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桓玄,已经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可接下来的麻烦,远非她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她和谢玄想法一样,都认为要么刘裕当上南朝之主,用九五之尊的身份慑服名门,要么抛弃一切,不顾后果地和王淡真私奔,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不过,她仍隐瞒了一些话,不想面对面地告诉刘裕。刘裕还年轻,她不却像她的外貌那么天真。在探听建康城中动向的时候,她心里已有些许成见。
    她深知司马道子那种人,会在眼下的局势中,作出什么样的事。王恭折腰服输还好,倘若不肯,便会面对司马道子无孔不入的攻势,直到人死如灯灭为止。而且,司马道子应不至于自己出手,只会寻找一个替罪羊,帮他做这桩惹众怒的恶行。
    这件事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说出口,便有冷血之嫌,何况她和刘裕的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他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的意志。一旦王恭死在缔结婚约前,数年之内,王淡真便没了出嫁的理由。
    刘裕究竟作何想法,她并不真正清楚。但他一再体会高门寒门的天壤之别,心中的愤懑只会愈演愈烈。万一他不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头,不但辜负了谢玄的期待,更会失去和王淡真续缘的唯一机会。如果一个人的成功需要动力,那他的动力真是足到不能再足。
    苏夜感慨过后,和他、和燕飞、和屠奉三分手,打算独自行动。迄今为止,她尚未对他们说出魔门之事,只因燕飞不知向雨田是魔门中人。也许到她离开的那一天,她会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们,要他们多加小心。但现在,她只想单独解决相关问题。
    她已等了足够久的日子。她来到李淑庄的江湖地时,离最终期限仅剩十五天。若非她想以全盛状态面对魔门高手,回到建康的时间还会更早。时间如此紧迫,她却未能见到向雨田,亦未开始打听鬼影。她并不紧张或焦急,却毋庸置疑地认为,应当尽早行动,以免后悔莫及。
    她对了,也错了。
    淮月楼上,宫灯高高挑起,射出柔和的光芒,照着如织游人。但凡李淑庄在楼里,客人便会络绎不绝地登门求见。但是,没有几个人会在深更半夜,不经她允可,大煞风景地在江湖地外徘徊,试图一睹佳人玉容。
    由于环境较为宁谧安静,缺少扰人的谈笑声、觥筹交错声,苏夜察觉乾归的那一刻,察觉得十分容易,也十分意外。
    她还以为,他是负责江湖地安危的护卫之一,专门保护李淑庄,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乾归竟是在等她,专门在深夜等候她,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特意前来阻止她一样。
    她看到乾归,乾归没看见她。换句话说,她在乾归的心灵里,并非一个值得注意的活物。若她愿意,可以随便掠到他背后,向他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可她当然不会这么做。
    她先瞟了一眼秦淮河的滟滟波光,再瞟一眼屋顶阴影里,好像和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叹出相当明显的一口气,直挺挺地飘向上空。
    这间房屋位于江湖地外沿,规模不算宏伟,高度亦相当有限。可她全身笔直,膝盖弯都不弯,径直飘上去,犹如被空气浮了起来,仍给人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
    乾归听到她的叹息声,周身立即不受控制,下意识一僵,似想藏的更深,躲开她的查探。这个动作毫无用处,只会展现出他的脆弱。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却无能为力,只冷冷瞪着她,用更冷的声音道:“你来了。”
    苏夜上一次见到他,他脸色堪称千变万化,目光也多次出卖内心情绪。说他有一双会说话的、不大不小的普通眼睛,肯定不算错。可惜他今夜做足了准备,面容异常冷酷,双眼屡屡闪动寒光,一副输人不输阵的模样,不再向她示弱。
    他名义上是剑客,实际上是刺客。他的体型和长相均相对普通,仅是平常的江湖人物水准,正是做刺客的最佳选择。但是,别人不应该小觑他,正如他从不小觑他的对手。
    这副精心装扮的冷酷外表,未过五秒钟便宣告终结。苏夜并未立即回答,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他,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她看够了,才嗤地一笑,问道:“有人让你在这里等我吗?有人知道我要来,知道我要找此地主人的麻烦?那人是谁?莫非就是圣君?”
    那人当然是慕清流,再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他不清楚苏夜知道多少魔门的秘密,也不想耗费力气胡乱猜测,只按照最坏的情况应对。魔门当中,地位最高也最容易成为目标的,要数谯纵和李淑庄。谯纵远在巴蜀,深居堡垒之中,应当可以高枕无忧。李淑庄则危险得多,需要格外留心。
    他认为,苏夜不来则已,一来必然针对李淑庄。有鉴于此,他命令乾归前往两湖帮前,每夜均在江湖地等候,直到屈星甫、卫娥、哈远公三人前来建康,才可放心离开。
    乾归事先得到警告,明知有可能再见到这个矮小的煞星,却在亲眼看到她时,仍如临大敌,迅速将体能与精神调整到巅峰状态。这不是为了决一死战,而是为了全身而退。苏夜瞥他几眼,便可看出他的外厉内荏,除了摇摇头、叹叹气之外,也不想对此多加评论。
    她一照面,连珠炮般连问四个问题,使乾归大为意外。尤其她一口叫出慕清流,笃定是他在幕后指使,更令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他只能有话答话,寒声道:“没错。”
    苏夜笑道:“那你一定有话要告诉我,你说吧。”
    乾归毫不犹豫地道:“向雨田已答应前来见你。他正在路上,你……请你稍安勿躁,不要打扰李夫人的清静。你提出的条件,乃是向雨田的下落。现在他有了下落,希望你遵守承诺,一切交由他本人解决。”
    这段话并非谎言,因为鬼影的确找到了向雨田,而向雨田对此事大感兴趣,决定动身南下,亲口问问苏夜和他有何怨仇。
    他整个人可以说是由三分好奇心,三分冒险精神,和四分坚毅卓绝的意志力打造而成。像他这种人,绝不会错过每一个领教他人武功绝学的机会。慕清流早就明白,只要找到了他,他便不会拒绝。其他人也可以松口气,暂时摆脱心中阴影。
    奇怪的是,乾归说完之后,仍感受不到半分安全。他不得不考虑,假如苏夜不相信这个说法,他的下场会怎么样,江湖地中的李淑庄又将如何收场。
    说到底,他完全不了解她。在他眼里,她始终是突如其来出现,突如其来杀死桓玄,身上藏有一万个秘密的可怕人物。面对她时,他都不想打听她和魔门的关系,只想尽快完成慕清流交给他的任务。
    于是,她沉默的越久,他心里就越忐忑。
    他绝对想不到,苏夜没在看他。准确地说,她眼睛在看他,实际正注意着秦淮河上的一只小船。那只小船上,只有一名身披蓑衣的艄公。小船一动不动,停在河心,不受河水流动的影响,如同凝固在那里,永远不会再动弹一下。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深的夜,对方眼力必须犀利到极点,才能看到她的言行举止,让她出现精神上的感应,得悉小船的存在。乾归负责找她对话,那人却在远远眺望,观察她的气质,掂量她的斤两。
    她敢和任何人打赌,那人便是魔门圣君。他无意现身招呼她,她也无意说破他的行藏。此时,她稍微一顿,便不再多看,展颜笑道:“看来大家都很忙。”
    乾归和她自然不是“大家”,顺口答道:“是吗?”
    苏夜相信他所言为真,心知自己走对了路线,却不太满意这个答复。向雨田说不定心血来潮,一边南下赴约,一边游山玩水,半年后才抵达建康。到那时候,她的人都已死了,还提什么寻仇报复。
    因此,她略一斟酌,立刻笑道:“再怎么忙,总能商量一番。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
    乾归奇道:“三天时间?”
    苏夜淡然道:“是啊,也许你看不出来,但我实在心急如焚,不得不催促诸位尽快帮忙。三天之后,我会再来这地方找你。若我见不到向雨田,首先拿你开刀,再大闹淮月楼和江湖地,然后前往巴蜀,讨教谯先生的不世神功。”
    第五百零七章
    乾归缓缓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夜笑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做事如此之慢。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的要求。我想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不然, 你马上去叫李淑庄来, 看她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几句话虽不厚道, 却是事实。乾归既不能代慕清流答应,也不能代李淑庄拒绝。他目光闪动, 迟疑半晌方道:“好吧,我会替你传递口信。”
    他言外之意,无非是她可以走了, 赶紧离开江湖地, 滚回她来的地方。但苏夜无视这套潜台词, 想了一想,竟光明正大地笑问道:“你们下一个捧谁?有了人选没有?”
    到了这时候, 谯纵已然同意慕清流的提议。他只担心聂天还老谋深算, 不易控制。也许他们费了一番力气, 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慕清流却向他保证, 倘若聂天还作出意料之外的举动,那就杀人灭口, 留下较为年轻的郝长亨和尹清雅, 对计划并无致命影响。
    谯纵一边觉得此言有理, 一边也是别无他选, 遂命令乾归依计行事, 并把谯家高手谯奉先遣到建康,助慕清流一臂之力。
    换言之,聂天还即将发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得到蜀中谯家全心全意的帮助。他以后必须付出一些回报,却不是现在。苏夜想得到的答案,也正是他的名字。
    然而,这其实是个毫无用处的问题,因为乾归不会随意泄露魔门机密。他把嘴紧紧闭上,冷然看着她,似是听不懂她的问话。他不答话,苏夜也不介意,再次冲他笑笑,转身跃下房顶,没入远方的夜色之中。
    她对这三天期限,有高达八成的信心。向雨田轻功绝不会差,既已动身上路,用三天从西北赶到东南,并非难以完成的任务。她需要考虑的是,魔门将派出多少人帮忙,以及向雨田知不知道鬼影是谁。
    她不打听鬼影,一如她不揭破慕清流的行藏,均是因为不想横生枝节。她宁可先解决一桩麻烦,再按部就班地引出第二桩。不过,她抽空去找了一趟燕飞,问他要不要去见向雨田,叙一叙过往交情。
    果不其然,燕飞立即摇头,态度坚定到无以复加。他认识向雨田和万俟明瑶时,用的仍是鲜卑姓名,叫作“拓跋汉”,来到边荒集后,才改名为燕飞。向雨田不知燕飞就是拓跋汉,也没有必要知道。对他来说,往事便是往事,强行翻腾出来,只会让以前的伤痛历久弥新。
    他表明了态度,苏夜只能作罢,打消请他从旁观看决战的想法。如果她提出请求,燕飞定然愿意考虑。但她本就不需要什么帮手,之所以前来问他,只因想让他看看高手间的交战,启发他的灵感而已。
    如今燕飞、刘裕、慕清流、李淑庄等人,均不明白她为何要找向雨田,对“我们有仇”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怎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被迫半推半就,尽可能快地促成了这场决战。
    三天过后,在分毫不差的同一时刻,苏夜返回柴房屋顶,见到等待已久的乾归。假如乾归具有足够的幽默感,说不定会举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太湖西山缥缈峰”。可惜他没有,更无心思和她开玩笑。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冷酷无情,犹如看着癌细胞的化身。
    然后他冷冷道:“太湖西山,缥缈峰。”
    夜空阴云密布,似是要下场大雨。一轮残月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挣扎半天,方能洒出一些清辉。这是一个阴郁的夜晚,不如上一次那样令人心旷神怡。江湖地依然宫灯高挂,银烛高烧,像只伏在暗夜里的、周身闪出璀璨光芒的怪兽。可是,这只怪兽在苏夜面前,居然有了不堪一击的脆弱感觉。
    她足不点地般飘落房顶,迎面接到这么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不禁微微一愣,笑道:“你得多说几句,不然我听不懂。”
    她当然听懂了,因为缥缈峰是她熟知的一处地点,就在太湖当中。太湖湖面上,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宛如洒落水面的数十粒珍珠,风光秀美无伦,素有太湖七十二峰之称。缥缈峰位于它的南方水域,乃是西山主峰,风景之美难以言喻,名气也是诸峰之首。
    慕清流将它定为苏、向两人的会面地点,与其说蓄意挑选,不如说随便找了个印象极深的地方,顺便把苏夜引出建康。此外,缥缈峰无论从名字、从风光、从地形,都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相得益彰。
    乾归说,明天正午时分,向雨田将在峰顶等她。
    他此前认为,苏夜会嫌缥缈峰太远,会拒绝这么紧迫的会面时间,会指责他们故意耗费她体力,会找出更多问题,为难他和李淑庄。但出乎意料,苏夜没多说一句话,给了他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便像三天前那样,痛快地转身离开,连离去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如释重负,返回江湖地的园林,去见慕清流。与此同时,苏夜不假思索地动身,甚至未把地点通知给燕飞等人,直接踏上了通往太湖的道路。
    她已获得她想要的东西。她给他们的报酬,便是暂时远离建康,缓解他们的压力。从乾归的沉默中,她看出他们野心尚在,绝不肯因为从竺法庆和桓玄那里受了打击,便放弃大好机会。
    奇怪的是,魔门有人推荐王国宝,她也短暂地想到了他。两者区别仅在于,那些人是当真看好王国宝的潜力,贪图他光芒万丈的血统出身;她却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倘若慕清流真鬼迷心窍选择他,她会不留情面,当场笑出声来,断定魔门即将失败。可是,她既决定了刺杀聂天还,聂天还和王国宝间的差距,便不像常人想象中那么大。
    这是慕清流的烦恼,不是她的。她踏上太湖西山岛时,已然抛开所有私心杂绪。别说魔门下一位人选,就连脖子上挂着的四块玉佩,也不在她的思绪里面。她仰头看了看前面连绵起伏的峰峦,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向上攀去。
    西山由四十一座山峰组成,乃是太湖最雄伟的山峦。缥缈峰雄踞岛屿正中,俯瞰太湖风光,虽说气象磅礴,仍透出一股水气迷蒙的秀致味道。这就是江南一带的独有气质,与北方山川有相似之处,亦有相当程度的不同。
    苏夜攀到山腰时,已能察觉峰顶异象,隐约觉得上方有人在等自己。等她到了峰顶,那人也很清楚她近在咫尺,摆好了架势,站在一棵雄奇的古松下,正对从山下蜿蜒而上的小路,用充满兴趣的目光打量她。
    两人看到彼此的一刻,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神色。
    她早知道这个时代的向雨田很年轻,却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他年纪和燕飞差不多,也就二十一二岁左右,应当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但他挺立在那里的气度,却浑如练武数十年的当世宗师,即便肃立不动,也有着睥睨天下的傲然气魄。
    苏夜视线向上移动,移到他的面容之上。她正惊讶于他清奇特异的容貌,便听他道:“居然真有你这么一个人。在此之前,我一直十分怀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第五百零八章
    他长相不如燕飞那么文秀。但他额角高广,双目修长, 下巴微微上兜, 五官带有石雕般的浑厚味道, 同样具有令人心折的魅力。另外,他像许多魔门宗师那样, 也许是出于本性,也许是受功法影响,自然而然地透出一点邪异气质。别人认识他之后, 绝对不会轻易忘记。
    苏夜一见到他, 便知他正是向雨田, 而非魔门从随便哪个角落找来,专门戏耍她的赝品之类。燕飞把他视为平生仅见的青年天才, 的确有着相当充分的理由。
    说来奇怪, 向雨田爽快承认了内心想法, 而她的感触也相差无几。在她内心深处, 他一直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不太像活人, 倒像后世传说塑造出的形象。直到亲眼看见他的这一刻, 她心里才豁然开朗, 感到不负此行。
    向雨田何时抵达缥缈峰, 她不得而知, 但她并不在乎。反正她用半天时间,从建康赶到了太湖,堪称依约而至。这趟路程固然漫长, 却仅是赶路,并非和人动手,无法耗费她多少精力。她攀上峰顶时,和往常一样精神奕奕,毫无疲惫表现。
    两人均穿一身黑色劲装,与环境殊不相称,又有种奇怪的协调感,像是山间长出的两道黑影。缥缈峰顶,没有山腰缭绕的雾气,没有山脚升腾的水气,只有时时呼啸的风。即便在盛暑时节,风中也挟带丝丝凉意,十分清爽怡人。
    他们若往附近走两步,视野会比这个地方好的多,能将太湖的万顷波光尽收眼底。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前来游玩的客人。最近天师军士气如虹,正在猛攻嘉兴一带,使普通人没了游山玩水的兴致。不然,太湖中的游人应当更多。
    苏夜一边盯着他看,一边掂量他的斤两,半晌方问:“你说的人是谁?”
    向雨田奇道:“什么?”
    苏夜道:“你从谁哪里听说,有我这么个人?”
    她只是随意一问,并无特别用意。如果她能问出一个新的魔门成员名字,当然最好不过。如果向雨田拒绝回答,那也没什么。但她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想都不想,径直答道:“鬼影。”
    “……鬼影?”
    苏夜不由自主地重复一遍,忽然之间,产生了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本想先结束这一战,再打听鬼影。谁知两人刚刚见面,向雨田便轻松写意地说出了他的名字。不过,考虑到她对魔门中人知之甚详,他似乎也没必要守口如瓶。
    她蹙起眉头,淡然道:“鬼影去大漠找你,将消息传递给你。你认为有必要见我一面,便动身来了中原?”
    向雨田笑道:“没错。”
    苏夜叹了口气,笑道:“那么,他的轻功一定很好。”
    她没来由感慨鬼影的轻功,使向雨田格外惊讶。鬼影去找他的时候,把魔门的所有疑问都告诉了他,包括她拥有一套《天魔策》,又把它当面收走的事实。向雨田表面无动于衷,潜意识里却认为她是魔门中人,这时听她用谈陌生人的口吻谈及鬼影,才想起她只是个外人。
    他倒也不在意,愣了一下,接着她的话说道:“他是圣门唯一练成刑遁术的人,确有神鬼莫测的本领。我极少佩服别人,却对他的轻功身法甘拜下风。”
    苏夜缓缓道:“你自认不如他?”
    向雨田坦然道:“我不如他,任何人都不如他。我之所以愿意透露他的秘密,只因透不透露,都是一样。没人能追到蓄意逃走的他,也就没人能够杀死他。”
    苏夜之前偷听时得知,鬼影经常负责向魔门诸位宗主传递消息,有时用飞鸽,有时亲自去。从这一方面,足以看出他的本事和重要程度。如今,向雨田也不吝赞美之词,当面承认甘拜下风,证明他确实极其难惹。难怪此人在后世声名不显,却与向雨田并列,显示在竺法庆、尼惠晖的下一行。
    她微微一笑,笑道:“难怪他名叫鬼影。”
    向雨田半点都不和她客气,亦笑道:“你这人说话也吞吞吐吐,不肯说出真正的心思。你明明想问我,你比不比得上他,你能不能追上他,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有机会,可以去试试。”
    他神情中总有股骄傲之意,看人的时候,眼神也顾盼自豪。但他有骄傲的资格,有摆出架子的实力。世间比得上他的人,数遍大江南北,也是寥寥无几。
    单从他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他和燕飞等人的不同。他竟肆无忌惮,不等她多说,便主动改换话题,正色问道:“你究竟什么来头?即使你从出娘胎起开始练武,也不可能练到先天境界。不瞒你说,这正是我对你产生好奇的原因,否则我不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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