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鼎 作者:尺水
    献鼎——尺水(110)
    楚驭退了一步,声音愈发尊敬:多谢公主亲来为敝军将士道贺。众人亦欢呼道:谢公主赠花。
    琼兰明显有些失落,还要在说什么,被乌什图轻轻一拉,只得勉强一笑,退了下去。楚驭回头望向元景,却见先前在赫齐王帐中献舞的那个舞姬,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佳人巧笑倩兮,凑在他耳边低语不止。元景嘴角亦是浮着一丝羞怯般的笑容,虽摇了摇头,状似拒绝,但观之神态,分明乐在其中。
    楚驭心头闷闷一痛,一时众人围上前来与他闲聊,也没什么应付的心情,敷衍着应了几句便罢了。不一时马参军请他进城,元景自居末位,退到一旁,打算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不想楚驭径自走到他面前,毫不避讳地望向自己。元景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头皮发紧,下意识将还没来得及走开的小舞姬挡在身后。
    不想楚驭目光都没动一下,几乎就是定在自己身上,一开口,语气也是格外温柔:我能安心在阵前厮杀搏命,全赖你为我坐镇后方,还是请小公子先进城吧。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甚至还微微弯腰看他,好像在哄小孩子一般。楚驭身后的亲随都是听过那些传言的,见状皆有些揶揄之色。元景隔着面具瞪了他一眼,口中道:属下身份卑微,不敢话说到一半,已被楚驭捉住了手,带着往城里去。乌什图在一旁看了,也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开窍了。
    元景藏锋敛锷一年有余,如今骤然被推到人前,心中多有不快。他碍着众人的面,虽不曾大张旗鼓的发脾气,但这一路走的也不怎么老实,几次三番都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去,可恨楚驭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笑谈间便将他的抗拒化解了。
    马参军已命人摆酒设宴,奏歌行舞。楚驭自是高坐首席,元景本在七八席之后,适才马参军见他二人相处暧昧,临时改了坐席,将他安置在楚驭身边,又对楚驭道:这些日子贵使为守关之事忙进忙出,颇为辛苦,也是王爷慧眼识人,送来这么一员得力干将,才保扶桑关多日太平。
    楚驭眼中尽是笑意,命人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座前: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敬你。
    元景满心不愿,生硬道:幸不辱命。端起酒杯,在唇边碰了一碰,几乎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放下了。楚驭浑不在意,一杯饮尽,便自去与别人说话。
    楚瞻在对面瞧得真切,他有意要下一下元景的威风,亲自捧了两个赤金海碗过来,也要向他敬酒。海碗中盛的是五十年的高粱酒,辛辣无比,劲道非凡。元景早起便没怎么吃东西,适才喝了点酒,便觉得胃似烧了起来。他一见那酒便觉不好,再一抬头,看到楚瞻那副邪里邪气的笑容,心中更是大为不快。端过来喝了一口,冷淡道:将军抬爱了。
    楚瞻瞧着他几乎没少的酒碗,亮了亮碗底,似笑非笑道:听说小公子平日饮酒甚为豪爽,从前不知陪多少人喝过,为何对着咱们,就这么不爽利?
    元景听他说话不干不净,知道他就是来找不痛快的,厌憎地皱了皱眉,冷淡道:将军说笑了,那都是些谣传罢了,做不得数。见他还看着自己,心知不把他打发走是不行了,端着酒碗的手紧了一紧,正待饮尽,忽然斜伸来一只手,夺过他的酒碗。楚驭沉着脸一口喝罢,不轻不重地将酒碗拍在桌上,道:他不胜酒力,你自去找别人喝吧。
    楚瞻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了笑:兄长这是心疼了,却也不打听打听他的本事,不过一碗酒而已,算得了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挡的了我一个,还能个个都替他挡不成?
    楚驭虽是坐着,然气势完足,持杯在手,森然道:有何不可?
    楚瞻被他堵得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恰逢楚绍与人寒暄完,一回头,见三弟不知何时摸到那边,还对峙般站在大哥面前,立刻道:三弟,叔伯们都在等你,还不快过来!这才打破僵局。楚驭为他解围之后,也无什么讨好的举动,只是之后旁人再来给元景敬酒,果如先前所言,一一替他挡下了。
    元景虽知他一片好意,但心里半点也不想领情,枯坐一晚,脸色越来越差。酒过几巡,马参军听楚驭手下亲兵说起战场之事,也是感慨良多,一时兴起,大谈当年先帝与神武将军鏖战乌孙的旧事。那时外无援兵,内有乱党,境遇之险,时至今日说起,也令人颇感惊心。待说到先帝如何凭着一座孤城,绝地反杀,屠尽乌孙十万铁骑,保一城安危之时,元景眼中隐有泪光,偏生楚瞻又跳了出来,故意大声道:可惜当今天子病重,不然亲率大军,同我兄长一道攻伐西魏,子承父志,也是一桩佳话。
    一语说罢,楚驭和元景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楚绍用力一拉,将他按坐下来:天子何等身份,岂是你能妄议的?再胡言乱语,你就给我出去!
    众将士斗酒划拳,正是酣热之中,这一点小小的变故,几杯酒便带过去了,也无人放在心上。楚驭却深知刚才那些话的分量,一时间心绪不宁,想要哄上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忽听元景起身冲乌什图道:大王,阿善今天怎么没来?
    乌什图扫见他旁边之人的神情,故意拖长了语调:阿善嘛他有些不舒服,便没过来了。
    元景了解乌善的性子,若非真病得起不来床,他绝不会放任自己独自呆在这里,还要再问上两句,却听楚驭插话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明日我们便回去了。
    元景轻轻地哼了一声,起身去找相熟的朋友喝酒。楚驭看着他呼朋引伴,与别人笑闹个没完,心中阵阵失落。乌什图悄悄摸了过来,给他出主意道:你说你赶了几天的路,见到人光傻坐着有什么用?等回头到了渠犁,他和我弟弟见了面,你还能指望人家搭理你?端了一碗酒给他:去,过去找他,把人灌醉了,想怎么样还不随你。
    楚驭被他说的心烦意乱,抬手一掀:废什么话,想喝你就陪我喝。
    乌什图被他气笑了,骂道:老子有那闲工夫陪你?有的是娇滴滴的美人等着我陪呢,你爱坐就坐吧,坐到天荒地老,人家也不会回来找你!
    只听军械营诸将座前阵阵欢呼,原来是那名媚眼如丝的西域舞姬,正对着元景纵情旋舞。众人起了调侃之心,将元景簇拥到她面前。元景羞涩至极,被他们闹得连面具都戴不住了。那舞姬见他脸都红了,笑容愈发甜蜜,她手中捏着一个玉盏,酒送过去时,柔软的身躯也贴到元景怀中。
    众人一见,更是起哄不止。幸亏营长冯右军是个老实的,一杯喝完,便叫那舞姬退下了。旁人正在兴头上,还想拦上一拦,被冯右军一脚踹开,怒骂道:闹个鸡巴,不想活了?
    元景见他还要再骂,赶忙道:兄弟们开个玩笑,算不得什么。将他拉坐下来,敬了他一杯酒。冯右军朝上首一努嘴,低声问:你跟上头那位的事怎的从没与我说过?
    元景佯作不知,道:我与他什么事?
    冯右军恨恨地敲了他一下:营里都传遍了,说你与我们将军是旧识,因与他赌气才跑到渠犁去的,你还装不知道?
    元景面色不改,淡淡道:我是什么身份,如何能与你们将军攀上交情,旁人乱说几句,你还当真了?
    冯右军愁苦道:我本来是不信,可你在的时候,将军待人还算和颜悦色,你一走,他就整天沉着脸。刚才你同那娘们打得火热,我看他的眼神,活像要吃人!你老实跟我说,你同我们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景道:哥哥说笑了,你们将军你还不了解?战事当前,他纵是烦忧,那烦的也是军国大事,如何又算到我头上?
    冯右军还是不信:那他刚才为何那么看你,我瞧着他的眼神都冒冷汗。
    元景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道:也未必是在看我,许是他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他这一通话倒也成理,可冯右军总觉得哪里不对,还要再问上两句,就听主座一阵喧闹,楚驭已被人扶着站了起来。他像是喝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元景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走近,没由来一阵紧张,也跟着站了起来。
    楚驭眼睛有些充血,看了他一眼,脚步便定住了。元景被他看的一阵烦乱,自称酒醉不支,先他一步离开了。乌什图追上前来,劈手将楚驭从方青那里夺下,连推带甩地送到元景面前:正好,劳烦你顺带送他回去。
    方青明显信不过他,才要跟上去,就被乌什图拦住了:你跟个什么劲,走,跟我回去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年过完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目测3月份就完结啦,小天使们再陪我一阵子吧,爱你们
    第145章 步月(三)(倒V结束))
    元景身体重重一沉, 险被楚驭压趴在地,他骤然得了这么个大麻烦, 心里气得要命,偏生楚驭一抱住他的肩膀, 便没有松开的意思。其他人得了乌什图的吩咐, 全都袖手旁观, 只是见他们如此亲密, 个个都多看了几眼。元景憋着一肚子火,出了门,尽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好容易到了个四下无人之处, 立刻用尽全力将楚驭甩开。孰料楚驭当真是醉得厉害,他才一撤手, 那边便重重地跌倒在地。元景回头一看,就见他屈膝而坐,低着头, 不住地揉着太阳穴。
    元景警惕道:你想呆就呆着好了,我可没空理你。走了两步, 见他动也没动,一手还坐不住般撑在地上,尤是不发一语。元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见他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动了,觉察有人近前,这才疲惫地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楚驭勉强站了起来,绕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元景看得一头雾水,还没等他理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楚驭身姿一晃,彻底仰倒在地上。
    他摔倒的声音太大,元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楚驭眼下有浓重的阴霾,似长久不得入眠所致,然而紧抿的唇线坚毅,纵然在昏睡中,也透着一股不容逼视之感。元景对着他本是满心的不痛快,此时不知怎的,忽然平静下来了。半跪在他身边,在寂静的风声中看了他许久。
    最终抬起手时,指尖已冻得发白,他轻轻碰了碰楚驭的脸颊,见他毫无反应,低低地叫了他一声。良久之后,抚摸他脸颊的手顺着胸膛,划向他腰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谁也看不到,他握住楚驭腰间佩刀之时的表情。刀光闪现之时,元景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情绪即将喷涌而出,那种激烈的杀意随着雪芒亮了一瞬,便消失了。一个玄衣影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按着他的手,将刀插回鞘中。元景心里剧烈一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眼看那人望向自己,嘴唇动了动,却连分辩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影卫指若鹰爪般探过来,他惊恐之余,又却又莫名生出一种解脱感,只觉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楚驭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铁臂一挥,直将那影卫击出三丈开外:滚!别碰他!其时元景被他大力地揽到怀里,他明明酒醉难支,仍打起精神环看四周,像是看护幼崽的猛兽一般,警惕敌人之余,还不忘揉揉怀里那个小崽子的头发:不怕,大哥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那名游魂似的影卫一瘸一拐地过来时,元景才从楚驭身前狼狈逃开。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尴尬之色。影卫默默地将楚驭扶起来,朝住处而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楚驭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影卫顿了一顿,复折返回来:劳烦您一同送王爷回去。连催了三次,元景才站起身,木然地将人接过来。
    不知是否是有人特意为之,一路行来,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到了下榻之处,影卫替他们点了一盏小灯,便悄然退出去了,出门前还不忘带走了楚驭的佩刀。元景千辛万苦地把人扶到床上,只觉心力交瘁,连看他一眼都懒怠为之。
    刚一起身,又被人拉住了手,酒醉的人力气大的出奇,元景被他握的骨头生疼,脸都皱了起来,他按捺着道:王爷还有什么事?楚驭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元景忍无可忍,敬语一抛,语气也凶狠起来:你又想干嘛!
    楚驭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才算是听明白了。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点模糊不清的音节,元景懒得分辩,挣了几下,反被他拖到床上。这一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将元景的手扣住,便趴在他身上不动了,元景只觉带着浓烈酒气的鼻息落在自己脸颊边,心头一恼,像是受惊的猫一般,连推带咬起来。
    楚驭故作凶态道:别动。元景一听这凶巴巴的口气,恼怒更甚,简直像是搏命一般挣扎开,他闹得越厉害,楚驭就搂的越紧,元景被压得动弹不得,虽没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委屈涌起,一时间眼睛都有些发热了。
    楚驭不知他的心绪,嘴唇抵在他耳边,似乎动了动,才艰难道:大哥想你了这一句说出,情绪的洪流如决堤般奔涌而出,他像受伤的野兽吃不住疼,寻求安慰一般,抵着他的脸颊,在厮磨间低低道:每天都
    元景怔了一下,眼中的热意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咬紧后槽牙,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楚驭微微直起身子,小心地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灼热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脸,最后落在额头那个旧伤疤上,他抬手碰了一下,却像碰到自己的伤口一般,连声音都在有些发抖:还疼么?
    元景充耳未闻,只顾紧紧闭上眼睛。楚驭浑不在意,俯下身,亲吻他的伤口。滚烫的吻落在额头上时,元景忽然惊醒过来,用力抵着他的胸口,嘶吼道:别碰我!你凭什么碰我!
    楚驭见他急了,倒也没有勉强,口中喃喃道:又生气了胡乱替他将面具戴上,抬手扯过一床被子,将元景囫囵裹住,自己隔着被子搂住他:好了,大哥不碰你,就这样你就这样话说到一半,声音渐低,已然睡了过去。
    元景惊魂未定,哪里还能睡得着,忍了一会儿,听他呼吸声渐沉,才试探着从被子里出来,孰料才动了一下,那边立刻换了个姿势,强硬地将自己圈的更紧了。元景一丝挪动的余地也没有,抬眼之时,看见帐顶悬着的那枚熟悉的香囊,他心头一凛,就此平静下来。恨恨地又看了旁边之人一眼,竭力往下缩了缩,就此埋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他心事沉沉,躺了许久都没睡踏实。遥听见宴会上乐声传来,他在半梦半醒中也恍惚了一阵。窗户开了一线,豆大的火苗随着寒风明明暗暗,忽然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劲风袭来,这才彻底熄灭了。
    楚驭听见动静,单手揽住元景,下意识去摸刀,元景也从被子里挣出来,两人齐齐朝外望去。方青见他二人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迟疑了一瞬,才道:参见陛下。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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