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吻 作者:松子茶
    借吻——松子茶(32)
    他买下这间房的时候还在美国,只能委托装修公司,他负责远程审核,对所有细节都吹毛求疵,坚决要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对面的公司大概被他折磨得快崩溃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连浴室的瓷砖花纹都非要指定,要不是他给的报酬足够丰厚,估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最后结束工程的时候,对方连笑都勉强,一定没少在心里骂他是个傻逼甲方。
    但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不能确定梁沐秋还会接受他。
    他那时候就知道梁沐秋没有再交往别人,可那有怎样也许他一回国就会被梁沐秋判定死刑。
    他辛苦地搭建这里,找出一切细节来保证这里恢复如初,只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巢。
    倦鸟归巢。
    即使梁沐秋真的不再爱他。
    他也有一个欺骗自己的归处。
    但万幸,今天回到这里的是两个人。
    梁沐秋推开了客厅里的窗户,现在刚到傍晚,天色还未黑透,落日的余晖满洒了整片公寓,像一层淡金色的浮粉,从窗户里看过去,能看见他跟岑南的大学。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故地重游,心痛是有的,但又不完全是心痛,像凝固冰冷的血液又重新流动,途径心脏,刺激了心脏的起伏。
    他望着楼下的那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这里会变成金黄色,他们当初选这个公寓,除了离得近,也是因为风景好。
    他还记得卧室里有个小阳台,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坐那儿喝咖啡,岑南在他对面看厚得要死的法律条文,不耐烦的时候眉头会皱在一起,烦躁地按着钢笔。
    他突然回头问岑南,卧室里那个小圆桌你怎么找的?那是我跟你是一起从中古店买回来的,应该没有第二件。
    而在岑南离开的那一年,那个小圆桌突然毫无征兆地坏了一条腿,被他无可奈何地丢去了废品回收处。
    岑南沉默了一下。
    这是他唯一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买了一个很像的。他低声道,不仔细看,就还像原来那个。
    梁沐秋微垂了下睫毛。
    很像,但终究不是跟原来一样。
    他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在这个小公寓里走了一圈。
    厨房是簇新的,反正他们以前也不怎么开火,书房里空空荡荡,还没塞满凌乱的书,也没扔上他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打印资料,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最先看见的就是墙上的拼贴画,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画框装饰了空白的墙面,里面还藏着几张他跟岑南的相片。
    梁沐秋站住,凝神细瞧。
    有他们十九岁去海岛旅游的,有他跟岑南去爬山的,有他二十岁生日喝醉了,不管不顾抱着岑南热吻的。
    卧室里阳台上的拉门半开着,晚风徐徐吹入,梁沐秋柔软的额发也跟着微微扶动,他今天一身都是白色,站在这个深色调的卧室里,像珍珠一样柔白温润。
    岑南站在他身边,望着这面墙,深埋在心的遗憾在这一刻又卷土重来。
    他低声说,可惜,没有留下你二十一到现在的照片。
    他比梁沐秋大几个月,严格来说,梁沐秋还没有满二十八周岁。
    他错过了他的秋秋好多年,像是一眨眼,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梁沐秋抬手拂过最近的一张相片,那是岑南出国前他们拍的,照片上面他笑得阳光灿烂,全然不知道几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他眼眶依旧是有些红,但没有哭,转头看着岑南的时候甚至略带无奈地笑了下。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干嘛的,他问,总不会真的要来和我回忆往昔吧?
    岑南沉默了许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比梁沐秋先踏进这个公寓数次,适应得很好,他可以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慢平静地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道来。
    冰箱里有香槟和蛋糕,书房里藏着玫瑰花,就在这卧室里,也有几柜子漂洋过海带回来的礼物。
    他准备了许多事项,想跟梁沐秋告白。
    但他此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比高中还要紧张。
    他想了很久,僵硬地抬手,帮梁沐秋擦了擦濡湿的眼角,低声道歉,对不起,本来没想把你弄哭的。
    这话说得。
    梁沐秋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天岑南也说过这话,在床上。
    他没忍住瞪了岑南一眼。
    岑南的手指没有离开梁沐秋的皮肤,他轻轻摩挲了下梁沐秋的脸侧,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在落日的余光中,晚霞瑰丽得像水中化开的彩墨,他望着梁沐秋的眼睛,最终选择了直说,轻声道,我把你带到这儿,其实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虽然心中有所预料,但梁沐秋听见这句话还是怔住了。
    也对,他跟岑南还不算正式在一起,他那一点别扭的自尊心阻止了他松口。
    但很快,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见岑南努力对他笑了一下,却没有成功,而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山谷里的雾岚一样冷淡飘渺,现在却一片赤红,眼尾却滚出了一颗泪。
    他不知道岑南的眼泪是不是和他一样滚烫。
    但那滴泪砸下来的时候,他心头像被砸了一个细碎的裂口。
    他听见岑南说,我知道破镜难重圆,是我把你丢下七年,我跟你分手,十八岁的时候我跟你发誓,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等你大学毕业,我会跟你结婚。可是最后我食言了。我明知道你会伤心,明知道你在国内有多痛苦,但我还是丢下了你。
    岑南说到这里,喉头艰难地哽咽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却还指望梁沐秋宽恕他。
    他是天下最卑劣无耻的小人,却要向他的神求一道怜悯。
    他深吸了口气,偏过脸,眼泪却还是从眼眶里滚出,心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哭过了,这七年里,被送去抢救的时候都没交过疼。
    仅有的两次落泪,一次是奶奶过世,一次是跟梁沐秋分手。
    两个都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如今是第三次。
    他强压住情绪,又看向梁沐秋,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爱人,他的骨,他的魂,他世间唯一渴求。
    他轻声说,我不是个好人,秋秋,我知道我对你不公平,但却还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十八岁的时候是你跟我告白的,问我喜不喜欢你,如今十年过去了,这次换我表白。
    他对着梁沐秋笑了笑,虽然脸上泪痕未干,笑起来的样子却好像跟十八岁也没太大差别。
    还是英俊疏朗,有种少年意气。
    他低下头,在这天色将暮未暮时分,吻住了梁沐秋。
    这个吻掺杂了一点苦涩,被眼泪弄得有些湿,只是唇瓣相贴,却纯情又柔软。
    就像梁沐秋对他告白的那个夏天。
    十年过去,白云苍狗,他依然爱他。
    第49章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岑南的原则大概就是 绝不卖惨,刀架脖子上都不说的那种。
    你还愿意再跟我在一起吗,秋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松开了他,贴着梁沐秋的额头,鼻尖亲昵地碰在一起,又轻声问了一遍。
    梁沐秋的手抓着岑南的衬衣,抓得太用力了,衬衫上的扣子都摇摇欲坠,最后断裂在他掌心里。
    梁沐秋出神地望着那颗扣子。
    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里盛行一种电视剧里学来风潮,跟喜欢的人要校服上第二颗扣子,因为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这颗扣子摘下来,递到别人手中,就是一句无声的告白。
    岑南对这种傻里傻气的活动嗤之以鼻,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女生上来问他索要,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一句,不给。
    梁沐秋蠢蠢欲动也想要,却又不敢开口。
    但他没想到,最后是他的扣子先不见了。
    他拍完毕业照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随手放在座位上,结果只是过了一个中午,那上面的第二颗扣子就不翼而飞。
    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直到他跟岑南同居,某个下午,他在岑南放手表袖扣的盒子里,见到了那枚平平无奇的白色扣子,被一根红线穿着,郑重其事地放在一堆昂贵的珠宝中央。
    梁沐秋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他抬头望着岑南,手心里拿着他刚拽下来的衬衣扣子,低声问岑南,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年你偷了我的校服扣子?
    岑南花了几秒才意识到梁沐秋在问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它还在吗?
    岑南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被问了一道性命攸关的题,一旦回答得不好,他就会被梁沐秋扫地出门。
    但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在。
    甚至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迟疑地看了梁沐秋一眼,他现在一步都不想离开梁沐秋身边,像是怕这个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快步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第三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然后递到了梁沐秋眼前,打开。
    本应该躺着珠宝的地方,是一枚廉价的,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扣子。
    梁沐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真是,败给岑南了。
    本来是无意想起的东西,居然也能这样恰好地出现在这个卧室里,出现在岑南跟他告白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命运。
    他栽在岑南手里,也不算冤。
    我可以答应你, 梁沐秋抹了把脸,手背上沾着眼泪,冰凉,但我觉得你还欠我个解释。
    他眼睛通红地望着岑南。
    这一刻他不像置身在这个阔别已久的卧室,而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滨城机场。
    从那一天起,他心头就像开了一个伤口,再也没好过。
    岑南回国以后,他跟这人拥抱,亲吻,却避之不谈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听岑南解释,因为他太疼了,他疼得没有办法去顾及岑南。
    但现在,在这间卧室里,他觉得他可以听一听了。
    他轻声问: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多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却最终没落下来,就这样隔着一层水雾,痛苦地望着岑南。
    他在质问七年前的那个人。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送自己的爱人去了一趟机场,回来后,一切就天翻地覆。
    岑南不是他的了。
    当年的爱和承诺,似乎也变成了一地烟灰,轻飘飘地散了。
    岑南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知道他跟梁沐秋终究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但他脸色苍白地盯着梁沐秋,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是说那间关着他的小房间,说无止境的逼问,还是说他腹部的伤。
    又或者说他在芝加哥的冬天,在病房里,握着他奶奶的手,镇定自若地撒谎,说自己无心恋爱,可他心里却在反驳,不,我有爱人了,他叫梁沐秋,是个很讨喜的男孩。
    太多事情了。
    却好像没有一桩是可以告诉梁沐秋的。
    他在梁沐秋的视线里别开了脸,侧脸紧绷,咬紧了牙关。
    这副样子梁沐秋很熟悉。
    有什么话是岑南不愿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这样。
    梁沐秋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倒也没有逼他,只是低下头,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去美国找过你。
    岑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梁沐秋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起这事,太难堪也太痛苦了。
    但是他现在还是说了,那是你跟我分手的半年后,我买了去美国的机票,去了你跟我说过的学生公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个房间,你没跟我说过,我就在楼下等。好多的学生进进出出,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树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你有没有搬家,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我一直等到天黑了,都没有等到你。
    天黑了,他站在树下就更不起眼,谁都不会留意有个异乡人在这里苦等,就为了见一见抛弃他的爱人。
    他吸了下鼻子,强迫自己声音不要发抖,我没有等到你,但我看见了阮竹仙,她从那栋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很多东西。就是那一刻,我没法再坚持了。
    他抬头看了岑南一眼。
    那明明也是夏天,但在看见阮竹仙的一瞬间,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现在他知道了,阮竹仙跟岑南并没有在一起,可是当初的他并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得美国,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飞机上,空姐几次三番从他身边经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因为他看着实在太狼狈了,他像一个颓然的瘾君子,眼睛通红,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岑南把他生命的一半都带走了。
    但他始终摇着头,拒绝了空姐的好意。
    空姐没办法,给他倒了杯水,同情又轻柔地拍了拍他,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回忆起那一天,梁沐秋依旧心如刀割,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但他含着泪,还是对岑南笑了笑,把这一页轻飘飘揭过了,你看你,让我这么痛苦,却连个解释都不告诉我。
    这句话几乎击穿了岑南的心脏。
    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地望着梁沐秋,我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梁沐秋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弄乱了,像一个临时的巢穴,他就是窝在里面的一只小鸟。
    岑南站在他对面,靠着墙,短暂地忘记了绅士风度,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唇间。
    他需要尼古丁让自己镇定,好将这七年缓缓道来,但在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我去国外之前,并不知道我会跟你分开。本来我只想出国交换半年,但我父母却跟我争吵,希望我直接转去芝加哥大学。我们吵得很严重,他们态度也很坚决,已经到了我不去就要跟我断绝关系的地步。当时你劝我不要跟他们闹到不可收场,等我读完大学还可以回来,两年也很快的。
    梁沐秋迟疑着点头,他当然记得,他们当时就怀疑岑南父母会不会知道什么,但是岑南的爸妈又绝口不提,只在乎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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