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摸不清云长老的态度,只能摆着一张冰冷的脸站在一旁,生怕自己多说多错。
    过了一阵,云长老开口了:“襄儿,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杀人?不会是杀焕哥吧!云襄深吸一口气,没有吭声。
    云长老继续道:“那出鹜峰的新弟子洛焕章,听说你和他的关系很不错?”
    云襄心念一转:“我与他关系尚可。不知父亲为何要杀他,又准备如何行动呢?”
    她想要从云长老的口中套出话来,好制定保护焕哥的计划!而且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云长老如此执意要杀洛焕章?当真只是因为他身怀天生剑骨?
    “所有身怀剑骨之人,都得死去。”云长老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原本很好看的眉眼变得令人生怖,“在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暗中设法,想要杀了那洛焕章。不知为何,这小子的气运颇好,屡屡化险为夷,甚至还为我引来了秦宗主的怀疑,我不能再下手了,只能借力于你。”
    云长老眼中满是热忱与偏执,他定定地看着云襄,云襄与他那满含期望的眼神对上,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是不自在,云长老道:“你与他关系亲密,若是由你来出手,定能做到出其不意!”
    云襄一阵心惊,她开口问道:“女儿斗胆问一句,为何身怀天生剑骨之人……都要死去呢?”
    这个问题是她一直百思而不得其解的。
    云长老将飘移不定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他眼中满是复杂与痛苦,似是透过云襄在追忆着什么人:“你的母亲殷素水,她死于剑魔之手,而那剑魔,便是身怀天生剑骨之人。”
    云襄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剑鞘:“那这把素水剑……”
    云长老深叹一口气:“这剑中,便封着你母亲的亡魂。”
    “……”
    云襄“蹭”地一声便把那剑解了下来,双手递到云长老面前:“这太贵重了,还是您收着吧!”
    “你这是做什么?”云长老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只有借此,素水她才能存下一丝残魂,否则她怕是要灰飞烟灭了。而且以修士的亡魂做为剑引,也是剑修的一种炼剑的手段。”
    “原来如此。”云襄看着那素水剑,深吸一口气,将其别回了腰际。
    “你也莫要怪我偏执,这天生剑骨、青龙血脉,本就是不祥之物,人人得以诛之!”云长老面目狰狞。
    云襄一阵无语,您好意思说您不偏执?人家怎么就不祥了?她小心翼翼问道:“那父亲打算如何行动?”
    “只要出了穿云剑宗,我便可光明正大地对他下手。原本我只打算等待他离开宗门的时机,不过既然现在你已回到宗门中,那便不必等得那么久,你助我一臂之力,将那洛焕章赶下穿云剑宗,之后我便可以千里追杀,将其斩落剑下!”
    云襄心中一凛,这么说来,她可不能带着洛焕章连夜逃跑!若是她带着洛焕章下了山,那反而合了眼前这位的心意!倒时候把她和洛焕章捆在一起也打不过这一个云长老啊!她暗中庆幸,幸好她现在知道云长老的计划,能够针对其改变原计划,她点头道:“好,那就请父亲静候佳音了!”
    “好!好!”云长老连道了几个“好”字,云襄看着他眉梢眼间都流露着喜色,心中暗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出了落霞峰,她便急速往出鹜峰赶去,她要尽快告诉洛焕章,不用收拾行李,而且必须要安静乖巧地待在宗门里,千万不能下山啊!!!
    门中不能御剑,她便急速步行而去,幸好此时尚是晨省时分,门中没有什么弟子,没有多少人见到她这幅行色匆匆的样子。刚走到山下落霞峰与出鹜峰的岔路口,云襄便停住了脚步。
    在岔路口的不远处,站着一位熟人。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一身白色衣裙在空中飘舞,她的脸上却没有往日那般温婉甜美的笑容。
    云襄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她挑眉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装了?”
    漱婉扬眼神幽深,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云襄不能在这和她耗着时间,便想要从她身边离开,在走到漱婉扬身边的一瞬间,漱婉扬突然出手,往她手腕抓去,云襄修为远胜于她,且早有防备,反手一拍,很轻松便将漱婉扬的手荡开。
    “这是做什么?”云襄笑道,“同门之间自相残杀,可是大罪。”
    “原来你还知道这个?”漱婉扬笑了,声音轻细柔和,“你可别忘了,云襄,你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上。”
    云襄眯起眼睛,她自然记得,漱婉扬的手里有着原主皎皎的把柄,她低声道:“我自然不会忘记。”
    漱婉扬笑道:“你不能对我出手,我却随时都能将此物交与秦宗主,如此简单,之前我一直在等待着时机,原本以为用不到这件东西了,却还是不得不动用。”
    云襄被她这一串话绕的云里雾里的,她心中奇怪,看了漱婉扬一眼:“语无伦次地说什么呢?我没有做过错事,自然无需任你摆布。”
    “你最好一直如此淡然,云襄。”漱婉扬笑着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去,“终究我才是胜者。”
    云襄没有去看漱婉扬离去的身影,她深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出鹜峰赶去。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很快,漱婉扬应当就会将那“把柄”上呈,她终究还是失了先机。她却是对此事无能为力了,便只能将现在能做的事情交代清楚。
    云襄加紧脚步赶到出鹜峰,她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青欢,便上前拉住青欢,焦急道:“萧师兄和洛师弟呢?”
    “他们方才被秋水峰的那位长老一齐叫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青欢正翻着个话本,百无聊赖地靠在篱笆旁,见她来了立刻心虚地将那话本收在怀里,嘟囔道,“一上来就问洛师弟,你们一个个都那么看重洛师弟……”
    云襄一听“秋水峰”这几个字便是心底一凉。把萧师兄和焕哥一起支走了,难道漱婉扬是早有预谋,想要对她下手?
    云襄拉着青欢道:“青欢,我和你说几件事情,等萧师兄和洛师弟回来的时候,你告诉他们!”
    青欢看着她现在的表情,自己不禁阵脚大乱:“什么事?”
    云襄拉着他,正欲开口,便迅速地一把将青欢推开。与此同时,她脚尖点地,飞速后掠,一道流光在他们面前炸起,他们原来所站的位置瞬时间便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云襄抬起头,只见空中十数道剑光闪动,门派弟子服在空中飘飘扬扬,一道灌注着灵力的声音响起:
    “长天峰首徒郑伯仁受命来此,以残害同门之罪,捉拿门派逆徒云襄!”
    云襄仔细看去,竟然发现这十数个弟子她全都认识,个个都是好手,其中还掺杂着长天峰的郑伯仁、郑叔义,以及……秋水峰的靳如玉,以围剿之势将云襄围在其中,靳如玉面色焦灼,向云襄摇了摇头,云襄心中一沉。
    终究是她冲动了,若是她没有回到穿云剑宗,没有到这龙潭虎穴之中……云襄摇了摇头,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吗?躲躲藏藏,又岂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轻笑一声,派了这么多人手来,倒是看得起她云襄。
    第55章
    对方虽是人多势众, 却也并不松懈, 他们的手都捏着剑诀, 随时都可能会有一道剑气落下。
    云襄一看这情形,心想,这围剿可真是周全。她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 直接将双手举起:“各位无需动手,我随你们离开。”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青欢侧身上来挡在云襄面前,却被云襄一掌推开:“这里没有你的事,快让开!”
    她又低声对青欢说了句:“记住我说的话。”
    “多谢云师妹配合。”郑叔义挥了挥手, 一根捆仙索便出现在他手中,云襄眉头一皱。
    “无需用捆仙索。”靳如玉喝止。
    郑叔义看向郑伯仁, 郑伯仁对他摇了摇头, 他便把那根绳索收了起来。
    郑伯仁温和道:“师妹, 随我们走吧!”
    靳如玉将飞剑放低至地面上方几寸之处, 云襄跳上飞剑。为了防止云襄逃跑,靳如玉用手扣着她的脉门。
    一行人往宗主峰行去,郑伯仁温和道:“师妹, 宗主现在很是震怒, 一会你言语之间应多多留意。”
    云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听见身边的靳如玉低声道:“漱婉扬拿出了留影镜,里面记录着你杀害落霞峰弟子的证据。那弟子是与你同期入门的,名叫青染,他的死亡当时引起了宗中小规模的轰动,却没能找到凶手。她如今将这事翻出来, 显然是蓄谋已久,这对你非常不利,你要当心。”
    原来是如此,怪不得漱婉扬之前如此强调“残害同门”这几个字。云襄想起那被关入水牢的七宝真人,心里莫名有些发憷。
    “你相信那人不是我杀的?”云襄惊讶地看向靳如玉。
    靳如玉耸了耸肩:“我只希望你能将漱婉扬扳倒,其余的事情我不在意。”
    云襄知道她与漱婉扬积怨已深,便点了点头:“还是多谢你。”
    宗主峰已近在眼前,云襄与靳如玉一同来到大殿之中,进了大殿的门之后,靳如玉等人便退到一边,云襄环视一番,只见大殿之中已经站下不少修士,而洛焕章和萧逢时都不在此处。云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却没看见几个面熟的弟子,心中暗道不妙。
    走到殿中央,她单膝跪下:“弟子云襄,参见宗主。”
    她垂眼跪着,便听见一声脆响炸在自己面前,云襄深吸一口气,微微抬眼,入眼之处是一面镶金带玉的镜子,上面缠绕着灰色的灵气,正是那能够记录下影像的留影镜。
    这面镜子摔得这么响,说不定会不会摔掉哪个角,云襄听着都替漱婉扬心疼。
    “你自己看看!”秦宗主不复往日的儒雅,声音之中满是怒意,“这镜子里的是什么?!”
    云襄默默捡起留影镜,她的手掌上包裹着灵力,微微挥动,镜子里残留的影像便映了出来。
    一片残阳似血,夕阳映照之下,镜中的“云襄”手里握着素水剑,神情冰冷,她脚下身穿弟子服的人像是在求饶,“云襄”猛地一挥剑,素水便稳稳地插在了他的心口上,那弟子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他仰面朝上,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的脸上满是痛苦。
    这面镜子的角度非常刁钻,它似乎是被人特意放置在了树丛中央,在镜子中画面的四周还依稀能够看到繁茂的枝叶。
    “云襄”直接将素水剑从那弟子心口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她轻轻挥手,那弟子周身缠绕着的阵法便被抹去,她又伏下身子探了探那弟子的鼻息,随后便转身离去。
    灵气涌动,留影镜上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云襄沉默着将那面镜子放在一边,她可以确定,这镜中之人不是他人,正是原主。但她不相信原主会无缘无故地去杀害一名宗门里的弟子,原主必定是有苦衷,但她如何能知道原主的苦衷是什么,从而帮助原主辩白呢?
    秦宗主压了压火气:“给你一个机会,我要听你的解释。”
    如何解释?这事若是发生在她去天巧宗之前,或许她还能通过往生镜回溯过往,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但现在她与往生镜的缘分已经结了,已经没有了回溯原主记忆的方法。她只能道:“此事之中尚有隐情,请恕弟子现在无法说明。”
    秦宗主哼了一声,甩袖背对众人,正在此时,旁边的众位长老开口了:“此女心性骄纵,做事向来不计后果,若是她做出了此事,那倒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纷纷附和:“没错,云襄性格怪癖,向来肆意任诞,一定是此事的真凶!”
    这些人或是单纯地伸张正义,或是与云襄积怨已久,或是出于利益,对其落井下石,纷纷出言相讽。
    “师姐的品性大家都是知道的,她向来那么护短,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了同门的弟子呢?”青河已经闻讯赶来,此时他站在大殿一侧,气得不行,满脸的焦急之色。
    “师姐的品性我们自然是了解的。”女子清婉的声音响起,云襄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漱婉扬!
    漱婉扬说完这句话,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停顿,随后又开口:“可是证据摆在这里,由不得我们不相信!还请宗主师伯为死去的青染师兄做主啊!”
    “漱婉扬,你莫要欺人太甚!”青河怒道。
    “是你们欺人太甚!”义愤填膺的众弟子纷纷反驳。
    “肃静!”秦宗主低沉的声音在宗门中回荡着,喧闹的大殿迅速安静下来。
    云襄抬起眼,与秦宗主对视,她读懂了秦宗主眼神中的含义。
    他在权衡!权衡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良久,秦宗主斟酌道:“先关入地牢,若是有进一步的证据,再关入水牢,听候发落。”
    “什么?!”众人窃窃私语。
    “那若是没有证据呢?”漱婉扬急切道。
    秦宗主没有回应,他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漱婉扬望着秦宗主离去的方向,她的侧影对着云襄,云襄从她眼中看到一丝阴毒之色。
    “云师姐,请。”
    一片哗然之中,执法弟子客气地对云襄行了一礼,云襄从地上站起,随着那弟子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路过等候在大殿两侧的众人,云襄往青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面上满是焦急担忧之色,云襄心中一暖,安抚地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还是云襄第一次来到地牢附近,她倒觉得很是新鲜,气定神闲地跟着那弟子走了进去,那弟子反手将牢门锁上,便告辞离开了。云襄环视周围,见这间房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摆设,她皱了皱眉,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蒲团,放在阴湿的砖地上,盘腿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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