑惑地问:师尊为何不受影响?
    他提起这一茬,冼玉才反应过来,除了刚醒来时头都有些晕之外,他对引魂幡的响动确实没有感应。不仅如此,地府因为阴气煞气过重,正常人如果误入,很难不受到影响,灵肉结合不比在凡间时紧密。有些症状轻的像顾容景这样,喊一喊还能醒的过来。有些魂魄被吓得离体,又或是待久了魂魄自然而然离体,到时候想再装回去就难办了。
    冼玉也想不通缘由,只能归究于自己修为高、定性好了。
    等到引路使离开,金铃声也渐渐听不见,冼玉拉着顾容景走到岸上去把衣服弄干。
    我们不是从苦海中进去的吗?怎么会到此处?
    顾容景环顾一周,发现这里格外寂静,四周不见孤魂野鬼,想必也是因为偏僻,那引路使也懒得绕路过来,他们才侥幸躲过了他的法眼。
    倘若让对方发现这里藏着两个活人
    冼玉也想到这一点,生人身上有气息,一看就不是那些行将就木到处飘荡的鬼魂。
    他心中思绪漂浮不定,忽然又听到顾容景喊了一声,师尊,你过来看看。
    冼玉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远远处河面上有一座桥,桥上人影绰绰。而沿着河岸向那座桥走去,路上依稀可见三三两两黑红色的针瓣花朵。
    在昏暗的地府中,显得格外艳丽。
    冼玉恍然转身,在与桥相反的方向,他看到一条如山般宏伟的瀑布。它落下时丝毫不见声响,只将水流一点点地输送到这浅薄的河床之中。
    这花,叫做彼岸花。这桥,又名奈何桥。
    他们身后这道巨大的瀑布,原来就是世界尽头。
    第111章 【双更】
    都说苦海无边, 这形容词一点都不夸张,要知道这片海域足足有四百四万八千里,广阔到可以容纳天际。在苦海的尽头, 就是世界的边界, 顺着流水掉下去, 只会落进一片茫茫的虚无的黑洞。
    可是谁也没想到, 苦海的尽头连接的是忘川。
    巨大的海水从边际高空陨落,砸到远处广阔无边的湖域中,浑浊不堪的水流顺着地势缓缓流淌,自上而下地充盈着整座酆都的河床, 冼玉和顾容景醒来时正好躺在河流的分岔路口, 若是不小心冲岔了,可能就会随着水流注入四大地狱的岩浆和寒冰池中。
    是的, 苦海之水自黑洞落下, 在酆都中循环, 又通过无间地狱与苦海的缝隙抽上去,以此循环往复。也难怪纵然是来世神佛之身,也难以洗净苦海
    原来,这苦海本就身在地狱。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良久之后,冼玉牵住了他的掌心。
    走吧。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酆都的规模远远比世人想象中的宽阔, 否则如何容纳得下天地间的亡魂?虽然被称为地府, 但酆都并不在人间底下,而是一个独立的不受打扰的空间, 甚至还有一部分会与人界重叠,只是两方一般互不打扰。
    只是有时阴气太重,这些与人界重叠的地方就会不小心地暴露, 像凡间常说的阴兵借道便是因此而来,甚至有修道士掌握了此中秘诀,可向阎王借取阴兵。
    不过这些到底还是少数。
    冼玉和顾容景顺着河岸向奈何桥走去,沿岸看到越来越多的彼岸花。这花梵名叫曼珠沙华,意为天上之花。相传此花可唤醒魂灵记忆,只生长在忘川河与奈何桥沿岸,可以引渡亡魂,也是地府之中唯一盛开的血色之花。
    冼玉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也曾听佛经中说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上到皇权亲贵,下到布衣乞丐,一碗孟婆汤了断此生,来世才能重新为人。
    这彼岸花,也是黄泉路人最后的一丝慰藉了。
    冼玉从路边捡了两件破烂衣裳,披在身上,借着浓郁的鬼气遮盖住生人的气味。走近时,才发现桥头前站着几只徘徊的魂魄,他们在地府待了一段时间,此刻神智已经清醒完全,只是总有诸多情由,叫他们不敢抛却这一生。
    孟婆拄着一根连理枝做成的拐杖,握着拐杖的手干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她坐在桥头,面前放着一只酒坛,一只素碗,来人若要过桥,她便从坛中斟一碗递给他,喝下后方能过桥。此时人影稀疏,借着奈何桥边星星点点的鬼火光芒,照亮了她黑色袍子下一张惨白消瘦的脸。
    冼玉还不打算忘却这俗尘凡世,只是他要去往正西的黄泉黑路那里是鬼判殿,里面住着专管生死簿、管理阴间刑罚的秦广王,就不得不绕过这道奈何桥。
    鬼影憧憧,冼玉特意从这些亡魂身后绕过去,大多鬼魂都沉浸在悲伤犹豫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在快要离开时,孟婆忽然抬头,从重重魂魄中精准无误地望向了这两个活人。
    要来一碗汤吗?
    她举起枯瘦的手,声音沙哑低沉,但端着汤碗的手却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颤抖。
    冼玉停住了脚步。
    顾容景低下头,五官藏在沾满鬼气的破烂衣裳里难以分辨,他看向师尊,冼玉朝他摇了摇头。
    孟婆虽是个老婆子,但也是地府的阴司,在酆都工作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错,如今孟婆发现了他们,那想逃也是无济于事。
    冼玉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只露出一双冷淡漂亮的凤眼,前世难忘,不敢喝汤。
    魂魄的嗓音与生人是不同的,因为缺乏肉体,声音听着会虚弱无力,没有中气。冼玉微微压低嗓音,听起来便与寻常魂魄无异了。
    孟婆似乎没有要与他们纠缠的念头,点点头,那双黑色的无光的瞳孔又聚焦到在他身上,要来一碗汤吗?
    她重复地问。
    顾容景刚要回答,冼玉已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他与我情缘未解,也不能喝。
    情缘,不是尘缘。
    顾容景一怔,没有说话,轻轻回握住冼玉的掌心。
    酆都存在了千万年,孟婆也与之共存了千万年,见到这样的场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凝神打量着他们,久久后,忽然伸出两只食指,比了比,用她沙哑的破锣嗓子道:倒真是天造地设。
    末了,又叹:只可惜
    冼玉听到前半句,还有些欣喜,谁料到后面一句可惜直转急下。他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孟婆像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似的,依旧愣愣地重复,天造、地设
    重复了两三遍,俨然像个痴痴傻傻的疯婆子。顾容景微微皱了皱眉,拉了拉冼玉,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看这孟婆也没有要拦截他们的意思。
    他这么说,冼玉也不再和孟婆纠缠。在地府中没有太阳,难以分辨方向,他们只能将奈何桥和黄泉路作为定位点,冼玉回忆佛经中所述地府宫殿的位置,再由顾容景发挥他的方向感带路。
    这么走来走去的,竟然还真让他们走出了一条路。
    只是奇怪的是,途中也经历过鬼差盘查地府人口混杂,虽然也给不同种类的鬼划分区域,但也有些明知故犯的会越狱,故而除了引魂使之外,每日都有阴差巡逻,会翻查他们的姓名来历死因,以及挂在腰间的铭牌。
    每只鬼死后被阴差带入地狱,在核对过信息后,便会领到一个铭牌,这牌子独一无二,并且要随时带在身上不可遗弃,若是抢了他人的身份对不上,又或是疑似没有登记的孤魂野鬼,那轻则狼牙棒伺候,重则灰飞烟灭。
    冼玉和顾容景初入地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还与一堆鬼厮混在一处,企图遮掩耳目,没想到路上引来两个阴差,反而对他们盘查了起来。
    盘查之后才知道,这群是从饿鬼道跑出来的。
    冼玉:
    跑也跑不掉,打可能会引出更大动静,冼玉心惊胆战地终于等到阴差走到自己跟前,面无表情地询问姓名。
    他还没有回答,顾容景忽然道:玉清道君冼玉,与他座下弟子,顾容景。
    ?!
    冼玉被他吓出了一头冷汗,下意识去捂他嘴巴,可惜顾容景已经快速说完了。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阴差并没有什么反应,那张惨白的脸盯着手中的本册许久,又冷冷地抬起来,警告他们:地府中禁止结鬼呼伴,大声喧哗。
    然后便押着那群逃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冼玉一颗心刚提到嗓子眼儿里,又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孟婆还能解释是与世无争,但这阴差?
    玩忽职守,不能吧??
    顾容景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刚刚开口忽然又止住了,他摇摇头,道,算了,走吧。
    之后一路,都畅通无阻。
    中间也不乏引魂使和鬼差,但也如前两次一般,至多问个姓名,就放他们过去了,顺利得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秦广王是十殿阎王之首,主管第一殿鬼判殿,居于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而他的职责也与殿名挂钩,司掌地狱鬼魂刑罚,统辖人间寿命长短。[1]
    远远望去,十座阎王殿高耸入云、依山而立,黑气罩天,尖角屋檐下挂着鬼火灯笼,鬼判殿共有七道门,自山脚到山顶处,每道门前都有壮若黑熊、牛头马面的阴差把守,最高处便是秦广王所在的宫殿中心。
    这里负责看卫的阴差与平常路上所见的不同,之前见到的鬼差虽然身材高大,但脸色惨白双腮通红,虽然吃了不少供奉,但也能看得出生前模样。而阎罗王殿前的俱是一头头的兽头人身,身材健壮宛若猛虎,他们隶属于各自的阎罗王门下,是他们手中最勇猛的精兵,与阎王一同分享供奉,还可以以小鬼为食。
    甚至,特殊情况下,他们连阴差都能吃。
    饶是大乘期的冼玉,也不一定担保能搞定他们。
    但顾容景却从容得很,走到殿前被牛头马面横刀拦住时,他面色不惧,向前几次一样自报家门后,那两只巨兽面面相觑,非人的面孔也看不出太多的神情。
    过了片刻,那马面兽人从腰间拿下一道玉牌,他的手上长满了茂密的毛发,指甲尖锐宛若猛兽。他拿着玉牌在冼玉跟前晃过一遍,玉牌忽然涌出一股灵气,紧接着发出一道漂亮的金光。
    看到这股金光,那两个兽人脸色收敛了些,将兵器收起抵在腰后,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殿下在山顶处恭候。
    甚至还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直到爬上上山的台阶,看到一道道鬼界正门为他们打开时,冼玉心中又是麻木又是困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尊是不是很奇怪,这些阴差为什么不阻拦?
    冼玉:是。
    与其说,奇怪阴差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奇怪顾容景为什么会这么有把握,就好像,他知道什么似的。
    其实从刚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苦海尽头与地府河道相接,事先我们谁都不清楚,所以我们才会跳进碧血刀和我逃出的那个旋涡中,想重新复演一遍。但为何醒来的时候,我们是在忘川河边?苦海四百四万八千里,怎么这么巧,我们就从一处的边缘被冲到了另一处的边缘?
    这确实奇怪。
    其实冼玉心中也有困惑,只是顾容景说完这一半又没有说了,他抬起手,指了指眼前,师尊,你看。
    冼玉抬头一看,只见这山腰右角处露出了一只金耳。再看与之对应的左端,也是一只金耳。倘若转到鬼判殿之后纵观整座山,就会看到一尊头戴高帽、手握玉蝶、端坐着的山像。
    原来这座鬼判殿,正面是秦广王的宫殿,背面则是一座巨山雕成的秦广王神像。十座阎王殿,十座阎王神像背负其后,默默镇守着这片广阔的酆都。
    等推开最后一道门,穿着红蓝相间道服的秦广王正坐在八仙椅上,他耳垂微长,须髯如戟,长度垂至脖颈处,腰间还系着一条黑环宽腰带。他双目紧闭,眉发浓黑,不说话时自然流露出一股肃静端庄的威严。
    但更让人吃惊的是,秦广王竟然足足有十几尺之高,体型是常人的三倍有余,坐在殿正中时,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刻的神像。
    吱呀一声,两道沉重的大门被牛头马面彻底推开,殿中鬼火蹭然涌起,照亮了整座大殿,秦广王的道服也被这蓝色幽火照得流光溢彩,一张白面宛若陶釉。
    冼玉和顾容景在凡人中已经算是身材高挑修长的,可在秦广王面前,竟然也不及他膝盖高,那双金目陡然睁开时,宛若在盯着两只鬼火大的幽魂。
    这场景看着,活人都止不住地发怵。
    然而那双目光扫视了片刻,金色的瞳仁又慢慢恢复成寻常时的模样。
    就好像,他只是简单的打量。
    冼玉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自从忘川河边醒来之后,这情景就与他想象中没有一处相符合的。到处都充满了荒诞与怪异,要不是容景在身边,他真要以为自己是否又进入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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