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屈檀栾身着中衣, 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见她背着包裹, 眸色又是一冷,“你赎身的银子呢?”
    “我没有钱啊,”赖明明摇头, “爷您刚刚不是说‘那就滚’吗?”意思不是说不用钱了, 让她直接滚?
    “东西放下!”屈檀栾低喝一声,赖明明“呯”的一声将东西丢了下来, 爷刚刚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走?”屈檀栾声音带着些危险气息。
    “不想。”赖明明连连摆手。
    屈檀栾指着罗汉榻,“昨晚是谁跪在那儿抱着我的大腿说‘愿意跟随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啊?”
    赖明明默默看了榻边一眼, 仿佛记忆重现,昨晚那个狗腿的人是她,她惭愧道:“是我。”
    见她低头认错,屈檀栾收敛了怒气, “说说看,为什么要走?”若是让他听到和那个大福有关,看他不宰了她。
    “爷,”赖明明可怜巴巴道,“我怕您追究我之前骗您的事。”
    “你骗我什么?”
    赖明明唇张了张,这要是算起来,还挺多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呀。赖明明想了想,才道:“你们是什么知道我是……的呀?”
    “知道什么?”屈檀栾不答反问。
    赖明明不说话了,等下不会爷还不知道,她自己反而说漏嘴了吧。
    见她这副谨慎的模样,屈檀栾就知道她瞒着自己的事情多了去了。
    “睡觉。”屈檀栾道,见她还呆在原地,道,“还愣着干嘛?”
    “没有……我、我铺床!”赖明明刚刚卷了铺盖。
    “过来。”
    “啊?”
    她一走去,便被屈檀栾一把捞起,别在了腰间,下一刻就被丢在了床上。
    赖明明头都有些晕了,一坐起,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你、你想干嘛?”
    屈檀栾上了床,一把将她拖到自己怀中,欺压而上。
    赖明明双手撑在他胸口,小小声道:“爷,这样不好吧?”她知道,府里的丫环好像是主人看上了就能上的那种,可是……
    “怎么不好?”屈檀栾高挺的鼻尖抵着她小巧的鼻头,声音低沉,十分暧昧。
    赖明明咽了咽口水,憋了半日,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这么巧,”屈檀栾忽而轻笑,“我也不喜欢。”
    赖明明心中“咯噔”一下,可是屈檀栾下一刻便放开了她,自顾躺好,“别打扰我睡觉。”说罢闭了眼。
    赖明明侧躺在床上,看着他,半晌,才拿起薄被盖在了他肚子上,爷应该不会看上她吧?不过,他要是真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话……怎么想都好像是他吃亏多一点。
    这么一想,赖明明原本紧绷着的身子轻松了下来,睡就睡呗,这床真的好舒服啊! 被子还好香!赖明明深嗅了一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睡了。
    屈檀栾微睁眼,看着她刚盖在自己肚子上的被子被卷走。
    她的睡相,好像真的很差。
    昨晚他出去前,来点她的睡穴,而她的睡姿是——
    被子踢到地上,两只手张开放在脑袋边,一只脚架在枕头上,另一只脚架到榻沿上,还掀了衣服,露出白白的肚皮来,就睡着的模样看起来还挺乖的。
    赖明明很快就睡着了,像匹小马似的,双手抱着被子,双腿也夹着,是不睡枕头的。
    屈檀栾手一伸,轻轻点了她的睡穴,她的呼吸绵长了起来。
    屈檀栾利落起身,换上白日从来不穿的黑衣,从暗道离开。
    不远处的别院里。
    榻上,屈檀栾和虞不医二人安静地下着象棋。
    虞不医苍白的手指轻夹着一只“车”,落到屈檀栾的“帅”上,薄唇轻启,“将军。”
    屈檀栾这才回过神来。
    虞不医弯唇一笑,“心不在焉。”
    屈檀栾靠在榻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虞不医轻轻品着茶,不问他的心事,自顾说起了政事,“殿下数日前得了一个消息,贤亲王妃的奶娘沈氏还活着。”
    “贤亲王妃?”屈檀栾想了一下,才回忆起了贤亲王这么个人来。贤亲王晏仲贤是当今圣上齐和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死的时候好像才二十岁,贤亲王还是后来齐和帝给他追封的。
    话说当年,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当时还是太子的齐和帝犯下了滔天大罪,似乎是私铸兵器,总之涉及到了篡位,先帝一怒之下差点废太子。
    当时齐和帝怎么都不肯认罪,最后是他的胞弟、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晏仲贤出来认罪,后来晏仲贤被先帝打入天牢,没过多久便在牢中自尽了。
    先帝去世后,齐和帝继位成为了新帝,他不顾朝中大臣极力反对,开始彻查当年之事。其实当年是三皇子陷害于他,可是他和胞弟晏仲贤二人苦无证据驳斥,最后晏仲贤为了救他不惜出来顶罪,才保下了他的太子之位。
    如今齐和帝成了皇帝,没有证据便制造证据。此案彻查之后,齐和帝为胞弟正名,追封其为贤亲王;而已经封王的三皇子则被贬为庶人,终生看守皇陵。
    此后数年时间里,三皇子留下的子女都因意外陆续去世,可见齐和帝手段之狠绝,又或者是,他恨透了三皇子,要让他断子绝孙。因为贤亲王死得早,甚至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其实贤亲王本该有个孩子的,贤亲王被打入大牢的时候,贤亲王妃已经怀胎九月,临盆在即。
    贤亲王在牢中自尽的前一天,他的王妃在府中生下……传说是生下了一只血淋淋的白狐来,将接生的产婆都吓疯了,产婆狂奔出去后大喊大叫,侍卫都制不住,最后不小心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当场。
    贤亲王妃产后血崩不止,可在场的丫环婆子们都吓疯了,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她,后来齐和帝的人收到消息赶来时,她的尸体都凉了,死不瞑目。
    此事传得极其邪乎,事后,才有人发现贤亲王妃的奶娘不见了,听说是见王府落败,从府中偷了不少细软跑了。可是府中有下人说,贤亲王妃生产时,奶娘还在场。
    这些年来,齐和帝一直在暗中搜寻齐王妃的奶娘沈氏。
    不过寻思间的事,屈檀栾淡淡一笑,“那她这些年到哪去了?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圣上召她了吗?”他直觉沈氏目的不纯,而且,圣上若问她当年之事,岂不由她红口白牙诌来?毕竟当年其他人死的死,疯的疯。
    虞不医摇了摇头,“沈氏没出现,出现的是她的儿子,今年才十六岁,还是半个北凉人。”
    “北凉?”屈檀栾微诧,北凉是个巴掌大的小国,与他们大齐最贫困的北地接壤,可北地较之北凉,却算得上是富庶百倍不止了。北凉地势荒凉,落后贫困,千个北凉人中都找不到一个识字的人,而且听说……那里的百姓们一年才洗一次澡,穷得屈檀栾都想像不出来。
    几十年前,北凉国还不算太穷,那时北凉国君曾派使者前来,表示希望能附属他们大齐,可先帝嫌那弹丸之地太穷了,便没有答应。而这些年来,北凉也越来越穷,只怕连个使者都派不出来了。
    虞不医道:“沈氏的儿子从北地一路乞讨而来,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听他说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夏末。”
    屈檀栾眉一挑,走了整整一年?
    “皇上召见了他,不知问了他什么话,当晚就派了暗卫走水路往北凉去了,走得很急。”虞不医低声道,“我们猜测,是去接沈氏了。”
    屈檀栾心生起一丝悲悯,点了点头。
    沈氏是贤亲王妃的奶娘,以她的身份就算嫁个小门小户当正妻都不是问题,怎么可能会自愿嫁到北凉那等贫穷之地?定是在半路上让人拐卖了,去了异域他乡,她一介妇人能逃出来才怪。还在那生了个儿子。
    等等,屈檀栾心思一转,她生了儿子,却让儿子在长大后长途跋涉前往定安?
    这是不是证明,她在定安城中有心事未了,一直未曾放弃,所以才会这么做?那沈氏之子是在她丈夫的同意下出门的,还是瞒着她丈夫偷偷离开的?
    沈氏被拐到北凉那种不毛之地,不太可能遇到体贴良善之人,只怕是被糟蹋得厉害了。在儿子不见后,她还能活着吗?
    屈檀栾一时间心思百转,问道:“沈氏儿子怎么说?”
    “沈氏子来到定安后,是直接找的太子殿下。”虞不医盯着他道。
    沈氏子来得正是时候,当今太子晏致远爱民如子,那日正于城郊搭棚为郊外穷苦百姓发放凉粥解暑,沈氏子一路流浪而来,被人当成乞儿,他在吃粥时听到施粥那人是太子,立刻就直奔他而去。晏致远被他冲撞后,并无怪罪,还与他说了些话,这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不过,”虞不医唇角隐有笑意,“沈氏子找的‘太子’,不是殿下,而是当今圣上。”
    屈檀栾眸色一敛。
    作者有话要说:
    猛然走一波剧情!
    第28章 19.6
    沈氏子见了晏致远, 和他说他有关于他二弟妹的事情想要告诉他, 晏致远听得莫名其妙, 他二弟今年十八,尚未成婚,他哪来的弟妹?
    沈氏子不解问道:“你不是太子吗?”
    晏致远点头。
    “那你二弟是叫晏仲贤吗?”
    晏致远一听,脸色当场就变了, 将沈氏子请到了马车上。
    沈氏子这才发现他不是自己要找的“太子”,便不肯说贤亲王妃之事了,不过沈氏子心思单纯, 倒让晏致远套出不少话来。
    沈氏确实是被拐卖到北凉的, 在沈氏子心中,他娘和别人很不一样, 他娘温柔貌美,会教他说字正腔圆的大齐话,教他写方块堂正的大齐字, 还会教他下棋唱歌, 给他讲大齐的风土人情,是以他打小就很向往他娘口中的故乡大齐国。
    十五岁的时候, 沈氏说他长大了,有一事托付于他。娘儿俩秘密商谋了许久, 那天,他随父亲去集市换吃食的时候,他偷偷跑了,藏在了一个大齐商人的马车底下, 随着马车入了大齐国,一路朝定安跋山涉水而来。
    屈檀栾勾唇一笑,“若能找到贤亲王之后,那便有趣了。”
    虞不医眸色一深,低声道:“到北凉若能找回沈氏,往返最快也要二月有余。二皇子那边已经收到消息,殿下已经出手了。”
    “出手?”屈檀栾一问出口,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若贤亲王真的有后,沈氏不可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处奔波,而且她期间被拐卖,那这个婴儿呢?是随她一起被卖,还是她在被拐卖之前,就已经将这婴孩安顿好了?
    “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屈檀栾问道。
    这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活着,等待他的都将是无上荣光。若是女婴,地位只怕会在公主之上;若是男婴,还有些才华……屈檀栾想得有些远了。
    “你知道那婴孩倘若还活着,今年多大吗?”虞不医轻声问。
    屈檀栾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贤亲王是齐赐四十一年获罪,”屈檀栾轻眨了下眼,算都不用算,和他同年,“今年有十八了。”若是女子,当嫁人了,男子不好说。
    “贤亲王妃是四月初二,黄昏生产。”虞不医声音轻缓,看着他。
    屈檀栾有些惊讶,很快失笑道:“倒同我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他很快想到另一个和他同日出生的人,又觉得有些扫兴。
    “殿下的人顺着蛛丝马迹搜寻,发现沈氏当天便出了城,经过北郊,指不准还曾在北郊村民家借宿过。”虞不医一字一句道,“暗卫撤查当年北郊那片村子,一一排除,最后查到一户樵夫家中。”
    屈檀栾被虞不医的眼神看得心一沉。
    果然,下一刻,虞不医缓缓道:“那樵夫三日前上山砍柴,被老虎咬死,其妻朱氏,在那日产下一子。”
    屈檀栾如遭雷击,坐在其位上一动不动。
    虞不医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审问过朱氏了,朱氏承认,当晚有一妇人深夜投宿,后因地上有水,她不慎摔了一跤,急急生产。她醒来之后,只有一婴儿在旁,那妇人不辞而别。”
    屈檀栾沉默良久,才道:“此事,言之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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