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真的有病 作者:百里桃酥
    医生,我真的有病——百里桃酥(67)
    当这束光消失了,他还能回到最初平淡的生活吗?
    不会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领略过世界上最美丽的色彩后,他的世界只会变为灰白。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如果没有了意义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步,秦昭痛苦的心绪却骤然平静下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想通了,也没什么可畏惧了。只见他俊逸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也显出几分释然的轻松。
    这片小山坡的另一边,就是艾姆村的墓园。殉职于这场瘟疫浩劫的MSF医生和志愿者都安眠在这里。夜晚这里极为安静,只有清凉的夜风温柔地吹拂着墓园里的小草和野花,和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碑。
    秦昭选了个靠边向阳,又平坦干净的地方,扶着楚斯年躺下来。
    知道你喜欢安静,我们就选这儿,好吗?
    楚斯年当然是没法回答他的。他依旧合着眼,乌黑的睫毛疲倦地低垂,像是两片孱弱的蝶翅,越发衬得脸颊如雪一样白。秦昭低头亲了亲楚斯年光洁的额头,像是听到他的回答似的,微微一笑。
    墓园里有掘墓人留下的铲子,秦昭拿了,在楚斯年身边选了一处,比划了一下,开始铲土。很快,他就挖了一块墓坑,还算方正,就是尺寸比一般的墓地宽了一倍,刚好可以并肩躺下两个人。
    挖完墓坑,秦昭又把一大捧干枯的稻草铺在坑底,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抱着楚斯年下了墓坑,一起肩并肩了下来。
    秦昭搂着楚斯年,让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贴着自己的颈窝。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一直不离身的那把枪。
    他之所以时时带着这把捡来的破枪,本来是为了保护和震慑他人的作用。没想到现如今,还有别的用途。
    真巧,那枪里不多不少,正好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如果楚斯年明天不再醒来,那么这最后一颗子弹便可以派上用场。村里的人听到枪声,一定会寻到这里来。到时候得麻烦人家帮忙给他俩盖盖土,再给他俩立个碑。
    只要一块小小的碑,能把他俩的名字亲亲密密写在一起就好。
    想到这,秦昭一拍脑门。他真应该写个纸条嘱咐一下的。可惜没带笔?
    不过,墓碑到底什么样,相必楚斯年都不会在乎。既然楚斯年不在乎,那秦昭也就不在乎。反正只要他们彼此陪伴着,就足够了。
    秦昭揉了揉楚斯年额头柔软的黑发,微笑着合上双眼。
    他太累了,他好久没有这样放松坦然地睡一觉了。
    楚斯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呜呜呜
    是谁在哭?
    一个小男孩趴在福利院黑灰色的铁锈栅栏,声嘶力竭地哭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一个又一个,抱着礼物,欢笑着被人接走。渐渐的,偌大的园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小男孩抬起黑亮的,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一群又一群人们远去的背影。
    有没有人愿意陪我呢?我也会很乖很乖?
    没有人回答。
    夕阳将他蜷缩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哭声随着大风渐渐飘散。风止处,一个俊秀的少年在芦苇丛中急切地奔跑着。
    请等等我好吗?请不要走,请您陪陪我
    他满怀希望地追逐着那在芦苇丛中忽隐忽现的影子。可不知为什么,尽管他拼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突然之间,他一脚跌入了泥潭。肮脏的泥浆凭空伸出无数只黑色的大手,狞笑着拉着他向下坠落。他拼命地挣扎着,却被捂住了口鼻,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痛好脏
    难道这就是他最终的结局吗?他悲哀地想。
    无边的黑暗涌入他的视野,快速地浸透了他的身体。可就在他即将放弃挣扎,昏昏沉沉地即将沉入谭中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朵纯白蓬松的云。
    怎么会有云?
    楚斯年疑惑着。那朵云看上去那样洁白,那样轻盈。冥冥之中,楚斯年突然萌生了一股奇妙的,想爬上去躺一躺,歇一歇的渴望。
    这么多年,他实在太累,太累了。而那朵云似乎也在对他喃喃低语,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就此解脱。
    于是他伸出手去,让那朵云柔柔地揽住他。
    一步,一步,一步。云朵带着他离开原本的躯壳,轻轻盈盈地托着他一直向上飞,一直飞到如烟似雾的,粉色和白色交织的云霞之中。恍恍惚惚间 ,他听到一个声音。
    斯年!楚斯年!你快醒醒!!!
    楚斯年!楚斯年!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太好了,他还有呼吸!你们快来帮忙!
    奇怪,怎么还有人叫我?他在那个世界上,不是一直孤零零的吗?
    楚斯年困惑地回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地站在那里。他面容英俊又带着点不羁,正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满面地向他招手。
    嘿!我说楚斯年同志,你这还没过门儿呢就要跑路吗?快回来,跟我回家!!
    回家?他有家?
    楚斯年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
    秦昭,他是秦昭!
    有秦昭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就是他的牵挂。
    他突然一点都不想走了。他舍不得秦昭,舍不得秦昭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孤零零地守着他们的家。
    那该多孤独啊。他舍不得让秦昭也品尝这种滋味。
    于是,楚斯年突然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向秦昭奔去。
    眼前的一切飞速变换,云雾消散,狂风飞沙骤起,无数黑色的荆棘闪耀着尖利的红刺破土而出,扭曲着藤蔓嗖嗖嗖飞快爬升,试图拦住他的去路。可是楚斯年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顾,拼了命般用尽全身力气跑,跑,跑!
    突然之间,风停,声止。
    灿烂耀眼的白光骤然亮起,楚斯年张开双臂,向那道白光中的身影奋力扑去
    醒了,他醒了!楚医生他醒了!
    楚斯年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眼睛。
    耀眼的白光渐渐具化为一个个缤纷的光点。光点又慢慢聚集,轮廓逐渐清晰。
    原来那是初升的红彤彤的太阳,是带着露珠的嫩绿的青草,是光,是风,是人间。
    也是一个又一个满含热泪,却又带着笑容的熟悉面容。那个女医生和几个志愿者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姗姗来迟的MSF总部的医生和志愿者们手忙脚乱地抬担架,而大块头的安德鲁则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嘴里念念有词,他的络腮胡上还挂着几道来不及擦掉的闪闪发亮的鼻涕。
    感谢上帝,感谢奥罗伦,感谢观音菩萨,感谢感谢诸神保佑你们!
    楚斯年移动视线,缓缓定格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秦昭满脸是泪地咧开嘴,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微笑。
    楚斯年动了动唇,可喉头却被什么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他也笑。
    两天之后,已被安全转移到方舟医院的楚斯年和秦昭才从病毒专家的研究报告中得知,原来楚斯年所接受的同源宿主注射血清的治疗方法,危险期并不是精确到5天以内,而是在57天浮动。只不过,因为这种这种治疗方法的参考样本太少,又因为环境闭塞,驻扎在艾姆村的医生们得到的科研数据有些滞后,才会造成对楚斯年病情的误判。
    这位权威专家的最新的研究结果表明,病人在接受血清的第45天,会出现极为危险的排斥反应,具体症状表现为高烧不退,意识昏迷,甚至呼吸衰竭。在这种情况下,一切外在的医疗辅助都没有,只能靠病人自身的意志力。死神会在这个时候徘徊在这些病人上空,意志力弱的人会被诱惑着走向永寂。意志力强的人,则会挣脱死亡的枷锁继续活下去。
    只不过,此时此刻,无论是秦昭也好,楚斯年也好,他们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什么都无暇去顾及。
    灿烂的晨光里,和煦的微风里,众人的欢呼中,他们相视而笑,紧密相拥,然后热情地接吻。
    谢谢你,让我重返这灿烂的人间。
    【正文完】
    第88章 番外 上:过年带娃记
    过年带娃记
    一年后。
    大年三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晓川, 你再拿着我汪姐的圣旨也没用哈。什么权威电影节,你亮哥我现在还在乎这个?柏林小银熊也是我放个屁的事。行了行了,说不参加就不参加。理由你就说就算了你随便编吧反正现在全中国人民都知道我和我们家楚医生驰援非洲人民的英雄事迹了, 楚医生死里逃生, 我还不能多陪陪他吗?哎呀别那么啰嗦,我忙着呢!
    秦昭用肩膀夹着电话, 左手挥舞着锅铲给锅里的大虾翻面,右手忙着关掉灶台上的火准备盛饺子。眼睛还时不时瞄着一旁烤箱的温度, 生怕把蛋糕烤糊了。
    啊, 忙啥?你楚医生缠着闹着非要跟我过节, 离开一秒都不行。还非要亲手给我做糖醋大虾三鲜饺子和红丝绒蛋糕, 少吃一口他都哭!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唉有家的男人就是这样, 你还年轻,不懂。对了, 你还没有对象是不是?回头哥给你介绍一个, 你喜欢什么样的,温婉居家还是热情火辣
    秦昭一顿胡诌打岔,终于打发了助理晓川。如释重负舒口气, 一回头, 发现楚斯年正半靠着柔软蓬松的布艺沙发, 一身柔软的纯棉家居服, 在暖灯下通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柔柔的光。正无奈地笑着看他。。
    你又欺负人家老实人了。
    楚斯年摇摇头, 说:晓川也不容易,这大过年的
    他不容易个屁。你是没听见我一说给他介绍女朋友,那个乐呵样子。还有昨天我给他发大红包的时候这个家伙,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嘛。
    参加颁奖典礼怎么就是灾了?楚斯年有点奇怪地说:
    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拿这个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的奖吗?这次《逐光者》入围,据说胜算特别大。
    《逐光者》这部电影, 是铁汉柔情的大胡子安德鲁重拾老本行写的剧本。他被楚斯年和秦昭在非洲叙拉亚尔的经历深深触动,回美国好莱坞不久就完成了以这段经历为灵感的故事。并力排众议,宁肯不要高昂的版权费,也要让秦昭出演电影的主角。
    (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秦更适合这个角色!安德鲁握着拳头,斩钉截铁。)
    而秦昭也不负期望,极为出色地完成了这部电影。即使是美国电影工会最苛刻的评论家也无法挑出他这次演出的任何瑕疵。《逐光者》将在4个月后在世界同步上映,而众多看过样片的专家们已经一致认定,该片极有可能成为来年金球奖和柏林小金熊的大赢家。
    所以也不怪秦昭志得意满,有点小膨胀了。
    秦昭把一盘圆滚滚的饺子端在桌上,擦了擦手,说:谁让他的颁奖时间选在你的休息日了?要领奖还得飞到上海两天。你好不容易过年轮着休息这四天,可得好好珍惜!与其拿个金鸡金鸭,不如搂着热乎老婆热炕头,舒舒服服度个假~
    满嘴骚话歪理。楚斯年的耳尖有点微微发红,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嘴笨道:你,你别乱说。
    秦昭邪恶地露出一颗虎牙,他抽走楚斯年放在大腿上的最新一期《第四军医大学学报》,故意慢悠悠地贴近他:
    怎么能是乱说呢,昨晚是谁在床上带着哭腔叫我老公来着?又是谁之前哭唧唧地夹着我的腰,答应2月14日就跟我去扯证?楚医生,你可是国家的高级人才,都读到博士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楚斯年的脸轰地一下烧了个透,慌忙扒了个缝从秦昭身下爬出来:内什么先吃饺子!坨了就不好吃了!
    秦昭扑了个空,有点意犹未尽,又有点好笑。楚斯年也太老实了,先吃饺子。那就是说吃完之后就可以?傻瓜,不知道他若是吃饱了,只会更把他折腾更久么
    嘿嘿嘿。
    秦昭美滋滋地搓了搓手。
    不过等所有饭菜都端上来,两人却傻眼了。
    怎么一滴醋都没啦?楚斯年拿着醋瓶朝里面瞄了瞄,又使劲向下倒了倒。
    秦昭一拍脑门。嗨呀,光想着做糖醋排骨,忘了留一点醋蘸饺子了!
    没醋就算了。楚斯年不免有点小失落,但想了想,又立刻说:咱们可以蘸点辣椒酱,正好前两天,咱们一楼的王阿姨送我一瓶,可以尝尝。
    那怎么行。你吃饺子不是从来不要辣椒,只喜欢蘸你老家的醋吗?咱们楼下就有卖,你等等。
    说完秦昭放下筷子,麻利地去换衣服了。
    楚斯年连忙拦着他:别麻烦啦,你这忙活半天的,也不肯让我帮忙
    可秦昭已经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摘下帽子,躬身做了一个西方古典戏剧中骑士标准的致礼动作: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秦昭拎着醋,屁颠屁颠地小跑着正要上楼,却听见一阵哭声。他忍不住探头一看,原来住在楚斯年那栋老式公寓一楼的王阿姨,正在自家门口扯着自己的小孙子说着什么。小孙子似是不愿意,正扒着门仰着小脸儿嗷嗷哭。
    你就听奶奶的好不好,乖,你就自己在家呆一晚,明明奶奶一定从医院回来!
    秦昭跟这位平日里热情好客的邻居,和她四岁的混血儿小孙子是老相识了,听到这一句,不禁停下来,关心地问道:
    王阿姨,这是怎么啦?大过年的,你怎么要放小托尼独自在家啊?
    王阿姨摸了摸额头急出的汗:啊呀,还不是因为我那老伴儿!
    原来,王阿姨的老伴儿张大爷突发疾病住院了,今晚必须动手术,需要人陪护照顾。可不凑巧的是,她的儿子和洋媳妇都和楚斯年一样是市一院的医生,一个月前参加了大爱无疆援疆医疗计划,现在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法照顾老人,也没法带小孩。
    无奈之下,王阿姨只能忍痛将小孙子锁在家里,好去医院照顾老伴。
    秦昭摸了摸下巴:这么小的孩子,大过年一个人在家怎么行。要不这样吧,让小托尼去我家住一晚怎么样?反正咱们都会老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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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我真的有病——百里桃酥(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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