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电 作者:卡比丘
    过电——卡比丘(17)
    进入大学后,他不想看见和郁知年有关的一切,切断了和宁市的一切联系,每天上课、社交,参与活动,将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
    杨忠贇疗养回来那天,给他看遗嘱前,对他说的那些真爱和爱情,杨恪一个字都没有信过。
    他看清楚遗嘱上写的股份,还有苛刻的信托条件,不明白杨忠贇的想法,只觉得杨忠贇滑稽,也对郁知年失望。
    仿若在巨额遗产面前,几年间两人的友情和陪伴,忽而变得一文不值,原来只要能拿到杨忠贇那笔死后的钱,郁知年付出什么都无所谓。
    因此郁知年给他发信息,他从未再回复。
    大一下学期快结束时,赵司北来电话问杨恪什么时候回国。
    杨恪已找好实习,告诉赵司北他没打算回去。
    赵司北问杨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恪本不想说,赵司北又告诉他知年也来问了我,你们最近没联系吗,还说他前几天生日,你们也没见面吗?他说你爷爷要送他一套学校附近的房子,不知该怎么拒绝,发愁得很。
    杨恪顿生恼意,感到郁知年假惺惺的拒绝十分可笑,将杨忠贇遗嘱的事摘取着告知了赵司北。
    赵司北听罢,想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替郁知年说了几句好话。他劝慰了杨恪,说杨恪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够逼迫他;又说觉得郁知年并不是这样贪慕钱财的人,只是被杨忠贇的言谈蛊惑,才做了不正确的选择。
    杨恪确实不打算遵照遗嘱做事,但他不愿为不值得的人找理由,也不想再与郁知年再有任何关系,封闭郁知年通往他的大门。
    在郁知年回宁市做项目的半年当中,杨恪想过一两次,这种类似怀疑自己的情绪,到底算不算是后悔。
    但是杨恪不是一个乐于回忆过去的人,他觉得逝去的时间皆已成定局,一旦涉及过去,他总是下意识便开始逃避。
    杨恪只清楚自己现在希望事情能够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就像郁知年顺其自然地和他结婚,他们顺其自然蜜月,顺其自然住在一起。这些行为,无需带有过多意义,而杨恪也不必太深入地解释自己的感情。
    他已经这样顺其自然地做了,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地球上许多人的婚姻生活,都是这样度过的。其他人可以,他和郁知年也可以。
    第二天清晨,杨恪起来吃早餐,给郁知年拍摄了沙滩和海浪的视频。
    郁知年也起得很早,回复杨恪说很美,问杨恪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杨恪理解成催促,于是赶在晚饭前,结束了工作,准备回程。
    通知翟迪后,翟迪给他打来了电话。
    归心似箭,翟迪语气颇怪,晚上要不回公司让还在加班的同僚一起给你庆功吧。
    杨恪没理会,说:我过几天要休假。
    干什么,翟迪问,换个地方度蜜月?什么时候开始?
    每个人对蜜月都有自己的定义,因此杨恪告诉翟迪:等我确认了再告诉你。
    杨恪落地后,直接去了图书馆接郁知年。
    这天是阴天,风大,但没有雨,在电话里,郁知年想婉拒,说自己可以回去,但杨恪仍然开车前往。
    郁知年拎书包上车,背往副驾驶座椅上靠,一脸轻松地说终于把论文改完了,连带杨恪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少许如果郁知年没有提下一个问题的话:李律师告诉我,钱已经给你了,那些分红够不够啊?
    够了。杨恪说。
    郁知年便松了一口气似的:那就好。
    他把书包放在脚旁,系好了安全带,问杨恪:你不累吗?
    还好。
    好吧,郁知年想了想,说,说起来,等下周任恒把房子清出来,我可以把东西先搬过去。他还给我介绍一个锁匠,我联系了,锁匠说明天就有空。
    我再在你家住一小段时间,等李律师觉得可以了,我就搬走,你觉得怎么样?
    杨恪发觉,仅仅在他去夏威夷的两天里,郁知年便已将往后并不应该出现的情况都设想完全,邀功一般告知杨恪他的规划,就像他已经默认,双方都很期待他从别墅里搬出去似的。
    杨恪正在开车,只看了郁知年一眼,便转过头,对他说:再说吧。
    郁知年嗯了一声,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去M大?杨恪问他。
    郁知年说约在后天下午,准备坐城际铁路过去,待两天。他打了个哈欠,说:还没去过那里。
    我送你去吧,杨恪说,我也要去见个人。
    郁知年诧异地转头看他:谁啊?
    杨恪说了个教授的名字,告诉郁知年:上次和你提过的项目,准备多问几个人的意见。
    郁知年大概觉得没有反对的空间,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说:这么巧啊。
    杨恪说嗯。
    快到家时,杨恪忆起父亲昨晚的消息,将赵司北要来赫市的事,一起吃饭的事告诉了郁知年。
    郁知年微微停顿着,对杨恪说:好的。
    杨恪觉得他似乎变得拘谨,问他:怎么了?
    郁知年摇了摇头,露出了有些迷茫的模样,说:好像不知道怎么面对赵教授。
    杨恪没有理解,郁知年又接着说:不过现在也没什么。
    我没有做错吧,他想自言自语,而后又笑了笑,忽然说,上次我和赵教授见面,你给他打电话,我在车上,都不敢出声。
    那时也没想到没过几天,我们也可以普通地聊天,郁知年双手交握着声音很轻,我现在觉得能这样做普通朋友很好了。
    前方是红灯,杨恪停下来,侧脸看了看郁知年。
    郁知年笑得很高兴,也很有亲和力,从翘起来的唇角到舒展的眉头,都在表达开心。
    但杨恪觉得他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这么说了。
    第28章 二十八(2019)
    像波折了半个世纪,地下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郁知年的东西都在里头。
    说多其实也没那么多,只是一些他从以前的房子里带来的舍不得丢下的家居物品。
    管家开了灯,郁知年进去清点,有搬过来就没拿出来的碗碟杯子,不用的成捆旧书,在家居市场买的柜子,还有一个小的登机箱。
    在地下室的门坏之前,佣人保洁时应该都有时常擦拭,家具物品都并未落多少灰。
    清点完后,郁知年打电话约了搬家公司,打算等从M大回来,将东西先运到清出来的房子里;又把登机箱搬上了楼,理了一套换洗衣物,和过夜的用品,因为他得和杨恪做两天的临时旅伴。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郁知年看杨恪坐进驾驶位,才知道原来这次杨恪自己开车,不带司机。
    他站在车边,踟蹰几秒,杨恪按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郁知年摇摇头,上了车。
    从赫市到M大所在的蒙市,开车需三个多小时,要经过沿海边的公路,绕过一座国家森林公园,是以沿途景观漂亮而闻名的路段。
    在途中,杨恪的话很少,不过并没有露出严肃的模样,车里播放着乐曲。
    郁知年看着公路外的海面,这天太阳不大,天空是白色,透蓝的海面没有反射过多阳光,不明显地起伏着,给人沉静、温和地感觉,色调像在地下室放了很久的旧照片集封面。
    郁知年感到熟悉,同时也失落。
    他努力不去看杨恪开车的模样,因为这和他自己高中照顾杨忠赟的那阵子,所幻想的和杨恪的未来太过于相似。
    当时很理想化的、还是未成年人的郁知年,想过他和杨恪以后如果是最亲密的朋友,那么在节假日或许就会一起进行短途的公路旅行。
    他或杨恪开车都可以,在太阳下、在阴天、在雨里前往想去的目的地。风景会他在书店买的照片集里一样美。
    照片集里每个地方,他都想和杨恪一起去。
    在这六年里,郁知年是有过好的时刻的,在杨恪问他要不要一起住的那天。
    刚和杨恪同居的时候,郁知年又短暂地这样幻想过,他们以后度一场随便去哪的蜜月当时他以为他们终于要在一起,杨恪接受了他的喜欢。
    虽然这些时间比梦都要短暂。即便在郁知年并不漫长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短得微不可查。
    甚至那时的喜悦,在现在的郁知年看来,也只觉得难堪,不愿再次思及。
    你在想什么?杨恪突然开口问他。
    郁知年的走神被杨恪打断,撒谎说:我在想要和学长探讨的问题。
    你今天为什么自己开车?郁知年怕杨恪追问,立刻又自己起了个话题。
    想开就开了。杨恪说了等于没说。
    郁知年安静了,杨恪又开口:这段公路很有名。你觉得漂亮的话,我们明天回程可以开慢一点,停下来吃饭,拍拍照片。
    杨恪这几天对郁知年很好,但郁知年知道这种好的由来,便并不希望杨恪这么做。
    他想了一会儿,对杨恪说: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好。
    杨恪安静了,直到抵达蒙市,都没再说什么。
    他们找了家餐厅吃了简餐,各自去拜访自己约好的人。
    郁知年和学长很久不见,学长来任教前,刚结束一个非洲部落的田野项目,和以前相比似乎变得不修边幅。
    他性格爽朗,和郁知年聊了许多趣事,又讲了不少技巧。时间飞逝,一不注意,两人聊了四个多小时。学长晚上另有安排,郁知年便和他约好,等学长来赫市,郁知年请他吃饭。
    走出大楼,郁知年给杨恪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见面结束了,在M大的草坪边散了散步。
    M大的植被没有郁知年自己学校的浓密,天空苍白,微带灰暗,不像五月,像宁市的一月,只是空气没有那么冰冷,四周有盖不住的春花的香气。
    郁知年在草坪的步道上站了几分钟,看来往的穿着文化衫的学生,天上突然飘来了一阵疾雨。
    蒙市的雨是出名的神出鬼没,郁知年没有现场感受过,被雨打得懵了,也不知怎么,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杨恪叫他名字。
    他转过头去看,杨恪快步向他走来。
    杨恪穿着合身的西装,脸上突然之间好像不再有那些冷淡的、排斥的表情,他好像和高中时的杨恪一模一样了,只是看起来长大了。
    像从前不好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们真的逃离了杨忠赟,逃离宁市那座昏暗的大房子,顺利地、亲密地长到了二十多岁似的。而今天只是他们普通的一天。
    杨恪走到郁知年身边,说怎么下雨人就不会动了,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替郁知年挡雨:走吧。
    郁知年被杨恪搂着走到车边,杨恪的外套蹭到他的脸颊,外套内里是温热的。
    杨恪先替他拉开车门,等他坐进去,才绕过车头,自己进来。
    郁知年转头看杨恪,觉得杨恪湿得比自己要多,衬衫的肩部背部变得半透明,贴着肌肉,头发也湿了。
    先去酒店吧,杨恪抽了两张纸巾,不轻不重地按在郁知年脸上,换身衣服。
    郁知年嗯了一声,看着杨恪很黑的,湿透的头发。
    车启动了,郁知年心里生出一种让他感到痛苦的高兴。
    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或许是幸福的,但同时也是痛苦。
    杨恪给他像超市的试吃装一样的奖赏。郁知年早就在排队,无望地等待试吃很多年,今天终于吃到,感到美味无比,但也早已得知,正装并不贩卖,永远对他缺货。
    他看着杨恪。开出M大大门,杨恪转过头看他,说:一直看我干什么。
    郁知年说你淋湿了。
    杨恪说还好。他问:你冷不冷?看着前方,将空调打高了两度,单手把郁知年腿上的西装往上提了提,盖住郁知年的肩膀:脸怎么有点白。
    郁知年确实有点冷,所以没有回答。
    到了酒店,登记入住,杨恪订了一间套房。
    郁知年回房冲了个澡,穿上浴袍,坐在床里,觉得全身发冷,头也很痛。
    不知坐了多久,杨恪在房外敲他的门。
    郁知年走过去,把门打开,杨恪看到他,不知怎么,微微一愣,说:你不舒服吗?郁知年嗯了一声,杨恪问:哪里不舒服?
    我不知道,郁知年看着杨恪,说,很冷。
    杨恪顿了几秒,抬起手,将手背贴在郁知年的额头上,他的手背温度很好,让郁知年觉得很舒服,但他很快就拿走了。
    你发烧了,杨恪说,我去给你买药。
    第29章 二十九(2019/2016)
    高烧躺在陌生的床上,等待杨恪买药回来,郁知年半睡半醒之间,无端回想起自己的二十一岁。
    一个很特殊的,疲惫的,差劲的,但郁知年尚且没有完全丧失勇气的年份。
    那年的十月初,杨忠赟说要来赫市看郁知年和杨恪。
    下飞机后,忽然心脏衰竭,紧急到赫市附近易市的一家心脏专科医院进行治疗,做了心脏支架,在医院观察。
    郁知年忽然间像回到了高中的生活,每周的周末往返于医院和学校间,像那时一样服侍杨忠赟,只是不再有会在下课后来陪他的杨恪。
    郁知年听说,杨恪在周中去看过杨忠赟几次,从未与郁知年有过交集。
    自上次病后,杨忠赟的身体大不如前,身形消瘦,像张存放百年的黄纸片一般碎了开来。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床上闭着眼睛,微弱地呼吸。
    郁知年好像被杨忠赟传染了病弱的气息,每当从医院回学校,总会有些低烧,精神也十分恍惚。
    后来想想,或许也是因为当时的精力不足,才会在从图书馆去上课时,漏将观察日记的簿子放进书包,被人捡到。
    说来奇怪,其实已是三年前的往事,但郁知年闭起眼睛,却仍能记起当时的每一幕。
    冰冷的医院,仍旧在顶楼的病房,色调不同,一言不发的助理和护工。日记的事情发生之后,郁知年忽然觉得医院比学校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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